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秦統(tǒng)一之后,丞相李斯推動秦始皇焚書坑儒。人們通常認為在這兩個政策中,坑儒最為慘烈,因此最應為后世詬病。實際上,相對于坑儒,焚書的危害要大得多。
當年焚書,針對的是兩類書:一、史書,除了秦國史之外,全燒;二、詩書百家語,不僅燒,而且今后不許人提及。談及歷史,就是以古非今,要滅族;談起詩書百家語,則不僅要被殺掉,而且要被棄之于市。所以,讀書人即使沒有被坑殺,肯定也不能靠自己的知識過活了。讀書人唯一的出路,是學點技術,比如醫(yī)藥、卜筮、種樹;再就是學法律,還只能放下架子,跟著官吏學,進而成為預備官吏。
當然,對于儒家經(jīng)典,儒生是可以背誦的,即使文字版被燒掉,憑著記憶,他們也可以寫出來。但春秋以來流傳下來的各種書籍,在沒有印刷術之前,每每有各種各樣的抄本,人們也不大可能把它們都背誦記熟。而且竹簡形式的書籍,想要收藏本就不易,何況秦朝還擁有一直延伸到鄉(xiāng)一級的政府,有如狼似虎的官吏,只要政府一聲令下,這些書肯定大部分就給毀了。因此即使有后世的回憶,有隱藏,也不可能恢復舊貌。
燒書,殺人,都是為了毀掉民間近五百年私學的傳統(tǒng),進而毀掉春秋以來的文化,僅僅在法令學習的意義上,恢復過去的王官之學的面目。從此而后,只有官府才有書,書只有法律書。這樣的社會當然特別沒勁兒,不僅對先秦之世是一種大反動,就是對于秦自己之前的社會也是倒退——連呂不韋的《呂氏春秋》也不能讀了。當然,在暴政的高壓之下,這樣的日子也是能過的,因為,坐牢受刑的擔憂,已經(jīng)壓過了日子本身的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