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榮

她安慰媽媽，不要擔(dān)心，上帝會照顧我的，它一直在我心里。

這是一個只有五歲的女孩，和媽媽的最后對話——

“到時候我們在天堂相見，你是希望我站在房子外面，還是站在人群第一排？這樣你就能一眼看到我了?！睒O度孱弱的女兒，問身邊的媽媽。

“那個時候，媽媽肯定開心極了?！眿寢屶咧蹨I，不讓它掉下來。

女兒又問媽媽：“你會跑著過來擁抱我嗎？”

媽媽撫摸著女兒的頭：“當(dāng)然啦，你肯定也會跑著過來擁抱我吧？”

“嗯，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抱你的?！迸畠河米詈笠唤z力氣，左右晃動著頭，做出奔跑的樣子。

媽媽哽咽著說，“我知道你肯定會跑得很快?！?/p>

女兒在媽媽的懷里，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

她只活了五歲。短暫的一生中，她從沒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奔跑過，她連路都走不了。

在她出生九個月的時候，媽媽發(fā)現(xiàn)，她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站立，甚至無法坐穩(wěn)。身為神經(jīng)學(xué)醫(yī)生的媽媽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在一系列檢查之后，一個噩耗向他們襲來：女兒患上了腓骨肌萎縮癥。

這是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

她的病情很快惡化，各種癥狀顯現(xiàn)出來：雙手和雙腳的肌肉，慢慢失去知覺，她不能動彈了；呼吸肌萎縮了，她無法自主呼吸，不能咳嗽；吞咽肌慢慢失去功能，她無法吞咽，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來到這個世界才一歲多，她小小的身體，就完全陷入了癱瘓狀態(tài)。

別的孩子都喜歡的巧克力，她不能吃，因為一小塊就可能將她噎死；

別的孩子都喜歡喝的可樂，她不能喝，因為一小口就可能將她嗆住，產(chǎn)生無法預(yù)料的后果；

別的孩子都喜歡看的動畫書，她看不了，因為她無力指揮她的雙手，去翻動薄薄的薄薄的一頁書；

別的孩子很快就學(xué)會走路了，奔跑了，嬉戲了，她只能羨慕地看著，她只能在心里幻想著，像別的孩子一樣手拉著走路，快樂地你追我趕……

她短暫的五歲的生命，一直被困在兩張床上，一張是家里的，一張是醫(yī)院的病床。

只要一生病，哪怕是輕微的感冒，父母也不得不將她緊急送到醫(yī)院搶救。她的生命脆弱得就像一塊薄冰，隨時可能碎裂、融化、消失。醫(yī)生一次次將細(xì)細(xì)的長長的管子，從她的鼻子深深地插進氣管里，以便把氣管中的痰液吸干凈。那些痰液，正常人輕輕一咳，就可以咳出來了，但她無法做到，它們像惡魔一樣，隨時準(zhǔn)備奪走她幼小的生命。

即使從醫(yī)院出來，她也不得不隨時隨地都要戴著呼吸機。

不管去哪，她都不得不癱在輪椅里。

她沒有嘗過任何人間的美味，因為維持她生命的食物和水，都只能通過一根管子直接送入她的胃里。

她無法自己在床上翻身，刷牙，洗臉，上廁所，洗腳，所有一切都要爸爸媽媽幫忙。

隨著病情日漸惡化，她去醫(yī)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而每一次治療和搶救，過程都極其痛苦，醫(yī)生告訴她的父母：下次再感染什么病毒，可能很難再搶救回來，就算能搶救回來，她也只能像個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

必須面對這一艱難時刻了。是繼續(xù)救？還是放棄？最后，他們把決定權(quán)交給了當(dāng)時只有4歲的她自己。父母告訴她，她死后會去天堂，在那里，她可以玩耍，吃飯，奔跑，跳躍，做一切她這輩子沒法做的事，在那里，會有上帝代替爸爸媽媽愛她。

她選擇了不再去醫(yī)院。

媽媽哽咽著說：你要知道，爸爸媽媽不會陪你去天堂，你要一個人先去。

沒關(guān)系，上帝會好好照顧我的。

媽媽忍不住哭了，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著我哭，但是你走了之后，媽媽會很想你。

她安慰媽媽，不要擔(dān)心，上帝會照顧我的，它一直在我心里。

她選擇了上天堂。

她的一生，只有五歲。

她是一個美國小女孩，可我愿意把她當(dāng)做我們所有人的孩子。

她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但我更愿意喊她“天使”。

如果真有天堂，人們一定能看到她快樂地奔跑，跳躍，玩耍。而每一個遇到她的人，一定都會跑過去，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杜宇摘自《無錫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