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花
摘 要:田納西·威廉斯是美國南方文學中最杰出的劇作家之一。他以刻畫南方淑女形象而聞名于美國劇壇。文章通過分析田納西·威廉斯作品中的四個典型的淑女形象,向人們展現(xiàn)了南方婦女在精神上的倍受摧殘,人性上的壓抑和靈魂上所遭受的迫害,體現(xiàn)了作家對整個南方命運及進程上的極大憂慮與關注。
關鍵詞:田納西·威廉斯;南方淑女;幻想;現(xiàn)實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15-0051-02
田納西·威廉斯(1911-1983年)是二戰(zhàn)后美國最著名的劇作家之一。他曾先后四次獲得紐約劇評獎、兩次普利策獎以及其他各類戲劇獎,為當代美國戲劇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威廉斯生長在南方對南方懷有深厚的感情,因此他和同時代的劇作家亞瑟·密勒不同,他并沒有放眼于重大的社會問題,而是以他熟知的南方為背景,向人們描繪了作為弱小個體的個人,他所創(chuàng)作的人物形象恰恰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和藝術魅力,這是因為威廉斯是懷著深切的愛來完成對人物的臨摹。他的創(chuàng)作仿佛一陣清新的春風吹遍了美國劇壇。
有的評論家稱田納西·威廉斯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時期所出現(xiàn)的最杰出的美國劇作家”;有的評論家則認為他是“當代的奧尼爾”。由此可見,威廉斯在美國劇壇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位置。與同時期劇作家不同的是,他的作品繼承了從埃德加·愛倫·坡到??思{以來的南方怪異傳統(tǒng),集中反映了美國南方的沒落。尤為要指出的是,威廉斯把他對南方女性的了解融入到他的作品中去,著力刻畫了南方淑女處于北方工業(yè)文明與南方種植園文化碰撞的尷尬境地之下的無奈和無助。她們是一群孤獨、失意、脆弱而又心靈扭曲的女人,有的與世隔絕,有的瘋狂,有的墮落。她們既無力抵擋勢不可擋的北方工業(yè)文明,也不愿放棄舊南方賦予她們的價值觀念和道德準則。這群女人就是美國著名的評論家羅杰·博克西爾在評論威廉斯的作品中多次提到的南方淑女。
美國南北戰(zhàn)爭后,隨著蓄奴制的廢除和北方工業(yè)化的沖擊,南方以種植園為主的經(jīng)濟體系逐漸走向崩潰。在歷史的動蕩變革中,南方貴族莊園主階級留戀昔日南方的鄉(xiāng)紳貴族式的生活方式,以及維系這種生活的社會、道德體系。面對衰亡的命運,卻不甘心,拼命想扼守這一切。而他們精心設計出來的舉止風雅、談吐得體的南方淑女為了固守對男人的從屬地位、為了不違背虛偽而又無人性的道德觀念、為了維持種植園時代的生活方式或陷于幻想,或搖曳于幻想和現(xiàn)實之間,但也不乏勇敢面對現(xiàn)實者。本文旨在對田納西·威廉斯的劇本《欲望號街車》中的姐妹:布蘭奇和斯黛拉以及《玻璃動物園》中的母女:阿曼達和勞拉四個淑女形象進行分類及分析,向人們展現(xiàn)南方婦女在精神上的倍受摧殘,人性上的壓抑和靈魂上所遭受的迫害,表達了威廉斯對整個南方命運及進程上的極大憂慮與關注。
一、田納西·威廉斯筆下的女性形象
從小在女性成員占多數(shù)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威廉斯,頗具女性的性格特點,而且也使他對南方女性有很深刻的了解。因此,在威廉斯的筆端下生出了眾多的栩栩如生的南方的“最后的貴族”。本文認為他筆下的南方淑女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淑女沉湎于幻想而拒不承認現(xiàn)實;第二類淑女則搖曳于幻想和現(xiàn)實之間;第三類淑女則拋棄舊的生活方式,對現(xiàn)實采取積極的態(tài)度。
《欲望號街車》中的布蘭奇便是第一類淑女的代表。她難以適應新的環(huán)境,不敢直面生活,只能以沉湎于美好的幻想,逃避現(xiàn)實這種生活方式來慰藉自己空虛的心靈。
作為一個舊南方典型的大家閨秀,布蘭奇美麗溫柔,儀態(tài)萬方,是眾人心目中的女皇。像她這樣的貴族女子可以永遠依靠如騎士一般瀟灑富有的貴族紳士幸福地生活。古老美麗又寧靜的美夢莊園是她應該生活的地方,高貴優(yōu)雅又富有的紳士應該是她理想的丈夫。于是,布蘭奇把丈夫艾倫看成是自己最美好的夢想。然而,這一夢想的破滅粉碎了布蘭奇的一切美夢,也粉碎了她對人生的一切希望。
接踵而至的是她的親人的去世以及莊園的逝去,布蘭奇獨自一人經(jīng)歷了這一切,沒有人給予她安慰或替她分擔。布蘭奇無法忍受這種孤寂和悲傷,她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懷和保護??墒牵齾s把投入一個又一個男人的懷抱當成是庇護自己、填補內(nèi)心空虛的唯一途徑。男人們根本不在乎布蘭奇的精神和心靈,僅僅把她當成泄欲的工具。最終她聲名狼藉被趕出本市。無家可歸的她只好到新奧爾良投靠她的妹妹斯黛拉。布蘭奇既無法面對冷漠的人群,也得不到一點關懷和保護,從而,她選擇生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她掩飾自己酗酒的惡習;她隱瞞自己的真實年齡,用胭脂與昏暗的燈光掩蓋臉上的皺紋;她炫耀她那一大衣柜俗麗、廉價的晚禮服;她經(jīng)常洗澡來緩解受壓迫的神經(jīng);她不斷地編造謊言來麻醉自己的心靈—她掙扎著要維護自己的體面與高雅,但卻又忍不住與自己的“沒教養(yǎng)”的妹夫斯坦利調(diào)情。遇到密奇后,她告訴自己密奇才是她真正的紳士。為了能與密奇結婚,她重新把自己偽裝成一位高雅的弱女子。但她卻無法掩蓋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欲望:她用密奇聽不懂的法語調(diào)戲他。在與密奇交往的同時,她竟然送給收電話費的小伙子一個吻。當布蘭奇的謊言被揭穿,她只有選擇生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不要現(xiàn)實,我要神奇的夢幻!”。但其實她的內(nèi)心深處卻忍受著社會道德的譴責,欲望無以釋放,直到最后斯坦利通過強奸,對她的脆弱神經(jīng)以致命一擊,使她精神錯亂,完全陷入幻覺的世界。
在飽受著濃烈的南方情懷和殘酷的現(xiàn)實的雙重壓力之下,布蘭奇無所適從,無法與自我和諧相處,靈與肉的分離導致了她人格的異化。因而,幻想成為她規(guī)避一切的唯一武器。盡管幻想注定破滅,布蘭奇仍就緊緊抓住:“我不要現(xiàn)實。我要魔幻!是的,魔幻!我努力將魔幻給予人們。我歪曲事實,我沒有告訴他們真實,但我告訴他們的是應當如此的“真實”。”這虛幻的世界像麻醉劑一樣使布蘭奇獲得了暫時的平靜,為她提供了一個精神上的避難所。
第二類淑女如《玻璃動物園》中的母女:阿曼達和勞拉均被現(xiàn)實所迫,試圖逃避卻又無法逃避。所以,她們只好徘徊于幻想與現(xiàn)實之間,分不清哪是現(xiàn)實,哪是虛幻。
阿曼達,作為南方種植園主的女兒,舉止優(yōu)雅,談吐得體,腦子里滿是浪漫與享樂主義的人生觀念。同時,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也受到嚴格道德準則的約束??墒牵褪沁@樣一位女子遭到了丈夫無情地拋棄。她獨自一人將兒女養(yǎng)大,過著貧困而又枯燥的生活。關于那段充滿鮮花與舞會的時代的記憶卻時時涌入她的腦海:17個翩翩少年在同一個下午向她求愛。盡管那個時代一去不復返,但阿曼達卻不愿接受目前拮據(jù)而窘迫的生活現(xiàn)實。她喜歡咬文嚼字,竭盡所能保持其端莊與嫻靜,以保持她的淑女風度。她的居住條件已無法使其接待客人,但當湯姆把同學邀到家里時,她居然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少女似的,帶著風情與羞澀的微笑接待小伙子,仿佛又重返少女時代,沉浸在往昔的浪漫情懷之中,卻忘記現(xiàn)實中的小伙子的到來是為了女兒勞拉,而她卻喧賓奪主地扮演了一個應該由女兒扮演的角色。
阿曼達本人執(zhí)著于早年的回憶,她還將這種回憶和思想灌輸給她的子女。然而,面對苦痛的現(xiàn)實,她卻一直在逃避,抑或將現(xiàn)實與回憶相融。于是,她把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她的孩子身上。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是一位成功的男士,成為家庭強有力的支柱,女兒勞拉能找到一位事業(yè)有成的男友,卻不愿承認現(xiàn)實中兒子不過是一位普通工人,而女兒身有殘疾。阿曼達刻意地逃避現(xiàn)實,生活在被美化的虛幻之中,她企圖用回憶與幻想來填補生活中的空虛,試圖在現(xiàn)實中尋找過去的光榮與浪漫??墒?,她的不切實際卻使得自己的兒子離家出走,自己的女兒蜷縮在更加狹小的虛幻空間里。
至于女兒勞拉,一場兒時的疾病使她成了殘疾,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稍微短一點,綁著支架。由此,她對自己的身體缺陷過于敏感和關注,變得內(nèi)向和自卑。終于,勞拉中途輟學,整天呆在家中擺弄那些玻璃動物,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她沒有勇氣面對現(xiàn)實,一遇到困難就采取逃避的態(tài)度,脆弱得猶如她珍藏的那些玻璃動物。為此,母親阿曼達焦慮不安。在母親的精心安排下,弟弟湯姆把他的同事吉姆介紹給勞拉。吉姆的到來對于勞拉來說是件好事—他正是勞拉以前一直暗戀的對象。他開朗、熱情洋溢的談話感染了勞拉,使她慢慢地從她自己封閉的虛幻世界里走出來—在柔和的燭光下,勞拉容光煥發(fā),美麗無比。她與吉姆跳舞,并得到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吻。然而,被打碎的獨角獸把吉姆拉回到現(xiàn)實—他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同時也使勞拉對生活剛剛燃起的希望破滅了—她重新退回到自己的玻璃世界中。如果勞拉敢于正視人生,即使她身體上有殘疾,那么她也會是生活的強者。可是,現(xiàn)實的殘酷—父愛的缺失,暗戀的人心有所屬以及弟弟的離家出走和母親所灌輸?shù)乃枷攵际沟脛诶床坏缴畹南M?/p>
綜上所述,這兩類淑女不僅是南北戰(zhàn)爭的犧牲品,更是南方舊傳統(tǒng)的犧牲品。她們對南方價值觀的固守和執(zhí)著是她們不能適應這個社會的癥結所在。但威廉斯在他的劇中還描述了另外一類淑女形象,她們在驟然變化下的社會大背景下勇敢地褪去南方社會為她們戴上的光環(huán),掙扎努力著要融入到美國婦女的主流中去,成為美國主流女性?!队柦周嚒分胁继m奇的妹妹斯黛拉就是這一類淑女的代表,她采取了一種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不耽于幻想,不為過去虛偽的社會道德所累,主動適應突變的生活,在物質(zhì)和精神兩方面體現(xiàn)出了敢于追求新生活的嶄新的南方女性形象。
布蘭奇的妹妹,斯黛拉在十八、九歲的時候離開密西西比,前往新奧爾良,跳離了南方那艘即將沉沒的大船,拋棄了南方淑女需要遵守的道德規(guī)則。恪守南方傳統(tǒng)道德準則的淑女是舉止文雅、談吐得體的;她們不食人間煙火,是云天之上閃耀著炫目光輝的雅典娜;傳統(tǒng)清教主義下的淑女是精神的化身,必須掩蓋自己的欲望,成為貞潔的象征,順從的典范。然而,斯黛拉的行為都與人們心中的典型淑女形象大相徑庭。在新奧爾良,她嫁給了來自社會底層的斯坦利,享受著野蠻的感官上的快樂。斯黛拉對于愛情的追求是具有健全人格的人的合理追求,雖然她的那種追求違反了清教統(tǒng)治下的清規(guī)戒律,可她并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和道德準則。當布蘭奇對來自社會底層的斯坦利,尤其是對他的波蘭血統(tǒng)表示不屑時,斯黛拉告訴布蘭奇,斯坦利和她在家鄉(xiāng)碰到的男人不同,南方紳士冠冕堂皇,而斯坦利講求實際,這一切都深深吸引了斯黛拉。而且,她還和新奧爾良貧民區(qū)的居民建立了友誼。由此可見,早年就跳離南方這艘即將沉沒的大船的斯黛拉,已經(jīng)勇敢地拋下南方道德準則施加給她的壓力和約束,她積極尋求對生存方式,并接受了代表北方文明的斯坦利,適應了現(xiàn)實。
二、結語
威廉斯曾說過他從來不寫他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我是懷著愛來寫南方的,我知道南方社會意識到我對他們的描寫是一種愛的表現(xiàn)。我正是對這個不再存在的南方的懷念,才寫了那些導致它毀滅的力量?!闭腔谶@種創(chuàng)作宗旨,威廉斯真實地再現(xiàn)了南方婦女的痛苦生活和悲慘命運,強烈譴責了南方舊傳統(tǒng)觀念對南方婦女的摧殘和壓抑。同時,這些南方婦女的悲慘境遇也映射出現(xiàn)代美國人物質(zhì)滿足之外的精神困惑與苦悶,展示了現(xiàn)實與幻想之間的沖突,揭示出現(xiàn)代人耽于幻想規(guī)避現(xiàn)實的社會本質(zhì)。體現(xiàn)了作者對整個南方命運及進程上的極大憂慮與關注,寄希望于南方人可以今早走出歷史的陰影,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敢于面對現(xiàn)實,盡快地適應新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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