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在醫(yī)學院上學時,我才三歲。
作為一名臨終關懷醫(yī)生的女兒,成長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漸漸明白醫(yī)院傳呼機的聲音意味著母親要離開,不分晝夜,必須跟其他人分享她,被迫面對人類的苦難和死亡,這些都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盡管如此,作為一名醫(yī)生的孩子,這對我的人生有著積極的影響。由于我的母親成了一名醫(yī)生,我學習并體會到許多事情,以下是其中的四個方面。
我了解了其他人的人生經(jīng)歷。通過母親的工作,我接觸了很多不同的人,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方式、文化和境況。我見過垂死并忍受著疼痛的病人以及他們的家人。大多數(shù)人是快樂的,但也有些人是惱怒或傷心的,或因毒癮、精神病、貧窮、孤獨而痛苦不堪。我隨著母親到那些貧窮和沒人陪伴的病人家里探望。
我知道,這些經(jīng)歷雖然令人沮喪,卻是別人的真實生活。我知道很多人沒有像我一樣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而這樣的生活雖好但也許會很艱難。
我明白到地位并不能用來衡量一個人。我常常要跟其他成年人打交道——醫(yī)護人員、病人及其家屬。我那時還是一個小孩,還沒有形成社會上的固有偏見,因此我沒有很多成人擁有的社交禁忌。身份顯赫的醫(yī)生和總經(jīng)理并不會讓我懼怕,因為他們的地位對我來說幾乎沒有(或完全沒有)意義。
我在意的只是這個人是否待我友好,或是否想與我交朋友。我看到的那些友好、善良,并對所在社區(qū)有貢獻的人,來自生活的各個領域。
我懂得性別不是限制。我見過一些女性,她們位居高級的專業(yè)職位,同時也是母親、配偶、社區(qū)的成員,還周游列國。她們堅強、自信、聰明、漂亮、善良,為自己的生活努力打拼。
有一次,我看到一位看似我那芭比娃娃一樣的年輕女士穿著醫(yī)護制服在醫(yī)院里急沖沖地穿行。我問媽媽她是誰,媽媽說她是一位很出色的普外科醫(yī)生。她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看到自己可能的未來,只要我努力,將來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那位漂亮的外科醫(yī)生一樣的人。這件事給了我信心去選擇自己想要的職業(yè),后來我獲得了生物倫理學和衛(wèi)生法的碩士學位,現(xiàn)在正爭取成為一名倫理學家。
我學會了善良和慷慨。在最困難的時刻呈現(xiàn)出來的同情心和人性的高度讓我感到驚訝。我見過垂死的病人在生死邊緣掙扎,或忍受著非同尋常的治療手段,只因為他們的家人還不想說永別。我見過醫(yī)護人員為病人付出額外的努力。還有些病人家屬給我禮物,盡管他們失去了深愛的人。其中一件事涌上心頭。
在我七歲的某一天,母親在半夜被傳喚去照顧一位垂死的病人。我父親出差在外,于是母親把我?guī)?。我們到達病人家里后,我母親照顧病人,他的家人讓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幫我蓋上毯子,給我看些《阿奇》漫畫。
我后來肯定是睡著了,我醒來時那家人在哭泣——他們摯愛的親人去世了。
我媽媽開完了死亡證明,跟他們說完話后就領著我回家了。她把我?guī)У杰囘厱r,其中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小孩拿著一疊《阿奇》漫畫書向我們跑來。她說:“這是給你女兒的,我看她很喜歡看。我想把這些送給她?!?/p>
如果我可以讓童年重來,我不想有太多的改變。
當然,有時候我真想把媽媽的傳呼機扔出窗外,或希望她能出席學校活動。雖然我只是個小孩,但我明白我們所作的犧牲對于我以后的生活來說是值得的。我母親的工作——臨終關懷醫(yī)生,給了我豐富人生的經(jīng)歷,教給我關于善良、同情心和慷慨的寶貴經(jīng)驗、技巧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