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

最通俗的作品，是一張白紙；最不通俗的作品，也是一張白紙。

關于傻子的故事，是聰明人的創(chuàng)作；關于聰明人的故事，也是聰明人的創(chuàng)作。

寧可寫出散文來讓人說是詩；不可寫出詩來讓人說是散文。

在時髦的詩人看來，寫別種文章的都是傻子；他們不會分行。

“大匠能予人以矩規(guī)，不能予人以巧”；小匠也能予人以規(guī)矩，但自己也不巧。

知人論事

欺瞞的嘴說出的話，往往“忠實”于忠實的嘴所說的。

失意時屈意事人者，得意時必欲人屈意事己。

惟女子與小人為易養(yǎng)也：近之則不怨，遠之則遜。

惟嬰兒最容易養(yǎng)成習慣，也最容易改掉習慣。

“自信無罪的，就先用石頭投向罪人”，這話在誠樸人中說出是赦免；在狡黠人中說出是虐殺——犯罪最大者，將為投石最勇者。

耶穌的名字是靠他的“圣績”流傳下來的。

人人都崇敬智慧，卻并不人人都熱愛它。

人生

小小的缺點會影響人終身的事業(yè)。

人不能有痛瘡，有了就會隨便被人碰著。

平庸人的生活，如春日的江南；偉大者的生活，如寒冬的沙漠。

人往往在沒有智慧的時候碰到幸福；在不幸的時候得到智慧。

戀愛

兩性間不能用戀愛以外的東西表示靈魂的投合。這是人類的悲哀。

戀愛時最不理解對象。

愛情的駭海永無領航人。

愛人如群眾，不能駕馭，就得服從。

任何友誼建筑，都禁不住戀愛的炸彈。

乞求說：“愛我吧！”不如命令：“愛我！”命令“愛我！”，不如說：“不許你愛！”

被棄的況味，有時美過棄人的。

（選自《冷眼閱世：聶紺弩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