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溪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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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漢語大字典·穴部》指瑕

李晨溪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摘要：文章主要采用文獻校對的方法，對新版《漢語大字典·穴部》所收字釋義和書證兩方面內(nèi)容進行了逐一檢核，發(fā)現(xiàn)新版《漢語大字典·穴部》所收字存在義項缺失，分合、排序、釋義不準確以及書證缺失、遲后，義證不合等問題。

關(guān)鍵詞：《漢語大字典》(第二版)；穴部；釋義；書證中圖分類號：H163

歷經(jīng)十年修訂，新版《漢語大字典》(以下簡稱《大字典》)已于2010年4月面世。與第一版相比較，新版《大字典》糾正了一些硬傷性錯誤，有不少改進。但筆者在翻檢過程中，仍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作為一部大型漢語字典，尤其是像《大字典》這樣“古今兼收，成于眾手”的大型字書，千慮之失在所難免。筆者謹就新版《大字典》穴部所收字在釋義、書證等方面存在的問題提出一些愚見，并求教于方家。

一、釋義問題

(一)義項缺失

[究]按：《大字典》共列出11個義項，與《中文大辭典》《康熙字典》等大型字書比對發(fā)現(xiàn)，缺失了兩個義項，分別是“士之孝”和“南蠻別號”?！缎⒔?jīng)·援神契》：“士之孝曰究。”[1]10561《大字典·子部·孝》第7義項：畜養(yǎng)；保育?！逗鬂h書·南蠻傳》：“日南徼外蠻夷究不事人邑豪，獻生犀白雉。”注：“究不事人，蠻夷別號?！盵1]10561此在《中文大辭典》和《康熙字典》中均有記錄。蘇繼庼、方長、程愛勤和許肇琳等諸位先生對“究不事”的具體所指還曾發(fā)表過不同的看法。此處“南蠻別號”指“究不事”，筆者認為《中文大辭典》將“蠻夷別號”作為“究”之義項并不恰當，《大字典》非詞典，故不收錄此義項無可非議。

[穹]按：將《大字典》中“穹”的11個義項與《中文大辭典》比對，發(fā)現(xiàn)《大字典》缺失了“獸名”和“草名”兩個義項?！妒酚洝ぬ旃贂罚骸肮时币闹畾馊缛盒篑烽偂！薄端麟[》：“宋均云：‘穹，獸名。’亦異說也。”《史記·司馬相如傳》：“穹窮菖蒲?！薄端抉R相如·子虛賦》：“穹窮菖蒲?！惫弊ⅲ骸榜犯F似藳本。今歷陽呼為江蘺?！盵1]10563江蘺，是一種藻類植物。若能直接注出“江蘺”的科屬，并附上圖片，會便于理解。

[突]按：《說文》：“胅，骨差也。從肉失聲?！盵2]88《說文通訓定聲》：“突假借為胅?！盵3]471《呂氏春秋·任地》：“子能以窐為突乎?！备哒T注：“窐，容汗下也；突，理出豐高也?！笨梢姡巴弧庇小袄沓鲐S高”之義，《大字典》缺也?！盾髯印し窍嗥罚骸皩O叔敖突禿長左?！睏顐娮ⅲ骸爸^短發(fā)可凌突人者?！盵1]10582突，禿也，《大字典》亦缺。

[窐]按：《中文大辭典》：“窐，空也，空穴也?！盵1]10591《說文》：“窐，甑空也。從穴，圭聲?！倍巫ⅲ骸叭粍t凡空穴皆謂之窐矣?！盵4]344《大字典》第1義項：甑下小孔。乃《說文》中之義，段注所述之義缺也。

[窗]按：《中文大辭典》：“窗，攻學之處。如云窗課，窗友?！盵1]10596《文選注》：“今士子同業(yè)曰同窓?！狈櫮舜爸愺w字，見《瀚堂異體字表》?！兑娐勲s記》：“少時訪窓友某見其父伯輩聚首，所談只嗤笑人譏訕人。”[5]同窗好友，在現(xiàn)代漢語中頻頻可見，《大字典》漏收此義項，實屬不該。

(二)義項分合不當

[窺]第1義項：從孔隙中或隱僻處偷看。《說文·穴部》：“窺，小視也?！毙戾|系傳：“視之于隙穴也。”《莊子·秋水》：“是直用管窺天，以錐指地也，不亦小乎？”《禮記·少儀》：“不窺密，不旁狎?！编嵭ⅲ骸跋铀湃酥揭?。密，隱曲處也?！薄稌x書·王羲之傳附王獻之》：“此郎亦管窺豹，時見一斑?！卑徒稹都摇肥骸?覺慧)把窗紙輕輕地弄破了一塊，往里面窺去。”[6]2931

按：該義項的引證材料，實際上包含了兩個義位，而非一個義位。《禮記·少儀》和《家》的用例與義項所釋相應，均為“從孔隙中或隱僻處偷看”之義；然書證《說文·穴部》和用例《莊子·秋水》《晉書·王羲之傳附王獻之》則非“從孔隙中或隱僻處偷看”之義，筆者揣其為“從孔隙中察看”義。此處應分設兩個義項。

[突]第1義項：犬從穴中突然而出?！墩f文·穴部》：“突，犬從穴中暫出也。從犬在穴中。一曰滑也?！毙戾|系傳：“犬匿于穴中伺人，人不意之，突然而出也。”第2義項：忽然；猝然。[6]2912

按：突，乃是對所有猝然狀態(tài)的概括，而絕不僅是用以形容犬?！墩f文》旨在分析漢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畢竟已距今久遠，說文之義不見得俱是本義，多數(shù)情況下意會其為造字之義更好。將造字之義“犬從穴中突然而出”作為一個單獨義項不妥，應將這兩個義項合并為：突，像犬從穴中突然而出，忽然、猝然之義。

(三)義項排序不當

按：“深”說的是“窔”的特點，本義則指室中東南角[7]74。《爾雅·釋宮》：“東南隅謂之窔。”所謂實、德、業(yè)互釋，是指以名物本身、名物性狀或名物作用進行相互訓釋，或是以動作本身、動作狀態(tài)或動作結(jié)果進行的相互訓釋[7]73。這里《大字典》實、德互釋作為本義。所以，應將本義列為第一個義項，否則會誤導讀者。

[窈窕]1.美好貌。2.妖冶貌。3.深遠貌。[6]2918

按：劉毓慶先生在《“窈窕”考》中指出“窈窕”之所以形容女子體態(tài)美，是因其本義形容洞穴，從字形即可看出，“窈”“窕”二字皆從穴。穴道深曲引申出婉曲修長之義[8]157，筆者認同這種說法。形容女性姿容美之義為其引申義，所以，應將“窈窕”之本義“深遠貌”放在第一位。

(四)釋義不準確

[穴]第7義項：人體可以進行針灸的部位。如：穴道；點穴。[6]2908

按：“穴位”這一義項，《大字典》采用了下定義的釋義方法。下定義是釋詞的主要方法，但同時也是最難操作的方法之一。解釋為“人體可以進行針灸的部位”，言簡意賅，但仔細揣摩，發(fā)現(xiàn)還是有少許漏洞。一是沒有交代科屬問題，二是未指出穴位在整個人體中的重要地位，如《中文大辭典》：“穴，人體要害處?！盵1]10559所以，筆者認為將其定義為“醫(yī)學上指人體可以進行針灸的部位，多為人體神經(jīng)經(jīng)過的要害處”更好一些。

[穹]第8義項：穹廬；氈帳。[6]2911

按：采用的是同義詞釋義的方法。但無論穹廬還是氈帳在現(xiàn)代生活中并不常見，為方便讀者，編者應結(jié)合一些通俗的說法或用描寫性的語言加以解釋。比如，穹：穹廬，氈帳也，俗稱蒙古包，一種中央隆起四周下垂、形狀似天的民居。

[窒]第5義項：充滿?！稄V雅·釋詁一》：“窒，滿也?！薄豆賵霈F(xiàn)形記》第八回：“此時游園妓女，數(shù)一數(shù)足足到了五六十個，把個大洋房擠得實實窒窒的，好不熱鬧?！盵6]2919

按：例證《官場現(xiàn)形記》第八回中的“窒窒”應是“滿滿”的意思，是形容詞。這與義項“充滿”在詞性上不符。再看《中文大辭典》：“窒，滿也。實也?！薄稄V雅·釋詁一》：“窒，滿也?！薄都崱罚骸爸希瑢嵰??！盵1]10591可見“窒”有兩種詞性：一為動詞，充滿；二為形容詞，滿滿的。所以，義項“充滿”欠妥。

[窬]第2義項：空；挖空。《說文·穴部》：“窬，空中也?！毙鞛⒐{：“《舟部》曰：‘俞，空中木為舟也。’即鑿木如槽者。故《易》曰：‘刳木為舟?！擞嶂玖x也。因之穿木而洞之亦謂之窬，從穴?！盵6]2927

按：《玉篇》：“刳，空物腸也。”[9]82可知，刳，乃使物中空也。窬，亦是?！墩f文·穴部》：“窬，空中也?！盵2]152空，使動用法，使中間空。釋義為“空；挖空”，不能表達出“使中間空”之義。

二、書證問題

(一)書證引用過遲

[穴]第13義項：姓?！缎沼劇ば柬崱罚骸把?，《姓考》云：‘季連裔孫穴熊之后?！盵6]2908

按：此義項所舉最早例證出自明朝陳士元所撰的《姓觿》，而《中文大辭典》給出了更早的例證，即南宋羅泌撰的《路史》：“楚穴熊氏之后有穴氏?！盵1]10559

[窩]第7義項：藏匿?！蹲謪R·穴部》:“窩，藏也?！薄毒劳ㄑ浴そ鹆钍访梨境晷阃罚骸澳阃祹靸?nèi)這四錠元寶，藏于何處？窩在那家？”[6]2924-2925

按：此義項所舉最早書證為明代的材料，但此義項在宋元時期即已產(chǎn)生。宋歐陽修《五保牒》：“近年不住申報盜賊群火極多，蓋緣盜賊必先須鄉(xiāng)村各有宿食窩藏之處，及所得贓物，常有轉(zhuǎn)賣寄附之家?！痹x《氣英布》一折：“誰似你這一片橫心惡膽天來大！沒來由引將狼虎屋中窩?！薄队駢卮骸啡郏骸瓣愑裼?，你是我緊鄰，你窩藏著我女兒在這里……我和你告官去！”以上這些例證中的“窩”皆表“藏匿”之義。

[窌]第4義項：地名用字?！稘h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騎將軍賀從大將軍獲王，封賀為南窌侯。”顏師古注：“窌，音普教反，奅亦同字?！盵6]2917

按：《中文大辭典》：“窌，縣名?！妒酚洝ばl(wèi)青傳》：‘封賀為南窌侯?！盵1]10588《漢書·衛(wèi)青霍去病傳》乃東漢班固所作，晚于西漢司馬遷《史記》。

[窖]第2義項：坑；穴。《呂氏春秋·首時》：“饑狗盈窖，嗼然，未見骨也。”[6]2922

按：《大字典》引成書于戰(zhàn)國末年(公元前239年前后)的《呂氏春秋》為書證，晚于《中文大辭典》引用的《荀子·齊物論》?！盾髯印R物論》：“縵者窖者。”《釋文》：“李云，窖者穴也?！盵1]10596

(二)書證缺失

按：可補書證《警世通言·鈍秀才一朝交泰》：“蒙正窰中怨氣，買臣擔上書聲?！盵10]189此例證中的“窰”，同“窯”。

[穹]第9義項：孔；穴?！墩滞āぱú俊罚骸榜?，孔也?！盵6]2911

按：可補書證《詩·豳風·東山》：“灑掃穹窒，我征聿至?！惫{：“穹窒，鼠穴也。”

[窾]第7義項：通“款”。[6]2934

按：可補書證《莊子·養(yǎng)生主·集釋》：“窾字當作款?！?/p>

(三)書證疏誤

[穸]第1義項：埋葬?！墩f文解字》：“穸，窀穸也。”第2義項：墓穴。第3義項：通“夕”。夜，晚上。[6]2911

按：《說文通訓定聲》：“穸，窀穸也，從穴夕聲。窀穸，猶厚夕也。厚夕猶長夜也?！盵3]638《左傳·襄公十三年》：“唯是春秋窀穸之事?！倍蓬A注：“厚夕猶長夜也?！薄吨形拇筠o典》：“長夜謂之穸?！盵1]10577誤也。穸，乃夜也?！洞笞值洹芬浴墩f文》“穸”之本義“夜也”作為“埋葬”的書證實屬不當，另，將本義列為最后一個義項也不妥。

三、結(jié)語

字典是具有權(quán)威性、典范性的工具書。作為一部源流并重的歷時性大型字書，《大字典》存在這些問題可以理解，畢竟“古今兼收”非易事，比如辨別本義和后起義，書證的“始見書”問題，都是十分艱巨繁雜的基礎性工作。從某種程度上說，字典出版之時，就可能已經(jīng)落后了，需要我們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不斷補充完善。但總的來看，《大字典》的釋義理論、義位編排，對漢語詞匯學、語義學貢獻是巨大的，堪稱典范，值得我們后學仔細揣摩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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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青

doi:10.3969/j.issn.1673-0887.2016.03.018

收稿日期：2016-01-06

作者簡介：李晨溪(1991—)，女，碩士研究生。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0887(2016)03-007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