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一豐（黃山學院藝術(shù)學院，安徽黃山24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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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民間婚嫁儀式音聲功能探究

史一豐
（黃山學院藝術(shù)學院，安徽黃山245000）

摘要：基于對“儀式音聲”和“儀式音樂”內(nèi)涵的闡釋，采用“局內(nèi)—局外”觀研究方法，以徽州民間婚嫁儀式為研究的場域，探究儀式中“音聲”的功能。

關(guān)鍵詞：儀式音聲；儀式音樂；局內(nèi)—局外觀場域；功能

“音聲”這一概念最早由香港中文大學曹本冶教授在對中國民間儀式的研究中提出。第一次接觸到“音聲”一詞，使人會同“音樂”一詞畫上等號。細讀曹教授的研究成果，我們逐步會理解“音聲”的涵義，逐步會清楚“音聲”和“音樂”之間的關(guān)系。拜讀曹教授的研究成果，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對“音聲”的闡述往往與中國民間的“儀式”聯(lián)系起來。儀式音聲是場域中的音聲，此語境是其音聲的存在條件，此音聲又是依寓于信仰儀式而運作和生成的特殊結(jié)構(gòu)。［1］因而，我們馬上就可以意識到，曹教授所提出的“音聲”概念是由場域限定的。在特定的場域中，“音樂”自然是包含在音聲之中，比如，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調(diào)子《哭嫁歌》和嗩吶曲《大開門》等。除了音樂之外，儀式場域中出現(xiàn)的其它聲音類型，比如，鞭炮聲、動物發(fā)出的聲音等，都是“音聲”的主要涵蓋。當然，曹本冶教授指出，對儀式中“音聲”的研究要采用二元論的研究方法，即當前儀式音樂研究所用的“局內(nèi)―局外”的研究方法。局內(nèi)人制造音聲和局外人聽音聲，由于目的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所在場域不同，對儀式中音聲的理解自然會得出不同的認識，對儀式中音聲功能的看待同樣也有不同的理解。

一、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涵蓋

徽州自古以來文人輩出，文化底蘊深厚。受到二程兄弟所倡導的“洛學”和朱熹的《家禮》的影響，徽州社會一直以來崇尚理學，注重禮節(jié)。翻開徽州民俗百科全書，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徽州社會對“禮”的重視可謂空前。出生禮、成年禮、婚、喪、嫁、娶等人生儀式無不充滿了繁文縟節(jié)的禮數(shù)。我們說，有“禮”的地方必有“樂”，禮數(shù)周全，用樂就有程式，禮崩而樂壞。以古徽州鄉(xiāng)民的結(jié)婚禮為例，結(jié)婚是人生一件大事，古徽州民間男女成親沒有如今的自由戀愛的說法，也沒有少數(shù)民族對歌成親的習俗，“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是古徽州民間男女結(jié)為夫妻的指導原則。結(jié)婚整個過程主要需經(jīng)歷六道程序，即說媒、納彩、請期、納征、接親、回門。

從儀式中的音聲涵蓋來看，人聲、器聲都是音聲的主要內(nèi)容。其中人聲包含歌唱和話語聲等，器聲包含樂器發(fā)出的聲音，比如，嗩吶聲、鑼鼓聲等。此外，還有其它聲音，比如，鞭炮聲、鍋碗瓢盆撞擊的聲音等，以及諸多聽不到的聲音。樂器發(fā)出的聲音是有音高的，而其它聲音則不具有音高特征。從局外研究者的視野來看，人聲和有音高特征的器聲，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音樂，是研究者所要研究的范圍，話語聲和其它無音高特征的器聲，以及其它聽不到的聲音可以納入研究的范圍，但是研究的方法則有所不同。對局內(nèi)參與者來說，人聲、器聲和聽不到的聲音都是在婚嫁儀式中產(chǎn)生的音聲，都需要作為研究的對象。因而，由于所處的角度不同，研究對象也不同，進而采用的研究思路也不一樣，最終直接影響著研究實踐活動的進行。這就是曹本冶教授提出的儀式中音聲研究的“思想―行為”二元論。

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主要呈現(xiàn)在接親和回門兩個環(huán)節(jié)中，涉及的音聲境域有人聲包含音樂和話語聲，器聲包含鞭炮聲、鍋碗瓢盆撞擊的聲音、觥籌交錯之聲等。具體見下表1：

表1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音聲的涵蓋情況一覽

二、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功能

“功能”指事物具有的能力和發(fā)揮的效力。［2］儀式中的音聲存在必然有其內(nèi)在的需要發(fā)揮的功能。就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來說，人聲和器聲分別在不同的儀式環(huán)節(jié)存在，這些音聲境域的介入與婚嫁儀式的程式緊密結(jié)合，既服務于婚嫁儀式，又體現(xiàn)出徽州民間婚嫁儀式的文化內(nèi)涵。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功能主要有社會功能、娛樂功能和教育功能。

1.社會功能

社會是由人群組成的，任何社會活動都離不開人的參與。作為人生中最重要的儀式，徽州民間的婚禮都需要邀請親朋好友、鄰里鄉(xiāng)親來參加，讓大家都來見證兩位新人喜結(jié)連理，為他們的未來祝福?；罩菝耖g的婚禮通常都要擺上若干桌喜宴來宴請前來道喜的人。許多親戚朋友恰好借此機會互相見面，相互問好，互相了解各自的生活狀況，交流生產(chǎn)生活上遇到的問題，婚禮的社會功能由此而體現(xiàn)。尤其是在徽州，由于交通的不便利，以及許多徽州男人在外經(jīng)商，平時親戚朋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很少見面，相互間都缺少情感的交流。家族的婚禮儀式為他們提供了見面、交流的機會，儀式上的各種音樂表演讓他們同時成為忠實的觀眾，同宗同族感覺在心理上得到認同。平時互相牽掛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安慰，家族內(nèi)互相交流的平臺也借此而得到搭建。從局外文化觀來看，婚禮儀式增進了同一文化滋養(yǎng)下的人的相互認同感。從局內(nèi)文化觀來看，婚禮儀式展示本宗本族群體的興旺，也是履行對祖先的告知義務。

2.娛樂功能

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娛樂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儀式中音樂的表現(xiàn)形式。迎親隊伍中的吹打樂隊，為了營造歡樂喜慶的氣氛，在迎親路上一路吹吹打打，鞭炮聲不斷，音樂聲也不斷，給予參與迎親的人，沿途的路人，男方、女方的親朋好友帶來了歡樂，也給新郎新娘增加了結(jié)婚的喜悅?；罩莸拇迩f每家每戶都挨著建房，一路的吹打聲一下子就會引來全村的人來觀賞這場婚禮，歡呼聲、嬉笑聲為整場婚禮儀式增添了喜悅的氣氛。另外，在接親過程中，利事人唱的各類《撒帳歌》，由于演唱形式或說或唱和歌詞的即興編詞，許多歌詞如同山海經(jīng)般的話語，會帶給整場婚禮儀式歡樂的氛圍，所有參加婚禮儀式的人都洋溢著笑容。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為新人祝福。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不僅給予婚禮儀式熱鬧的氣氛，還給予參與婚禮的所有人審美享受。從參與婚禮的局內(nèi)人來說，儀式中的音聲只是烘托婚禮現(xiàn)場熱鬧氣氛的表現(xiàn)手段，目的是給予所有參與婚禮的人感受到婚禮人家家境條件不差，且對娶媳婦或嫁女兒的重視，整場婚禮體面而有光彩。

3.教育功能

古徽州的鄉(xiāng)民接受教育的途徑受到宗族、性別、家境的影響，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到傳統(tǒng)私塾教育。尤其是徽州婦女卑微的地位，更不可能獲得教育的權(quán)利。因而，傳統(tǒng)的徽州婦女三從四德的思想都來自于長輩口傳心授的教誨，并且代代相傳。特別是在女兒出嫁之日，母女分別之時，作為母親，需要向女兒交代到夫家之后應該恪守婦道，伺候好公婆，照顧好丈夫和子女，做好農(nóng)活和家務等。在歙縣綿潭收集到的《哭轎歌》中，當女兒上轎之前，母親這么向女兒哭訴：”女兒呀，從今往后要做大人，做家扶業(yè)要用心；堂前當侍公婆天樣大，房里恩愛丈夫海樣深；灶下尊重姑娘小叔會做人，和睦鄰居值千金；腳未到家嘴先到，手也勤來腳也勤；女兒呀，為爺為姆爭口氣，為子為孫圖好名?！弊鳛榫謨?nèi)人看，女兒上轎之前，母親的一番話是告知女兒到夫家以后的為人處事，是作為母親人生經(jīng)驗的一種教誨。作為局外人來看，這一首《哭轎歌》是家庭教育的一種途徑，更深層次反映出封建理學影響下的徽州女人的人生哲學。

在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新娘上轎出門之前，新娘的兄弟姊妹會跪在轎子前不讓轎子出門，并伸手向新娘要錢物，這在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被稱為“討飯米錢”。在歙縣岔口一帶有首“討飯米錢歌”這樣唱道：“大哥給你一根金，細哥給你一根銀，金手不換銀手來，富貴雙親代代傳?！备柚兄v述了新娘在出門前給予兄弟錢物，從局內(nèi)人來講，新娘以后不能在父母身邊，父母的生活和家中的事務都要兄弟來操勞，新娘給兄弟些財物作為補償，也是對家中兄弟的一種交待。從局外研究者來看，“討飯米錢”體現(xiàn)了徽州地域民風淳樸，尊老愛幼，家庭和睦的良好社會風尚。同時，從這首“討飯米錢歌”的涵義中我們可以體會到徽州地域的民俗和徽州民間傳統(tǒng)文化。

撒帳儀式是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該儀式中的音聲表現(xiàn)即利事人的撒帳話語和《撒帳歌》又是另外一種教育途徑。在徽州，踏入仕途是光宗耀祖的主要體現(xiàn)，每個家庭都為能有人當上大官而感到自豪。歙縣縣城的一首《撒帳歌》這么唱道：“撒帳撒到東，東邊一片紫云來，撒帳撒到西，西邊一片紫云開；兩朵紫云來配合，生下孩兒坐八抬。”這首歌詞用了象征和借喻的手法，把“兩朵紫云”比喻成一對新人，“八抬”指的是坐八抬大轎的官。該首歌表達了對新人早生貴子的期望，交待他們重視子女的教育，要將“做大官”作為子女教育的方向。從歙縣南鄉(xiāng)的一首《撒帳歌》我們可以進一步證明這一點：“五色哎云開哎，我騎麒麟送子來；送你五男二女七子團圓，大小兒當朝宰相，二小兒兵部侍郎，三小兒云南布政，四小兒二部問州堂，五小兒得中了頭名狀元郎，大姐姐做了皇后娘娘，二姐姐配了狀元郎?！睆木謨?nèi)人來看，祝愿新人早生貴子，生兒生女以后要“做大官”是族內(nèi)群體的一致期望。從局外研究者來看，徽州地域的理學思想和封建傳統(tǒng)觀念造就了徽州鄉(xiāng)民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

在古徽州，出外經(jīng)商是徽州男人的主要謀生手段。俗話說：“十三四歲，往外一丟。”這是對徽商人生經(jīng)歷的一段寫照。由于這一傳統(tǒng)做法的存在，徽州早婚現(xiàn)象比較普遍，男子一般婚后便出外經(jīng)商，留下妻子照顧老人和家庭。由于年輕人對性知識的缺失，在徽州，通常在撒帳儀式中由利事人演唱《撒帳歌》來對年輕新人進行性的啟蒙教育。歙縣南鄉(xiāng)的一首《撒帳歌》這么唱道：“撒帳東南西北中，撒帳撒向東，新人腰里一把弓，新郎抖著射一箭（喻陽具），射得新人肚蓬蓬。撒帳撒向南，新郎腰里一根銃，把個新人刺出血，哪知是個獨釘銃（喻處女見紅）。撒帳撒向西，新人腰里一只小砂箕（喻女陰），新郎留著放果子，新人用它墊胞衣。撒帳撒向北，新郎腰里一根蘿卜疙（喻陽具），新人吃又吃不下，吐卻又不舍得。撒帳撒向中，新人肚下一只鐘（喻女陰），新郎要吃酒，新人不作東，連忙吃一口，吃得醉松松。”［3］這首《撒帳歌》通過比喻的手法，形象地教會新人如何做好房事，享受性生活的樂趣。通過演唱《撒帳歌》來使新人獲得性知識，在局內(nèi)人的眼里，這是傳授生兒經(jīng)的一種手法，是人生不可回避的事情。以局外研究者看來，《撒帳歌》可以增進年輕新人對性的認識，但是從另一角度也默認了早婚現(xiàn)象的合理性，無視早婚早育對徽州婦女人身和心靈上造成的創(chuàng)傷，古徽州婦女的悲慘境遇是可想而知的。

綜上所述，文化包含音樂，音樂是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不同場域的音樂表現(xiàn)形式背后必定蘊含著不同的文化特征。音樂廳內(nèi)的音樂表現(xiàn)形式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的城市音樂文化和專業(yè)音樂文化功能；民間各種儀式中的音聲表述是中國民間傳統(tǒng)文化功能的重要體現(xiàn)。從《大開門》、《傍妝臺》、《哭轎歌》、《撒帳歌》等音聲表述形式切入，以局內(nèi)人的立場對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功能進行認識，再以局外研究者的角度加以重新闡釋，最終剖析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音聲表述所蘊含的“通禮明俗、尋音救度、樂以發(fā)和”［4］三個方面的徽州人文特征。

參考文獻

［1］蕭梅.儀式中的制度性音聲屬性［J］.民族藝術(shù)，2013，（1）：33.

［2］薛藝兵.論儀式音樂的功能［J］.音樂研究，2003，（1）：38.

［3］江巧珍，孫承平.歙縣南鄉(xiāng)婚嫁撒帳歌［J］.黃山學院學報，2004，（2）：15-16.

［4］齊琨.論儀式音聲表述的三個人文特征［J］.歌海，2011，（5）：4.

（責任編輯：魏登云）

An Exploration of Sound function about Folk Ritual of Marriage in Huizhou

SHI Yi-feng
（School of Arts，Huangshan University，Huangshan 245000，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explanation of connotations about"ritual sound"and"ritual music"，an"emic-etic"method is adopted to explore the function of“sound”in the folk ritual of marriage in Huizhou.

Key words:ritual sound；ritual music；“emic-etic”perspective；field；function

中圖分類號：J6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583（2016）-0161-03

收稿日期：2015-10-17

基金項目：本文系安徽省教育廳2015年度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徽州民間婚嫁儀式音樂的形態(tài)研究”（SK2015A530）研究成果；黃山學院2015年度校級科研項目（徽州文化類）“徽州民間婚嫁儀式中的‘聲’研究”（2015xhwh011）研究成果；2015年黃山市社科聯(lián)科學創(chuàng)新發(fā)展研究課題“徽州民歌的數(shù)字化保護與傳承創(chuàng)新研究”（A2015018）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史一豐，男，浙江湖州人，黃山學院藝術(shù)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音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