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繽兮
柳色年年
曹繽兮
我曾閑倚石前,枕些無主楊花,夢遍西風(fēng)白發(fā)。人生十載,忽如一夢。
現(xiàn)下的我已經(jīng)很少靜下來讀一首清麗小詞,寫一篇隨心而欲的文章了,那些曾輾轉(zhuǎn)在紅塵里卻愈發(fā)锃亮的不朽詩篇,那些從筆尖傾灑的文字,總能慰藉我疲倦的心。
因為我已經(jīng)是一名高中生了。
糾結(jié)于文理之間,負于高考的重擔(dān)下,每天在學(xué)校完成了學(xué)業(yè),回家就是流水般的卷子,一張一張地刷下去,最后當(dāng)小區(qū)的燈一盞一盞地暗下去,只留下我的房間發(fā)出淺淺的光芒。偶爾累了就起身喝口水,淺淺地抿一口,好像當(dāng)年納蘭賞著紅梅白雪,一醉一詠三嘆一樣。但是午夜的鐘聲總會在寂靜的屋子里敲響,那與古人相談甚歡的夢被驚醒,我又坐回了小小的書桌旁。
我以為這三年我都會在三角函數(shù)與遺傳基因之間苦苦煎熬,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后,泛著微微柳色,我抱著沉重的輔導(dǎo)資料,踏步走過河邊,柳絮飄落在我腳旁,好似梨花白成霜。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撥開紛飛的柳枝,看到了他。
該怎么形容這個老人呢?既不像是叱咤風(fēng)云的重臣,也不像是清高桀驁的文人,他隨意撐著一支魚竿,卻清風(fēng)自來,帶著茶酒皆可的隨遇而安。
我放下書卷,坐到他旁邊,靜靜地看他釣魚。
“你在煩悶什么呢?”半晌,老者開口。
我將腦袋枕在腿上,用手撥弄著一汪清泉。
“我在想,文理分科的事?!?/p>
老者正了正他的草帽,嘴里叼著一片柳葉:“那多簡單,選擇自己喜歡的啊!”
“唉,雖然我喜歡文科,”我嘆了一口氣,“可是現(xiàn)在的社會普遍偏向理科生,比如一個孩子成績很差,他就會給你說,你這樣子只能讀文科了,實在不行,就去走特長吧!”
老者的魚鉤在這時晃了晃,他拉起來一看,是條紅色的大魚,老者仔細看了看它,將它取下來,又丟回了水里,蕩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緊接著,他發(fā)出清朗的笑聲。
“世人愚昧,小姑娘,你可知道為樂當(dāng)及時,何能待來茲?”
“當(dāng)然知道啊,我愿攜石歸,袖間有東海?!痹S是談?wù)摰轿蚁矚g的詩詞,我的興致有點高昂了起來。
老者又是一笑,摸了摸已經(jīng)花白的胡子:“那你可知道江淹?”
“可是那個江郎才盡里的江郎?”
“正是。他年輕的時候才力非凡,可到了晚年,卻已難見錦繡字句,折煞玲瓏詞筆?!?/p>
我沒有說話,不知為何,每當(dāng)提起江郎才盡,我內(nèi)心總會有一點難過,好像看見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在夜晚時分,獨自點一盞油燈,深雪對坐,檢點著以前的不朽詩作,而如今搔首至發(fā)落,方有一句得。
“那是他忘了初心?!?/p>
“初心?”我疑惑地抬起頭。
“是啊,年輕時的江郎,沒有權(quán)力,沒有富貴,沒有野心,空有一腔熱血,狼毫筆墨間,道破世事紅塵,秉著一顆純粹的心,勾勒出這個世界的美。”
“那后來呢?”
“后來啊,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他成了重臣,每天忙著批閱文件,再也無暇用心寫文章了。再后來,當(dāng)他想要重新執(zhí)筆的時候,每寫一句,都會想起自己當(dāng)年驚艷了世人的文筆,可是越記得清晰,越難求神似?!?/p>
我又沉默了,老者也隨我一起陷入了沉默。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有魚偶爾躍出水面,又落下的水聲。
“謝謝你,但是我該走了。”我“噌”地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
“對了,您到底是誰啊?”
我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問道。
老者的身影卻越來越遠,最后,只留下一句話,久久縈繞在我耳邊。
“小姑娘,你可還記得莊周夢蝶?”
我猛地從睡夢中醒來。原來剛才種種,只是我的一場夢。
我翻閱歷史資料,找到了莊周夢蝶: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齊物論》
有些事情,何必要分得太清楚呢?
高考,并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那只是我們漫漫人生中的一個插曲,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記自己的初心。
想要征服天空,你需要的不是一對翅膀,而是一個想飛的夢。
擇一城終老,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去學(xué)習(xí)它,領(lǐng)悟它,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生。
從那天起,我又開始執(zhí)筆,想到什么,就寫下來,參加各種征文活動。懷揣著一顆即將發(fā)芽的種子,期盼在這片大大的銀河,做一顆小小的星,釋放光與熱。
屋外雨打芭蕉,藕粉的蓮花搖曳。
掃去檐下落葉,煮一杯茶,賞賞月色。
用輕羅小扇撲幾許流螢。
以婉轉(zhuǎn)調(diào)子,述說那個高考之外的故事。
[成都鐵路中學(xué)校高一(9)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