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天,我和一群人去了一趟鳳凰。
沱江邊晚風(fēng)習(xí)習(xí),我一個人乘船飄在江上。兩岸都是吊腳樓,夜燈亮起,我有片刻的錯覺,覺得此時像《千與千尋》里某個場景。劃過虹橋的時候,我看到熙熙攘攘的小販和游客,耳邊傳來歌聲。第二天清晨,沱江江面起了一層薄霧,我起早跑到岸邊,晨光漸漸明亮,我小心翼翼地懇請同行的伙伴幫我拍一張照片。
是的,那時候我還沒有相機,同行的人也與我沒有深交,甚至不太認識我。所以,在那個30多人的小團隊里,我算一個小透明。我沒有相機,也沒有漂亮的衣裳,甚至沒帶太多錢。看著其他人嘻嘻哈哈地拍照,我就躲在一旁,因為我不好意思去參與他們,去和他們打成一片。我大概既慢熱又害羞,只好一個人逛小店,卻也不輕易買東西。直到要離開的最后一天早上,我才鼓足了勇氣懇請一個有相機的人幫我拍一張照片。我挺怕占用了人家的內(nèi)存卡,顯得局促而又拘謹(jǐn)??上У氖?,那一張照片對方并沒有給我,而我也沒好意思開口去要。
那一次,我唯一的照片,就是一張集體照,里面有一個瘦瘦的小妞,她背著一個松松垮垮的小包,臉上是淡淡的表情。那是我來這里的第一年,和一群相處還不到一個月的同事出去旅行。我大概有些自卑,因為沒錢沒經(jīng)驗,初入一個行業(yè)的慌張與呆笨全部寫在臉上。
只是沒有想到,我后來會隨著他們?nèi)ケ焙?,去烏?zhèn);我開始擁有自己的第一臺相機,佳能傻瓜機;我開始和他們打成一片,相機里是滿滿的照片,我的、別人的,根本不夠用。很久之后,有人把他們拍的我發(fā)過來,笑哈哈地說:“羅儉,你那時候好瘦,你這個表情好丑,哈哈哈哈?!?/p>
再后來,我開始擁有自己的第一臺單反,我去了更多的地方旅行:青海、敦煌、大理、廈門、三亞……而最初去鳳凰的那些人幾乎都已經(jīng)離開,因為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
而我還在這里……
想想真是可怕,我的十年光陰好像就這么隨隨便便地交付了出去,更奇怪的是,我還是覺得很新鮮,從未覺得膩煩。這種難得的堅持,大概因為我是一個慢熱的人嗎?
當(dāng)別人已經(jīng)跳躍著向前,而我還在走路。我走得慢,又帶著一絲不自信,像最初那個倉皇而入的小孩,不愛說話,不愛出風(fēng)頭,哪怕只是把自己推到別人面前。我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慢慢地,從一個雜志小編,到圖書組組長,再到現(xiàn)在接任《花火》A版終審。我用十年時間來做這些事,在有些人看來的確是慢了一點啊,可是,當(dāng)我回首那些努力寫互動、寫稿子、約作者的時光,我仍覺得那是我最充盈、最豐富、最踏實的經(jīng)歷。
2016年夏天,長沙老愛下雨,我沒有去新的地方旅行,因為我剛接手《花火》9A,也就是現(xiàn)在呈現(xiàn)給你們的這一期。我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要學(xué)習(xí)。我就像一個新鮮人,依然帶著一腔熱情和幾分慢熱。我可能不再局促,但性格里仍有某種謙卑,怕給人添麻煩,怕事情做得不好而被人嫌。我一直自帶微小的光亮,在暗夜里前行。
我有時想,上帝會獎賞那些慢熱的、反射弧有點長的、堅定的人嗎?
如果你剛好是這樣的小孩,如果你也害羞,其實也沒關(guān)系,對嗎?因為,我們最后還是會抵達岸邊,感謝那些驚濤與長風(fēng),讓我們最終得到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