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
蘇珊正處在婚姻的低谷,丈夫路易斯每天早出晚歸,對她的關心降到冰點。即使兩人有機會在一起,路易斯也總是低頭玩弄手機。感情像沖淡了的茶一般寡淡無味。
傍晚時分,路易斯回來了。蘇珊坐在黑暗中決絕地說道:“我們離婚吧?!碑斖?,她執(zhí)意與路易斯分床而睡。離婚是一件異常復雜的事,它糾纏著情感、財產(chǎn)還有習慣等許多因素,蘇珊告誡自己一定要有毅力。
躺在沙發(fā)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蘇珊擰開臺燈,找出一張白紙開始寫離婚協(xié)議書。紙上寫得很清楚:房子、孩子歸蘇珊,車子和存款給丈夫,公平合理。
第二天早上,蘇珊把離婚協(xié)議推給路易斯:“簽字吧?!笨吹揭荒槹l(fā)呆的對方,蘇珊有點煩躁了:“我們國籍不同,人種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分開對你對我都有好處?!?/p>
一周后,路易斯的電話打到了蘇珊的辦公室里,“我同意簽字了,晚上出來吃飯吧。老地方見,我把協(xié)議書交給你。”這聲音低沉而傷感。
積在蘇珊胸口的郁氣剎那間抽離,她坐在椅子上,腦袋里不由自主地閃現(xiàn)出往日的一幕幕:蘇珊當年在韓國留學時認識了路易斯,他舍棄了在韓國蒸蒸日上的事業(yè),陪蘇珊來到這個西班牙沿海城市重新開始;蘇珊想要海邊的房子,他背了巨大的貸款買了這套能看到無限海景的房子……
下班后,蘇珊勉強打起精神去了那家常去的海邊餐廳。幾天不見,路易斯瘦了許多。也許因為這是最后的晚餐,他看著蘇珊微笑,眼神清澈而溫柔,對招待說:“來一份黑椒牛肉面、一份蛤蜊湯?!边@兩樣都是蘇珊的最愛。
蘇珊默然坐著,路易斯突然說:“最后的晚餐,你能為我點一份我愛吃的東西嗎?”蘇珊被問住了,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搜索了半天后,她有點兒口吃地說:“你不是一向和我吃一樣的嗎?”
路易斯笑了笑:“其實,我們生活在一起這么多年,我吃的都是自己不愛吃的。你忘了,我是韓國人,愛吃米飯的?!?/p>
聽著他的話,蘇珊內(nèi)心一陣驚濤駭浪,強烈的自責把她打暈。這么多年來,她居然從來沒有問過丈夫喜歡吃什么……
路易斯溫柔地說:“我想好了,房子、車子,家里的東西全都給你!我只帶走自己的書和幾套衣服?!薄澳阋侥睦锶??”聽到這令人心酸的告別,蘇珊忍不住失聲叫道。近2000多個日日夜夜,膚肌相親、月下的溫情、對視的雙眸……蘇珊心里突然一陣徹骨的疼痛。
“其實,來西班牙這些年里,父母,還有我的朋友們多次召喚我回國,說那里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但是,你喜歡這里,所以我一直陪著你呼吸有腥氣的海風、吃我不太喜歡的食物,卻沒有干出什么成績,讓你受委屈了。離婚后,我就要回國了。以后一個人過,還要帶著孩子,你會很辛苦的?!?/p>
路易斯緊皺眉頭,頓了頓,“所以我把東西都留給你。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他說著,眼睛看著窗外,臉上有一絲留戀和揮之不去的牽掛與痛苦。那口氣,不像是一個準備離婚的男人,而像是一個即將遠行的家長對妻兒的那種不舍與牽掛。
窗外是蔚藍的天空、明凈的大海、白色的水鳥,一切都天堂般美麗和寧靜。而這一切此刻都變得黯然失色。
蘇珊的淚水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掉。“別哭了,親愛的。”路易斯的手輕輕按在蘇珊的肩頭,一種淡淡的煙草味,如此熟悉,蘇珊多么喜歡他身上的這種力量感、這種煙草味,可為什么,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卻絲毫感覺不到呢?
“我也該走了。你知道嗎?每次你和父母姐妹團聚時我的心里都空落落的。我也很想念我的父母,他們畢竟都老了啊?!甭芬姿垢袊@道。
聽到這里,蘇珊的內(nèi)心充溢的是感動、是自責,更多的是不舍與愛戀。這是一個多么好的男人啊,蘇珊見識過多少離婚時夫妻反目成仇、互相辱罵與詛咒的場景;可她從沒見識過這樣的離婚,這樣柔情、深沉、寬容的分手儀式……充滿祝福、傷感和牽掛的別離;甚至直到最后一瞬間,才知道他在婚姻中也一直忍受的種種不愉快和不適應,卻都是因為愛自己?。?/p>
“這些,你為什么不早說呢?”蘇珊含著淚緊緊抓住路易斯的手,顧不得自尊與驕傲了?!耙驗槲覑勰悖以敢馊淌苓@一切。我希望你過得快樂,不要為這些瑣事來煩心?!碧K珊又一次呆住了。
遲疑了片刻,蘇珊說:“你,可以不走嗎?”
蘇珊和路易斯從那個餐廳手牽著手走出來的時候,外面的海風已經(jīng)很涼很涼了,坐在路易斯的摩托車后面駛往回家的路,蘇珊長發(fā)飄飛,看著沿路上燈火輝煌的街景,想到自己那個依山傍海、那個他一手打造出來的溫暖的家,幸福席卷了她的整個身體。
編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