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

李德霞

鍋?zhàn)佣艘煌胂★堃?，娘一聲斷喝：“站??！”鍋?zhàn)邮忠欢?，碗里的稀飯差點(diǎn)撒到地上。鍋?zhàn)踊仡^看著娘。娘盤腿坐在炕頭，托一桿長長的旱煙袋，嗞啦嗞啦抽得山響。煙霧彌漫，看不清娘的臉，鍋?zhàn)訁s能感受到娘的威嚴(yán)。

鍋?zhàn)优履铮蛐【团?。娶過媳婦了，還怕。鍋?zhàn)訃肃橹f：“杏兒病了，沒吃早飯哩?！?/p>

“一頓半頓能餓死？”娘手里的旱煙袋一晃，“你待人家好，人家待你好不？”鍋?zhàn)硬桓疫€嘴了。

娘看一眼窗外，迷離著兩眼說：“有些日子沒見著香秀了。你借頭驢，去王獨(dú)莊把香秀接回來住幾天?！卞?zhàn)佑悬c(diǎn)犯難。鍋?zhàn)酉胝f，香秀懷著孩子呢，這時候接她，萬一有個閃失，咱擔(dān)待不起呀?？稍挼阶爝呌盅柿嘶厝?。鍋?zhàn)又?，娘的話，板上的釘，那是收不回來的。鍋?zhàn)幼吡恕?/p>

快晌午的時候，鍋?zhàn)訝恐活^大青驢，滿頭大汗地進(jìn)了院門。驢背上坐著的，正是他的妹妹香秀。娘從屋里出來?？粗阈阄⑽⒙∑鸬亩亲?，娘的目光變成了錐子，在香秀身上扎來扎去。娘不喜歡香秀肚里的孩子。

香秀嫁到王獨(dú)莊，是為了給鍋?zhàn)訐Q親?？慑?zhàn)拥南眿D杏兒看不上鍋?zhàn)樱瑥倪^門到現(xiàn)在，硬是不讓鍋?zhàn)由峡凰X，逼著鍋?zhàn)右挂勾虻劁?。娘就?dān)心，鍋?zhàn)雍托觾喝兆舆^不到頭。香秀每次回娘家，娘總是不厭其煩地囑咐她，要她當(dāng)心，萬萬不可懷了孩子?？上阈愀腥撕茫绨涯锏脑挳?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

鍋?zhàn)铀┖皿H，提把鐮刀出了門。等鍋?zhàn)颖骋焕η嗖莼貋頃r，突然聽到從娘屋里傳來的拍門聲和呼喊聲。鍋?zhàn)右患れ`，把草扔給大青驢，幾步奔過去。娘的屋門緊閉，上面還掛把鎖。鍋?zhàn)诱f：“娘，咋鎖門呢？”

屋里，是香秀的聲音：“哥，娘把我鎖屋里了……”鍋?zhàn)蛹绷耍骸版i你干啥？”

香秀帶著哭腔說：“娘要打掉我肚里的孩子……她去找接生婆了啊……”鍋?zhàn)拥念^皮一陣陣發(fā)麻。

“哥，快救我出去……”“咋救？鑰匙娘隨身帶著呢?！?/p>

香秀的哭聲從屋里絲絲縷縷飄出來。

鍋?zhàn)又?，娘這么做，是為了他好?？上阈愣抢锏暮⒆樱彩且粭l命啊……鍋?zhàn)幽ㄒ话杨~頭沁出的冷汗，大聲地對屋里的香秀說：“別怕香秀，哥救你出去就是。你踩個板凳上去，先把窗子打開。啊，別慌……”

鍋?zhàn)右不?。他慌的是，娘這時突然出現(xiàn)在院門口就麻煩了。窗戶終于打開了。鍋?zhàn)臃磉M(jìn)去，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把香秀接出來。

香秀緊張得渾身哆嗦：“哥，我去哪？”

鍋?zhàn)诱f：“先躲到村后的樹林里……午飯后，哥送你回家?！?/p>

“娘這邊呢？”

鍋?zhàn)右慌男馗骸坝懈珥斨?！?/p>

剛剛送走香秀，鍋?zhàn)忧澳_進(jìn)門，娘就領(lǐng)著接生婆回來了。一看洞開的窗戶，再看看氣喘如牛的鍋?zhàn)樱锷抖济靼琢?。娘臉色鐵青，掄起扁擔(dān)就打。鍋?zhàn)右膊欢悖文锎颉?/p>

夜幕四合，村莊一片寧靜。

鍋?zhàn)邮且蝗骋还者M(jìn)屋的。杏兒還沒睡，半靠在被子上等鍋?zhàn)?。白天家里發(fā)生的一幕，杏兒都看在眼里。杏兒低眉順眼地說：“鍋?zhàn)?，你過來……”鍋?zhàn)硬幌嘈诺乜粗觾?，站著沒動。

杏兒又說：“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鍋?zhàn)营q猶豫豫地過去了。杏兒抬手撫著鍋?zhàn)幽樕系囊坏姥。骸斑€疼不？”

鍋?zhàn)诱f：“娘打的……不疼?！?/p>

“為啥救香秀出去？”

“香秀肚里的孩子……叫我舅?！?/p>

杏兒一把拉住鍋?zhàn)拥氖郑骸耙郧岸际俏也缓?。鍋?zhàn)?，從今天起，別打地鋪了，你上炕睡……”

窗外，月色溶溶。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