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喬
春天來了。
這里的人們喜歡春天像喜歡玉石一樣。他們每天都可以呼吸葉子的清香,聆聽花開的聲音。在悠遠的意境中,他們會感受到大山深處有生命的孕育和成長的靜語,仿佛圣潔的天使入夢,輕盈,柔軟。他們不讓花開的聲音驚散春光的明媚,以此裝點自己生命的豪邁。
面對春天,王木堂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整天陰沉著臉,好像別人欠他多少錢似的。其實王木堂不高興有不高興的理由。前年,他承包了村里一個小玉礦,小玉礦四周空氣清新,土質(zhì)肥沃,鳥語花香,如同天然公園一般。王木堂每每來到這里都有一種陶醉感與幸福感。他想這個小玉礦一旦正式開工,肯定能掙大錢,那時候他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王木堂了。正當(dāng)王木堂積極籌備小玉礦開工事情時,妻子媚媚說:“木堂啊,這幾天我總感到身體不舒服,你領(lǐng)我去醫(yī)院看看吧?!?/p>
王木堂說:“沒看我這些日子正忙呢?!?/p>
媚媚無語地望了丈夫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媚媚自己去了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糖尿病。
媚媚沒有告訴王木堂自己得了糖尿病。
王木堂還在張羅著小玉礦開工的事情。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幾個月后,媚媚的糖尿病惡化成為尿毒癥,需要定期做透析,媚媚不得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王木堂。
王木堂頓時驚呆了,好像天上的太陽一下子墜到了西山里。
王木堂停止了他的忙碌,一次次領(lǐng)著媚媚去醫(yī)院做透析,不到兩個月花掉了家里所有的錢。
一天上午,王木堂正要領(lǐng)著媚媚去醫(yī)院時,從大門口外走來兩個人。
為首的那個男人走近王木堂,自我介紹說:“我叫歐陽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王木堂吧?”
王木堂說:“是啊,我是王木堂。”
歐陽河指著身邊的小伙子說:“這是我的司機,小馬?!?/p>
王木堂說:“二位找我有事???”
歐陽河說:“我聽一個朋友說,王老板有一個小玉礦,我就喜歡玉,一年到頭總來玉都買玉,不知王老板的小玉礦有沒有賣的意思?”
王木堂一聽這話,心里突然顫了一下,是啊把小玉礦賣了,倒能弄些錢給媚媚治病呀。
于是,王木堂說:“其實真不想賣呀,如果你想買,能給個好價錢,我們倒可以商量商量?!?/p>
歐陽河說:“那我們商量商量吧。”
王木堂抬抬手說:“走,請到屋里坐?!?/p>
歐陽河和司機跟著王木堂進了屋里,落坐炕沿后,談了不到半小時,兩人很快地達成了口頭協(xié)議。
大山太大,村莊太小,消息不脛而走。
村長劉鐵樹得知這件事后,臉色迅速晴轉(zhuǎn)多云,他知道這幾年,村民經(jīng)常做木材生意,做玉器生意,日子過得都很滋潤,唯獨他這個村長還像以前那樣屌蛋凈光,不見一點起色?,F(xiàn)在大家都在研究生財之道,劉鐵樹也在研究生財之道。如果生財了,自己可以進城買車買樓了。
歐陽河為了盡快把王木堂的小玉礦買到手,隔三差五地就來找王木堂,想盡快把協(xié)議簽了。
然而,歐陽河來了三次,都未能簽成協(xié)議。原因何在?只有王木堂心里最清楚。
有一次,正當(dāng)王木堂和歐陽河準(zhǔn)備簽協(xié)議手續(xù)時,劉鐵樹來了,他鐵青著臉色:“看起來,你倆談得挺愉快呀,但我可告訴你們,你倆都要慎重啊?”
歐陽河問:“為什么?”
劉鐵樹說:“這還用問嘛,這個小玉礦雖然承包給了王木堂,可它還是村里的。這個事兒,王木堂比誰都清楚,你還是問問他吧?”
歐陽河一時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就兩眼發(fā)直地望著王木堂說:“你這家伙沒說實話呀,不行就算了,我不買還不行嘛!”
王木堂一聽立即蒙圈了:“劉鐵樹你什么意思?直接說出來我聽聽,這小玉礦既然是我承包的,我就有自主權(quán),賣也好,不賣也好,都是我說了算。”
劉鐵樹慢慢回過身來,望了王木堂一眼,又望了歐陽河一眼,然后慢條斯理地說:“不用再說了,村里的小玉礦承包給本村村民行,就是不能賣給外地人!”
歐陽河一聽這話,心里頓時涼了半截,抬起屁股就要走人。
王木堂急了,連忙站起身來攔住他:“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王木堂真得氣蒙圈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了。
歐陽河當(dāng)即打道回府。
為了辦成此事,弄點錢給妻子治病,王木堂只好當(dāng)夜來到劉鐵樹家里,又是陪不是,又是說小話,想讓村長能高抬貴手,玉成此事。
劉鐵樹見王木堂找上門了,就知道自己的財路來了。他十分同情地看了王木堂一眼說:“木堂大哥,你家嫂子有病的事兒,我也知道,村里人也知道。賣小玉礦是好事兒,可你也得跟我商量商量呀,我也希望你能弄點錢,趕快把嫂子的病治好,一家人還要過日子嘛!可你哪?”
王木堂說:“可我怎么了?”
劉鐵樹說:“你太不懂事兒?”
王木堂說:“我怎么不懂事兒?”
劉鐵樹說:“你自己知道。”
王木堂氣憤地吼道:“我知道,我知道個屁!”
兩人不歡而散。
王木堂回到家里氣得一夜未眠。
第二天,王木堂揉著網(wǎng)著血絲的眼睛,來到小玉礦邊的林子里,他躺在草叢中,望著天空發(fā)呆……他想到了躺在炕上的妻子又該去醫(yī)院透析了,可手里沒有一分錢,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老爺們,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人死在無錢醫(yī)治的等待中。于是,他再一次想到賣小玉礦的事兒。王木堂又找到了劉鐵樹,把兜里借來的5000元錢,拍到了劉鐵樹家的炕沿上。
王木堂說:“這是我一點小意思,你先拿著吧?!?/p>
劉鐵樹眼里瞬間閃出一絲勝利者的笑意,滿足地輕輕地點了點頭,把錢揣進了兜里。然后,望著王木堂說:“算我財黑了。”
王木堂連連說:“不黑不黑不黑,有些貪官比你更黑呢,你這算什么呀!”
劉鐵樹生氣了:“你說什么,你會不會說話呀?”
王木堂說:“我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隨后,連連后退著離開了劉鐵樹家。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王木堂帶著少有的誠意,一連三次主動找到歐陽河說明情況。
歐陽河終于相信了王木堂。
不久,王木堂和歐陽河在一家賓館里,簽下了轉(zhuǎn)賣小玉礦的合同。
第二天,王木堂終于拿到了賣小玉礦的錢,當(dāng)他樂顛顛地回到家里時,發(fā)現(xiàn)媚媚躺在炕上一動不動了,眼角兒有兩滴眼淚閃著柔柔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