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組合拳”撞上俄羅斯“鐵拳”

賈春陽

5月19日，北約外長會議在布魯塞爾北約總部舉行。黑山總理米洛·久卡諾維奇代表黑山與北約簽署加入北約的相關協(xié)議。如果不出意外，在協(xié)議得到北約28國批準、黑山完成本國加入北約程序后，北約將完成其冷戰(zhàn)后的第四次東擴，成員國數(shù)量將達29個。

冷戰(zhàn)后北約的第四次東擴

冷戰(zhàn)結束后北約失去了“對手”，但并未因此隨之解散，而是迅速走上了擴大之路。1995年推出的《北約擴大研究報告》，明確了北約東擴的目的、原則、方式等。冷戰(zhàn)結束至今短短20余年，北約先后完成了三次東擴，此次黑山入約是第四次東擴。

1996年9月，北約防務計劃委員會在挪威召開會議，確定捷克、匈牙利和波蘭三國已基本具備加入北約的條件，宣布擬將三國列入首批擴大名單之中。1997年7月，在北約馬德里峰會上，北約通過了《歐洲—大西洋安全與合作馬德里宣言》，正式宣布邀請捷克、匈牙利和波蘭就加入北約問題開始磋商。1999年3月12日，在三國完成本國入約程序后，三國外長正式簽署入約文件，完成入約進程。四天后，三國開始行使北約正式成員國的權利和義務。這是冷戰(zhàn)后北約的第一次東擴，北約成員國的數(shù)量由16國增加到19國，其軍事防線因此向東推進了650?750公里，獲得了更廣闊的防御空間。

在馬德里峰會確定第一批擴大名單之時，北約就明確宣布其大門仍對其他國家敞開。在1999年4月舉行的華盛頓峰會上，北約即宣布將波羅的海三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斯洛文尼亞、阿爾巴尼亞和馬其頓等九國列為第二批擴大候選國。2002年11月，在布拉格峰會上，北約決定將阿爾巴尼亞和馬其頓之外的七國列為擴大對象。2003年3月，北約與七國簽署入約協(xié)議。2004年3月，七國在華盛頓遞交加入北約的法律文件，成為北約正式成員國。這是冷戰(zhàn)后北約的第二次東擴，北約成員國數(shù)量由19國增加到26國，其軍事防線隨之向東推進了600?900公里，到達了俄羅斯的家門口。

然而，北約東擴之路并未停止。2004年6月，在伊斯坦布爾峰會上，北約宣布“鼓勵阿爾巴尼亞、克羅地亞和馬其頓三國繼續(xù)推進改革以最終發(fā)展為北約成員國”。2008年4月，在布加勒斯特峰會上，北約宣布啟動阿爾巴尼亞、克羅地亞入約談判，并宣布對烏克蘭、格魯吉亞加入北約的愿望表示歡迎。馬其頓則因國名問題遭希臘反對，未獲入約談判邀請。同年7月，北約分別與阿爾巴尼亞、克羅地亞簽署《入約議定書》。2009年4月，兩國完成入約批準程序，正式成為北約成員國。北約也完成了冷戰(zhàn)后的第三次東擴，成員國數(shù)量由26國增加到28國。

黑山位于巴爾干半島西南部，面積1.38萬平方公里，人口約62萬，其中約70%信奉東正教，與俄羅斯有深厚的歷史和文化聯(lián)系。2006年獨立后，黑山便開始積極向北約靠攏。同年12月，黑山加入北約“和平伙伴關系計劃”。2009年12月，黑山加入北約“成員國行動計劃”。此后，為了展示入約誠意，國小兵少的黑山還派兵參加了北約在阿富汗的行動。在2015年12月的北約外長會上，北約正式批準啟動黑山加入北約的談判。此次入約協(xié)議的簽署，預示著黑山可能在不久的未來成為北約的正式成員國。

北約打的是“組合拳”

東擴雖然引人注目，但北約所做的遠不止東擴。眾所周知，北約在冷戰(zhàn)后積極尋求“轉型”，并走出傳統(tǒng)防區(qū)，在全球各地開展了多起所謂“人道主義干預”行動，儼然成為一個全球性軍事同盟。然而，烏克蘭危機的爆發(fā)，特別是俄羅斯強勢“收回”克里米亞、介入烏克蘭東部戰(zhàn)事，讓北約認識到，自己的家門口并非安全無憂。在此背景下，北約開始“重返歐洲”，多管齊下強化在歐洲特別是東南歐的防御，以應對他們眼中的最大威脅——俄羅斯。

其一，強化在歐洲特別是東南歐的軍事部署。2014年9月，在威爾士峰會上，北約通過了《戰(zhàn)備行動計劃》，決定通過輪換方式在東部成員國確立北約海陸空力量的持續(xù)存在，而且“要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以“確保北約在確定的時間、地點，有合適的軍隊和裝備”。作為北約成員國中的“老大”，美國不僅向歐洲增派兵力、重型裝備、最先進戰(zhàn)機，如增派第三支陸軍旅，增加在歐洲的重型裝備預先儲備，調派F-35戰(zhàn)機入歐，宣稱考慮F-22入歐問題，還在2017財年預算案中將用于歐洲防務的預算增加四倍，并將部署在羅馬尼亞的陸基“宙斯盾”反導系統(tǒng)投入使用，同時啟動在波蘭的第二套陸基“宙斯盾”反導系統(tǒng)建設。美軍參聯(lián)會主席鄧福德2016年5月接受采訪時表示：過去幾年里美國采取行動減少了在歐洲的軍事存在，這些行動在當時是可以理解的，特別是美方曾預計一些外交倡議能夠改善美國和俄羅斯的關系;然后我們看到在克里米亞發(fā)生了什么，在格魯吉亞發(fā)生了什么，在烏克蘭東部發(fā)生了什么，所以一些有關俄羅斯在走哪條道路的假設并不一定適用，因此，我們正在重新調整我們的軍力部署。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2015年底曾表示，2015年北約在俄邊境地區(qū)的飛機數(shù)量增加了8倍，兵力增加了13倍，新部署了300多輛坦克和裝甲車及反導系統(tǒng)等。

2015年12月12日，黑山的波德戈里察舉行反北約示威，抗議黑山加入北約。

其二，組建快速反應部隊并提升軍事決策效率。北約威爾士峰會決定成立一支名為“尖峰”的快速反應部隊，以“迅速而堅決地應對任何威脅”。在2015年2月舉行的北約防長會議上，成員國防長不僅確定了快速反應部隊的經費來源，還決定將北約快速反應部隊由1.3萬人擴充至3萬人;決定將其“尖峰”部隊司令部設在波蘭什切青，并在東歐國家境內設立地區(qū)指揮控制中心，負責幫助“尖峰”部隊在48小時之內部署到前線作戰(zhàn)地區(qū)。在2015年6月舉行的北約防長會議上，北約秘書長斯托爾騰貝格宣布，未來北約快速反應部隊的規(guī)模將擴充至四萬人，并決定設立常設聯(lián)合后勤司令部，為快速調動部隊提供必要的物資、裝備和運輸支持。與此同時，北約各國防長還決定提升政治和軍事決策效率，措施包括：一是授權北約歐洲盟軍司令部提前做好軍事部署和行動準備，以在北約領導人做出政治決策后迅速開展行動;二是批準“先期計劃”概念，以預先制定詳細的行動規(guī)劃。

其三，通過強化軍事演習震懾潛在“對手”。2014年以來，美國及北約接連在歐洲特別是東南歐舉行軍演，如“大西洋決心行動”、“聯(lián)盟盾牌”、“波羅的海行動”、“華麗跳躍”、“軍刀攻擊”等，演習規(guī)模和頻次都非常罕見。以2015年10月?11月舉行的“三叉戟接點2015”演習為例，該演習是北約自2002年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聯(lián)合軍演，來自30多個北約成員國或伙伴國的約3.6萬人在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及地中海、大西洋參加演習，共有60多艘艦船和140余架飛機參加。不僅如此，北約還積極與烏克蘭、格魯吉亞等開展聯(lián)合軍演，其指涉對象不言而喻。用前北約歐洲盟軍最高司令菲利普·布里德洛夫的話來說，北約在東歐的軍演是持續(xù)性的，也就是說，演習將以幾乎沒有間斷的方式舉行。通過這些例行或新增演習，北約不僅給東南歐成員國“壯了膽”，展示了北約的軍事行動能力，事實上還通過不間斷的演習在東歐增加了“常設存在”，并成功地將包括坦克、步兵戰(zhàn)車、重型火炮、直升機等在內的大批裝備調往東歐。顯而易見，北約的高頻次演習針對的潛在“對手”只能是俄羅斯，俄羅斯對此也心知肚明。

俄羅斯選擇強硬回擊

俄羅斯向來對外部安全威脅異常敏感，同時面對威脅也從不示弱。在俄羅斯看來，北約東擴及強化在東南歐的軍備反映了北約對俄羅斯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敵對心態(tài)，這些行動不僅壓縮了俄羅斯的戰(zhàn)略空間，也對俄羅斯的國家安全構成了現(xiàn)實威脅。因此，面對北約的東擴和整軍經武，俄羅斯選擇強硬回擊。

首先，多管齊下強化軍備建設。在西方制裁、油價下跌、盧布貶值等多重因素影響下，俄羅斯雖然經濟不振，但仍大力強化軍備建設，包括增加部署新的部隊、提升新型武器裝備率等。據(jù)俄羅斯《消息報》報道，在2014年之前，俄羅斯在西部方向能夠用以對抗北約的武裝力量只有若干坦克旅和摩托化步兵旅（每支約4000人）及一支空降師。此后，俄羅斯明顯加強了在西部方向的軍事部署，包括組建新的坦克集團軍。2016年5月，俄羅斯防長紹伊古宣布，俄羅斯正采取一系列措施，計劃在2016年底前新建三個師，以對抗北約“緊挨俄羅斯邊界”不斷增強的兵力部署。這三個師包括在西部軍區(qū)的兩個師和南部軍區(qū)的一個師，編制都約一萬人，并配備T-90坦克、BMP-3步兵戰(zhàn)車等先進裝備。為了應對北約的快反部隊，俄羅斯積極加強自己的快反部隊建設，其措施便是擴充空降部隊，將其從4.5萬人擴充到約6萬人。面對美國及北約的反導部署，俄羅斯則積極強化其核威懾力量，如完善戰(zhàn)略核力量的基礎設施、增加部署新型戰(zhàn)略導彈系統(tǒng)等。俄羅斯戰(zhàn)略火箭軍司令卡拉卡耶夫宣布，針對美國現(xiàn)有的和未來的反導系統(tǒng)，俄羅斯將采取包括換裝、研制新型導彈系統(tǒng)在內的多種手段加以應對。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曾公開表示，如果有人把我們的土地置于其威脅之下，那么相應地，我們也應該把我們的現(xiàn)代化打擊力量對準他們的土地。

其次，針鋒相對地回應北約的軍事動作。除了強化軍備，俄羅斯還積極回應北約在東南歐特別是俄羅斯邊境地區(qū)的軍事行動，如用大規(guī)模演習回應北約的系列演習，動用先進戰(zhàn)機在波羅的?？沼蛞浴案唠y動作”攔截美軍偵察機，派戰(zhàn)機超低空飛掠在波羅的海參加演習的美國軍艦上空，派圖-160式戰(zhàn)略轟炸機逼近英國領空等。2014年7月4日?13日，北約七國（美國、英國、意大利、羅馬尼亞、希臘、土耳其、保加利亞）海軍在保加利亞東部黑海海域舉行為期十天代號“微風-2014”的聯(lián)合演習，阿塞拜疆以伙伴國身份參加，演習科目包括執(zhí)行海上安全防御任務和救援行動等。作為回應，俄羅斯黑海艦隊也于7月4日開展海上軍演，參演兵力包括黑海艦隊近20艘艦船、20多架飛機和直升機、海軍陸戰(zhàn)隊、海岸炮兵及保障部隊等，演習區(qū)域覆蓋整個黑海水域，演練科目包括海上通聯(lián)、基地防空、海上偵察、空襲、抗登陸、反潛和掃雷等科目。針對北約與烏克蘭2015年7月在烏境內舉行的“快速三叉戟”聯(lián)合軍演，俄羅斯則以在克里米亞及其鄰近海域舉行大規(guī)模實彈演習進行回應。針對美國在東歐部署重型裝備的舉動，俄羅斯國防部高級官員尤里·雅庫博夫表示，俄羅斯的回應可能包括加快在加里寧格勒部署“伊斯坎德爾”導彈、加強在白俄羅斯的兵力部署等。

第三，恩威并施阻止鄰國加入北約。一方面，俄羅斯通過外交拉攏、軍事合作、經濟利誘等方式增加對周邊鄰國特別是獨聯(lián)體國家的影響，如推進歐亞經濟聯(lián)盟建設、打造集體安全條約組織、以優(yōu)惠價向獨聯(lián)體國家提供油氣資源等，以增加鄰國對俄羅斯的依賴并使之更加緊密地與俄捆綁在一起。另一方面，針對格魯吉亞、烏克蘭等有“脫俄入歐”甚至加入北約念頭的國家，俄羅斯則多管齊下，通過外交施壓、經濟打壓（如斷油斷氣、油氣漲價）甚至軍事干預等方式迫其就范。2008年俄羅斯—格魯吉亞戰(zhàn)爭后，俄羅斯不僅策劃了阿布哈茲、南奧塞梯的獨立，還通過與阿布哈茲、南奧塞梯組建聯(lián)合部隊、簽署同盟協(xié)定等將它們與俄羅斯捆綁在一起。在此背景下，依照北約規(guī)定的入約條件，包括民主制度、尊重人權、市場經濟、文官治軍、與鄰國保持良好關系（無領土糾紛）等，格魯吉亞要加入北約，只能忍痛放棄阿布哈茲和南奧塞梯兩地，這顯然是格魯吉亞領導人無法接受的。俄羅斯副總理羅戈津也曾公開以此威脅格魯吉亞，宣稱如果格魯吉亞加入北約，將徹底失去阿布哈茲和南奧塞梯。對烏克蘭而言，如果選擇加入北約，除了克里米亞，可能還會失去該國東部地區(qū)。

冷戰(zhàn)結束20多年來，北約與俄羅斯的關系時好時壞、時進時退。烏克蘭危機后，北約與俄羅斯在東南歐的博弈愈演愈烈，雙方關系進入冷戰(zhàn)結束以來最緊張的時期。可以預見，如果北約與俄羅斯繼續(xù)針鋒相對地整軍經武，雙方的猜忌和安全困境只會越來越重，雙方的關系只會越來越僵。

（作者為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