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女兵史上空前絕后的奇跡

與抗美援朝相比，人民解放軍進軍高原解放西藏這段歷史，半個多世紀來顯得平靜而沉默，甚至有些孤獨悲壯。更鮮為人知的是，在進軍西藏的行軍隊伍中，還夾雜著1100多名女兵。她們書寫了一個人類行軍史、世界女兵史上空前絕后的奇跡。

如果不是那些穿軍裝的老照片證明身份，誰都會把唐崇敏當作一名普普通通的山西農(nóng)村婦女。她所收獲的口碑也無非是：勞動積極，孝敬公婆。但她的真實身份卻跟一段被人們淡忘的歷史息息相關(guān)——進軍西藏。

重走文成公主進藏線

1949年12月中旬，毛澤東訪問蘇聯(lián)期間提出了進軍西藏的想法：“解放西藏要宜早不宜遲，越早越有利，否則夜長夢多?！边@個光榮的任務(wù)交給了第18軍。

與內(nèi)陸任何一塊土地都不一樣，西藏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環(huán)境決定了——進軍西藏政治重于軍事，補給重于戰(zhàn)斗。另外，解放西藏和解放內(nèi)陸不同之處還在于，部隊進去后要留下來長期建藏，鞏固邊疆，需要一批從事醫(yī)療、文藝、通信、后勤等工作的女兵。因此進藏隊伍里有了1100多名女兵。

單從行軍艱苦層面上講，它超越了紅軍長征，在人類行軍史上空前絕后，集中表現(xiàn)了中國婦女在罕見的惡劣自然環(huán)境中，無比堅韌、不可超越的精神。

由于高原反應(yīng)，許多人呼吸困難，吐出的痰都是粉紅色的。隨行的醫(yī)生說這是由于缺氧引起的肺出血癥狀。但當時既無氧氣袋，又少藥物，只能做一般的搶救，有的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

行軍的另一個難題就是饑餓。有次由于連日大雪封山，后方補給無法上來，部隊每人只能定量為4兩（相當于現(xiàn)在的125克）代食粉。女兵們餓得頭暈眼花，腳下打晃兒。為了充饑，她們只好挖野菜、扒草根。

更大的挑戰(zhàn)還在后頭。對于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子來說，行軍中來“例假”讓這些女兵吃盡苦頭。過冰河時，會有指導(dǎo)員好心提醒，有沒有需要背的？女兵們都明白這話里的含義，但大多會不好意思，不好勞戰(zhàn)友的“大駕”。當時女兵們用的衛(wèi)生紙，都是手工做成的又粗又硬的草紙。來例假時，只能用它墊上。行軍時間稍長，硬草紙在兩腿間不停地摩擦，很快就將兩腿內(nèi)側(cè)磨出血痕。一段路走下來，大腿間被磨得血肉模糊，疼痛難忍。如果疼得實在不行，干脆就扯掉堅硬的血漿草紙，任憑經(jīng)血順腿流下。結(jié)果就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景象”：每趟過一道冰河，河面上就是一片鮮紅。以后再來月經(jīng)時，那些女兵肚子便疼痛難忍，經(jīng)血也不再是紅色，而是像牲口吃了青草后嘴里的綠泡沫狀。到了拉薩，由于生物鐘被打亂，加上冰河水的刺激，幾乎所有進藏的女兵都閉經(jīng)了。

當年五位將要入伍進藏的女兵胸佩紅花

給西藏帶來繁榮、溫馨、和諧

進入西藏后，女兵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作用，概括來說，那就是：帶來了繁榮、溫馨、和諧！

紀實作家紀曉松曾從《解放軍報》上看到過關(guān)于進藏女兵王季秀的報道。報道中有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藏民中間，兩個穿著白衣的年輕女兵在兩邊拉著錦旗，錦旗上用漢藏兩種語言寫著“愈我疾病，如同再生”。

在進藏后的解放軍中，有兩支隊伍最受藏民歡迎，一支是包括王季秀在內(nèi)的醫(yī)療隊，另一支就是文藝隊。當年第18軍文工團指導(dǎo)員張均后來回憶說，在與當?shù)刭F族和藏民的交往中，如果沒有文工團這個特殊的“統(tǒng)戰(zhàn)隊伍”，很難想象隊伍能在西藏迅速站穩(wěn)腳跟。

當時由于藏區(qū)一些反動分子企圖阻止解放軍進藏，所以惡意散布謠言。有的說漢人來了要搶糧食、牲畜、女人，有的說漢人來了要燒寺廟、除宗教。更荒誕無稽的說法是：漢人都是一些綠眼睛、紅眉毛的殺人魔頭，抓到小孩子就要吃。這些謠言在藏區(qū)各個地方流傳，那些沒見過解放軍的藏民難免半信半疑，聽說解放軍要來，便惶惶不可終日。文工團這時發(fā)揮了巨大作用——為了消除藏民的疑心，大家穿上演出服裝，唱著歌、打著腰鼓走街串巷。這一招果真奏效。躲起來的藏民見半天沒人來搶人、搶東西，外面咚咚嚓嚓的挺熱鬧，想到剛才那些漢人一個個笑容滿面挺和善的，那些一個個挺精神的女兵姑娘，哪像什么殺人魔王。于是有人小心地探出頭來，有小孩子鉆出屋來。

修筑康藏公路時，女工兵與男同胞一樣住帳篷，碎石鋪地，上面墊一層樹枝雜草、鋪件雨衣，就是“鋼絲床”。據(jù)當年女兵吳景春所講，出發(fā)的時候就練習搭帳篷，幾分鐘就能支起來，大家比賽。因為在收容隊，男女住一個帳篷，很別扭，從小到大也沒有這么住過，晚上換衣服都偷偷的，聽見人打呼嚕睡著了才敢換，大家都住在一個帳篷里，晚上支，早上收。有的時候走沼澤地，這是最艱苦的，幾天也走不出泥坑，那個時候沒有塑料，就把帆布鋪在泥坑上，把馬達放在上面，鉆到里面，最好的是有一個狗皮褥子能夠防水，就睡在上面。一路行軍很艱苦，什么地方都支過帳篷。

據(jù)女兵黃崇德回憶，一路上都是搭帳篷睡覺。夜間下雪的話，早上起來看不見帳篷，只看見一個又一個雪堆。人從雪堆里爬出來，鞋都凍在地面上，要使勁才能拔起來。“每天早上穿鞋的時候最痛苦，鞋凍得硬邦邦的，腳硬往冰鞋里穿，最后是靠體溫給暖化的?！?/p>

默默無聞不求回報地活著

當年的進藏女兵幾乎沒有一個關(guān)節(jié)是好的，陰雨天關(guān)節(jié)就會疼得發(fā)木，這就是所謂的“雪域高原病”。據(jù)女兵黃崇德講述：“我們在爬丹達山（音）時雪特別深，走起來很艱難。下山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往下走，只能往下滑。天氣變得也特別快，飛砂走石、冰雹打得頭都疼。夜里睡覺都睡到冰地上，像我們文工團還要背道具、帳篷、糧食，有好幾十斤，所以我們的被子很薄。我們兩個人鋪一個被子，夜里就趴在地上，一夜就那樣凍著。基本上睡的是冰床，這種情況是經(jīng)常的?！?/p>

幾十年后，就是這些曾在共和國歷史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的女兵，卻因同一個時段內(nèi)更具轟動全球效應(yīng)的抗美援朝，而被很多人忽略和遺忘，進軍西藏幾乎成了一個記憶中的盲點。

2006年數(shù)據(jù)顯示，這些女兵存世的大約在600-800人之間。進藏女兵大多從北京、成都、重慶、西安、鄭州、南京等自然條件相對較好的內(nèi)陸應(yīng)征入伍，千里迢迢“挺進”西藏?；臼?6、17歲的小姑娘，最小的只有10歲。唐崇敏就是這千名進藏女兵中的一員，當時的身份是54師的文藝/衛(wèi)生兵，在甘孜機場、川藏線上修路后回到內(nèi)地。因為檔案和復(fù)員證件相繼丟失，唐崇敏始終沒有工作。無奈之下，她回到丈夫老家山西農(nóng)村勞動，多次被村里評為勞動積極分子。

如今，這些存世的進藏女兵，主要集中在四川成都、宜賓，北京、西安、貴州、重慶、南京、鄭州、上海等城市。在紀曉松看來，她們大多生活得很好。當然，這“很好”不一定意味著她們的工資待遇、享受的福利有多好，而是她們的精神狀態(tài)和精神境界很好——她們默默無聞，付出卻不求回報地活著。

本文開頭提到的唐崇敏老人，在丈夫去世后，僅靠幾百元的生活費過活。

而讓人有些唏噓的是于俊娥。這位山東籍的女衛(wèi)生兵，在進藏路中被稱為“巾幗女力士”。在崗?fù)斜?，懷?個月時，她為了翻曬倉庫糧食，運輸前方，被倒塌的倉庫砸成重傷——骨盆砸壞、嘴角砸歪、胳膊砸斷，人當場昏迷。在崗?fù)袩o醫(yī)無藥的條件下，于俊娥躺在床上于痛苦中自救，頑強挺了過來，幾個月后，奇跡般地生下了兒子“小崗?fù)小?。她曾被西藏軍區(qū)醫(yī)院評為二級乙等殘疾軍人，轉(zhuǎn)業(yè)地方后，因為精神狀態(tài)好，頭腦清楚，說話聲音洪亮，殘疾級別居然被降了一級。

只是，這些進藏女兵依舊寬容大度。有一位叫孫常瑜的老人這樣說：“我始終認為進藏這段歷史對于我平凡而普通，我是幸運的參與者，同時又是受益者。受益何處？磨練了意志，凈化了靈魂，尋找并確立了人生觀和世界觀，給了我一生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和力量。”

（人民網(wǎng)2016.8.2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