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燁
一
到達海島仙本那的時候我和喬已經快要累死了。坐了整整八個小時的飛機,加上中間轉機等候的五個小時,在各個航站樓間拖著行李走來走去,廉價航空的座位又小又窄,一個空位也沒有。下了飛機之后還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又換了一個半小時的快船才到。
潛店的房子是用鐵皮打的,刷成天藍色,地上鋪著米黃色的瓷磚,我們倆把拖鞋脫在門口光著腳進去。有一個金發(fā)的高個子女人坐在電腦前,她給了我們厚厚一疊表格讓我們填。我翻了一下,是一些措辭嚴厲的警告,需要在負全責之類的空格處簽上自己的名字表示知情。我的眼睛有點痛,在她點給我看的空白處都簽上自己的名字,并交了錢。她從抽屜里摸出一把掛著木牌的鑰匙,又拿了一張地圖。
“住的地方就在馬路對面,這棟黃色的。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是碼頭,早晨8點發(fā)船。吃飯的地方你們得去這邊,在碼頭的相反方向,一直走,穿過一個超市,三層樓的,你不會錯過超市的,它很明顯,很大。一出去你就會看到了。海鮮集市?已經沒有了,拆了。兩年前有大火,全燒了。飯店都在一起,一整片。fat mum,這一家推薦,中國人開的,便宜,新鮮。祝愉快!”她用鉛筆在地圖上把幾個點圈了一下,把地圖塞給我。
一條很大的狗趴在潛店外面的馬路上,小幅擺著尾巴。好像每一家潛店都有一條大狗,溫順,趴在路中間,有時候睡在那些丟在地上的水肺和潛水濕衣中間,有時候趴在沙地上。每天都無所事事。我們在龜島的時候,潛店也有一條黑色的大狗,鼻子濕得發(fā)亮,它總是送我們回家,甩著尾巴穿過兩個熱鬧的集市,等我們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對它說“你回去吧”,它再甩著尾巴走回潛店。每天都是如此。
太累了,我們決定把行李箱丟在潛店就走去找fat nmm。我對馬來西亞的華人餐廳一直有極大的好感,2005年的時候我第一次去馬來西亞,去吉隆坡附近的一個村子看x-game(極限運動比賽),那個村子很偏僻,從吉隆坡的市區(qū)開車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除了選手們住的酒店之外,有一個巨大的購物中心,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散落的華人餐廳。我在那里喝到了此生都不會忘記的鮮榨芭樂汁,吃到一種再也沒有吃到過的九菜餃,是用九種蔬菜剁碎了用透明的蝦餃皮包起來的,蘸著紅紅的酸辣汁一口一個,好吃到停不下來。
那片飯店聚集地的海岸并沒有地圖上畫得那么近,在我們快要走到絕望的時候,終于看到了那家三層樓的超市。許多皮膚黝黑且瘦小的人站在門口,他們并沒有在做什么只是站著。大多數女人都穿著黑色的袍子,用頭巾把頭發(fā)包起來。超市里的人很多,每個人都大包小包的,日光燈白而耀眼,貨柜上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潛店的女人說得沒錯,超市太豪華了,相比于開在路邊的那些雜貨鋪子。但東西也挺貴,我們想找簡單的轉換插頭,超市里只有那種一排的好幾個插孔的豪華版,87馬幣一只,后來我們在邊上的小店里找到了4馬幣的替代品,用了很久。所以那些扎著頭巾的女人們,她們站在門口的時候,只是拿著用報紙包起來的油面包,還有一些新鮮的果子。門口停著一些很舊很破的車子,男人們坐在里面等,把車窗搖下來,很多趴在窗子上往外望著。
fat mum挺好找的,穿過超市之后的那一堆海邊飯店中,人最多的就是。水泥堤岸并不寬闊,只有五米的距離,擺了一張張大大小小的圓桌面。海水很腥,泊著小小的白色的船,堤欄是水泥柱子拉了草繩,大家都坐在桌邊等菜,一邊望著正要落人海面的太陽。夕陽把海面照得一片黃澄澄的,反射到眼睛里金晃晃得有點不像是真的。每張露天的桌子都被占了。我和喬進店里找了一張水缸邊空著的大桌子坐下,此刻身上的每一寸神經都緊繃著,眼睛又酸又痛,“快點大吃一頓!”喬說。
有一種巨大的硬殼物被一只一只塞在大號可樂瓶里,瓶口敞開著丟在開著氧氣泵的水缸里,我們以為是龍蝦,一問才知道竟然是長得巨大的瀨尿蝦——它們還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塞入瓶子,越長越大,等到要吃的時候才把瓶口剪開拿出來。我們點了一只,用芝士和蔥姜爆炒,端上來時整整一大盆。我們要了一條清蒸石斑魚,奶油蝦開背后淋了一層酸甜的醬汁,還點了一盆馬來醬炒空心菜。馬來西亞是伊斯蘭國家,啤酒很貴,一小罐冰鎮(zhèn)的虎牌要8馬幣。
我們兩個狼吞虎咽地吃著,一句話也顧不上說。直到把盤子里的東西都吃完。
“活過來了!”喬說。她用手把吃完的盤子推到一邊,手臂上的那只小小的鰩魚閃了一下。
二
我和喬是在學習潛水的時候認識的。我當時剛剛辭掉報社的工作,在清邁、普吉等地晃蕩了一個多月,有一種即便休息一下也無法恢復的倦怠感。聽說泰國龜島學習潛水最便宜,就坐了大巴和船轉移到龜島住下來。喬和我分在一間屋子,她扎著臟辮子,穿很短的褲子,肩胛骨、小腿、背部、后腰都有文身。她說有什么事情值得紀念了就去文個圖案,有時候高興或者不高興也會去。我覺得她挺酷的。
喬是學服裝設計的。她有一些固定的合作雜志社,幫那些服裝編輯做一些搭配,時常出差,跟在明星和模特后面幫他們做造型。她自己穿得很簡單,白色T恤和各種看上去差不多的牛仔褲,但很好看,能從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的那種好看,但又不是很張揚,只是靜靜待在那里卻無法被忽略。
潛水學校的房子沒有熱水也沒有空調,洗過澡之后下水道常常堵住會漫到臥室來。我們商量了一下,去山上找了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合住。因為離開海灘很遠,從潛水學校走到住的地方要四十分鐘路程,所以便宜——一個月的租金才1000人民幣,配好家電和床,二樓臥室外面還有一個巨大的可以曬衣服喝茶的天臺。
喬去買了一些布鋪在沙發(fā)和椅子上,很快又從什么地方弄了一些花來,等到快謝掉的時候,就把花束倒掛在墻上,她說這個法子可以自己制作干花。那些干花后來被擺到一個房東留在屋子里的黃銅水罐里,有了一種信手拈來的生動。喬是那種到哪里都會讓這個地方迅速沾染上她氣息的姑娘,我們租的房子很快就變得像家一樣。
島上的居民大多都住在山上,海邊留給游客和潛水學校。他們騎摩托車上山下山,穿過集市的時候巴拉巴拉按喇叭。我們也去租了一輛摩托,每天都騎摩托從山上下去集市買芒果冰沙和山竹吃。泰國的山竹很便宜,一大包才110塊人民幣,兩個人可以剝出一大堆殼,指甲紅彤彤的。這里的冰沙都加一種味道很濃的鹽,喝起來又甜又成,好喝極了。
學習潛水說起來也并沒有什么事情可干,面鏡排水、中性浮力之類的規(guī)定技術動作早在最開始的初級課程里學完了。龜島的水下空空如也,除了幾艘沉船,和一些小魚,并沒有什么可看的。后來我們?yōu)榱藴悓W時,每天都在學校的游泳池泡著,從一頭游到另一頭,或者在水面上仰著臉練漂浮。每天學校都會安排我們學潛水長的去幫新生fun drive,我們就穿好水肺掛好氧氣瓶,從船上翻身下去潛水。
我們住的地方再往山上走一點有一家泰國火鍋。店外面有一塊籃球場大小的水泥平地,老板放了許多木頭桌椅,大家就在這兒吃不用去店里。蔬菜和肉都可以隨便加,一個人300泰銖(相當于50多人民幣吧)。我和喬,每周一定會去吃兩次火鍋,每次要很多很多的蔬菜。泰國有一種甜滋滋的肉醬,我喜歡把肉蘸過之后用蔬菜包起來,喬喜歡吃那家店一種很大朵的蘑菇,拿上來的時候還是長在木頭上的,自己用剪刀剪下來丟到鍋里去煮。
喬那時剛剛在手臂的內側文了一只小小的鰩魚,小腿的脛骨上也有一只黑白色的海豚。吃完飯她總是坐在那兒用指甲去剝還未褪盡的皮。
我們都覺得住在龜島的日子太開心了,有一種不真實感,每一天潛水完都默默坐在陽臺上的躺椅上對著眼前一大片的蒼綠色。
我那個時候想要寫一個潛水者的小說。只想好了一個開頭,潛店里有一個游手好閑的教練,頭發(fā)是金色的,兩個姑娘去學習潛水。我有很長時間著迷于寫一個有沙灘、海浪、啤酒的故事,住到海邊之后就更加這么想。喬有時候會問我小說寫得怎么樣了,“你要讓這個故事有點不一樣,比如潛水教練殺死了一個姑娘?!庇幸惶煳覀円煌?,喬剛洗完澡,頭發(fā)濕漉漉,用一把小勺子挖榴蓮吃。
“啊。”
“光是游手好閑地整天潛水好像有點平淡,像我們這樣。大家一定覺得無聊死了。”
“還好吧?!?/p>
“或者姑娘殺了人?!?/p>
“我不會寫這樣有特別沖突的故事。”我有點沮喪。
“亂寫唄,就瞎編一通。那些暢銷的小說里都是這樣。一開始得有個人死了,然后再發(fā)生點什么?!?/p>
“我覺得什么都不發(fā)生會更酷一點?!?/p>
“好吧。不過就這樣游手好閑地潛水真的很不錯。”
“是啊,什么也不干。就這么待著?!?/p>
就這么待著。
即便是在剛認識喬的時候,我也已經不在荷爾
蒙爆棚的青春年紀了。超過三十歲,工作陷入瓶頸,
對職業(yè)前景十分焦慮,時不時陷入全盤否定自己的
沮喪中。干脆辭職,想要重新開始。
與喬在一起學習潛水的這段時間暫時獲得了一些安全感。因為有了同伴,不再是一個人。喬那么好看,她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沒有存款和穩(wěn)定的工作都無所謂,總之就是怎樣都胸有成竹。
很想像她那樣生活著。
“要不就寫你好了。”我說。
“啊!我被教練殺死了嘛!”喬笑起來。
“哈哈哈,不寫那些啦!不然給你配一個帥一些的男孩做潛伴。”
“好啊,要很帥?!?/p>
“好的,很帥?!?/p>
“身上要有很多刺青,最好是花臂?!?/p>
“好吧,花臂。”
“去過非洲,會說法語。是學醫(yī)的?!?/p>
“可以有?!?/p>
“很愛我?!眴陶f。
“哈哈哈,必須的?!?/p>
喬繼續(xù)低頭挖她的榴蓮。我想到喬穿著粉色的比基尼在海下游泳,她看起來就像一條魚。自由自在。
“下次我們去施巴丹潛水吧。那里有一個海龜冢,所有的海龜死前都會游到那里去,挺酷的?!眴陶f,“你可以寫進小說里?!?/p>
“好啊!”
我們那時候決定,要一起來施巴丹潛水。
三
潛店是喬找的,是施巴丹區(qū)域最大的一家,英國人做老板,特別認真和專業(yè)。我很喜歡他們的宣傳語“fuel the addiction”,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自由自在及時行樂。潛店建議我們先住在仙本那,然后再去馬布島,如果想要更舒服,還可以去卡帕萊水屋。仙本那到潛水點每天要坐兩個小時的船,馬布島就輕松一點,半小時內就可以到施巴丹了。
仙本那的旅店跟龜島比起來破舊多了。兩層樓的屋子,鐵皮屋頂,所有的房間都一字排開,有一扇很小的面對后面山坡的窗子。
房間只有十平方米左右,裝修風格像電影里20世紀80年代的香港公寓,墻壁上刷著半人高的綠色的防水漆,國內已經很少看到這樣的顏色了。房間只放了一張4尺的雙人床和一張木桌,連凳子也沒有,頂部吊了一盞昏暗的燈。喬把箱子攤在地上,打開窗式空調。馬達轟隆隆響起來,墻壁都在抖?!暗卮u是熱的唉!”喬赤腳進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叫起來。
又悶又濕。
馬布島的屋子要好得多。每一間房間都是一棟獨立的吊腳木屋,房間外面有木頭的小走廊,有可以抽煙的戶外沙發(fā)和茶幾,還掛了一張小小的帆布吊床。每天潛水回來之后,就在木屋臺階處的水龍頭把腳上的沙子沖干凈,然后光腳踩在熱乎乎的木頭地板上曬濕衣。浴巾和洗過的衣服都可以掛在屋檐下面,或者直接搭在走廊的木欄桿上曬干。下雨的時候,雨珠在木屋頂上敲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我們每天花很長時間無所事事地在屋檐下坐著,有一次有一只狗過來趴在腳跟前,就像龜島的那只友好的狗,待在海島上的小動物真開心啊,真正的無憂無慮。
喬一直在抽一種細長的橘子味的香煙,韓國牌子。她在右手的虎口位置又添了一顆彩色小蘑菇的紋身。把香煙遞給我的時候,蘑菇在眼皮下晃一下。橘子香煙的味道很好聞,我不太喜歡煙味,也覺得甜甜的有一種水果香。
施巴丹其實只是一座很小的菌菇形狀的0.03平方公里的小島,5米淺灘之后就是垂直落下600米深的湛藍深海,所以常常能看到許多從深處游上來的大型動物。馬來西亞政府規(guī)定了每天只有120人上島,且每人必須繳納每次40馬幣的上島費用,由潛店幫忙預約。我們得到施巴丹潛水3天的名額,其余時間就在附近的馬布島和卡帕萊潛水。
仙本那雖然遠了點,但吃得不錯。我們每天潛完水都走去fat mum吃海鮮。我們把各種海魚還有貝殼都挨個點了一圈,還有龍蝦。龍蝦太便宜了,有一種奶油煽的做法,端上來的時候盆子里裝了許多新鮮的青豆。一顆顆蔥蔥郁郁的,還有一種烤出來的小番茄,尖尖地堆滿一大盤。所以我們連吃了好幾天的龍蝦晚餐。還喝了許多8馬幣一罐的啤酒。
搬去馬布島之后就沒什么吃的了。如果出海旱的話,早上只有白面包和咖啡,還有一點點黃油。晚一點的話還有一種醋拌沙拉和土豆泥。午餐通常是大塊雞肉,或者是牛肉,加上炒卷心菜什么的。晚飯也大同小異,烤一種扁扁的豆子、大塊土豆,紅燒或者煮雞肉、牛肉,還有一種用青咖喱汁調出來的很辣的湯。喬總是吃很多很多的飯或者炒面,咕噥著菜太難吃。
我們太想念仙本那的fat mum了。后來喬在網上查到馬布島有一家海鮮餐廳,我們就走了很遠的路去吃。但和馬來西亞講究的華人料理不同,當地人不過就是把海鮮在鐵爐子上烤一烤再撒上鹽擠上檸檬汁就端上來了。有一條魚剛從海里撈上來的時候渾身閃閃發(fā)亮是彩色的,但不一會兒就黯淡下來變得灰撲撲的。我們倆走回去的時候,不可避免有些沮喪。
但相較于臟兮兮的仙本那,我們都更喜歡馬布島。這里一切都恰到好處,方便、實用,也兼?zhèn)涫孢m。潛店有大概十幾棟小木屋是客房,餐廳和前臺在沙灘盡頭一棟兩層樓的木房子里,二樓是酒吧和休閑區(qū)。每天下午我們潛完水,回房間用過濾過的海水洗澡洗衣服,就走去二樓的露臺上喝一杯。地板上放了很多懶人沙發(fā),坐在上面喝啤酒的時候,剛好可以看到窗外太陽從綠蔥蔥的巨大樹冠上落下去。
我和喬多半累癱在地板上喝一支小瓶的虎牌啤酒。馬來西亞的酒太貴了,我們只買小瓶的,特別高興的話還會再要一瓶。
行程和每一個地方的海島潛水大同小異:起床吃早飯,然后出海潛水,早上兩潛,然后回來吃午餐。下午一潛或者兩潛,回來洗澡,去喝一杯,然后是晚餐。喬有時候會再去二樓買啤酒。
我們從餐廳沿著沙灘走回房間時,總會在躺椅上坐一會兒。喬分給我一支橘子口味的香煙抽。黑漆漆的海一浪一浪卷過來,正對我們的海中央是另一家潛店,他們就住在高聳的海上平臺里。
平臺上總是很吵,每天晚上都有人彈吉他,許多人跟著唱歌。他們坐升降機下到海面跳進去潛水,那下面有許多廢棄的軍工建筑,住了很多魚。我們去潛過幾次。
“喝酒真開心?。 眴陶f。
“是啊?!蔽液蛦淘谝黄鸬臅r候,總是喝很多的酒。我們總是在海邊,她穿著熱褲和T恤。我們有時候走很遠的路去買酒,高興或者不高興都一起喝一杯。
“要是有龜島那種鮮榨的生啤就更好啦!”我說。第一次喜歡上喬,就是她帶我去龜島的一間小酒館喝生啤。
“是啊?!?/p>
我們望著黑色的大海,海風撲面吹來。
“如果讓你每天待在這兒,你會愿意嗎?”喬說。
“會的吧,挺好的。”
“哎呀,真不想回去?。 眴陶f。
“沒錯?!?/p>
我的小說已經快要寫好啦。在海邊,兩個姑娘去學習潛水。教練是個英國嬉皮士,文了漂亮的花臂,很帥。沒有人被殺,也沒有人失蹤。好看的那個姑娘留在了海灘上,她要和嬉皮士一起生活。
四
施巴丹的海下的確美極了!
比我們一起去過的芽莊和斯米蘭,比海下空空蕩蕩的龜島,甚至比馬布島周圍的潛點都要好看一萬倍。
到馬布島第二天,我們就被安排去一次施巴丹。那天我們五點就起床了,吃了白面包和冷牛奶,早晨六點半開船時,海面還是黑的。波濤洶涌極了,船顛得異常厲害,一下一下撞向海面。天快亮的時候,風停下來,海面恢復了平靜。我們看到了一條鯊魚。它的尾巴像旗幟一樣劈開水面。船長就把引擎熄掉。一切都安靜下來,我們看到鯊魚的尾巴在離開船半米的位置。等了一會兒,它不見了。
看到這樣的大鯊魚是個好兆頭。潛導說。這說明也許水下會有特別多的鯊魚。
哇哦!
整個施巴丹島就是火山運動造成的,幾萬年前的冰河時代,海平面上升下降,火山巖堆積成一根600米深的大柱子,直插海底,露出海面的部分變成這個小島。所有的潛點都繞著島。5米左右的淺灘就接著600米的深海。潛導說。
清晨七點鐘,我們到了渚清沙白的施巴丹島。
第一潛,45分鐘。
“啊呀,施巴丹還是有點嚇人的!”我從海里上來,爬回細白的沙灘,這會兒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海風一吹,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怎么啦?”喬在脫濕衣,有點緊,我?guī)退卤澈蟮睦湣?/p>
“我太緊張了。你感覺到水流嗎?太冷了,還有暖流,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寒流像在吸吮著我的皮膚,一直在打冷戰(zhàn)?!?/p>
“我覺得還好嘛。”喬把濕衣脫掉了,她把蛙鞋里的海水倒出來。
“我下海后滿腦子都是潛導說的600米的柱形,直切人海。柱形邊緣會有兩股水流交匯,我一直以為那些寒流就是?!?/p>
“不會啦,真正的流可大了,像洗衣機的水流那樣,人會被卷走,壓力把你卷著往海下按?!眴绦ξ?,她把臉仰起來,迎向太陽。
“啊,真的嗎?”
“沒事的啦,有我哪,我會拉著你的?!?/p>
“不能適應看不到底的感覺!很快就看不到底了不是嗎?上下左右全是碧藍碧藍的海水,沒有參照系。我太緊張了,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宇宙般空闊的湛藍色的海。
“你就盯著潛導唄,她穿的那條花朵水母褲,在海里就像魚一樣?!?/p>
“是啊,真好看!”
“不過,魚可真多??!”我說。
“沒錯。真是太多了!不過剛才我問了潛導,她說這還不是風暴?!?/p>
“啊,不知道風暴是怎樣呢!”
我學著喬的樣子把眼睛閉起來,迎向太陽。太陽這會兒是暖烘烘的了,和煦地烤著臉,我覺得不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