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歌
上期回顧:沈夜化身蘇容卿,排除萬難逼迫舒城答應(yīng)迎他入府,臨到送聘禮的時候,白府和鳳樓又因為聘禮多少的問題吵鬧起來,鳳樓牡丹舌戰(zhàn)群雄,白府一言不合只好大打出手。
關(guān)于聘禮禮單的事,雙方在我家足足吵了三天。最后一天,我和母親下朝回家,正準備商量著政事,剛一回家就看見屋里打得雞飛狗跳的。沈夜手下從來不缺高手,白少棠家作為武將世家也少不了打手,雙方人馬相約在我家院子里交戰(zhàn),把我爹嚇得躲到了鄰居家。我家院子里就像一個戰(zhàn)場,一群人在天上打的,地上踹的,水里撕的……嚇得我推開門的時候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問:“母親,怎么辦?”
“反了他們!”母親氣勢洶洶,袖子一甩就沖了進去,大吼出聲,“統(tǒng)統(tǒng)給我住……”
話還沒說完,瓦片就直接砸到了母親的額頭上,血瞬間流了出來,我當時差點被我自己倒吸的涼氣嗆死。
我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娘親……這輩子大概除了我外婆和陛下,再沒人碰過她一根手指頭……結(jié)果她今天居然在自家院子,被人砸了!砸了!砸……了……緊接著,在我呆愣之間,忽地聽到一聲叱喝:“好你個白家的打手,居然連舒大人都不放在眼里!還沒嫁進來就敢傷害家主,嫁進來了你們豈不是要殺人放火?!”
說著,我就看見牡丹飛身而下,扶著我母親,滿臉憐惜道:“大人,你還好嗎!要我叫大夫嗎?!”
牡丹美,長得真美,那艷麗的容顏配著水汪汪的眼,我娘當場就愣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叫……叫吧?!?/p>
“快叫大夫!”牡丹立刻轉(zhuǎn)頭大吼出聲,“白家的人把舒家主打啦!出血啦!”
“放屁!”白家的人立刻沖出來,“明明是你們的人打的!”
“是你們!”
“是你們!”
“明明就是你!”
場面立刻又恢復(fù)成了斗毆現(xiàn)場,我趕緊把母親從人群中拉扯出來,護著她離開我們家院子,到了偏房,叫了人過來。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母親已經(jīng)氣傻了,反反復(fù)復(fù)說著這個詞。好半天,她終于回過神來,大吼出聲,“成個親,鬧鬧鬧鬧這么久!你還有點出息嗎?!不就是兩個男人嗎?!我這輩子娶了十二房都沒見過這么鬧的!你現(xiàn)在馬上出去讓他們滾!他們不滾,你就給我滾!”
我沒說話,摸摸鼻子。我覺得母親欺軟怕硬,只有罵我的出息。但我想了辦法,只是這個辦法不太體面,于是我問:“我去解決了,你不罵我哦?”
“趕緊去!”
“哦,好,”我立刻點頭離開,然后回到院子,一腳踹開了院門,在廝打著的人群面前大吼出聲,“住手!禮單改了!”
“風(fēng)清揚的畫給我們主子了是嗎?”牡丹立刻回頭問道。白家隱衛(wèi)也不甘示弱,立刻追問:“金牡丹給我們少主了嗎?”
“都不給了,”我說得很淡定,淡然道,“兩家的禮單都改成一樣的,金元寶十八擔(dān)。”
“什么?!”雙方人馬都驚呆了??粗麄冊尞惖谋砬?,我很是欣慰,點頭道:“對,我舒家就是這么俗氣,金元寶十八擔(dān),不多一個不少一個,都一樣,然后你們愛買什么買什么。不要和我討價還價,誰多說一句,”我掃視他們,鄭重道,“誰家就少一擔(dān)?!?/p>
沒人說話了,我感覺風(fēng)都安靜了下來,心曠神怡,覺得世界格外安好。
當天兩家人都沒再來,我們家打掃了一下,和母親議論起朝中事來。
雖然我答應(yīng)娶沈夜,但迎娶白少棠這件事還是讓陛下不太開心,今天早朝陛下就拿我開刀,說我作為御史大夫參的奏章太少了,這么些年就這么點成績,實在太不適合在御史臺這種天天耍嘴皮子得罪人的地方待,決定給我升職,把我調(diào)到工部去。陛下開這個口,舒家人當然不樂意,當御史大夫雖然品級低,可特權(quán)多啊,工部天天在外跑還沒實權(quán),我一個貴族子弟怎么能去干?不行,這絕對不行。
于是滿朝文武當場跪了一半,接著上官家跪了另一半。陛下就說,那行吧,反省還是必須的,于是就下了道旨意,讓我回家閉門思過,事情交給御史中丞顧薔笙來做。
這個顧薔笙出身寒門,雖然是在我手下捏著,但實際上是陛下放在御史臺監(jiān)督我的人,毒辣得很,他一個人每年參奏的人數(shù),加起來比整個御史臺的人都要多。我一聽要讓顧薔笙來坐我的位置,我就知道不好了。果不其然,剛讓我回家歇著,緊接著陛下就跟顧薔笙說,讓他去查戶部尚書上官景芝。于是大家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不是沖著舒家來的,她是不喜上官流嵐這么幫著我,借著查上官景芝的事敲打流嵐。
我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只能唯愿這位上官景芝不要真的做過什么才好,但這也由不得我,只能同母親發(fā)發(fā)牢騷。
我們母女倆討論完政事,母親便回房去了。而我回房準備了一下,打算開始自己的養(yǎng)老生活。
當天晚上我睡得早,睡到半夜突然感覺身邊有人,一睜開眼睛,便瞧見白少棠趴在床邊看著我。
他離我那么近,兩只眼睛圓溜溜地望著我,嚇得我差點拔劍。
然而我還是故作鎮(zhèn)靜,問了句:“大半夜,你在這里干嗎?”
“想你了,”他笑了笑,絲毫不帶靦腆,“就想起小時候經(jīng)常在你睡覺的時候趴著看你,突然想你了,就想過來看看?!?/p>
“很晚了,你不困嗎?”
“不困的,以前在邊境經(jīng)常很晚都不睡。”他忽地說起過往來,我便知道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去了,剛好也不算太困,便往里挪了挪,拍了拍邊上道,“上來吧?!?/p>
他立刻翻身上床,躺在我旁邊,開始繪聲繪色地說邊境的故事。
他話還是那么多,我就在旁邊聽著,一直聽到打盹睡著,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了身影。
這點我理解他,畢竟我們兩家都是要臉的人,他這么大半夜往我床上跑,傳出去確實不是什么好名聲。
從那天開始他就天天往我這里跑,跑著跑著我就開始擔(dān)心,他每天都在我這里,萬一什么時候沈夜也來找我怎么辦?
可想想我又覺得荒唐,我怎么能期盼著他來找我呢?他來了,我該把他趕出去才是。
奇怪的是,有些人是你越想越覺得思念,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就難免掛著。他一天不來,兩天不來,后來整整兩個月都沒來的時候,我不由得有些慌了,實在按耐不住,暗中遣了人去鳳樓,結(jié)果探子回了我說,沈夜已經(jīng)好久沒去鳳樓了。聽了這個消息我更忐忑了些,幾乎是坐立難安,想著他既然不在鳳樓,肯定是在蘇府,想著要不要修書去見見他。但我又沒這個勇氣,我想其實我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早晚得分開,所以理智最后還是壓倒了我,最后放棄寫去蘇府拜帖的帖子。
而后又過了些日子,鳳后壽辰設(shè)宴,上官婉清幫我把宮里來的帖子送了過來。這個鳳后是大皇女的父親,出身一個中流貴族,當初當了側(cè)妃很多年,今上登基羽翼豐滿后,突然就扶正了位置,雖然算不上寵愛,但是面子還是給得極足,年年壽誕排場都極大。
不過因為我知道這位鳳后其實不算特別受寵,所以今年心情不大好,我便打算稱病婉拒,結(jié)果我還沒開口,上官婉清就攔著我道:“今年來的人特別多,鳳后知道了你的婚事,這次想起蘇容卿來,還特地邀請了他。以往他一直稱病不出的,這次肯定要來了?!?/p>
我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那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上官婉清卻特別自作多情地幫我補上:“我知道這次陛下給了你不痛快,他男人的面子你肯定不打算給。沒事,我已經(jīng)幫你想好借口了,都讓人給你寫好了,和我的奏章一起送進宮里去……”
“婉清啊……”我忍住了打她的沖動,一把捏住她的肩,她立刻變了臉色:“疼疼疼……”
“下次你再這么體貼我,這朋友真的沒得做了?!?/p>
我搖頭嘆息,然后大吼出聲:“誰和你說我不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吼完之后,我突然覺得心里舒坦了很多。上官婉清苦著臉道:“舒城,你這是不是患上了什么成親前心智出了問題的病?。磕阕罱@個情緒浮動很大啊。”
我沒理她,忍不住哼出小曲。
過兩天就能見到沈夜了——那一分鐘,我滿腦子想的居然就是這個。
帖子送來沒幾天,就到了宴會的時間。當天天還沒亮我就醒了,整個人精神抖擻,比我那要去上朝的母親都還有精神。醒來后,我沒事干,畢竟是個不上朝的閑人,于是就在鏡子面前開始換衣服。
我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衣服少,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好像我的衣服確實不多,還都是暗沉沉的顏色,一看就是我母親那個年紀的人才穿的衣服。我左挑右選,終于才找出一件顏色不那么暗的,竟然是一件大紅繡金絲紋路的袍子,而且,這還是上官婉清送我的!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有些悲哀,想起來我也比上官婉清有錢很多,最后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卻是她送的??墒俏遗R時也找不出其他的衣服,只能換上這件大紅的袍子,讓丫鬟給我用烏木發(fā)簪綰了發(fā)髻。
這綰發(fā)的丫頭跟了我很多年,今天我突然換了這件衣服,也是把她驚到了。給我綰發(fā)綰了好久,她終于才停下來,然后顫顫巍巍地說:“少主,我覺得您今天的裝扮,最好能上點妝,不然您壓不住這衣服的顏色?!?/p>
其實我這個人審美不太高,我今天只是希望自己能好看一點。她現(xiàn)在這么說,我就點了點頭。這個丫鬟趕緊上來,替我認真地上妝。
我向來是不用這些胭脂水粉的,朝中貴族興盛涂抹這些,但我從來不與他們一起,因我覺著,上那么厚的妝,我會沒法呼吸——哪怕這些粉不是涂在我的鼻孔上。
不過今天我也沒想那么多,這個丫鬟懂事,給我上得輕薄,畫完之后我就聞到了一股清香。
做完這些已經(jīng)到了午時,我須得往宴會趕去了。我就往銅鏡里面大致那么一掃,來不及細看,就是大體上看著并沒什么太大的差錯,便帶著人上了車。上車之后,我認真想著,一會兒到了宴席之中,如何與沈夜打個招呼才能不顯得刻意,又能多說幾句。
我就這么想了一路,都沒能發(fā)覺,馬車已到了皇家園林。外面的人叫了我半天,我才回過神來,趕忙下了馬車。
大家來得早,園林里早已經(jīng)布置好,各家男子都跟隨著家中的女子坐在自己應(yīng)有的位置上,或者就是同自己交好的好友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鹫f笑,只有沈夜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邊上,身邊帶著那個叫沈從的少年,安靜地抿著酒。
他沒有像那些張揚的少年一樣放肆地笑出聲音,卻誰都忽視不了他。我剛一踏入園中,便從人群中聽到了他的名字。
“那便是蘇容卿嗎?這等容貌,舒城真是賺了!”
“聽說前陣子舒少主還鬧著要退婚來著,她趕緊退了我娶??!”
“之前我本想上蘇閣老家提親的,但有人和我說這蘇容卿是個病秧子,而且長得又丑性格又兇,加上都二十四五的年紀,我便作罷了,誰曾想……我必須要把那個人找出來!還我男人!”
聽到這里,我實在聽不下去了,站在旁邊清咳了兩聲,那些人立刻回頭,然后就用見鬼了一樣的神情看著我。我不太理解她們神情中所表達的含義,就繼續(xù)提醒:“各位,我不日就要成親了。”
“恭喜恭喜……”大家的表情還是很震驚。我怕她們不明白,繼續(xù)道:“我兩個夫君都長得很美,各位當年不去提親,的確是挺可惜的哈哈哈……”
說完,大家終于反應(yīng)過來,趕忙和我打著哈哈,我趁著和大家說話的時間往沈夜那個地方看了一眼。他還在喝酒,仿佛完全不知道我的來到。
他的面色比平時蒼白了很多,動作也不如往日穩(wěn)重利落,仿佛真的是個病弱公子。站在他旁邊那個少年實在太過出眾,雖然不是貴族出身,但在座的一干貴族子弟,無一不被其氣度比了下去。那少年眉目還沒徹底長開,但已經(jīng)依稀可以看出日后禍國殃民的影子,我不免多看了幾眼。
我看上的,必然是好的,沈夜不日將被我娶了,可這個少年還沒有,沒一會兒,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就走了過去,在另外一群少女的調(diào)笑聲中,大聲道:“這位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沈從沒說話,站在沈夜身邊,低頭給沈夜倒酒。
我心情瞬間緊張起來,這個少女我認識,兵部尚書陳鶴的獨生女陳敏,捧在心尖尖上養(yǎng)大的,堪稱一代混世魔王,和白少堂家沾親帶戚,勉強算的上他的表妹。我怕這陳敏又做出什么荒唐事來,不由得朝著沈夜那邊移了兩步。朝中人都是一群老狐貍,這個陣勢,所以人都假裝沒看到,卻不停地用眼睛往那邊瞟。
“問你呢,你聾了嗎?!”沈從沒回答陳敏,陳敏不由得有些惱怒。沈從終于抬了眼皮,淡道:“你無禮于我,我何須以禮待之?”
“和奴才要有什么禮數(shù)?”陳敏猛地看向蘇容卿,“你便是蘇容卿吧?我是舒城姐姐的表妹,你這奴才就送給我吧!”
一聽這話,我就呆了,左思右想了半天,都尋不出我和她的親戚關(guān)系。好在沈夜點醒了我,他端著酒杯,懶懶地抬起眼皮,勾了嘴角:“白少棠還沒嫁進舒家,你便和舒少主攀親戚,是不是早了點?而且哪怕他嫁進了舒家,這個親戚,也得瞧舒少主樂不樂意。”
“你倒是嘴巧得很,”陳敏面上浮起了陰陽怪氣的笑容,“可惜嘴巧沒什么用,長得好看倒有幾分用,但舒姐姐不在乎這些。她就是不喜歡你,你哭著求著在宮門外跪一夜跪過來的親事,還指望著舒姐姐會對你好嗎?男人我見得多了,你這么下賤的我還真沒見過,你這奴才跟著你嫁到舒家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還不如現(xiàn)在就送給我,我還能給他個側(cè)君的位置做做?!?/p>
“你放肆!”旁邊的沈從怒喝出聲。沈夜抬起手來,攔住了沈從,慢慢道:“我寧愿跪在宮門外跪一夜也想嫁入舒家,你親自上門求娶我一個奴才,我卻都不愿贈你,這位姑娘,你知道為什么嗎?”
陳敏愣了愣,下意識地問:“為什么?”
沈夜抿著酒,眼皮都不抬,云淡風(fēng)輕道:“寧許抬頭鳳,不嫁落草雞?!?/p>
“你!”陳敏猛地一巴掌就抽了過去,她出手的速度太快,而沈夜不知為何,竟也沒能躲開,就硬生生挨了那一巴掌。那聲音脆生生地響在我心上,回蕩著,感覺是抽在了我心里一樣疼。
全場安靜了下來,沈夜慢慢抬頭,陳敏一巴掌打出去,明顯心虛了很多,但還是強撐著,大吼道:“怎樣?我打你了,你動手打我?。∈娼憬悴粫o你撐腰的,就是你這樣的……”
她還沒說完,我就沒忍住,從人群里沖出來,一腳就踢了出去。陳敏當場被我踢了老遠,但她明顯是練過的,馬上就一個翻身躍起,腰間小皮鞭立刻朝我甩了出來。
我們倆當場就廝打了起來。
不,應(yīng)該說我單方面毆打她,十幾歲的小姑娘,哪怕是個混世魔王,和我打起架來還是嫩了些。我按著她連著抽了十幾巴掌,旁邊人拼命來拉我們倆,拉了半天都沒能拉開,我腦子里什么都沒想,就不斷回想著沈夜被她抽巴掌的樣子。
那個人連我自己都沒舍得這么抽,她一個小屁孩,怎么就敢抽他!
其實我很少打架,大部分時間,我在大家眼里都是一個世家女子的典范。雖然說不像上官流嵐那樣精明能干,但是中庸得體,從來也不出什么岔子。我唯一打過的架,就是和秦陽打的,當年我到處找個公子求娶,看見她哥長得標致,就隨口問候了一聲,她就把我從百來階的樓梯上一腳踹了下去!于是我就和她相約在外斗毆。哪怕是那個時候,我都沒敢在宮里動手。
我已經(jīng)過了十幾歲的沖動時光,結(jié)果在遇到沈夜后,卻比十幾歲還要沖動。我想我這個少年期是不是來得太晚了一些。
我把陳敏按在地上,打得快昏過去,她整張臉都被我抽成了豬頭,這時候我終于被人一把拉著,叱喝出聲:“別打了!”
我一抬頭,發(fā)現(xiàn)是上官流嵐。她緊皺著眉,把我從地上拉扯起來,陳敏的小姐妹慌慌張張上前來把陳敏拖下去。我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后故作鎮(zhèn)定地撣了撣衣袖,轉(zhuǎn)頭看了周圍一圈:“不好意思,各位,失禮了?!?/p>
所有人都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我拉開上官流嵐拉著我的手,走到沈夜身后去,站在他身后對眾人道:“我想有件事,我須得說清楚。蘇容卿是我求娶的,雖然我是與他之間有了那么些矛盾,但是都是我與他之間的事。他和白少將,都是我跪著求來的寶貝,今天他成了我的夫婿,便就是我舒家的臉面,打了他,便就是打了我舒家的臉。還望各位切勿聽信謠言,給舒城一個面子?!?/p>
“不敢不敢……”人群里所有人立刻出聲。我跪坐到沈夜身邊,剛一坐下,便覺得不對勁。他的酒杯里其實是茶,酒壺里也是,他整個人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氣息紊亂微弱,根本不像是為了當蘇容卿這個貴公子裝的。我下意識地去抓他的脈,他慌忙躲開,結(jié)果竟就沒能躲開我,被我一把抓住了脈。
我雖然沒學(xué)過醫(yī),但大致懂得習(xí)武之人的脈象。他的脈象十分微弱,全是受了重傷的樣子,我不由得開口:“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我自己的事?!彼榛馗觳?,似乎是覺得冷,攏了攏袍子。我直接吩咐人拿了火爐來,轉(zhuǎn)頭道:“你和我說清楚,這是怎么弄的?!”
“我說了,”他面色淡然,“這是我自己的事?!?/p>
我想了想,腦中突然閃現(xiàn)了大皇女的面容:“是陛下嗎?”
他沒說話,好久才道:“不是因為你?!?/p>
“你把大皇女打成那樣,你就不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嗎?!”
“你能不能不要問下去了!”他怒吼出聲,“你能不能離我遠點!我不想在這時候見到你!”
說到這里,他旁邊的少年忽地笑出了聲。跪坐到一邊,給我添了酒,道:“他別扭得很,你要是真走了,他又不開心?!?/p>
“你閉嘴!”沈夜叱喝那少年,那少年卻如同完全不怕沈夜一般,慢慢道:“他打了大皇女,陛下當然是要讓他還回來的。大皇女打得有多慘,他就得更慘。”
聽到這里,我的臉色不由得變了。沈從勾著笑容,繼續(xù)道:“他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了,你就和白少棠在床上講了半個多月的故事,他已經(jīng)快用小針把床戳爛了。這一聽到鳳后舉辦壽宴,他立刻就撐著從床上爬起來,趕到這里?!?/p>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就在這時候,外面?zhèn)鱽砹随音[之聲,回頭看去,卻是白少棠入席了。他還是一貫風(fēng)騷樣,帶著幾個好友,打鬧著進來,老遠一見我,便招手道:“舒城!舒城!”——好像一個長不大的少年。
我看了看他,又瞧了瞧沈夜。沈夜淡道:“你既然不喜歡我,就過去吧,別一面說著不喜歡我,一面又總吊著我。”
我覺得他這個話說得很有道理,雖說他還帶著傷,可我不能總這樣。于是我多說了句:“傷著就好好養(yǎng),別多喝酒了?!闭f完,我便起身朝白少棠方向走,沈從朝著我擠眉弄眼,但我也只能假裝沒看見,疾步走了過去。只是走了還沒幾步,就被一個杯子砸過來碎在腳邊。我回過頭去,沈夜還是那副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的模樣,看著另一邊道:“你走吧?!?
我覺得這人怎么這么別扭,所以……我還是走了。
這次他沒有杯子可以砸了。我很順利地到了白少棠身邊,白少棠嘻嘻哈哈地將我拉過去,然后為我順了順頭發(fā),溫柔地凝望著我,低聲道:“你為了沈夜把我表妹打了。”
我:“……”
早知道還不如不過來。
白少棠瞧著我,神色無比溫柔,忽地就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道:“下次不許了?!?/p>
“哐”一聲響,沈夜把他的酒壺砸了。
白少棠來了沒多久,鳳后就入座開席。白少棠的小桌和我放在一起,他干脆就挪到我桌邊來,一直帶著我喝酒夾菜。
鳳后沒什么架子,小門小戶出身,根本鎮(zhèn)不住我們一干人。我們完成基本的敬酒任務(wù)之后,便沒什么事,可以自由活動。
敬酒時一排人挨著上去,沈夜是沒有官職也沒有正式婚嫁的男眷,本是不用敬酒的,結(jié)果最后一個人離開時,鳳后卻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他來,笑道:“舒少主的未婚夫白少將本宮是見過了,另外一位呢?”
“回鳳君,蓉卿在此?!鄙蛞箯淖约盒∽肋吷险玖似饋?。鳳君循聲望去,眼里有了幾分贊嘆,笑道:“蓉卿離本宮太遠了些,上來敬杯酒,讓我好生瞧瞧罷?!?/p>
一聽這話,我心上就緊張了起來,忽地想起來,鳳后是大皇女的生父,如果鳳后知道沈夜和大皇女之間的糾葛,是不是會下狠手?
我忍不住捏緊了杯子,瞧著沈夜走上前去,恭敬地給鳳后行禮,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我這才發(fā)現(xiàn),鳳后和沈夜,眉目間竟是有幾分相似的。
鳳后身邊的侍從給沈夜倒了酒,那酒壺和給我們倒的完全不一樣,我遠遠瞧著沈夜皺了眉,鳳后笑道:“這是珍藏了三十年的好酒,只有遇上蓉卿這樣的人,本宮才舍得拿出來?!?/p>
說著,鳳后舉杯,沈夜行禮后,皺著眉頭,一飲而盡。
酒下去,他臉色就更加蒼白。鳳后卻沒放過他,贊了一聲好酒后,笑道:“好酒難遇佳人,蓉卿來得太晚了些,讓舒少主等了這么多年,該罰,再來一杯吧!”
“鳳后……”沈夜面色已經(jīng)難看得可怕,眾人都看出了端倪,他出聲的時候,連聲音都顫抖著。我不由得站起來,忙道:“鳳后,蓉卿身體不太好,我來代他吧!”
“不行,這罰酒可不能代喝?!兵P后笑著婉拒,舉起了酒杯。沈夜閉上眼睛,低聲道:“鳳后說的是,蓉卿來得太晚了?!闭f完,舉杯又灌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高臺之上,他整個人都已經(jīng)顫抖起來。鳳后卻是意猶未盡,讓人倒了第三杯,笑道:“最后這一杯,祝蘇公子和舒少主白頭偕老,生死不離。哎呀,蓉卿,你是不是不舒服,這杯不喝了吧?”
說著,鳳后讓人去扶他,沈夜卻是不知道為什么,竟是忽地端起了酒杯,將第三杯一飲而盡。
“哪杯酒都能不喝,這杯酒卻不行?!彼p聲喘息著,慢慢道,“鳳后說得對,我與舒少主,自當白頭偕老,生死不離。”
說完,他便推開攙扶他的人,從高臺上走了下來。只是還沒走下兩個臺階,一口血就嘔了出來,然后整個人就滾了下來。
場面一時變得無比混亂,沈從率先跑了過去,按住他的脈搏,從袖口里掏出了銀針。顧薔笙離他最近,忙趕了過去,大吼著叫御醫(yī)。我看著人們將他抬了出去,終于是沒忍住站了起來。
“你要去看他嗎?”白少棠忽地拉住了我,他沒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沒說話,就靜靜地瞧著他,好久,他忽地笑開,神色里全是苦澀,然后放了手。
“去吧?!彼f,“我已經(jīng)等了十幾年了,等得起的?!?/p>
“我不是……”我想解釋些什么,他抬起手攔住我:“不用說了,快去吧。他那種身手,今天肯定是重傷了?!?/p>
我沒說話,我怕白少棠不開心,卻又放不下沈夜。想了半天,我還是離開,往沈夜那邊趕了過去。
沈夜被抬到了一個偏殿,我趕過去的時候,基本穩(wěn)了下來,太醫(yī)們正收拾著箱子三三兩兩地離開,沈從坐在旁邊,執(zhí)筆寫著藥方。
我進門時,沈從剛拿著藥方起身,一看我進來,就帶著所有人走了出去,房間里就只剩下我和沈夜兩個人。
他睡在床上,氣息微弱得像個孩子。我不敢動,就悄悄瞧著他。他真是好看,在爍爍燈火下,仿佛一塊流光溢彩的白玉。我忍不住用手去勾勒他面部的線條,他卻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靜靜地睡著。
我就這么愣愣地瞧著他,心上突然就安定下來,仿佛世界上只剩我們兩個人,外面的風(fēng)雨與我們一點干系都沒有。這個人好像還是在乞女族時那個簡單的男人,在賽場上騎馬朝我奔來,然后于千千萬萬人之中,將我一把抱上了奔馳的馬匹。
那真是我最好的回憶,讓我回到楚都之后,一直戀戀不忘。
我回憶著他靠近我時的氣息,忍不住探過身去,偷偷印上他冰涼的唇,輕輕探了進去。
外面似乎開始下雨,我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然后一雙冰涼的手溫柔地擦過我的耳朵,抱住我,將我拉扯到床上,翻滾到我身上。
他輕輕試探著我,好久之后,他將臉埋在我頸間,擁抱著我,道:“舒城,我想你,好久了?!?/p>
說著,他抬起頭來,靜靜地瞧著我,用手繪過我的眉目。
“你今天不該打扮成這樣過來的,”他笑起來,眼里全是苦澀,“太好看了,我舍不得讓給別人?!?/p>
我沒說話,瞧著他。他看著我的眼神,愣了愣,道:“你喜歡我的,對不對?”
“沈夜,”我嘆息出聲,“放下心思,到合適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封休書。我不會碰你,我們不會有孩子,到時候我會說清楚,你還可以干干凈凈地出我舒家的門,再找下一個人?!?/p>
“白少棠呢?”
“他會是舒家的主君,”我一字一頓道,“和我白頭偕老,生兒育女,生死不離?!?/p>
沈夜的手猛地掐到我的脖子上,然而他沒有半點力氣。可他那眼神,讓我?guī)缀跻詾樗麜查g殺死我。我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把方才對他說的話細細咀嚼。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仿佛很是痛苦。
“舒城,”他沙啞出聲,“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不如殺了我,或者讓我殺了你?!?/p>
“如果有一天你殺了我,我不會詫異?!?/p>
可是我殺了他?
這其實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很早很早就明白,可能在他用劍捅穿我的心的那一刻,我也無法傷他半分。
下期預(yù)告:舒城放出絕不會碰沈夜,卻會和白少棠生兒育女,生死不離的大雷,小氣好妒如沈夜,真的會放任白少棠這樣爬到自己頭頂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