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川

初戀“索恩”，情債難償一地狼煙

作者/小川

他依靠初戀女友打工念完了大學，畢業(yè)后，兩人一起去深圳發(fā)展。生活窮困潦倒之時，初戀女友因父親患癌返鄉(xiāng)嫁給一個包工頭，自此兩人失去聯系。多年后，他在深圳苦苦打拼，結婚生子并買下一套房。2015年10月，他帶著妻兒賣掉深圳已價值300萬的房產，衣錦還鄉(xiāng)并開了一家公司。然而，初戀女友竟找上門來了——

為愛傾心付出癡情女孩供男友念書

陳曉軍1984年出生在黑龍江綏化市綏棱縣，父母都是農民，大他7歲的姐姐遠嫁河南。為供兒子念書，陳父在綏化市一工地做最辛苦的泥瓦工。2003年8月，陳曉軍接到了哈爾濱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然而半個月后，父親為多賺錢違規(guī)替人頂班，過度勞累從腳手架上跌落摔成重傷，因骨髓受傷高位截癱了。一個月后，陳父出院，因事故他占主要責任，公司支付了全部醫(yī)藥費后，承諾每個月給300元生活費，就不再管了。父親倒了，姐姐家境一般，陳曉軍打算放棄念大學把家撐起來?？申惛杆阑畈煌?，兒子不去念書，這個家以后就更沒有希望了。

一家人僵持不下時，陳曉軍的高中同學李彥出現了。李彥比陳曉軍小一歲，父母都是農民，家里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在念書。李彥是陳曉軍的同桌，早在高二時，兩人便悄悄戀愛了。高考結束，李彥只考取了一所高職。聽說男友要輟學的消息，她堅決阻攔：“你不讀大學太可惜了，我再努力也考不上名牌大學。我現在就去工作，供你念書?！迸褳樽约籂奚?，陳曉軍不忍心。說不動男友，李彥居然跑到醫(yī)院跟陳曉軍的父母表明了決心，兩位老人既感動又高興，一再承諾保證讓兒子不辜負李彥。李彥又回頭跟父母說自己打算打工供弟妹念書，李家父母也沒有阻攔。

就這樣，陳曉軍如期到學校報到了。李彥跟男友去了哈爾濱，在理工大附近一個餐館做服務員。當時，陳曉軍的學費申請了助學貸款，但生活費全靠李彥籌集，她還要按月寄錢給自己家，幫陳父繳齊藥費，非常辛苦。為了多賺錢，她白天在餐館打工，晚上到酒吧去做服務員，每天睡眠不夠5小時。女友的付出，令陳曉軍既感激又內疚，他唯有埋頭苦學，不辜負女友和所有人的期望。李彥在學校附近與人合租了一套不到四十平方米的公寓，每到周末，她就為陳曉軍改善伙食。更令陳曉軍感動的是，李彥自己舍不得吃穿，一有余錢，就為他添置一些不錯的運動品牌。

2007年7月，陳曉軍大學畢業(yè)，簽約了深圳一家通訊公司。一個月后，他帶著李彥趕赴而去。在他心中深圳機會多，他要好好賺錢孝敬父母，給李彥幸福。然而，現實殘酷。兩人沒有積蓄，在市區(qū)連房子都租不起，只有到郊區(qū)的城中村租住。李彥一沒文憑二沒技術，只有繼續(xù)在餐廳打工。更令陳曉軍沮喪的是，他因為技術不過硬，一連換了幾家單位都沒過試用期。焦慮，絕望，兩人不時起爭執(zhí)，感情也大受影響。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2008年3月，李彥的父親被查出患了肺癌，她只有返回老家照顧父親去了。

據案發(fā)后李彥的母親講，直到女兒跟著陳曉軍去深圳，她和丈夫才知道女兒一直在供男友念書。丈夫患病后，她原以為可以指望陳曉軍和女兒，沒想到，他們居然連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李母對女兒口不擇言：“你什么都搭進去了，我看你現在拿什么給你爸治病！”李彥是個孝順女孩，急得眼淚直流：“媽，你放心，我一定和曉軍想出辦法來?！备赣H手術前后需要30萬元，這筆錢對李彥和陳曉軍來說近乎天文數字。兩人奔波半個多月，只籌措到了5萬塊錢。沒辦法，陳曉軍只得拼命加班，想多賺點錢。然而事與愿違，由于太累，他又因為失誤被扣除了當月全部獎金。絕望讓這對赤貧情侶走不下去了。

在李彥照顧父親期間，她的小學同學夏飛走近了她。夏飛大李彥3歲，兩人同村，初中畢業(yè)后就跟隨父親做了一名包工頭，是村里首富。聽說李彥的遭遇，夏飛讓父母找媒人上門提親，承諾幫李父治病。權衡利弊，李彥同意了。她很快向陳曉軍提出分手，并迅速和夏飛訂了婚。面對愛人的選擇，陳曉軍懂得其中的無奈，黯然接受了。此后，兩人再也沒有聯系過。

工作受挫，情傷累累，曾一度讓陳曉軍非常消沉。直到2008年年底，他認識了一個叫張菲菲的女孩。女孩比陳曉軍小一歲，是綏化市人，兩人算是老鄉(xiāng)。張菲菲大學畢業(yè)后，在深圳一家家政公司做財務。她個性活潑，朋友很多，兩人相識沒幾天，她就拉著陳曉軍到處參加老鄉(xiāng)聚會。在她的帶動下，陳曉軍有了朋友圈，人主動自信了，工作也漸漸有了起色。

舊愛衣錦還鄉(xiāng)落魄初戀上門來了

2009年4月，在張菲菲的鼓勵下，陳曉軍跳槽到另一家規(guī)模更大的通訊公司。半年后，公司外派他到尼日利亞工作，年薪30多萬，還有不少補助。陳曉軍征求張菲菲的意見，她毫不遲疑：“你去吧，鍛煉兩年，我等你回來?！标悤攒婓@喜交集。和張菲菲相處這么久，他早就喜歡上了她。只是考慮到自己一無所有，他沒敢開口。這個直率的女孩徑直吐露了心聲，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臨出國前，張菲菲特意帶陳曉軍回家見了一次父母，張菲菲的父母都是綏化市退休教師，他們尊重女兒的選擇，陳曉軍的父母對張菲菲更是滿意。

此后兩年，兩人萬里相隔，但感情甚篤。2010年底，兩人拿出全部積蓄70萬元，在深圳按揭買了一套110平米的房子。第二年年底，陳曉軍回國，兩人結婚，還買了一輛近30萬元的凱美瑞。次年，兒子瑞瑞出生。由于兩人工作都特別忙，兒子一歲時，他們便把兒子送回了張菲菲父母家。平均一個月回家看兒子一次，順便探望陳曉軍的父母。對張菲菲這個兒媳，陳曉軍的父母由衷稱贊。

偶爾，陳母也問起李彥，陳曉軍表示沒聯系過。那幾年，他曾參加過一次高中同學聚會，李彥并沒去，聽說跟隨丈夫在吉林做工程。那次聚會的通訊錄上有李彥的電話，陳曉軍也想問候一聲，但因為張菲菲很強勢，陳曉軍曾跟她提起過李彥，她這樣回答：“既然你們沒聯系了，就不要讓她干擾我們的生活?！标悤攒妼埛品蒲月犛嫃模冀K沒有撥打那個電話。

2014年末，陳曉軍和張菲菲還清房貸，兒子也到了念幼兒園的年齡。由于小區(qū)周圍沒有好的小學，兩人又盤算換套房子，為兒子讀小學做打算。在這節(jié)骨眼上，陳曉軍的表哥打來電話，說陳母經常忘事，好幾次差點出事。陳曉軍回家陪母親去醫(yī)院檢查，結果證實老人患上了早期老年癡呆。過去都是母親照顧癱瘓在床的父親，她這一病，父親該怎么辦？小兩口反復商量，最終決定賣掉深圳的房子，回綏化市發(fā)展。兩人算了一筆賬，他們在深圳的房子市值300多萬，回老家可以輕松置業(yè)，剩下的錢用來創(chuàng)業(yè)。既能在老人面前盡孝，老家人脈廣，孩子教育也不是難題。

于是，2015年10月，陳曉軍夫婦雙雙辭職，以300萬的價格賣掉房子，回了老家。他們在綏化市買了兩套房子，一套100平方米的自己住，還買了一套70平方米的，陳曉軍把父母接到市里，雇了一個保姆照顧，一共才花掉80萬。兩人把凱美瑞賣掉，添了40萬元換了一輛寶馬車，剩下150多萬作為啟動資金開了一家家政公司。陳曉軍夫婦的同學在當地都混得不錯，有他們支持，公司創(chuàng)辦得很順利。兩人還計劃等公司業(yè)務穩(wěn)定后，籌建一個網絡平臺，開發(fā)以家政服務為中心的系列服務。

然而2016年1月的一天，陳曉軍突然接到了李彥的電話。他既意外又欣喜：“你在哪里？你好嗎？”李彥語氣十分平靜，說自己就在綏化市，兩人在電話里簡短地交流了幾句，李彥提出見一面。怕妻子有想法，陳曉軍和她約在了離公司較遠的一家咖啡館。一看到李彥，陳曉軍愣住了。她看上去異常憔悴，穿著樸實得近乎寒酸。很快，李彥說出了真相。原來，結婚之初，李彥確實過了幾年好日子。丈夫夏飛不但幫她父親出錢治病，兩年后李父去世，他又照顧起了岳母和弟弟妹妹。2010年，他們生下了女兒。隨后，夏飛父親去世，他帶著妻女一起去吉林通化市承攬工程。沒有了父親約束，夏飛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幾年下來，他賭光了家產，欠下了一屁股債，還動不動就打李彥。李彥不堪忍受，以承擔夏飛的一半債務為條件離了婚。

2015年初，李彥帶著女兒回到綏棱縣，在一家餐館打工。雖然弟弟妹妹都已工作，多少能幫她一把，但既要還債又要養(yǎng)女兒，她的生活過得非常艱難。最近一段時間，債主紛紛討債，她被逼得沒辦法，聽說陳曉軍衣錦還鄉(xiāng)，還開了公司，就找來了。聽完昔日戀人的講述，陳曉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連忙表態(tài)：“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你需要我做什么？”李彥顯得很高興，兩人一起吃了飯。隨后，李彥坐下午的班車回到了綏棱縣。

當晚，陳曉軍一直琢磨：要不要跟妻子說這件事？自己究竟用什么方式幫李彥？糾結半夜，他也沒想出一個頭緒來，但決定暫時不告訴妻子。第二天上午，陳曉軍又接到了李彥的電話：“你如果真想幫我，就讓我到你公司上班吧！”陳曉軍沒想到李彥竟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當即拒絕了。他太了解妻子了，把初戀放在身邊，她一定不會同意。他也不敢隱瞞李彥的身份，否則一旦被妻子察覺，更會不依不饒。據案發(fā)后，警方調查李彥的妹妹得知，李彥遭拒絕后非常生氣，曾對妹妹吐槽：“我一沒訛人，二沒獅子大開口，我只想要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他竟然不答應？也太忘恩負義了！”

昔日情債金錢難斷一樁血案一聲嘆息

其實，陳曉軍拒絕李彥后，也覺得不妥。當晚，他撥通她的電話解釋：“我確實有難處。你需要多少錢？我來想辦法?！比欢?，李彥一聽就十分激動：“我說了，我需要一份工作。我和你之間用錢算得清嗎？”陳曉軍十分羞愧：“我欠你的，確實沒法用錢算清。但是，我只有用錢才能償還呀！”李彥更激動了，她冷笑一聲：“那你先算清楚，你付給我多少錢合適！”說完掛掉了電話。

這次爭執(zhí)，讓陳曉軍意識到他需要和李彥好好溝通一下，以免造成誤會。于是，2016年2月2日，他干脆開車回了綏棱縣，找到李彥租住在西郊的一套民房里，打算跟她好好面談一下。哪知，不管他好說歹說，李彥就是想進他的公司上班，還強調說：“我是為了我女兒，工作清閑，我就能好好管她了?！标悤攒娬f服不了，干脆告訴她：“公司除了我和妻子，一共還有3個管理人員，其余都是家政人員，我沒有清閑工作給你?！崩顝└桓吲d了：“你別騙我，我聽同學說了，你的公司很紅火，不可能安排不了一個人?！?/p>

陳曉軍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由于心情郁悶，他吃了幾口飯就睡了。沒想到，夜里11點多，李彥再度打電話來糾纏了好半天。雖然是躲著妻子打的電話，但張菲菲還是起了疑心，一再追問陳曉軍是誰的電話。陳曉軍還沒想好怎么和妻子攤牌，又怕李彥受傷害，便敷衍了過去。此時他意識到時隔多年，李彥的個性變得固執(zhí)易躁，不像當年那樣善解人意了。怕進一步激化矛盾，陳曉軍找到他和李彥的高中同學、在綏化市一家公司做副總的劉斌，讓他從中說和。

劉斌和李彥關系不錯，陳曉軍的聯系方式正是他給李彥的，陳曉軍把自己的難處都告訴了劉斌，拜托他出面和李彥好好談一下。劉斌十分熱情，接下了這個“任務”。劉斌去找李彥談，李彥哭訴了自己的難處。劉斌同情她，又回過頭來幫忙做陳曉軍的工作。幾天后，劉斌回復陳曉軍：“要不，你把李彥的事跟張菲菲談談吧？她確實需要一份好一點的工作，我們也幫不上忙。你工資開高點，她會很賣力的?！敝链岁悤攒姼鼰┰炅?。他太了解妻子了，她一定不會同意李彥進公司。如果強行安排，他能預見張菲菲一定會處處為難李彥。左右權衡后，他決定帶著錢再和李彥見一面。

2016年3月12日下午，陳曉軍從朋友處借了二十萬，加上公司賬面上的十萬（公司的一筆回款，陳曉軍已借款的方式向財務取出，打算事后再跟妻子說明）存入一張銀行卡，他又一次來到綏棱縣。那天，李彥的女兒在姥姥家，她上班到晚上8點。當晚八點半，陳曉軍在出租屋里等到了李彥，他直接攤牌說：“我就算給你一份工作，工資也不會高，這是三十萬，是我給你的補償，你去做點生意！”李彥冷笑一聲，把銀行卡扔回給陳曉軍：“你人一闊，臉就變了。既然要給我錢，那就一百萬，少一分也不行！”

陳曉軍急了，他的公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加上他和妻子過去都是工薪族，經濟狀況并不像外人看起來那樣富足，100萬他確實拿不出來。他把苦衷講給李彥聽，李彥根本不信，陳曉軍想繼續(xù)跟李彥溝通，誰知她說話越來越難聽，兩人吵了起來。在李彥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謾罵中，陳曉軍徹底被激怒，他鬼使神差地抓起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朝李彥胸口捅了一刀：“你給我閉嘴！”李彥依舊沒有停止謾罵，陳曉軍又接連捅了幾刀……直到李彥倒在血泊中，沒了氣息，陳曉軍才意識到自己殺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強迫自己穩(wěn)定下來。這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陳曉軍溜達到李彥的出租屋附近，當時她的屋后有幾個工人剛修完自來水管道，剛剛填埋完畢。陳曉軍確定四下無人，從屋里找出一把鐵鍬，挖開那處自來水管道，把李彥的尸體用床單裹好，放進去填平了。慌亂中，他沒注意李彥的一只鞋子掉在了土堆上。隨后，他擦拭掉屋里的血跡，開車返回綏化。第二天，附近居民發(fā)現那只帶血跡的鞋子，隨即報警，綏棱縣公安局刑警隊民警趕到，挖出了李彥的尸體。民警查看現場及周邊監(jiān)控，鎖定陳曉軍為犯罪嫌疑人。3月14日一早，民警在陳曉軍的家里將其抓獲。陳曉軍對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幸福提醒

李彥和陳曉軍的過往，不失為一段佳話。多年重逢，李彥落魄尋求陳曉軍幫助，也無可厚非。她確實改變了陳曉軍的命運，如果陳曉軍有能力，給予再多回報也不為過。然而，陳曉軍并非富豪，他只不過是當下很多從“北上廣”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群體之一，還在成功之路上苦苦掙扎。然而，其“無能為力”在李彥看來，卻是一種“忘恩負義”，最終釀成了悲劇。對于“報恩”者來說，其能力與態(tài)度，真誠與方式，其實是一門學問。而“索恩”的度，更是對人性的極度考量。當年之“恩”，可以粉身碎骨、無怨無悔，現在再拿世俗中金錢等方式償還，豈能算得清？太過糾結，往往讓原本的美好變了味道，甚至釀出悲劇。

編輯：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