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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汽車里的男人

      2016-11-12 20:59:35郝煒華
      飛天 2016年10期
      關鍵詞:馬路芬芳汽車

      郝煒華,女,1970年代生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十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199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在《北京文學》《清明》《山花》《中國鐵路文藝》等報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100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古琴》。作品多次入選年度選本,被《小說選刊》轉載。

      1

      沒有人說得清那輛汽車是什么時候停在馬路上的,也不知道汽車里的男人是本來就在汽車里還是汽車停下后爬進去的。最早發(fā)現(xiàn)汽車的是杜芬芳,她早晨5點32分從小區(qū)出來,一眼看到停在馬路對面的汽車。

      杜芬芳看到汽車并不奇怪,因為她跟柳清明約好了,早晨5點30分,他開著汽車在馬路對面等她。為了表現(xiàn)女性的矜持,杜芬芳特意晚出來兩分鐘。一出小區(qū)就看到汽車,杜芬芳心里非常高興,這種情形代表柳清明在乎她。

      杜芬芳33歲,是小區(qū)出了名的剩女,因為總不結婚,她的父母都不好意思見人,遇到從前的同事都低著頭,繞著走。偏偏有同事不懂事,追到父母面前,塞給他們500元錢,說:“我下個月退休,退休后回老家住,孩子的婚禮肯定參加不上。不管孩子結沒結婚,這份禮金一定要收下!”杜芬芳的父母臊得脖子都紅了,回家便將500元錢拍到杜芬芳面前,說:“你再不結婚,我們就死給你看?!?/p>

      杜芬芳拿起那500元錢,一張一張捻開。紅通通的百元大鈔組合在一起,既像一把扇子,又像一朵鮮花。她說:“為了這500元錢,就把自己嫁出去,太虧了吧?”

      “是500元錢的事嗎?”杜芬芳的母親說。沒待她說完,杜芬芳的電話響了。有電話就有男人找杜芬芳的可能,母親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打電話的是柳清明,說:“明天我休息,我們去聊城玩,好嗎?”

      柳清明是杜芬芳相親的對象,兩人才見過兩次面,第三次見面就跑到幾百公里之外的聊城,怎么看怎么不合適。

      剛要開口拒絕,杜芬芳眼睛一瞥,看到了母親。母親兩眼盯著她的手機,盼望、擔心和焦慮組成一張面紗,嚴嚴實實地罩在她的臉上。杜芬芳一激靈,說了聲“好”。兩人約好坐最早一班火車去濟南,然后換車去聊城。杜芬芳又說了一聲“好”。

      仿佛一陣輕風吹過,母親的臉上起了波瀾。杜芬芳的心軟了一下,電話掛斷的瞬間追上一句話:“如果玩得太晚,就住一晚上?!?/p>

      “住一晚上……”母親吞吞吐吐地說,“也別住一個房間。”

      小區(qū)在馬路東邊,汽車在馬路西邊,要到汽車旁邊,需要穿過整條馬路。

      馬路是八車道,白天6點到夜里10點,汽車、行人、自行車、電動車就像密密麻麻的子彈來回穿梭。此時的馬路卻有些不一樣,沒有汽車,沒有行人,沒有自行車和電動車,清冷得像一條干涸的大河。

      杜芬芳大步向馬路對面走去。走到路中央,一輛油漆斑駁的貨車從天而降,被人追捕一般驚驚慌慌地急駛而去。汽車過去不久,一輛三輪車緊貼著路邊駛來,車廂里裝著豆腐,車梁橫桿上掛著一長溜塑料袋,一袋一袋全是白花花的豆腐腦。

      有了貨車和三輪車做陪襯,停在馬路邊的汽車就像寶石一般熠熠生輝。杜芬芳看著滿心歡喜,來到汽車前面,伸手去拉車門。車門即將打開,杜芬芳又猛地一推,車門一下子關上了。

      杜芬芳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汽車是黑色的,而柳清明的汽車是淺灰色的。

      杜芬芳慌忙后退兩步,幸慶自己的警醒,城市里上錯汽車被壞人拉走的事情時有發(fā)生,那些被拉走的女人大多姿色平平,她這樣氣質較好、看上去有文化有修養(yǎng)的女人如果被拉走,還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后退兩步的地方是人行道,種著法國梧桐和冬青樹。杜芬芳趴在法國梧桐樹后面,冬青掩沒了她的腳和小腿。她將手放在胸口上,說:“不要看,不要看?!笨墒墙K究沒能管住自己,探出腦袋向汽車看去。

      這一看,杜芬芳大吃一驚,汽車里竟然沒有人。

      這怎么可能?車燈雪白地亮著,應該是行駛中突然停下來的。杜芬芳清晰地記得,她拉車門時,聽到發(fā)動機“嗡嗡”的聲音??墒?,這就說明汽車里必須有人嗎?也許開汽車的人匆匆忙忙停車,從汽車里出來了呢。

      出來了,會去哪?杜芬芳回頭看了看,離她五六米遠的地方就是護城河。護城河有些歷史了,聽說開挖于明朝。從明朝到現(xiàn)在,不知淹死過多少人。上個月護城河就淹死了一個男人,杜芬芳還特意跑過看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現(xiàn)在,開車的人跳進護城河了嗎?

      杜芬芳跑到護城河邊,河水靜悄悄的,沒有人墜落的跡象。這河水不是來自高山大海,而是來自城市的污水處理廠,透著一股淡淡的綠色,散發(fā)著說不出來的味道。這樣的河水如果跳進去,有著萬般的委屈也洗涮不清,反而玷污了自己的清白。

      杜芬芳回過身,又來到法國梧桐樹后面。這個時候,令她吃驚的另一件事情發(fā)生了,她看到一個黑黑的東西在駕駛座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突然間又不動了。

      那是什么東西?杜芬芳兩手扶著樹干,向著馬路兩邊張望。又一輛汽車從馬路中央駛過,一個男人騎著自行車走了過來。一個老年男人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拍打著腰。馬路對面,小區(qū)保安室里透出暗淡的燈光。種種跡象表明,現(xiàn)時是個太平盛世,杜芬芳如果走到汽車旁邊,也不會發(fā)生什么問題。

      杜芬芳從人行道上下來,走到汽車前面。雪亮的車燈光如同兩條大腿將杜芬芳夾在中間,透過車窗玻璃,杜芬芳看清了,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男人,一起一伏的是他的后背。此時,他的身子坐在駕駛座上,頭卻耷拉在旁邊,因為耷拉得太厲害,像掉下來一樣。

      這個時候,騎自行車的男人從汽車旁邊走了過去。他看了汽車與杜芬芳一眼,絲毫沒有減弱蹬騎的速度。倒退著走路的老年男人從汽車旁邊走了過去,他看都沒有看杜芬芳和汽車一眼。遠遠的,又一輛汽車駛過來了,右拐彎燈一閃一閃的,杜芬芳認出來,那是柳清明的汽車。杜芬芳的膽子一下子大起來,她用力拍打著汽車窗玻璃,大聲喊:“喂,喂,喂!”

      車里的男人似乎聽到了,頭向上抬了抬??墒撬坪跤譀]聽到,頭抬了兩下后又不動了,依舊耷拉在那里。

      柳清明將汽車開過來停下來,搖開車窗。杜芬芳跑過去,說:“車里那個男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快上車,火車馬上就開了!”

      2

      從馬路邊到火車站需要十分鐘的車程。為了表示時間緊迫,柳清明將車開得很快。杜芬芳坐在副駕駛座上,說:“那個人,我們應該幫他。”

      “你知道他是什么情況?可能是睡著了,可能是喝醉了,還有可能死了。你說呢?”

      “如果是這樣,就更應該幫他。”

      “怎么幫?睡著了的話,把他叫起來嗎?還不如叫他多睡一會呢。喝醉了更不能管,萬一有什么事,我們都說不清。死了的話……”

      “那應該報警啊。喝醉了會被嘔吐物噎死的。死……萬一是突發(fā)疾病……”

      “報警?”前面恰巧是個十字路口。柳清明停下車,一拍方向盤,“報警?如果喝醉了,我們報警,他就是酒駕,我們是幫他還是害他?如果是死了或是突發(fā)疾病,警察會對我們進行沒完沒了的訊問,你怎么證明他跟你沒有關系?對了,你對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只是拉了一下車門把手,拍了幾下車窗玻璃?!?/p>

      “你呀,你!”柳清明惱怒起來,一踩油門,汽車一下子闖過十字路口。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信號燈依舊是紅色的。

      最早一班火車是綠皮車,車票是昨天買好的。為了表示誠意,柳清明特意買了兩張臥鋪票。進車廂,他們才發(fā)現(xiàn)臥鋪是被人睡過的,被子、枕頭像堆咸菜似的胡亂堆放在一起。杜芬芳坐在邊座上,撅著嘴不肯去睡。柳清明找列車員。列車員說:這趟車是過路車,鋪是下車的旅客空出來的,被子、枕頭當然是用過的。

      列車員這樣一說,杜芬芳更不肯睡了。柳清明整理好鋪,將枕頭翻過來,又脫下外套塞進被子,說:“隔著我的衣服,可以睡了?!?/p>

      杜芬芳鉆進被窩,眼睛、眉毛皺到一起,看得出來,是為照顧柳清明的情緒而不是為了想睡才鉆進被窩的。

      柳清明坐在另一張鋪上,看著杜芬芳,似乎想做出戀人才能夠做出的舉動。可是他實在做不出來。他看著杜芬芳的臉龐、下巴、露在被子外邊的肩膀,突然打了一個哆嗦。這床被子曾經被一個陌生人睡過!那個人是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孩子?那個人是送奶工還是小區(qū)的保安?

      柳清明35歲,每天早晨5點18分準時起床,倚著陽臺的欄桿抽煙。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窗,他會看到送奶工抱著奶箱慢騰騰地走來。送奶工的身旁是個垃圾箱,一個男人拿著鐵鍬拼命地鏟垃圾。小區(qū)保安拿著手電筒從男人身旁晃悠悠地走過。柳清明居高臨下地看著,突然會感覺到人生的虛無和悲涼。他想起某個傍晚,護城河邊,一個民工光著腳板蹲在地上,他的孩子拿著他骯臟的拖鞋歡天喜地地跑來跑去。

      很多時候,他與他們的人生就像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柳清明轉過頭,目光投向車窗外。馬上就谷雨了,鐵路兩邊的樹木枝葉繁茂,有樺樹、楸樹、楊樹、柳樹、大葉女貞、小葉女貞、紫葉李。再遠一點的是梧桐樹,掛著一束又一束淡紫色的花朵。

      時間過得如此快速,他與杜芬芳第一次見面時樹葉才剛剛發(fā)芽。那樣的見面真是平淡無奇——相親會上中意對方的條件,電話互報姓名,然后在咖啡廳見面。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生活品味自然不低。可是這又能代表什么?見了兩次面,他都沒有要拉她手的沖動。

      從前的他可不是這樣的,年輕、職業(yè)好、收入高、算得上英俊,對女孩子充滿了興趣,最多的時候,一個禮拜相了三回親。他喜歡漂亮的女孩子,有處女情結,甚至直言不諱地問女孩子:“你是處女嗎?”她們統(tǒng)一的回答是“是”。并且疑惑地說:“怎么不是呢?”可是,試下來之后,沒有一個是的。

      柳清明回過頭來看杜芬芳。杜芬芳似乎睡著了,皺在一起的眼睛和眉毛舒展開來。被子一直推在下巴上,在那里折出一道淺淺的褶皺。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照到杜芬芳的臉上??瓷先?,是個極好的女孩子。可是,為什么睡在別人睡過的被窩里?

      快到濟南時,柳清明將杜芬芳喊起來。杜芬芳真的睡著了。她生活、工作安逸,向來沒有早起的習慣。這次早起,使她感覺疲倦,因此一下子睡著了。一個半小時的睡眠,她竟然夢到了汽車里的男人。那個男人身子后仰、頭靠在椅子背上、大張著嘴,仿佛要吃掉眼前的世界。

      被柳清明叫醒,杜芬芳眨巴了一下眼睛,有點分不清是在馬路邊還是火車上,等到看清眼前的情景,杜芬芳的嘴巴一下子撅起來。

      車廂里的人都起床了,拿著大包小包準備下車,他們坐在邊座上、臥鋪的下鋪上,站在車廂過道里,衣衫不潔,頭發(fā)蓬亂,臉上堆著仿佛洗不凈的灰,有人直接將行李擱在下鋪的被子上。車廂衛(wèi)生不好,窗玻璃臟成灰色,地板積著一團又一團污垢,混雜著腳臭、汗臭、體臭以及雞蛋、方便面、火腿腸等各種各樣味道的空氣像水一樣流來流去。杜芬芳坐起身,看到茶幾上堆著香蕉皮、奶袋子和衛(wèi)生紙,被子角沾著一塊黃色的來歷不明的東西。杜芬芳幾乎要尖叫起來了。她看了柳清明一眼,跟他還沒熟到可以肆無忌憚表達感情的地步。杜芬芳咬咬嘴唇,將尖叫咽了回去。

      列車??空九_,兩人下了火車,通過地道到達另一個站臺。一輛紅綠相間的列車??吭谀抢?,人流如同泄閘的洪水在站臺上淌得到處都是。柳清明帶著杜芬芳就近登車,上了車才發(fā)現(xiàn)犯了一個錯誤,車廂里人滿為患,差不多到了人擠人擠的地步,他們要想到達自己的座位,必須擠過重重旅客,穿過五節(jié)車廂。杜芬芳說:“站在這里好了。”

      柳清明挨著杜芬芳站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熱呼呼的氣息從鼻腔吹到杜芬芳的脖子上,吹得杜芬芳癢癢的,她歪一下身子,氣息吹到別的地方了。杜芬芳的手指按到車窗玻璃上,列車開動了。站臺、綠皮車、防雨棚、樓房、零星的旅客迅速向后倒去,車廂內的旅客映到窗玻璃上,一個又一個如同螞蟻一般擠在一起的陌生面孔。

      “我如果突然暈倒,”杜芬芳說,“會有人管我嗎?”

      柳清明低著頭,不說話。

      這時候,列車長過來了。杜芬芳揪住列車長,把剛才的話又問了一遍。列車長看了她一眼,說:“今天怎么盡是奇怪的人?剛才一個旅客說自己是個死人,沒有戶口、沒有身份、沒有車票,也沒有錢。還有一個旅客說放在座位后面的大箱子危及他的人身安全。還有一個旅客拿著二等車票非要坐一等車,理由是一等車的座位空著。旅館的房間都空著,不交錢能隨便進去住嗎?你突然暈倒了?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你不是沒有暈倒嗎?”

      杜芬芳將臉扭到一邊,突然感覺眼淚要流出來。車窗外是急速向后倒去的風景,樹、長滿莊稼的田野、紅頂?shù)姆课荨⒏珊缘暮恿?、水洼。水洼……杜芬芳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了。她的表哥就淹死在這樣的水洼里。本來是她掉進水洼的,她一次一次將頭用力探出水面,兩手胡亂揮舞,試圖抓住一樣東西。她才16歲,生活剛剛開始,還沒嘗到戀愛的滋味,怎能輕易地死去??!她終于抓住一樣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只知道緊緊摟住它、摟住它、摟住它。杜芬芳被救上了岸,那個被她摟住的東西沉入水底。岸邊那么多圍觀的人,那么多、那么多……

      后來,杜芬芳才知道救她的是表哥。岸上那么多觀圍的人,沒有一個下去救表哥。如果有一個,哪怕只有一個,表哥也不會死。

      背負著這樣一條人命,16歲之后的杜芬芳絲毫感覺不到人生的快樂,也始終不能夠愛上一個男人。到了必須嫁人的年齡,在父母的安排下,不停地相親,卻始終沒有遇到想見第二次面的男人。柳清明出現(xiàn)后,情形有了變化。柳清明長著一張酷似表哥的臉,他走到到她面前時,仿佛表哥從水洼里站了起來。

      3

      到了聊城,兩人來到山陜會館。山陜會館建于清朝,緊靠京杭大運河,是當時在聊城經商的山西、陜西商人集資建起來的。

      杜芬芳沒進會館,先跑到古運河河畔看那綿長的流水。歷史書上極其有名的運河在眼下只是窄窄的一條,流淌了1000多年的河水平靜得如同老年人的心情。雖然如此,杜芬芳仍然十分激動,她張開十指,感覺一束束時光從指縫間嘩啦啦流過,1000年的時光,眨眼之間過去,眨眼之間又回來。在那個時代,如果有人昏倒在牛車里,路人不會置之不管的。

      兜售商品的小販不時從面前走過,他們熱情地展示著扇子、畫冊、桃木刻的寶劍。杜芬芳與柳清明一齊搖頭,小商販也不惱怒,笑瞇瞇地問杜芬芳:“要導游嗎?有免費導游?!?/p>

      杜芬芳想問個究竟,柳清明一把拉住她。兩人的手掌貼在一起,粘粘的,手心里都有汗。柳清明先松了手,說:“免費?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興許是真的。”

      “是真的嗎?”柳清明嘴角牽過一絲冷笑,交往過的那些女人都說自己是處女呢,她們說的是真的嗎?他后退一步,與杜芬芳保持了距離。如果不是父母逼著,他不會再跟女人接近,不會再試圖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的。

      杜芬芳向前靠了一步,想跟柳清明辯論一下。有一年春天,父親得了面癱,她帶他到農村找秘方。擁有秘方的是個男人,電話里聯(lián)系好的。到了村子,卻發(fā)現(xiàn)到處掛著賣秘方的廣告,那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正著急的時候,一個騎著三輪車的女人從他們面前經過。三輪車上堆滿貨品,一看就是要到集市上賣的。杜芬芳打聽那個男人的地址。女人二話不說,帶他們去找。路遠,父親走得又慢,女人騎一會兒三輪車便停下來等他們。白花花的日頭底下,杜芬芳突然害怕:這個女人為什么對他們這樣好?她是不是那個男人的親戚或者“托”?如果是親戚或是“托”的話,那個男人的秘方會好用嗎?等到找到男人,杜芬芳才知道騎三輪車的女人沒有任何企圖,純粹就是幫助他們。

      柳清明看著杜芬芳,眼神中有著小獸一般警惕的目光。他又后退一步,刻意與杜芬芳保持著剛才的距離。可是后退的地方是欄桿,欄桿下面是古運河。柳清明無處可退,雙手反到身后,抓住欄桿,好像要掉下去一般。

      杜芬芳突然覺得沒有意思,這個男人,有跟他辯論的必要嗎?

      突然,一陣悶雷從天空滾過。杜芬芳與柳清明都嚇了一跳,扭頭向滾雷的地方看去。那里是一道古老的城墻,天空蔚藍,艷陽高照,悶雷來自何方?杜芬芳正詫異的時候,看到一個穿古裝的男人站在城墻上面,雙手舞得如同密集的雨點,用力擊打一面大鼓。隨著鼓聲,一面彩旗、兩面彩旗、三面彩旗、四面彩旗……無數(shù)面彩旗從城墻的后面升了起來,它們仿佛一只又一只鳥的翅膀,鑲嵌在城墻上。輕風拂動,彩旗獵獵,城墻眼看著要飛起來,飛到藍天上去了。

      33歲了,杜芬芳頭一次聽到令她如此震撼的鼓聲,她看著那個擊鼓的男人,看著一面又一面彩旗,慢慢地走了過去。鼓聲停下來的時候,杜芬芳來到了城墻下面,身子靠到城墻上。城墻又高又厚,仰頭望去,天空、云朵、彩旗、男人、大鼓異常遙遠。它們仿佛少年時的一個夢,高高地懸在她的頭頂。

      柳清明站在杜芬芳前面,兩手做出照相的動作,說:“你在這里,就是小小的一點?!?/p>

      是啊,小小的一點,這城墻與京杭大運河遙遙相對,應該也有千年的歷史吧?它與大運河一起看著人間的風景,風云變幻、滄海桑田,這世上沒有一點點東西能夠逃過它的眼睛。

      杜芬芳將臉貼到城墻上,城墻熱乎乎的,仿佛人的身體,有溫度也有氣息。杜芬芳說:“它在這里都看到了什么呢?風、樹葉、飛鳥,還有愛情。在這樣的古跡面前,做什么最合適?也許海誓山盟最合適?!?/p>

      “海誓山盟?”柳清明笑起來,“怕就怕,再牢靠的海誓山盟,在這里也失了效?!?/p>

      杜芬芳惱怒起來,她覺得自己從早晨到現(xiàn)在一直在忍讓柳清明,可是柳清明卻一步一步緊逼過來。他不斷地挑戰(zhàn)她的底線,不斷地一點一點一次一次地,終于將她惹怒了。

      杜芬芳臉漲紅了,掉頭向山陜會館走去。柳清明跟在后面,看出杜芬芳的不高興,他追過來,與杜芬芳并排走著,說:“杜芬芳,我知道你心里有個結。為早上那個趴在汽車里的男人,為我沒有下去救他??墒恰氵€記得你在火車上的那個問題嗎?如果暈倒了會不會有人管你?在火車上,肯定有人管,列車長、乘務員、乘警甚至陌生的旅客。因為那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你,有很多人能夠證明你是自己暈倒的。你沒有碰瓷或賴別人的條件。但是在馬路上就不一樣了,不僅是那個趴在汽車里的男人,就是你,杜芬芳,一個看上去很有知識很有修養(yǎng)的女人暈倒在馬路上,也不會有人管你。”

      杜芬芳回過頭來,看著柳清明,一字一句地說:“柳清明,你覺得在這個地方說這個合適嗎?”

      4

      晚上,真的就住在聊城了。一直到進各自的房間,杜芬芳、柳清明都沒跟對方說一句話。他們知道,彼此的緣分就到這里了。

      臨睡前,杜芬芳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她想問問那個男人的情況。汽車就停在小區(qū)對面,父母每天出門健身、買菜或是做別的事情,如果男人死掉,父母肯定會知道。如果父母不知道,那么男人肯定沒發(fā)生什么事。

      杜芬芳不知道,今天早晨她的父母跟在她身后出了門,他們看到杜芬芬圍著那輛汽車轉了一陣子,還用手拍打了幾下車窗玻璃。那是一輛如同黑寶石一般的汽車,杜芬芳的父母以為她跟開這樣汽車的男人約會,內心充滿歡喜。等到杜芬芳乘了一輛淺灰色的汽車離開,這種歡喜馬上換成疑惑。杜芬芳的父母穿過馬路,來到汽車旁邊。汽車里的男人已經抬起頭來,圓滾滾的一團窩在脖子上。

      這個男人看上去跟杜芬芳差不了幾歲,就這樣孤零零地坐在汽車里,身邊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杜芬芬的母親看看車牌,車牌是外地的?!斑@個孩子真是可憐!”杜芬芳的母親說,“如果咱家芬芳一人在外地,出了什么事情……”

      “是啊,是啊?!倍欧曳嫉母赣H連連點頭,他們決心坐在汽車旁邊,守著這個男人,不叫別人碰了汽車,不要別人拉開車門偷偷開走汽車。眼看著馬路上的汽車、行人、自行車、電動車多了起來,這輛汽車成了一個障礙物,汽車、行人、自行車、電動車必須繞一個彎才能順利通行。人們向汽車、向杜芬芳的父母投來不滿的目光。

      杜芬芳的父親要杜芳芬的母親去買早點,他說,這個孩子累了,吃了早點才有力氣繼續(xù)趕路,吃了早點才有被人照顧的感覺。

      賣早點的市場在馬路東邊,杜芬芳的母親穿過車流到市場上買了肉火燒、肉夾饃還有豆?jié){?;貋頃r,馬路上的汽車、自行車、電動車與行人更多了,多得叫杜芬芳的母親眼暈起來。她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橫穿這條馬路了。這時候,令杜芬芬母親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汽車、自車行、電動車全都在她面前慢下速度,有的汽車甚至停了下來。杜芬芳的母親花白的頭發(fā)、肥胖的身子,提著肉火燒、肉夾饃和豆?jié){,小心翼翼地穿過馬路。

      汽車旁邊,杜芬芳的父親正一下一下拍打前窗玻璃,他說:“發(fā)動機開著,這孩子可別一氧化碳中毒?!?/p>

      是呀,是呀。杜芬芳的母親忙去拍打車窗玻璃,豆?jié){差點從袋子里掉出來。他們看到汽車里的男人身子動了動、腦袋動了動,然后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男人似乎不明白在什么地方,似乎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車流,看著杜芬芳父母白發(fā)蒼蒼的腦袋,手伸到車門把手上,慢慢地打開了車門。

      濃烈的氣息爭先恐后地從汽車里涌出來,熏得杜芬芳的父母后退了好幾步。

      男人的手牢牢地把著車門,遲疑地問:“你們要干什么?”

      我們要干什么?杜芬芳的父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將肉火燒、肉夾饃和豆?jié){遞了過去:“我們給你送早飯?!?/p>

      男人將肉火燒、肉夾饃和豆?jié){接到手里。他看著杜芬芳的父母,眼睛越瞪越大。他突然大叫一聲,將肉火燒、肉夾饃和豆?jié){向空中一拋,“砰”地一聲關閉車門,“嗖”一聲開走了。

      肉火燒、肉夾饃和豆?jié){從空中落下來,不偏不斜地落到杜芬芳父母的頭上、身上。他們的頭與身子都白花花、濕淋淋的,騎自行車、電動車的人和路上的行人都詫異地看著他們。

      杜芬芳的父母覺得自己的臉丟盡了,這次丟臉甚于杜芬芳33歲了還沒有嫁出去。他們扭扭斜斜地、萬分艱難地回到家里,一直到杜芬芳的電話打來,他們還沉浸在羞愧里難以自拔。

      責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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