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欣
|一|
今天午飯后,鄭萊萊一回到寢室就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一副癡迷的表情,嘴里還念念有詞。
一般來說,這種表情多發(fā)生在喜歡看帥哥的女生身上。問題就是,以我對鄭萊萊的理解,她可不是一般的花癡女生,所以,她的臉上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還是挺讓人驚訝的。
我悄悄走到鄭萊萊的身后,發(fā)現(xiàn)她的屏幕上正在滾動播放著什么東西。還沒等我說話,鄭萊萊就轉(zhuǎn)身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嚇了一跳——她在哭!
愣了幾秒鐘后,我小心翼翼地問:“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鄭萊萊摘下耳機,眼淚汪汪地說:“太感人了!”
“什么東西這么感人啊?”我忍不住問。
“不是東西,是一首歌!”鄭萊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耳機遞給我,“你自己聽聽。”一首歌能聽得人熱淚盈眶?我將信將疑地戴上耳機,一個遼遠而空曠的聲音隨之響了起來:“……只身打馬,過草原……”
真好聽??!我心底里不由得贊嘆了一聲??梢膊恢劣诳扪?!
|二|
“茜茜,你要細細品味歌詞?!编嵢R萊摘掉我的耳機對我說:“我要去找他!”
我嚇了一跳:“你找誰?。俊?/p>
鄭萊萊很確定地點了點頭:“我要去找這首歌的詞作者!”說著她開始在電腦上搜索。
“你沒事兒吧!這種胡言亂語也說得出來!”我瞪了她一眼,看到歌詞下面寫著——作詞:海子。聽著很耳熟,好像我老爸曾經(jīng)提起過這個人。
“海子,一聽就是個藝名!”我念叨著:“上哪兒找真人去!”
“是不太好找?!编嵢R萊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鼠標不停地點來點去。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冒出一句:“原來海子是個詩人,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编嵢R萊自顧自地小聲說:“果然,詩人就是與眾不同,我要去找他的作品,把他所有的作品都背下來?!?/p>
有這功夫背點政治題好不好,說不定還能拿個滿分。我心里正想著,鄭萊萊忽然興奮地站起身問我:“茜茜,我要去圖書館找海子的詩,你跟不跟我去?”
我一屁股坐回床上,說:“不去!”
|三|
說實話,我對那個叫海子的詩人沒什么興趣:第一,我不是60年代的人;第二,我不是文藝青年;第三,我還想睡個午覺呢,保證下午上課不瞌睡!
我之所以跟著鄭萊萊去圖書館,純粹只是為了看最新的《兵器知識》來了沒有,而且,這么難得的中午,窩在宿舍里睡覺確實有點浪費。
鄭萊萊倒是呈現(xiàn)出少有的激情,兩眼放光地在學(xué)校圖書館的書架上搜尋著。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標,把一本書迫不及待地抽下來,緊緊捧在懷里,好像捧著什么寶貝一樣。
“至于嘛!”我冷笑一聲,拿下最新的《兵器知識》放在桌子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鄭萊萊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貪婪地閱讀起來。
看到她終于不興奮了,我放心地看起了書,正好這期有介紹卡拉什尼科夫的經(jīng)典名槍“AK-47”的專欄,看著真過癮。
我剛看了一頁,鄭萊萊就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干嘛?”我沒好氣地說。
“你聽說過羅為先這個名字嗎?”鄭萊萊問我。
“……沒有。”我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演過什么?”
“不是明星,是有麻煩了,你看!”鄭萊萊把手里的那本書遞給我。
那是一本《海子詩集》,在其中的一頁上,寫著一首名叫《九月》的詩。我讀了幾行,發(fā)現(xiàn)正是鄭萊萊讓我聽的那首歌的歌詞。
“這怎么了?”我沒明白鄭萊萊要說什么。
“你看這行字!”鄭萊萊指著那頁的最下面一行。
一行漂亮的藍色鋼筆字映入我的眼簾:“致蕭M:若不得你打馬并肩過草原,世間又有何事能讓我一展開心顏,這一切,只為你能看到。6月10號晚飯后操場旗桿下見。你若不來,我便毫無存在的意義——羅為先?!焙竺鏄说臅r間是6月6號。
|四|
“哼!文縐縐的。”我不滿地說:“不過,再文縐縐也沒什么公德心!居然在圖書館的藏書上亂寫字!”。
“不是這個!”鄭萊萊急得直跺腳,“你看不出這個人的意思嗎?”
“能有什么意思?”我撓了撓腦袋。
周圍已經(jīng)有同學(xué)抬起頭來看我和鄭萊萊了,鄭萊萊不好意思地壓低了聲音。
“你看不出來,這個叫羅為先的男生喜歡蕭M嗎?而且,還約定了時間向她表白!今天是……”鄭萊萊看了一眼表,說:“今天就是6月10號??!”
“那怎么了?”我還是沒明白,“你準備向校長告發(fā),有人早戀?”
鄭萊萊急得滿臉通紅,說:“這首詩寫在海子的詩集上,那個叫羅為先的最后一句話說‘你若不來,我便毫無存在的意義,意思是,如果蕭M不來見他,他就會去學(xué)海子!”
“臥軌???”我嚷了一聲,立刻又被各種目光襲擊了。
“詩人是很難琢磨的!他們做事不能用常理來推斷?!编嵢R萊尷尬地把嗓音又壓低了幾度:“看這個男生的樣子,搞不好特別崇拜詩人海子,也許會跟他學(xué)呢!這該怎么辦啊?”
我還是有點兒不敢相信:“那你說怎么辦?”
鄭萊萊合上詩集,很堅定地說:“我們?nèi)フ业竭@個叫蕭M的女生,讓她在約定的地點等羅為先,不管怎么樣,至少要勸羅為先不要做傻事。”
“你確定我們要這么做?我們要去勸一個女生見一個男生?讓她們早戀?”我還是有點兒發(fā)傻。
“對!”鄭萊萊點點頭,“但不是早戀,我們是要去救人!”
|五| ■
都說好朋友會互相感染,鄭萊萊和我在一起待久了,俠義精神也日益見長!
不過不管怎么樣,鄭萊萊預(yù)想的狀況是有可能發(fā)生的,所以,我必須跟著她把這件事做下去。說實話,這比看著她眼淚汪汪地讀詩要有意思一些。
我們先在學(xué)校圖書館的閱讀記錄上查了一下,并沒有找到羅為先同學(xué)的借書卡和閱讀記錄。endprint
我翻了半天那本詩集,發(fā)現(xiàn)詩集是很久以前出版的,可能因為借閱的人比較少,書還比較新。除了那行鋼筆字,再沒有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線索。
“這下比較麻煩了,我們連這兩個人是哪個年級的都不知道?!蔽艺f。
“那就去找蕭M好了!說不定她也住宿舍呢!”鄭萊萊一甩頭發(fā),好像自己是女福爾摩斯。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個姓蕭的女生到底叫什么我們都不知道。我和鄭萊萊好像兩只沒頭蒼蠅一樣,無從下手。
回到宿舍后,我們好說歹說了半天,宿管科的阿姨才同意讓我們翻閱女生宿舍的登記資料,可是三本資料都翻完了,也沒找到一個姓蕭的。
“也許這個女生沒有登記呢!”鄭萊萊小聲嘀咕著,“就像咱倆一樣,比較特殊,也沒有登記。”
“不會吧,我剛知道咱倆是黑戶!”我斜眼看著鄭萊萊,“難道要去教務(wù)處查全校女生的花名冊?那樣鬧得太過分了吧?”
鄭萊萊也搖了搖頭,說:“我們沒那個權(quán)利,那么,土辦法吧!”她說著看看我,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
“什么土辦法?”我覺得我掉進了公主大人的陷阱。
果然,鄭萊萊一下子抱住了我:“茜茜!你的兩條大長腿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六|
下午放學(xué)后,我們的尋找行動又展開了。
“咣咣!”我砸了兩下門,聽見里面有人說“請進”之后,我推開了房門,然后擺出最迷人的微笑問:“同學(xué),請問你們寢室有沒有姓蕭的女生?我找她有點兒事?!边@就是鄭萊萊想出來的土辦法,遛我的腿!
三層以下比較順利,女生們對我相對客氣一些,因為都見我眼熟。三層以上的同學(xué),見過我的就少了。有幾個房間,我剛推開門就聽見里面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我則滿臉黑線地,看著那些用浴巾或者毛巾被把自己包裹起來的女同學(xué),同時為自己辯解:“同學(xué),你不用怕,我也是女生,我真的是女生!”
就這樣,晚飯之前,我敲開了不下兩百扇門,遭了白眼無數(shù),收獲的尖叫足有一麻袋。可這個叫蕭M的女孩簡直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一點線索都沒有。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一口氣干掉了一瓶礦泉水,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鄭萊萊皺著眉頭在我面前踱步,走過來走過去,看得我頭直暈。
“你還要繼續(xù)折騰嗎?”我摸著干癟的肚子問。
“我們這不叫折騰!這是幫助別人!開始了就不能停下!”鄭萊萊很認真地說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著我直奔食堂。
我大喜,心想:“這家伙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明白了不能只讓馬拉車,不給馬吃草的道理?!?/p>
可惜,公主的思維和詩人的思維一樣令人難以琢磨。她著急來食堂的頭等大事根本不是讓我填飽肚子,而是在食堂的留言板上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一行字。
我拿著兩個菜包子站到她的身后,狼吞虎咽地吃著,看著她在黑板上寫著:“蕭M同學(xué),請你看到之后聯(lián)系我。受羅同學(xué)之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轉(zhuǎn)告你。聯(lián)系方式:138********?!?/p>
|七|
今天的晚飯吃得非常湊合,我的飽嗝都沒打痛快,就被鄭萊萊拉到旗桿下等那個什么羅為先了。鄭大公主說了,找不到蕭M,也要等來羅為先,這叫兩手準備。
“這個笨蛋羅為先,留言里也沒寫清楚是幾點見面,誰知道晚飯后到底是幾點??!他以為吃晚飯像《新聞聯(lián)播》一樣準點兒啊!”我恨恨地想著,就這樣站在旗桿下眼巴巴地喂著蚊子。
鄭萊萊則捧著自己的手機發(fā)呆,不知道已經(jīng)念叨多少遍了:“蕭M為什么還不來電話呢?”
鄭萊萊繼續(xù)念叨:“也許她已經(jīng)畢業(yè)了……”“也許她在減肥,根本不吃晚飯……”“也許她轉(zhuǎn)學(xué)了呢?”“也許……”
鄭萊萊的話音未落,她的手機一下子響了,我愣了一秒鐘,也激動得跳了起來。
鄭萊萊示意我不要說話,她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接聽鍵,然后輕聲說:“您好!”我聽到電話里的人說:“哪位找我……”
幾秒鐘后,電話掛斷了。鄭萊萊抬起頭,有些興奮地說:“蕭M來了!在咱們宿舍樓下!”
我一聽,扔掉手里的雜志說:“走!”
我和鄭萊萊三步并作兩步跑,剛到宿舍大門口我們就愣了,門口站著一位阿姨,看上去四十幾歲了,正微笑地看著我和鄭萊萊。
“完了!”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驚動了蕭M的老媽!這下事兒大了!搞不好接下來就是羅為先的老媽也被請來,然后兩個人雙雙因為早戀被開除!”
“您……您是?”鄭萊萊顯然也沒有準備,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我在食堂黑板上看到了你留的電話”,阿姨很親切地說:“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是蕭眉?!?/p>
|八|
“蕭眉?”我和鄭萊萊同時愣住了。
“您怎么知道,這個蕭M就是您呢?”我不好意思地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代號,當(dāng)然一眼就看出來了?!蹦莻€叫蕭眉的阿姨微笑著說。
沒錯,如果現(xiàn)在有人在操場上大喊一聲:“金剛!”我一定會跳起來說:“誰呀!找死呀!”
過了好半天,鄭萊萊才任命地舉起手里的那本《海子詩集》,說:“這上面有人給您留了言,您看一眼吧!”
蕭眉打開那本詩集,翻開了有留言的那頁,忍不住笑了起來?!霸瓉硎沁@個啊!呵呵,謝謝你們了啊!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那您去見他了嗎?”我實在憋不住了,問道。
“你們猜呢!不過還是很感謝你們花這么大的力氣找我?!笔捗及⒁谈锌f千,“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了,被你們兩個小家伙這么一折騰,我又有回到那時候的感覺了。那時候我和羅為先是高中同學(xué),他有一段時間瘋狂地喜歡詩歌,還為我寫了很多詩呢”,蕭眉阿姨說著,臉上跳躍著幸福的紅云。
我和鄭萊萊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原來,這本詩集上的留言是許多年前的,難怪我們在學(xué)校里找不到蕭M同學(xué)了!
“好啦,你們兩個小姑娘還真是可愛啊,謝謝你們!這件事,我就不跟我老公、你們的校長說了,給他留點兒面子。再見!”蕭眉阿姨拍了拍我和鄭萊萊的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鄭萊萊想了半天,問我說:“茜茜,你說,這件事有什么可跟校長說的?”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蕭眉竟然是我們的校長夫人!你知道咱們校長姓什么嗎?”
“姓羅啊!”鄭萊萊不假思索地說,“開學(xué)時我爸還說,他幫了老羅一個大忙,解決了宿舍熱水器的問題?!?/p>
我立刻嚷了起來:“太巧了吧!”
“難道校長就是羅為先?他們最終真的在一起了!”鄭萊萊愣了幾秒鐘后,歡呼起來。
“哼,還成天讓我們不要早戀呢!”我感慨道:“這下我抓住校長的小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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