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欣(南京+工程師)
我在沖繩的那三天,每天都是被不同的女子輾轉(zhuǎn)送回住處來的。
第一天飛機抵達沖繩,問了機場服務(wù)小姐我訂的賓館——有點遠,在北谷町。她為我寫了一張字條,送我上了機場大巴。車子在沖繩的傍晚穿過繁華街市,一路往北,越開越偏遠。等到司機先生示意我該下車了的時候,幾乎只有我一人了。拖著大行李箱,站在無人的汽車站,雨絲細(xì)細(xì)飄散,聞到海邊的特有的舒朗空氣。我看著手機里的旅館地址,有點無措。時間已是晚上9點多。我四下張望。一個卷發(fā)女子往我這里走來,眼神迎著我。我連忙沖她點頭:“對不起,請問?”我用簡單英文開口,遞上手機里的地址圖片。女子忙接過去,嘴里念念有詞,示意我跟她走。走過一條小街,她左右張望下,往右邊走。過個路口,到達個停車場。這時候已離開大路一段距離。她似乎也有點暈頭轉(zhuǎn)向,嘴巴里嘰里咕嚕自言自語。這時,暗暗小道斜刺里走出來一位嬌小的女子,拎著一把長柄傘,快要高過她。卷發(fā)女子趕緊過去兩人說了一會,馬上微笑示意我跟嬌小女子走。我感謝鞠躬,她回禮。話也不通,但看得出卷發(fā)女子如釋重負(fù)的樣子,急急往馬路那邊奔去了。嬌小女子示意我跟著她,走了一段距離后,指著前方——那亮著粉色燈箱的地方,赫然寫著我的旅館的名字。我立即對她鞠躬說謝謝!她擺擺手,往來的方向返,一邊走一邊回頭對我點頭招手。她倆都不順路,在這細(xì)雨夜里,將我接力送到了旅館。看看表,時間已過10點。
在沖繩觀光的日子里,一天,也是傍晚,在街上等車,等了半天沒有我的52路。我看著路牌,明明有這路車的。想不通。旁邊一個小姑娘看出我的疑惑。她幫我看——原來,我等的那一路,已經(jīng)過了末班車。她翻出手機里一個什么軟件,自行研究了一會。從包包里翻出紙和筆,寫下我能坐的另一路車的車號,以及到達站的名稱,鄭重交給我。我忙稱謝。繼續(xù)等車。這是個集中站臺,一輛輛不同路線的車駛過,她一直沒有上車。直到我的車進站,她忙指著車叫我上去。我謝過她上車。一會,發(fā)現(xiàn)她也上來,對司機指著我說了一通,我忙拿出字條。司機連連點頭。這時,女孩下去了。車開了,我趴到窗戶上與她揮手告別,一直有點嚴(yán)肅的女孩,這時展顏微笑起來,也沖我揮手道別。我們甚至沒有完整的對話。但是,她淡淡外表下,熱情的內(nèi)心,令在異鄉(xiāng)的我,溫暖不已。
另一天。沿著海邊的大馬路一路疾行,路上空無一人。海風(fēng)吹得人很舒服。不知不覺走迷了路。反反復(fù)復(fù)走了幾段,不知從哪里找回我海邊的賓館。知道就在附近,但不知怎么去。夜晚的馬路上,車子迅疾而過,沒有停靠站。黑黢黢的天空,遠處有山的影子。海邊特有的大風(fēng)呼呼刮著。我并不害怕??墒菚r間已近夜里11點。我還找不到回去的路。四下里看看,往亮光的路口奔去,是個連鎖便利店。我進去,直沖柜臺,非常汗顏,只會說:“思密麻散,對不起……”柜臺里一個瘦瘦的姑娘忙來招呼,看到我舉著的手機里的賓館照片和地址,沖著后場說了一句,抓件衣服出了柜臺。我緊緊跟著她。出了門,她并沒有指路,而是示意我跟著她,拐了幾個彎,豁然我的旅館就在前方。我笑逐顏開。原來我一直在繞圈子。我用英文問她,“你們幾點下班?。俊彼纯幢?,含笑說,11點。此時11點已過。我連連鞠躬稱謝。她擺擺手,鞠躬道別。疲倦的臉上,是燦爛的笑容。
我一個人在異鄉(xiāng)旅行。并不覺得孤獨。我總想起田納西·威廉姆斯《欲望號街車》里的經(jīng)典對白:“Whoever you are, I have always depended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不管你是誰,我總仰仗著陌生人的慈悲)。”
希望我,也能做別人眼中,慈悲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