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自在
上期回顧:
俗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她君天姒這個皇帝當(dāng)?shù)谜媸歉C囊!青梅竹馬的美人兒才入右相府,這閔竺凡還不知足,竟然在皇帝選秀這事上橫插一腳!這倒也罷了,可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越傳越不像話:“右相那個風(fēng)流倜儻的不僅搶皇上的女人,這回,連皇上都搶了!”
最近,伺候乾元殿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很淚奔。他們一向知道陛下是盡職盡責(zé),夜不壓卷的,但他們沒想到……陛下是這么盡職盡責(zé),夜不壓卷的!
自從右相大人在早朝上輕輕松松撂了句話,可就不得了了。據(jù)說,原本一口氣爬五樓不費(fèi)勁的左相大人氣倒了,歷經(jīng)兩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臣們嚇傻了,而……我們的陛下,更是批奏折批到了喪心病狂、喪盡天良的地步!
底下的人都很壓抑,陛下的臉色不好看誰也不敢造次,都伺候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這樣連著不到三天,奴才們就已經(jīng)默默無語,唯有淚千行了。以張合盛帶頭的,宮女太監(jiān)們開始偷偷仰天長嘆,右相大人,您什么時候來御書房???!
“誰誰家娶親……”
……準(zhǔn)
“誰誰家喪葬……”
……準(zhǔn)
“誰誰家……”
……這都干朕什么事?!
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奏折?!摔?。?/p>
“合盛,還有沒有奏折!”君天姒咬牙。
張合盛已經(jīng)在御案旁伺候了四個時辰了:“回稟陛下,沒了,重要的折子您昨天就看完了,今兒的……還沒呈上來呢,要不……您先歇會兒?”
君天姒低著頭,沒吭聲。
張合盛忍了半天,沒忍?。骸氨菹拢唬ヌ莾鹤??”
“太妃那兒?”君天姒哼了一聲,有點(diǎn)委屈,“才不要!今天這個局面說不準(zhǔn),就是太妃算計(jì)好的,朕又被她算計(jì)了!”
君天姒狠狠嘆了口氣,回想起三天前早朝上的那抹深紅朝服。
他說:“我說,陛下不會選妃。”
他說:“因?yàn)?,我閔竺凡不允許。”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將滿朝文武包括她,擊了個丟盔卸甲,潰不成軍。然后,他淡笑著拉了她的手,悠閑地將一朝臣子留在了朝堂上,帶著她款款地離了朝堂,算是下了早朝。
那一路上,她都渾渾噩噩的,沒有方向地任由他牽引著,直到到了御書房,他笑:“陛下的忙,臣幫了。”她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見那聲音接著淡淡道:“打擾了陛下三日,臣也該回府了,不礙陛下的眼了?!?/p>
“咔嚓”狼毫折斷在君天姒手里。
他說,不礙陛下的眼了。揉了揉額角,君天姒嘆了口氣,看著那張空蕩蕩的藤椅,她忽然問:“合盛,你說,習(xí)慣真的會改嗎?”那語氣就像是在問,合盛,你說,春天真的會來嗎?后者的答案是肯定的,可前者的答案……
張合盛愣了一下,回答:“陛下,習(xí)慣這東西,還不是看心,有些習(xí)慣一輩子也改不了,可有些習(xí)慣,不過兩三天,沒準(zhǔn)就改了呢?!?/p>
君天姒放下筆,趴在御案上愁眉不展:“心?合盛,我不懂?!?/p>
張合盛抬頭,陛下算是他帶大的,從小吃了多少苦,他最清楚,一時間也潤軟了喉嚨:“陛下,奴才也不懂,但奴才知道,早晚,陛下會懂的?!?/p>
離那日閔竺凡放話已經(jīng)過了七日,這七日里,閔竺凡除了早朝上,再沒和君天姒見過一面,說過一句話。
君天姒坐在全京師最大的茶樓里,聽著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絡(luò)腮胡大漢,一口酒一口肉,侃侃而談著什么,那周圍圍了整整一圈人。
今兒跟君天姒出來的不是張合盛,而是君天姒的另一個心腹李廣,年紀(jì)不大,算是張合盛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雖沒有張合盛穩(wěn)重,但很機(jī)靈。
經(jīng)過上一次的宿醉右相府事件,君天姒打心底里覺得……這次還是換個人跟著好了。
君天姒低聲吩咐:“去,打聽打聽什么事?”李廣應(yīng)了一句,頭也不回地鉆進(jìn)人群里了。
君天姒喝了口茶,環(huán)顧四周,旁邊坐著一個戴著斗笠垂了黑紗的人,那人只是端正地坐著,桌上的茶和點(diǎn)心卻分毫未動。
看著那身形,她莫名地覺得有點(diǎn)眼熟,可是誰呢?她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那人似乎有所感應(yīng)似的微微轉(zhuǎn)了下頭,雖然隔著層黑紗,但君天姒卻覺得有兩道犀利的目光帶著寒意掃了過來。君天姒皺了眉,李廣卻急急忙忙地跑回來了:“爺,奴才回來了?!?/p>
君天姒收回視線,點(diǎn)點(diǎn)頭,端起茶盞掀了茶蓋:“說吧?!?/p>
李廣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奴才……奴才,不敢說。”
君天姒手上一頓,好笑道:“有什么敢不敢說的,爺讓你說,你就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李廣動了一下嘴皮:“奴才真不敢說!”
“咣”一聲,君天姒放了茶盞,又好氣又好笑:“怎么?如今我的話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不成?”她干脆撂了句狠話,“今兒你要是不大聲地真真地給爺說出來,回去就是一百大板!”
“?。俊崩顝V一聽,趕緊求饒,“爺……”
君天姒拖長了音:“一、百、大、板!”
“奴才說,奴才這就說!”李廣一咬牙,扯著嗓子吼了出來,“剛剛那群人說‘右相那個風(fēng)流倜儻的不僅搶皇上的女人,這回,連皇上都搶了!”
君天姒:“……”
君天姒呆住了,這……這也可以?!抽了抽嘴角,君天姒竟然沒有暴走,她只是十分和藹地,萬分溫柔地笑了一下:“他們……還說什么了?”總要把事情搞清楚再下手吧!
李廣都要哭了,心說師父你這回讓徒兒出來就是坑徒兒的吧?!八麄冞€說……說右相大人放話了,不讓皇上找女人……說怪不得右相總是搶皇上的女人,沒……沒準(zhǔn)早就有……那心思。搶女人的事,皇上和右相其實(shí)是……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一個愿挨!”
“……”
君天姒咧開嘴笑,眉彎眼彎,忽然一個拍桌起身,三個字就從牙縫里一點(diǎn)點(diǎn)擠了出來:“右、相、府!”
李廣傻眼了,撲通一聲跪下去,心說這要是右相和皇上鬧起來,自己還有命活?!扯著嗓子嗷:“主子不能去??!您要是非得去,就……就先把奴才弄死吧!”
君天姒呵呵笑,看了一眼旁桌那黑衣人的劍……
四月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不熱,實(shí)在是奇怪,而且,越是接近五月就越是奇怪!君天姒穿著薄薄的單衣在京師最繁華的街道上溜達(dá),想要一鼓作氣沖到右相府,沿途看到周圍的百姓有穿兩層的,有穿三層的,還有干脆直接穿了層紗出來的,例如,面前的這群姑娘。
“喲,公子面生啊,剛來京師吧?來里邊坐坐……”
“喲,小少爺長得可真是俊俏……”
“喲,哪來的這么秀氣的小哥……”
君天姒向來是個開明的皇帝,對新鮮事物接受得也比較快。所以,在她將面前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之后,她十分入鄉(xiāng)隨俗地面色和善地問出了口。
“喲,姑娘……不冷嗎?”
“喲,公子真會調(diào)戲人,好——討——厭——”
“……”
“行了行了!阿紫,你別在這兒耗著了,一會兒有大場面,有的你忙的,快進(jìn)去好好收拾收拾!”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中年婦人搖著扇子走過來,對君天姒面前的姑娘喝了幾句。
“哼,知道了知道了,難得了這么漂亮的人……”千嬌百媚的姑娘見那婦人過來了,沒好氣地哼了一句,一步一搖地往樓里走,還不忘回頭給君天姒拋個眉眼。
“小哥哥,明兒一定要來喲——奴家等你喲——”
“……”
君天姒一向知道,她大君國是個民風(fēng)開化的國家,但如此這般開化……讓她十分長見識。
李廣在一旁著急,小聲勸阻:“爺,這可是青樓,咱不能進(jìn)啊,要是傳出去,奴才的命是小事,您的聲譽(yù)更完了……”
更……完了。君天姒抽了抽嘴角。不過這次,君天姒倒沒說什么,因那煙花之地本來也就不是她的所好,有心要走,卻被周圍一圈起哄的人給圍在了中間。
“哎喲,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了,今兒啊,我們?nèi)悍紭潜蝗私o包了,各位大爺明再來吧!”
“什么?你說明兒就明兒?爺?shù)南掳肷頎敹颊f了不算,你能說了算?!”
“什么包不包的,群芳樓這么多姑娘,他們多少人?。壳к娙f馬???!哈哈……”
“他們有錢包,我們就沒錢嗎?!媽媽你開個價,爺照樣給你甩錢!”
“……”
“喲,大爺,這可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掉腦袋的問題,媽媽我可惹不起!”
“掉腦袋?逛個花樓還掉腦袋?”
“媽媽你今兒要是不說清楚,哥幾個就不走了……”
“……”
“喲,媽媽我今兒要是不說,估計(jì)各位大爺還真是不會走了,那行,媽媽我索性就說出來,讓大爺們掂量掂量,說完了,爺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跟這位主叫板?!?/p>
“哪那么多話,媽媽快說!”
“……”
“喲,那媽媽我可說了,各位爺聽好了,今兒包下我們?nèi)悍紭堑模褪恰?/p>
“說啊說啊……”
“……”
君天姒被擠在中間,看著逐漸落下的日頭搖搖頭,嘆了口氣,抬起腳……
“當(dāng)今右相,閔、竺、凡、閔、大、人!”
君天姒一個抽搐,咬咬牙,再抬腳……
“???不可能吧!右相不是正和……上邊那位(大家都懂的,是陛下啦陛下?。虻没馃釂??!”
“就是,京師可早就傳開了,說他們早就……”
君天姒一臉黑線,猶豫著停住了腳……
“喲,這話說的,今兒雖是敖西敖老將軍的壽宴,請的卻是當(dāng)今的右相大人,難不成右相大人會不給面子?再說了,就算上邊那位再怎么樣,可閔大人也是個男人啊,我們?nèi)悍紭堑念^牌‘胭脂紅那可是艷壓群芳,不是媽媽我說,你們哪一個沒對著我們家胭脂紅想入非非過!”
“呃,這倒也是,可是,不是說上邊那位對閔大人情根深種,情意綿綿,情……”
“對啊,我也聽說上邊那位對閔大人茶不思飯不想……”
“而且,上邊那位的容貌傾國傾城,大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腳有點(diǎn)酸……
“喲,再怎么樣傾國傾城,也斗不過我們家胭脂紅!”
“對!我也覺得上邊那位……懸!”
“我我我……我也挺胭脂紅!”
“……”
君天姒沉默了,嚴(yán)肅地放下了腳。作為一個以容貌艷驚一朝的皇帝,作為一個只對一件事抱有小女兒心態(tài)的皇帝,作為一個打一出生就艷驚一朝并且只對自己的容貌抱有小女兒家心態(tài)的皇帝。從小到大,君天姒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敗給一個叫胭脂紅的青樓女子。
低頭沉吟良久,君天姒終于轉(zhuǎn)身,笑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她問:“照您這么說,那個叫胭脂紅的,一定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深得閔大人的寵愛了?”
李廣:“……”師父,您這是要害死徒兒??!
李廣:“爺,要是再不回宮,宮門就要……”
君天姒:“噓,去,想辦法給門衛(wèi)塞點(diǎn)銀子,爺要進(jìn)群芳樓?!?/p>
李廣道:“這……”
君天姒:“去??!”
李廣:“爺,宮門……”
君天姒:“嘖,怎么回事!有爺在呢,還能回不了宮?”
李廣:“可是,可是……您上次就沒回去??!”
君天姒:“……”
君天姒抬腳就踢:“好啊你李廣,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李廣委屈:“都這樣了,奴才的板子早就挨定了……”
看著李廣捂著屁股往門衛(wèi)那兒走,君天姒百無聊賴,順著群芳樓的柱子往后看,一探頭,她愣住了。深窄的巷子里蹲著一個人,暮色微微渲染開來,平添了絲優(yōu)雅,那人披著墨藍(lán)色的披風(fēng),這朦朧淡雅間顯得尤為溫和,溫文的氣質(zhì),儒雅的側(cè)臉。
君天姒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在他身旁蹲下,看到了他干凈修長的手指下,正舒服地嗚嗚叫喚的巴掌大小的……小貓仔?!
君天姒傻眼了,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閔竺凡。
歪了頭,她看著他線條完美的側(cè)臉和那星辰璀璨般的眼眸,詫異不已:“你,你……怎么穿這么多?”
閔竺凡淡淡勾了嘴角,卻并沒有扭頭看她,甚至視線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胖乎乎的小貓仔身上,笑:“陛下,臣怕冷?!?/p>
君天姒:“……”
閔竺凡一派關(guān)懷道:“夜露風(fēng)寒,陛下也該多穿點(diǎn)?!?/p>
君天姒道:“朕體熱?!?/p>
細(xì)長的手指仍然停留在那小小一坨的脖頸間,閔竺凡扭頭看著君天姒,他們的距離很近,他輕輕地笑道:“那正好,臣體寒?!?/p>
君天姒:“……”
正好個球!
君天姒有些慌,胡亂地伸出手,也朝那小小一坨摸了過去,試圖換個話題:“右相喜歡貓?朕也喜……”
只可惜,那小小一坨很不給面子地嗷了一聲,全身的毛都奓起來了,對著君天姒的方向齜牙咧嘴,應(yīng)該是剛出生不久的小貓,站立起來都很困難,似乎還想伸出爪子。
君天姒咬著牙將最后一字抖了出來——“歡”個皇姥姥的!
閔竺凡低低地笑,伸出手去安撫那一坨,一感受到閔竺凡的手指,那小小一坨竟然很不要臉地安分下來,抱著那根細(xì)長好看的手指蹭蹭蹭……
君天姒面無表情,在心里憤憤地罵了三個字,小淫貓!不過,閔竺凡似乎很給面子,主動接了話茬:“臣的確喜歡……嗯,這類小東西?!闭f完,還輕輕撫了撫那一小坨的頭,小坨很給面子地哼哼了兩聲。
君天姒惡寒:“想不到,右相竟然喜歡……小毛球?!?/p>
閔竺凡笑意越發(fā)地深,扭頭看著君天姒,濃眸黝黑:“陛下不覺得,他們奓毛的樣子很可愛嗎?”
君天姒:“……”
變態(tài)!
正想再說些什么,閔竺凡已經(jīng)從容地站起了身,將那小小一坨塞進(jìn)了君天姒的懷里,并且在小坨還沒奓毛前深深地安撫了兩下。君天姒還在低頭詫異地看著那突如其來的一小坨,一件披風(fēng)已經(jīng)迎頭蓋了下來。閔竺凡幫她系好了帶子,伸出一只手撫了撫君天姒的發(fā),聲音好聽得讓人忘神:“時辰不早了,陛下快回宮吧,可別又誤了宮門?!眾A雜了幾許笑意。
那動作……就像是剛剛他在安撫她懷中的那一小坨!
完全是如出一轍!
右相大人伸出好看的手,帶著安撫性地?fù)崃藫岜菹碌陌l(fā)。
然后……
然后,陛下就奓毛了。
君天姒蹲在原地,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閔竺凡,還不忘窩著懷里的一小坨,她一臉震驚震撼怒不可遏:“閔竺凡,你你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剛剛,是在安撫我!”
閔竺凡瞇了眼,笑意又濃了一層,他半彎下腰,湊近君天姒,手指仍然徘徊在她耳邊的碎發(fā)上,聲音沙啞得讓人意亂情迷:“嗯……臣還以為這招很管用呢,竟然不喜歡嗎?陛下?!惫首鲊?yán)肅的語氣。
不喜歡嗎?陛下。這提醒了君天姒,她剛剛竟然一時間激憤,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這……直覺告訴她,雖然閔竺凡一直不對勁兒,但今天,他是尤其特別不對勁兒!
君天姒正顏道:“……朕是皇帝!”
閔竺凡挑眉:“……”
君天姒嚴(yán)肅道:“朕不需要安撫!”
閔竺凡再挑眉:“……”
君天姒憤然道:“沒人能安撫朕!”
他皇姥姥的,靠直覺說話的才是真的不對勁兒,誰能讓自己閉嘴!對于自己蹲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沖著閔竺凡嗷嗷叫的奓毛行為,君天姒打心里感到十分唾棄……
閔竺凡一直盯著君天姒的臉,他覺得最近這張漂亮的小臉上的神情真是越來越豐富,越來越生動了。嗯……這樣很好。
君天姒看見閔竺凡慢慢翹起嘴角,帶著一絲滿意式的微笑就由嘴角暈染上了眉梢,那原本濃黑的眸子變得有些迷蒙起來。君天姒覺得,要是閔竺凡再不說話的話,她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然后,她看見閔竺凡張了張嘴。
她絕望地想,啊,原來,她先管不住的是自己的耳朵。
他說:“哦,這樣啊,那……陛下來安撫安撫臣吧?!?/p>
君天姒:“……”
“臣最近受了不少打擊呢?!遍h竺凡低低地笑,注視著君天姒一眨不眨,逐漸逼近的氣息讓人面頰發(fā)燙。
“右相……也會受到打擊?”她蹲在那兒,仰著頭干巴巴地問。這個問題有點(diǎn)傻,君天姒知道。
“臣也是個人,當(dāng)然也會受打擊?!遍h竺凡眼神閃了閃,嘆息道。
君天姒:“……”果然被嘲諷了嘛!
“陛下不關(guān)心臣受了什么打擊嗎?”閔竺凡繼續(xù)開口,淡淡的笑容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放松警惕。
“那右相受了什么……”君天姒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微弱……
她有一種預(yù)感,很不好的預(yù)感。果然,他笑了,說得跟真的似的:“這打擊可大了,臣最近一直被人說成是——以色侍主,圖謀不軌?!?/p>
“喵嗚——”一聲哀號。君天姒一個沒留神,忘記了手掌里還有那么一小坨,結(jié)果,握緊拳頭就變成了握緊小坨坨。
小坨坨當(dāng)然不干了,在君天姒手掌里瘋狂地掙扎起來。君天姒原本正不知所措,被小坨坨一打亂,趕緊就手忙腳亂起來,這也算是……掩飾的一種,沒錯!
現(xiàn)在的閔竺凡很危險!她覺得??伞h竺凡什么時候不危險!
可小坨坨明顯不配合,對著君天姒細(xì)細(xì)的手指頭張牙舞爪,君天姒一臉黑線,汗!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人來著!可誰叫閔竺凡是“幫陛下的忙”的呢!
視線中出現(xiàn)一只手,先是優(yōu)雅地點(diǎn)了點(diǎn)小坨坨的腦門,然后撓了撓它的脖頸,小坨立馬十分夸張地舒服至極地喵了一聲癱倒在君天姒懷中,老實(shí)極了。
小賤貓!對它咬牙切齒是輕的!閔竺凡帶笑哼了一聲,君天姒頓時愣住,思緒一片混亂中,她唯一的念頭是,這一聲哼得真是好聽。
為了安撫那一小坨,閔竺凡不得不躬下身子,湊近了君天姒的面頰。不自覺地瞇眼,他聞到一股淡淡的奶香,甜甜的,迷人至極。盯著君天姒逐漸蔓延上紅色的耳垂,他眼眸半合,音色沙?。骸澳敲矗菹略撛趺窗矒岢寄??”
君天姒正低著頭注視著那只優(yōu)雅修長的手指,聽到這里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愣住,感受到吹拂在耳畔的灼熱,微微戰(zhàn)栗起來,舌頭打了結(jié)似的:“啊……?。俊币欢ㄊ悄羌撍赖呐L(fēng)的緣故,君天姒覺得有點(diǎn)熱。渾身上下,由里及外。
閔竺凡顯然沒有給人多余時間回答問題的習(xí)慣。他不耐煩地皺眉,盯著她線條柔美的脖頸,為了遮掩沒有喉結(jié)的緣故,君天姒總是穿著高脖領(lǐng)的衣服,而此時,或許是逛街太熱的原因,她解開了上邊的扣子,露出優(yōu)雅雪白的頸,他緩緩靠近那地帶,聲音帶了幾分干澀:“陛下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p>
君天姒正看著那手指出神,聞言咬唇:“我,我還不想走……”還沒見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集右相寵愛于一身的胭脂紅,哪能就這么走了呢?
閔竺凡輕嘆一聲,瞇了眼,欺身上前,手一抬托起君天姒的下巴,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既然如此,那臣教陛下如何安撫臣?!闭f完,他深深低頭就吻上了那濕潤的柔軟。
“嗚——”
君天姒驚呆了,完全忘記了反抗,她將眼睛睜到最大,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也不知過了多久,君天姒猛然回了神,睜大眼狠狠咬了下去。
“嗯——”
閔竺凡悶哼了一聲,舌尖是淡淡的血腥味,他將頭后移,半抬了眸子睨著她,卻沒有退后,仍舊壓在她身上,任她攀著自己的脖頸虛弱地喘息著。
“右……右相……生病……了……”君天姒臉紅得不行,話也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喘息不已。
閔竺凡卻只是嗯了一聲,聲音沙啞性感,出奇的醉人。
君天姒頓住,摸了摸身上的披風(fēng),是了,怪不得他今兒穿著披風(fēng)來的,怪不得他說他怕冷,原來是病了。想慰問幾句,可一出口卻變了味道:“右相都病了,還來群芳樓……”許是剛剛太過激烈,血液沖頂,竟然帶了一絲鼻音,此時聽來,不僅不像是關(guān)心,反倒是撒嬌的意味……甚濃。
閔竺凡低低地笑:“嗯,臣錯了。”
君天姒:“……”
她痛心地想,不,你沒錯,是我錯了,真的!!
人生一次接吻,竟是這種情況,君天姒除了火辣辣的雙頰,不知道還應(yīng)該有什么感覺,她努力地平息氣息,卻仍然被牢牢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堵得喘不過氣來。
“右相,”君天姒不自覺地咬唇,垂了眸想要推開他,“病糊涂了,剛才的事……”
“剛才的事,”閔竺凡打斷她,看著她飽滿嫣紅的唇,聲音低沉,“臣警告陛下了。”似乎帶了三分笑意。
警告過?君天姒腦仁疼,渾渾噩噩中回想起那個所謂的不到一眨眼考慮時間的警告……
這跟耍無賴有什么差別嘛!
“竺凡,您怎么在這兒?大魚都上鉤……”聲音清澈,卻在看清眼前一幕的時候戛然而止,謝少卿抖了抖唇,那表情像是活吞了一只癩蛤蟆。
閔竺凡抬手掀起了披風(fēng)上的帽子,將君天姒的面容遮掩起來按在自己胸前,這才緩緩抬頭,俊朗至極的面上一派平靜,眸色深沉讓人完全無法聯(lián)想到剛剛的意亂情迷,聲音帶著淡雅的疏離,他淡淡道:“嗯?”
“這,這……這是在干什么?”對方似乎很尷尬很詫異很好奇。
君天姒的頭就埋在閔竺凡的胸膛,她的耳朵就貼在他的心口,她感受到他和她一樣怦怦亂跳的心,那是和他表面上的鎮(zhèn)定自若完全不同的。莫名地,君天姒的心就漏了兩拍。
她聽見他說:“親熱啊,你沒看見嗎?”
“親熱?!”謝少卿瞪著眼,錯愕在那里,整張臉?biāo)坪醵荚诔榇ぶ?/p>
與此同時,君天姒也抽搐了,她趴在閔竺凡的胸口,抑制不住地抽了兩下,她想,閔竺凡這是發(fā)熱燒糊涂了呢?還是發(fā)熱燒糊涂了呢?還是發(fā)熱燒糊涂了呢!
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才能讓一個人將這么難以啟齒的話,說得如此正氣凜然!她總算是明白了她大君的開化之風(fēng)是由何而來!但君天姒沒有反抗,而是十分配合地揪著閔竺凡的衣領(lǐng),乖乖地窩在他的懷里一動不動。他的身體很燙,隔著兩層單衣仍能將她的臉頰熨帖得灼熱。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他給她蓋上披風(fēng)是在保全她。畢竟,只要他不說她不鬧,旁人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在這暮色漸深的青樓小巷中和右相糾纏不休的人,會是當(dāng)朝陛下。
想到這兒,君天姒莫名有點(diǎn)顫抖。此時此刻,他不顧自己的名聲,是在保全她。而他自己,還發(fā)著熱呢。君天姒老實(shí)地趴著,感覺對面的人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中,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對方的下一句話,一定是:“閔大人,做人不可以這么無恥!”
然而,她錯了。
她聽到對方義憤填膺:“老天長眼,閔竺凡,你也會親熱!”
君天姒:“……”
對于對方的憤慨,閔竺凡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只是低頭盯著懷里的人,感受著胸前她溫?zé)岬娜彳?,濃眸化開淡淡的一層霧氣。伸出手臂將她往自己懷里又?jǐn)埩藬垼h竺凡深呼一口氣,這才緩緩抬起眼,睨著謝少卿,語氣頗為冷淡:“不然呢?”
謝少卿:“……”
“你以為我不會?”君天姒聽到閔竺凡冷笑,隨后淡淡地吐了兩個字,“愚蠢?!?/p>
君天姒:“……”這怒氣也太明顯了點(diǎn)!
不過,君天姒一點(diǎn)也不同情對方。的確很愚蠢,她悶悶地想,閔竺凡身邊什么時候沒有過女人呢?不論是家里的那十三位貌美如花,還是群芳樓里的沉魚落雁,問出這種問題,實(shí)在是愚蠢至極,可惡。
“呃,那……那個啥,好像有人在尋我,你們繼續(xù),繼續(xù)……哈哈……”謝少卿何許人也,聽到這里,連想都不用想,立馬十分明智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從巷口離開了。
太刺激了!他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君天姒窩在閔竺凡懷里,仔細(xì)地聽著越來越遠(yuǎn)的腳步聲,小心地拱了拱背,想要抬起頭看他,卻被閔竺凡攬得更加用力了,隔了層披風(fēng),他的聲音似乎都有些發(fā)悶,喑啞深沉。
他說:“陛下,別動?!?/p>
君天姒果然不敢動了,因?yàn)樗X得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他似乎整個人都壓了過來,讓她喘不過氣,而觸手之處也越來越燙。這讓她緊張起來,覺得閔竺凡這樣撐著不是個事。
君天姒隔著披風(fēng)問:“右相,你還好吧?”
他回答得含混不清:“嗯?!?/p>
君天姒有點(diǎn)放不下心,忽然咬牙,費(fèi)勁地支起雙臂撐著他,她低著頭在披風(fēng)里拱來拱去,這才勉強(qiáng)從他懷里鉆了出來??梢惶а?,她就愣住了。
因?yàn)檫@樣的角度,這樣的時間,正讓她對上閔竺凡的眼,她看見他正注視著自己的眸,眸色濃郁得像是化不開的墨,閃著駭人的光,有點(diǎn)嚇人,他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臉頰上,像是淡化開來的朱霞,瞬間籠罩了她的頰。
“朕……扶右相坐一會兒?”她怔了一下,低頭,終于還是試探著問。
“嗯?!背銎娴暮谜f話,他竟然沒有反駁。
想起前一刻他還在對著別人冷言冷語火冒三丈,卻不料這一刻竟然這么安靜溫和,真是……難以捉摸。說是要坐,可這深街小巷的,沒有椅子沒有山石的,想坐下根本就找不到地,君天姒只能扶著閔竺凡干瞪眼:“……”
反倒是閔竺凡先開了口,仿佛是在替她解圍:“臣就這么站一會兒就好了?!?/p>
君天姒抬了頭,有點(diǎn)尷尬:“站著怎么行?要不,朕……送右相回府吧?”這句話說完,君天姒才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兒,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拐進(jìn)右相府了呢?馬上就想補(bǔ)救:“右相生了病就該回府好好歇著,朕派人……”
“不嚴(yán)重?!遍h竺凡已經(jīng)開口打斷了她,嘴角微微上揚(yáng),他笑,“臣還要去見一個人?!?/p>
“……”見人?君天姒愣了一下,恍然就想起了那句“再怎么樣,也斗不過我們胭脂紅”,皺了眉,君天姒沒有說話。
“陛下還是快回宮吧?!遍h竺凡卻已經(jīng)再次開口,倒像是清明了很多,“宮門那邊,拿著我的令牌自有人接應(yīng),太后……”
“右相生病了,”君天姒卻突然出了聲,抬起頭看著閔竺凡,“還要去見那個人?”
閔竺凡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微微瞇眼,點(diǎn)頭,回答得十分肯定:“嗯。”
“這人是誰?”君天姒覺得自己有點(diǎn)無聊,明知故問。
閔竺凡勾了嘴角:“陛下想知道?”
君天姒瞬間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皇帝,怎么能這么不識情趣呢?人家明擺著是不想告訴自己啊,風(fēng)月之事嘛,自己也不該管啊!
于是,自然而然地,她說:“想?!?/p>
閔竺凡似乎真的犯了愁,看著她的神情有點(diǎn)似笑非笑:“陛下真想聽?”
這句話的語氣雖然很溫和,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可聽在君天姒耳中卻是另一種意味。陛下真想聽?真的?確定?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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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仁德,上天垂憐,那害得她卷進(jìn)流言蜚語丟盡了顏面的右相大人閔竺凡居然身中劇毒,只有一年好活了!可是,聽聞了這么大的喜訊,陛下卻膽戰(zhàn)心驚,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
陛下難過,陛下傷心,陛下心想自己一定被右相大人下了一種名為“我不好過所以你也不會好過”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