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瑩
嘎嘎是和我們相處一年的灰喜鵲。
兩年前,老伴外出訪友,路上看見這只灰喜鵲,是從窩里摔下的。此時一輛小汽車飛馳而過,灰喜鵲命懸一線,汽車過后再看它,正好它在四個輪子中間,躲過一劫。老伴立即把它撿起,捧在手里,快步回家,生怕發(fā)生意外。
灰喜鵲很小,黑頭,渾身灰藍,白肚皮,長尾巴。初見它,頭上還有黃色乳毛,嘴角也是黃色。放它在地上,它抖抖翅膀,不會飛。趕快喂喂它吧,是吃大米小米?麥仁還是蕎麥?老伴說不行,它吃肉。找來一段香腸,弄碎了,用小竹板把香腸遞到嘴里,果然吃了。夜宿何處?我家曾養(yǎng)虎皮鸚鵡,有鳥籠閑置,放在籠里,掛在門外葡萄架上。不放心,又收回房間,老伴說,原來它是一窩兒,這會兒父母兄弟姐妹散了,它心里難過著呢。
第二天,老伴專門到花鳥市場買了畫眉鳥吃的鳥食,畫眉食肉,正對胃口。從此灰喜鵲有吃有住了。我家狗狗早一年來,儼然主人自居,跟著跑前跑后,歡迎灰喜鵲入住。
一天一天,灰喜鵲撲棱撲棱翅膀,嘎嘎嘎嘎叫上一陣,頭上的黃毛不見了,黑毛黑得發(fā)綠;黃嘴角也沒了,它長大了。起個名吧,它整天嘎嘎地叫,就叫它嘎嘎。
一天老伴打開鳥籠,試飛嘎嘎,嘎嘎抖起精神,出鳥籠,抖動翅膀,真的飛起來了。你伸手,它飛你手上;你坐下,它飛你肩上;你叫嘎嘎,它聽懂了,飛上飛下,歡呼雀躍。老伴說累了累了,歇會兒吧,它又聽懂了似的,飛回鳥籠。狗狗跟著它,前腿離地,歡騰了好一陣。
每天每天,這么玩上幾回,嘎嘎高興,狗兒高興,我們也高興。拍張照片,寄給外地的女兒,女兒恨不能回來大家同樂。
后來就索性打開大門,任嘎嘎飛來飛去,我擔心它飛走了。老伴說,它飛不遠,會回來的。
果然,房間里坐久了,打開門,叫一聲嘎嘎,它準會回來,你抱著它,給它撓癢癢,它很受用,從身上飛下來又蹦又跳,像是給你表演。老伴訓(xùn)練它到手上吃食兒,一叫嘎嘎,它就飛到手上,吃完飛下,再叫又飛到手上。朋友們到家里來,老伴就叫來嘎嘎,顯擺給大家看,大家驚喜一番,夸獎一陣。再來,又表演,久而久之,嘎嘎成了我家一道風(fēng)景。
有嘎嘎分享寵愛,狗狗鬧情緒了,趴在地上,眼瞅著嘎嘎,嘎嘎走到它跟前,它也一動不動,老伴說狗狗沒出息。有天聽見嘎嘎叫得特響,狗狗也幫腔,出門一看,嘎嘎嘴里叼一根搖頭擺尾的蟲,它是來報喜的,狗狗也為它高興了,它們還是友好的。
門前不時有鳥兒飛過,最多的是麻雀嘰嘰喳喳。也有灰喜鵲嘎嘎嘎嘎叫得山響。
一天晚上,不見嘎嘎回來,左等右等也不回來,只好把鳥籠門打開,多晚回來有它的窩。第二天中午聽見狗叫了,再看,嘎嘎回來了,問它去了哪里?餓不餓?累不累?沒有回答。狗狗眼巴巴地望著我們,像是怕我們生嘎嘎的氣。
或許嘎嘎長大了,它要找伴兒了,它要有自己的家了。再看見成群成隊的灰喜鵲飛過,就想如果嘎嘎像它們一樣才快樂,那就歸隊吧。
又一天晚上,不見嘎嘎回來,曾經(jīng)有過先例,心想第二天會回。
第二天沒有回來,第三天、第N天還沒有回來。
老伴忽然想起,有一只灰喜鵲常來,尾巴尖兒上帶一點白的,沒準它把嘎嘎勾引走的。唉!如果我們一直把它養(yǎng)在房間里,不見那些灰喜鵲,嘎嘎也許不會飛掉。轉(zhuǎn)念,這想法多不善良,它是鳥兒,它有天空,它有它的生活,它有鳥窩,它有伙伴,它要自由翱翔啊。
嘎嘎,你跟上伙伴飛走吧,你生來不是陪我們玩的。藍天大地是我們的,也是你的。
嘎嘎真的飛走了,再沒有回來。
一次朋友聚會,大家問起嘎嘎,老伴瀟灑作答,它回它自己的家了。
朋友說,你對它那么好,它肯定會回來,帶著它的一群兒女。大家附和。這么一想,也欣慰。
不見了嘎嘎,總惦記著它。家里但凡吃了葷腥,都特意要留一些碎渣,倒在門外陽臺上,留給嘎嘎、留給灰喜鵲。
灰喜鵲從門外飛過的時候,總要抬頭看看。嘎嘎,你在哪兒?你還好嗎?
胡曉宇摘自《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