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學(xué)軍
有時候,長大會在很短的瞬間完成,大約不會比一朵花綻放的時間更長,也不會比太陽從海平面跳起的時間更短。
有一個老師對我說了她的一個學(xué)生在瞬間長大的過程。
這個學(xué)生在長大之前算不上好學(xué)生,他成績中下,而且?guī)缀趺刻於紩幸恍┬∈录谒砩习l(fā)生:遲到,不交作業(yè),逃值日,上課聽音樂、畫卡通或莫名其妙地怪笑……有個老師說,他的毛病就像虱子一樣又多又小,讓人不得安寧。于是,他就有了一個綽號:虱子。
虱子對這個綽號不以為意。他的大名很氣派,叫汪洋。可惜除了家長和老師,已經(jīng)沒人這樣叫他了。叫綽號他也無所謂,可是應(yīng)該有個更大氣一點(diǎn)的綽號,比方說鱷魚、蟒蛇什么的,雖然太兇惡,但總比虱子好。
也不知他是不是刻意要讓虱子變成鱷魚、蟒蛇,他終于做了一件大事。
簡單地說,這件大事就是虱子從地攤上買了一只彈簧鳥放在粉筆盒里。教英語的劉老師打開粉筆盒時,彈簧鳥的頭直愣愣地挺了出來,年近四十的劉老師嚇得像小姑娘一樣尖叫起來。她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個電話把虱子的母親叫到辦公室,聲色俱厲地教訓(xùn)了二十多分鐘。
虱子的母親是位聰明而美麗的女人,以前做過空姐,現(xiàn)在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蛇@會兒她像她手下做錯了事的員工一樣,在劉老師面前垂首而立,一個勁地道歉,賠不是。
上課鈴總算響了,劉老師這才夾著教案、帶著余怒匆匆離開了。
虱子被班主任停課反省,他在辦公室寫完了檢查就出來溜達(dá)。
走到一個僻靜處,聽到一陣壓抑的、很傷心的哭聲。他輕輕地走過去:在一個墻角,他的母親在哭,她像一個老婦人一樣蹲在墻角,那套高級西服被弄得皺皺巴巴的,臉埋在手掌里,雙肩抖得像寒風(fēng)中的樹葉……
第二天,虱子就像變了一個人,他把過去的壞習(xí)慣一下子改掉了,處處表現(xiàn)得像“三好生”。老師和同學(xué)用不明所以的眼光驚訝地看著他,無法將幾天前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看作是同一個人。
“父親去世時母親肯定哭過,但那時我還小,不記得了。從記事到現(xiàn)在,我第一次看見母親哭。我看到母親從來都是端莊大方,衣著得體,信心十足,總是很堅定,不會被任何事?lián)舻?,但那一刻她顯得那么軟弱、無助、可憐,是我讓母親變成這樣的……我無法說清當(dāng)時的心情,但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我相信,我就在那一瞬間長大了?!?/p>
就這樣,虱子沒有變成鱷魚或蟒蛇,又有人叫他汪洋了——那的確是個很氣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