程繼武
王蘭對象是她父親的朋友給介紹的,王蘭學歷是中專,專業(yè)也不好,所以對男友的要求也就不高。按父親的意思,女兒起碼也得嫁給一個大專生,可王蘭覺得自己的條件一般,也就同意和介紹的對象處一處。
這一處還就成了,王蘭的對象在一家醫(yī)藥公司當電腦維修工,工薪不高,但工作比較清閑。王蘭圖的也是這家醫(yī)藥公司的名稱好聽。王蘭對象長得很一般,個子不算高,但很膀,是膀大腰圓的那一類,身子膀不算,其腦袋也比別人大,還總剃個光頭,不知道的,還以為王蘭對象是個保安呢。王蘭父親雖有些不同意,可是姑娘心里認了,既然認了也就是看上了,父親有什么說的,婚姻的事兒到什么時候都得自己說了算,姑娘、小伙都一樣。王蘭結婚的那天,丈夫的家里沒搞得那么熱鬧火爆,丈夫大侯家里并不富裕,不過總算有個房子,一室一廳。大侯的家人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布置得也井井有條,床、沙發(fā)、衣柜,包括廳里的小茶幾,都擺放得很到位,不是亂七八糟的那樣。王蘭對大侯家的條件也沒有什么怨言,家里困難有什么辦法,哪個新娘子不想找個條件好、家里很有錢的丈夫呢?王蘭總覺得自己遇不上那樣的,即使遇上了,人家也不會同意。少年時,王蘭是一個愛說愛笑的小女孩兒,可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的性格卻急轉直下地發(fā)生了變化,越來越內向,話越來越少,好像腦子越來越不轉個兒,話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給人一種不活潑的感覺。
婚后兩人的日子過得很美滿,小兩口互敬互愛,大侯很關心王蘭,不管自己什么時候下班,下班后就去接王蘭。他沒有汽車,就騎自行車去接。王蘭在一家不銹鋼公司上班,公司離家很遠,大侯騎著自行車即使累得滿頭是汗,也不在王蘭面前說一聲苦,而是離老遠就喊:“寶貝媳婦,我接你來了!”公司的師傅沒有不夸大侯的,覺得這小子長得兇,心卻善。這么遠的路天天用自行車接王蘭,說實在的,真夠大侯累的,可是再累大侯渾身也覺得有力氣。王蘭回家就做飯,王蘭做飯的手藝很不錯,別看她話語不多,做飯卻是很有一套,做出來的飯菜極對大侯的胃口。有時來不及做湯,王蘭就用醬油和蔥絲沖一碗所謂的醬油蔥絲湯也讓大侯喝得滿身是汗,還不住嘴地說:“好喝!好喝!”王蘭喜歡看大侯的吃相,覺得丈夫吃什么都香,倒不是她做得怎么好。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很舒心,大侯沒有什么嗜好,抽煙、喝酒、玩牌樣樣都不沾邊,就是在吃上喜歡挑揀一些,飯菜不對口味,大嘴唇子上能掛個醋瓶子。不過由于王蘭愛琢磨飯菜,總能讓大侯吃得很滿意。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往前過,一晃兒兩年過去了,兩年的時間里大侯吃得更膀了。鄰居們也說,王蘭會料理家務把丈夫伺候得溜溜圓??赏跆m的身體既沒有瘦也沒有胖,身子仍然是平平展展的,尤其是肚子一點也沒有變化。大侯有時就跟王蘭說:“我的種子沒少給你撒,你那光溜溜的地怎么一點發(fā)芽的跡象也沒有呢?”王蘭也的確著急,只能和大侯去醫(yī)院就診,醫(yī)生的結論是王蘭的卵巢排出的卵不好,大侯的精子附著不上,沒有受精卵,王蘭的肚子怎么能鼓起來呢。醫(yī)生說需要服一個階段的中藥,調理好卵巢的功能,等卵強壯了,大侯的精子就上去了,寶寶自然就會有了。醫(yī)生說得很輕松,好像過幾天這兩口子就有孩子了??墒且换斡质侨赀^去了,中藥、懷胎藥沒少吃,家里的積蓄一多半讓王蘭花在治病上,可是孩子的希望還在遙遠的月亮上。大侯的母親說什么也不干了,抱孫子讓她望眼欲穿,等了四五年,等得仍是兩手空空,肚子不見鼓,錢卻幾乎花光了。大侯母親認為沒有必要再養(yǎng)王蘭這樣一個不下蛋的媳婦了。大侯開始還有點舍不得王蘭,可是時間一長,也覺得一起結婚的哥們兒都有孩子了,自己守著一塊好地,就是不打糧,于是也就同意母親的意見。王蘭是流著淚和大侯離的婚,畢竟夫妻過了好幾年,現在要永遠地分手了,王蘭的心如刀絞一般。如果說大侯對王蘭是非常的恩愛,也絕對不為過,可是上天就是喜歡和大侯開個玩笑。就在兩人剛剛辦理離婚之后,王蘭竟奇跡般地懷孕了。本來大侯已和她恩斷義絕,這個愛果來得太遲了,要還是不要讓王蘭傷透了腦筋。如果不要對自己的傷害可能更大,可能永遠也別做母親了。如果要,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太讓孩子遺憾了。王蘭決定還是要孩子,盡管離了婚,但大侯還活在人世,孩子不管怎么說還是有爸爸的,只不過大侯不承擔撫養(yǎng)義務而已。王蘭不在意這一點,她想就是吃糠咽菜也要靠自己的力量養(yǎng)活孩子。對王蘭懷孕的事,大侯的確一點也不知道,離婚后大侯就急忙結婚了。這一次大侯沒等婚禮舉行就給媳婦種上了,他很急,生怕再娶的媳婦不發(fā)芽。他萬沒有想到王蘭就那么湊巧也給他懷上了女兒,甚至孩子都兩三歲了大侯仍舊是一點不知道,也可能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直到有一天大侯和王蘭相遇了,大侯見王蘭領著一個女孩,本想問問,可王蘭扭頭走開了。
王蘭在生孩子期間,她打工的那個公司就不能去了,人家也不要她了,王蘭父親的身體也不太好,王蘭就自己租房子過。離婚的時候她很痛心,傷心自己這樣一個女人誰還愿意與己為伴呢!可能今生就是孤苦伶仃了。王蘭滿腦子都是自責,甚至想過輕生,可是老天爺沒有拋棄她,幸運之神在她人生的節(jié)骨眼上降臨了。
父親的一個朋友得知王蘭的情況也深表同情,對大侯的決絕也痛恨至極。他和小區(qū)物業(yè)的朋友熟悉,就極力舉薦王蘭到物業(yè)做工。王蘭考慮再三,覺得當一個樓道保潔員也沒什么,一周拖幾次樓道,這活兒雖說累一點,可哪有不彎腰就撿錢的。王蘭去的小區(qū)是個具有江南風格的小區(qū),小區(qū)里樹木林立,鳥語花香,甬路曲徑通幽,每到初夏季節(jié)到處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色。王蘭喜歡這個小區(qū),覺得這里讓她的心情清凈了許多。她有時也幻想,多攢些錢,能夠在這里也買一套房子,可她也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是永遠也買不起房子的。買不起房子,在這兒為居民服務也是很愉快的,畢竟可以天天來這里,看這里的樹,走這里的甬路,還可以看枝頭上的小鳥競相歌唱。王蘭共負責三座樓的保潔工作,她一周要來六次,只有星期天在家待一天。拖樓道也很累,因為涮拖布的水要從保安亭里用塑料桶拎到保潔的樓。每拎到樓下,她都累得氣喘吁吁,只歇了一小會兒,就把拖布用手涮洗好,然后從頂層的六樓開始擦拖,擦拖到三層已累得滿頭是汗,因為樓道并不好擦,樓道是一個個臺階組成的,一個臺階需要把臺階的平面和立面都要擦干凈,擦一遍就要用水涮拖布。水剛才還是清亮亮的,涮一兩次拖布,水就像墨汁一樣黑。有時王蘭擦完一遍后覺得不干凈,就又去換水再擦一遍。王蘭的兢兢業(yè)業(yè)讓樓道里的住戶都很滿意,住在這樣的樓里心里敞亮,物業(yè)費也愿交,住戶們覺得樓道擦得這樣干凈不容易,人家保潔員用汗水換來的干凈,憑什么不交物業(yè)費呢,都是勞動,有價值的勞動就應該獲得相應的報酬。王蘭干活兒不喜歡糊弄,她覺得糊弄別人就是糊弄自己,不把樓道擦凈了,白拿人家的心血錢那心里多讓人愧得慌啊,所以王蘭總是認認真真地干,一遍兩遍擦不凈她就擦三遍,直到把樓道擦凈為止。十六號樓三單元三層的住戶郝林和王蘭相處得非常好,郝林??渫跆m把樓道擦得如此干凈,說這么干凈的樓道,不僅住著舒適,而且也給小區(qū)的樓群提高了價值,至少每平米可漲五百元錢,這樣一計算,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就漲五萬多,要是在大城市那就不得了啦。郝林夸王蘭,說老妹兒你這不是在給我們擦樓道,是給我們擦錢呢。雖然郝林是說著玩的,但是王蘭聽了心里非常舒坦,她覺得郝林雖是說著玩的,仔細一想這里面還真滲透著她的心血。她在十五號樓曾見過住戶和買樓人討價還價,住戶說我們這里不僅小區(qū)綠化好,空氣好,就連樓道的衛(wèi)生也是最好的,你看看腳下的地面,擦得都比我們屋子亮堂,所以住在這里舒服極了。買樓的人本來還想降降價,可是一看腳下的地面果真是那么亮,欲言又止了,住戶和買樓的就成交了,所以王蘭知道自己的勞動和樓的價值確實是有很大關系。由于王蘭的努力,王蘭不僅被物業(yè)評為衛(wèi)生標兵,還受到物業(yè)主管部門的口頭表揚,這樣一來王蘭當樓道保潔員的勁頭就更足了。
王蘭覺得自己有這樣一份工作也就可以了,人不管干什么只要心里踏實、肯干,干什么都會受人尊敬的。自己不怕臟,不怕累換來清潔的環(huán)境,誰都覺得舒暢。可是最近一些日子,王蘭發(fā)現十六號樓的地面總有人把垃圾散落在樓道里。最初的一次,王蘭認為是住戶的小孩把方便袋弄破了,垃圾散落了一地。她心里想這孩子怎么這么粗心,方便袋漏了都不知道,搞得樓道全是垃圾,雞蛋皮、水果皮、瓜子皮、榛子皮等等,尤其是榛子皮踩在腳上把腳硌得生疼。王蘭擦樓道時有的住戶還用異樣的眼神掃她幾眼,意思是,你怎么搞的,好像這些垃圾都是王蘭撒的。王蘭有口難辯,只好從家里拿了笤帚和撮子,把撒落在樓道里的垃圾清出去。清干凈了王蘭總算舒了口氣,好在以后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了。然而沒過幾天又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垃圾還是從三樓一直散落到一樓,這一次王蘭知道這是郝林這一層住戶散落的垃圾。她坐在樓梯上,還是認為這是孩子所為,哪家的大人能做出這樣事呢,我和人家無怨無仇,把樓道擦得干干凈凈有什么不好呢?她的做法怎么可能遭人煩呢。她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自己想多了,還是這家孩子大手大腳的不利索,扔點垃圾都弄不好,搞得滿天飛?,F在的孩子都是一個,家長對孩子都是放在嘴里怕化了,放在頭頂怕嚇著,嬌寵和溺愛得不得了,簡直就是家里的小皇帝。一想到小皇帝,她就想到自己的女兒翠翠。翠翠雖不是小公主,但也讓她嬌慣得不得了,這是現在做家長的通病?,F在家長們把孩子慣壞了,讓他們幾乎到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狀態(tài)了。王蘭想到這兒,身子打了一個冷顫,忽然覺得翠翠可能也讓她嬌寵壞了,只知道要這要那,而根本不知母親在外的辛苦和勞累。王蘭決定讓翠翠和她一塊擦樓道,孩子從小就要多參加勞動,在生活里體會什么叫艱辛和不易。想到這兒,王蘭就想下次來擦樓道讓翠翠也來,省得姥爺看她還不聽話。王蘭寬慰自己找到了答案心里也就不糾結了。
王蘭在樓道里等了多少次散落垃圾的孩子,可她一次也沒見到,孩子既然沒在家這垃圾怎么會散落一地呢?王蘭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疑問。就在王蘭滿腹疑問之際,一次更大的打擊又來了。這一次是腌酸菜的水從三樓一直潑到一樓,王蘭一進樓里就被酸菜腌漬的水臭味搞得頭暈腦漲,光是水還不要緊,嚴重的是水里還有腐爛的菜葉。王蘭的氣一下子沖到頭頂,她真想用拖布棍子去敲三樓右側住戶的門。就在她怒氣沖沖地沖上樓時,她一下子又泄了氣,她想到自己是個保潔員,保潔員是干什么的,就是把住戶弄臟的樓道打掃干凈,這是自己的職責,吃不住這份辛苦就不要干了,有火氣就往肚子咽吧,誰讓自己沒有什么能耐呢,哪怕自己的丈夫在身邊也好啊。王蘭只好先用水把爛菜葉泡開用手撓掉,然后再用拖布拖,她累得滿身是汗,拖到一樓她實在是干不動了。這時從三樓傳來了罵聲:“他媽的,這保潔員是干什么吃的,搞得滿樓臭氣熏天的。”這時郝林也出來了,說:“老賴,你罵誰呢?”老賴說:“我他媽的罵咱們樓的保潔員,光知道拿咱們交的物業(yè)費,樓道里的衛(wèi)生搞成這樣,還給她交什么費,明年我就不交了?!蓖跆m聽明白了,這個叫老賴的人是不想交物業(yè)費才想出這么個損招。這又有什么呢,你不過就是讓我多受一些累而已,人是累不死的,我慢慢干一天擦不完,就明天繼續(xù)擦。郝林知道鄰居老賴的脾氣,也知道這家伙脾氣很大,這個樓里的鄰居沒有人和他一般見識,老賴自覺沒人敢和他找別扭,于是在這個樓里就更加強硬。前一階段,他見王蘭擦樓道十分賣力氣,就生氣,本想找借口不交物業(yè)費,沒想到這個叫王蘭的干得非常歡,尤其是對門郝林還夸起她來了。這個老賴搬到這個樓里就和媳婦離了婚,孩子也跟了老婆,他就孤身一人在這里居住。據說這房子也不是他的,是朋友借的,老賴也不好好找活兒做,日子讓他過得挺艱難,沒錢交物業(yè)費,反倒把勁兒使在了王蘭身上。老賴來到一樓看到滿是汗水的王蘭,他笑了,說:“擦樓道也不容易,不過撿錢還得彎腰呢,這樓道要是不埋汰一點,還不把你們這些保潔員美上天啊。”王蘭一眼也沒有看他,她清楚了這樓道里的酸菜水就是他倒的,這個損人的臭爺們,有能耐你替那些農民工討錢去,和我一個擦樓道的婦女較什么勁,這人早晚襠里的家伙得爛掉讓他也變成個女人,省得像條賴狗似的窮汪汪。
翠翠和王蘭一起擦樓道了,她用小手捂著鼻子說:“媽媽,這里咋這么臭呢?”王蘭說:“腌的酸菜腐爛了,水就臭了?!贝浯溆謫柲撬趺磁艿綐堑览飦砹??王蘭沒有回答女兒,這會兒她累得氣喘吁吁,她剛從六樓擦到三樓。翠翠拿起拖布一點一點地擦起樓梯來了,她見母親滿臉是汗,肯定是心疼了。這時郝林回家來了,見到翠翠擦樓道就把她抱了起來,說:“乖乖,你也來幫媽媽擦樓道啦,你很懂事,將來會有出息的?!闭f完放下翠翠,就幫王蘭擦起樓道來了。王蘭迅速搶過拖把說:“這可使不得大哥,怎么能麻煩您干這個呢?”郝林說:“這有什么呢?看得出來你最近身體不太好,樓道是大家的,環(huán)境也得靠大家來維護?!彼f著,老賴的門開了,老賴一臉的怒氣,說:“老郝,明兒個你就到物業(yè)報名當保潔員吧,或者把這個妹子請到你家當保姆,我看怎么都行?!焙铝诸D時臉陰沉下來,說:“老賴,我看著咱們是鄰居,不愿和你過不去,你交不交物業(yè)費和我沒關系,但是你三番五次地欺負一個婦道人家,良心何在?”老賴也急了,說:“怎么,這娘們兒是你妹妹呀!媽的,老子交了物業(yè)費,她就應該把樓道擦干凈,沒讓她用舌頭舔就算便宜了,你心疼,你用舌頭去舔舔??!”郝林上去就給老賴一個耳光,老賴也像瘋狗一樣撲向郝林。樓里的鄰居都出來了。有的說,保潔員就是擦樓道的,不擦樓道來這兒干什么;有的說,王蘭把樓道擦得很干凈,不知為什么這些日子咱們樓道里總是臭氣熏天。這時郝林和老賴被鄰居拉開了,鄰居說:“都是鄰居,怎么對門子還打起來啦?”郝林見鄰居都來了,就說:“大家評評理,我和王蘭有什么關系,互不相識,我是看她和小孩子一起擦樓道,多么不容易??墒抢腺嚲挂淮未伟雅K物撒在樓道,這還不算,竟把腌酸菜的臭水倒在樓道里,讓人家一遍遍地擦干凈,連這么小的孩子也跟著媽媽擦,擦呀擦?!编従觽兟牪幌氯チ?,都把目光射向老賴,六樓的一位大嬸說:“三樓的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保潔員也是人,人家擦樓道也是為大家服務。這幾天我就聞到一股臭味,你把酸菜缸放到樓道大家也沒有意見,可是把酸菜水往樓道里潑,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享受了人家的服務,就應該讓保潔員得到報酬?!崩腺嚊_這位大嬸吼道:“把你的烏鴉嘴閉上吧,你不放屁沒人說你是啞巴!媽的老子就是把酸菜水潑樓道,能把老子怎么地,別說你們幾個小烏鴉,就是物業(yè)的李大腦袋老子也不怕!”說完他一指郝林:“你小子等著,我和你沒完!”老賴把門啪地關上像鼠一樣溜了出去。
郝林沒有一點害怕,王蘭對郝林說:“大哥讓你受連累了?!焙铝终f:“老賴這種人,就是害群之馬,大家都團結起來,他這種人就老實了,就是大伙給他慣的,誰也不敢吱聲,讓他成了咱們單元的一霸。我非要碰碰他這個稱王稱霸的人不可?!焙铝衷谏习嗟穆飞吓龅搅伺笥汛蠛?,大侯說:“怎么搞的,眉骨上怎么青一塊?”郝林說:“不小心碰的?!彼謫柎蠛瞵F在在什么地方上班呢。大侯說:“剛有朋友給介紹了一家物業(yè),說是讓當個主任?!焙铝指吲d地說:“這不是很好么!大小也算個官啊。”大侯說:“得了吧,怎么也不如你在公司上班。當年咱倆一起去的醫(yī)藥公司,你比我有腦筋當上了部長,現在省心多了,我辭下來以后,一直沒有稱心工作,加上和媳婦離了婚,運氣是越來越差了?!焙铝终f:“你放著好日子不過,離什么婚,你也趕時髦,喜新厭舊?!贝蠛钫f:“兄弟還不至于那樣,唉!一言難盡?!眱扇藝Z了一會兒,便各自去了。大侯聽說王蘭生了孩子,而且還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就主動找過王蘭,說要承擔撫養(yǎng)義務??墒峭跆m覺得她和大侯沒有家庭關系了,就拒絕了大侯的好意。大侯對這事一直很慚愧,認為是命運和他開了個不小的玩笑。如果當初自己再稍稍慎重一點,豈不是很美滿的家庭嗎?大侯長長嘆息,無奈自己目前已成家有了兒子,可總覺得好像身上被人割去一塊肉似的難受,這種難受不是皮膚之痛,是一種失去的難言之苦。這苦讓大侯在哪里也做不好事,幾次上崗又幾次下崗,這狀況幾乎使他神經衰弱。他想這樣的生活自保都很難,哪里還有經濟能力去管王蘭??!幾經折磨,大侯終于振作要好好干點事了。雖然這次接任李大腦袋的物業(yè)主任,可他知道這個差事不好做,如果好做李大腦袋怎么做不下去了?事情明擺著,物業(yè)不好干,不好干也得干,不干喝西北風呀。大侯這回下決心做好這個物業(yè)主任。
大侯一上班就聽說十六號樓發(fā)生了住戶打架的事,本想管一管,一想住戶之間的矛盾不屬物業(yè)范圍,見面可以勸勸,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一天大侯正好路過十六號樓,他一眼就看見了王蘭,王蘭也看見了他,想回避也來不及了。大侯說:“王蘭,你在這兒當保潔員呀,這下好了,我們又在一起了?!蓖跆m這才知道大侯也來這里工作。大侯二話不說搶過王蘭手里的水桶就往樓道里送,大侯放下水桶時看見翠翠正吃力地用拖布擦樓道,便把她抱了起來,說:“孩子,你幫媽媽擦樓道,不累嗎?”翠翠小臉通紅,黑油油的小劉海上還掛著汗珠,她望著這位光頭的大塊頭叔叔說:“媽媽比我累?!贝蠛钛劾锼查g有點模糊。他說:“今后,叔叔幫你擦。”翠翠說:“可我不認識你呀!”大侯難受極了,他沖翠翠說:“媽媽認識我,你也會認識我的?!狈畔麓浯?,大侯轉身跑了出去,在一家小超市買了一大包小食品又跑了回來,看見翠翠就把小食品給她,翠翠不敢要,看著媽媽,王蘭說:“叔叔給的,拿著吧?!贝浯涓吲d極了,心想媽媽從來也沒有給自己買這么多好吃的。大侯看看王蘭一句話也沒說,從王蘭手里搶過拖布,掄開膀子就擦起了樓道。王蘭看著這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人,心里百感交集。
大侯知道王蘭在這里當保潔員后,只要有時間就幫王蘭擦樓道,大侯覺得這樣心里也許好受一些。本來王蘭知道大侯來這里工作后就打算離開,可是就在王蘭要離開時,老賴又一次把酸菜水潑了滿樓道,他一邊潑還一邊罵:“老子就是把樓道弄得臭氣熏天,你們能把我怎么樣,保潔員不能就那么容易地把我的錢揣到兜里了,得拿辛苦掙?!边@一次王蘭急眼了,她沖老賴喊道:“你是不是人!我領著一個孩子容易嗎?我當保潔員也是為大家服務的掙的是物業(yè)發(fā)的工資,你憑什么這么欺負我?”老賴眼睛一瞪說:“什么他媽的保潔員,你就是個臭擦地的,我的錢不能讓你輕易地拿去,懂不懂?”王蘭氣得眼淚流了出來,她說:“我擦三個樓的樓道,沒有見過你這樣的無賴?!崩腺囈宦犘α耍f:“我就是無賴,就賴你了,怎么地,你必須把樓道給我擦凈了,否則明年老子就不交物業(yè)費?!崩腺嚨牟駸o理,這一次沒有一個人出來管了,郝林也不愿仗義不平了。王蘭氣得淚流滿面,翠翠嚇得在外面大哭??蘼暻∏勺尨蠛盥牭搅?,不知為什么這哭聲遠遠地就隨風飄進大侯的耳朵,他疾步走到翠翠跟前說:“孩子,惹媽媽生氣了?”翠翠說:“不是,是媽媽讓別人氣哭了。”大侯一臉詫異地進了樓里,霎時一股臭氣迎面撲來,只見王蘭拿拖布的手還在發(fā)抖。他問:“怎么了?”王蘭沒有說話,這時老賴又出來說:“你不是有姓郝的幫你嗎?怎么也成了縮頭烏龜了?”大侯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上去一把揪住老賴的衣領說:“你就是那個惹事生非的癩蛤蟆吧?老子到物業(yè)就知道你這個無賴,今天讓老子撞見你了?!闭f完像拎小雞一樣把老賴拎到樓外,三拳兩腳把老賴打得滿地滾爬,老賴最后坐在地上告饒,表示今后再也不敢了,大侯說:“今后老子也不打你了,咱們法院見。”老賴滿臉青紫地回家了。大侯幫王蘭把樓道徹底擦干凈后也累得滿臉是汗。這時,樓道的住戶也都出來了,大家一致表示如果老賴再敢弄臟樓道,故意欺負樓道保潔員,就集體去法院告老賴。大家的團結讓老賴服軟了,他挨打后不久就搬了家,再也不愿住這里了,他沒臉在這里住下去了。
王蘭告訴大侯,她也要辭去保潔員的工作了,準備找點別的事情去做。大侯哭了,他希望王蘭能留下來,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郝林知道大侯把老賴打跑后,也替王蘭高興。郝林把王蘭要走的消息告訴了每家住戶,大家都找王蘭勸說她留下來,他們知道她和大侯的事以后更希望她留下來。王蘭看著十二家住戶挽留的目光,只好答應留下來了。大家非常同情王蘭的身世,也希望大侯能給前妻一個補償,讓孩子認他爸爸。住戶們都非常注意保持樓道的衛(wèi)生,大侯也常常幫王蘭擦樓道。大侯每次擦樓道都給翠翠買東西吃,時間長了,翠翠就問大侯:“侯叔叔,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大侯說:“孩子,我不是你叔叔,我是你爸爸,你是我親生女兒呀?!贝浯錆M臉狐疑,拿著東西問媽媽,王蘭笑了,說:“閨女,他是你的爸爸,你是他親生的女兒?!贝浯渑艿酱蠛罡埃傲寺暎骸鞍职?!”就撲在大侯的懷里哭了。大侯流下了眼淚,說:“乖女兒,別哭,爸爸不會忘記你,你的血管里流著爸爸的血啊?!蓖跆m見到這爺倆的情景也止不住淚水,她的委屈、郁悶一下子宣泄了出來。
王蘭不打算走了,她和這里的住戶處得像一家人一樣。有一次她感冒了,大伙兒就去問大侯,王蘭為什么這幾天沒有來?大侯也不知道王蘭為什么沒有來,他也正急著呢。王蘭上班后大伙兒才放了心。大侯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保潔員制作了工裝,還制作了保潔員的紅袖章,王蘭戴上紅袖章以后覺得自己的責任更重了,住戶們也覺得擦樓道的女工戴上紅袖章就更精神了,不僅有了標志,也有了職業(yè)的象征。王蘭從遠處拎水走來,大家就看到了她佩戴的紅袖章,那袖章上印著醒目的白字:樓道保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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