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
今年一月,巴黎高定周最后一天,郭培攜作品“庭院”亮相。這是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成立158年以來,首次給一個第一次做申請、并且從沒在巴黎辦過秀的設計師發(fā)出正式邀請,也是首次給一個亞洲設計師發(fā)出正式邀請。
今年恰恰也是郭培的玫瑰坊工作室成立第20年,郭培做設計第30年。記者來到郭培的工作室,展廳里陳列著本次發(fā)布的壓軸作品,那件蕾哈娜穿過的衣服正躺在沙發(fā)上,樓上設計師、版式、繡工已經(jīng)在準備下次高定發(fā)布的服裝。這間裝飾性極強的工作室,是郭培親自設計裝修的,她來到這兒就忙一天?!拔也怀晕顼垼婚_始是因為沒有時間,后來發(fā)現(xiàn)內(nèi)臟負擔就小,看起來會更年輕?!彼嬖V記者(笑)。
郭培強烈地表達了她把設計師當作終身事業(yè),因為這樣的態(tài)度,她不允許自己太著急?!拔矣X得自己剛剛站在起跑線上。我之前就要求自己必須踏踏實實做30年設計,再重新開始新的征程。”她說。
造夢者
藝術家的幸福,有時候是他們在創(chuàng)作時,超越現(xiàn)實,取得靈魂上的快樂和喜悅。他們的精神世界極其豐滿,他們中的極少數(shù)甚至在現(xiàn)實生活中無法活下去,但他們的作品傳世人間。
記者在采訪郭培之前沒有想過要問“感性與理智”這種“經(jīng)典問題”,只是她迎面走向我叫我“寶貝兒”,再開口交談時帶給我的最初印象太深刻了,她能把很細微的感性部分,用極快的語速清晰地表達出來。當話題引向那兒,郭培認同上段關于藝術家的態(tài)度。她有豐富的肢體語言,也能調(diào)動對方的情緒。
當客人朝她走來。她認為這就是一個命題作文。她噼里啪啦向記者講了她衡量的5點:客人自身具有的一切,外表,身高,膚色,五官;客人走路姿態(tài),打招呼的方式,她的語言,先表達什么再表現(xiàn)什么;她的社會地位與生活環(huán)境;她穿那件衣服的場合;她在衣服中的自我期望。“我平時不按這樣的條條框框去做,也沒有總結過,而是對方朝我走來,我就已經(jīng)感受到很多內(nèi)容了?!彼f。
郭培認為自己的感性比10年前更強,越來越強,她認為感性,與一個人的價值觀、世界觀、認知能力有密切關系,是能說清楚的。她繼續(xù)表達對每次發(fā)布會傾注的情感,她把語言轉換成這種形式,傳遞情感。記者相信她每次在想象與設計那些發(fā)布會作品時,她是非常感性的。也相信,她在最早給人設計衣服時,就意識要賦予那件衣服很多內(nèi)涵,她用那些內(nèi)在去影響外在。
“一些定制客戶跟我們合作15年以上,她們已經(jīng)不是簡單地對你有服裝的需要。我們在給她設計衣服的過程中看到了她人生的轉變?!彼f。
當郭培投入到給客人設計衣服的狀態(tài)時,她是忘我的?!斑@樣得到的結果是別人期待的,也是事情本身應該達到的。我認為這樣會讓你遇到更好的結果時不會欣喜若狂,不會承受不了,你得不到的時候也不會無比失落?!彼f。
“我從來沒有想過,任何客人穿上我設計的衣服,這個衣服上寫著郭培?!彼f。
記者感到郭培極具個性,她敢于大膽表露自己。她有雙明亮的大眼睛,她的確從小就喜歡芭比娃娃,她現(xiàn)在也做娃娃。但她并沒有公主夢。她想創(chuàng)造美好?!拔乙婚_始就想與人分享,愿意把我的設計說得很清晰。我就不希望對方不清楚。這是我的性格決定的。”她說。
她對于物質世界有清晰的認識:“人們追求物質也是為了達到理想。如果這個人追求物質的同時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物質到底表達什么,他不會得到尊重。如果物質是他自己創(chuàng)造的,通過他自己的勤奮努力得到的,他會獲得尊重。女王頭頂皇冠,你會膜拜她。如果女王的衣服穿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你會蔑視她?!彼滋貫榭腿嗽O想衣服的價值,她并不只是為她們一味制作華貴的衣裳。
“你要自己長出翅膀飛起來”,她以此來形容玫瑰坊成立10年時,即10年前,她的第一次發(fā)布會“輪回”。她喜歡創(chuàng)造夢境里的美好,她認為那時有能力創(chuàng)造自己的夢。郭培是80年代畢業(yè)的“服裝設計”科班生,1996年前她在北京為品牌做設計的那10年,得心應手,創(chuàng)收頗高。當她創(chuàng)業(yè)時,在眾多業(yè)務中,她最喜歡個人定制,后來專攻個人定制,這種在與客人之間表達自我的方式后來還是不能讓她完全滿足,她要更壯闊地去表達。
“那件‘大金,是我做設計20年,一直沒有爆發(fā)出來的情緒,一直要做,一直又拖,一下子就爆發(fā)了。大金代表太陽,靈感來自拿破侖,這件衣服要有帝王的高貴,太陽般的精神。我用的模特是一個19歲平胸女孩兒,因為我無法用男女來形容這件衣服。制作它需要5萬個小時,有人曾經(jīng)出500萬,我也沒有賣掉它。”她說。
“輪回”、“一千零二夜”、“童夢奇緣”、“龍的故事&中國嫁衣”,每一次,郭培都將自己夢境中的美好呈現(xiàn)出來?!拔覜]有把作品強加于任何人,只是講個故事給你聽,只是拿作品與你分享我的精神世界。就像造夢者一樣。”她說。
以上是她從巴黎的高級定制發(fā)布回來之后的采訪?!按蠼稹币言诿绹蠖紩┪镳^展出。蕾哈娜去年已穿著她的衣服走在Met Ball紅毯上。Lady Gaga已借過她的衣服??ㄩT已走過她的秀。大家也都知道,她有的作品的確太重,不適宜穿著。她早已因春晚服裝出名,也被質疑過。
她早已經(jīng)習慣在一次次新聞事件的風口浪尖上,反倒態(tài)度更加堅定。網(wǎng)絡上形容蕾哈娜那件衣服是雞蛋餅。她說她不生氣,因為那大大加速了工作室的傳播。
她越來越相信因為父親曾經(jīng)當過兵,她不怕困難迎難而上的戰(zhàn)士風格是遺傳性的?!捌鋵崣C會是苦的。我卻都撿起來了?!彼f。她今年拿到了“全國三八紅旗手”。
20年前開始做定制時,郭培不知道還有“高級定制”。她說這恰恰成了她的優(yōu)點,走了自己的路,在適合自己的土壤中生長。記者感到,她一直開啟著北京大妞的自信模式。
不可能的可能
記者在郭培工作室看到了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會員名單。其中正式會員14位,全部是法國籍。受邀會員10位。郭培屬于受邀會員,也是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成立158年來唯一作為正式邀請的亞洲人。
第一次在巴黎與法國高級時裝公會深入交流時,他們問郭培,你為什么想到巴黎作秀,郭培說,我是想讓自己做得更好。“我想,報著一個學習的態(tài)度是我們中國人一貫的態(tài)度,這也算是一種謙虛吧?!彼f。一年后,當郭培確定參加巴黎高級定制周,第二次與法國高級時裝公會交流,臨走時,對方告訴郭培他們用什么來衡量一個高定設計師?!安蛔兊木腿c。第一,你的目的,這是一定要看的,這個榮譽是至高無上的。第二,我們要看你的貢獻。第三,也是最基礎、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的工藝?!惫嗷貞浀?。當她聽到“工藝”時,心里百感交集。
“當我反問他,一個設計師的設計不重要嗎?我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很有意思,他當時就笑了,特輕松,說,郭培啊,設計只有喜歡和不喜歡,沒有好與壞,永遠不能拿設計去比較,你可以從你的出發(fā)點去表達一切的美好。你把你自己最擅長的做出來,OK了。這句話才讓我下定去巴黎的決心。我之前擔心過他們是否會接受我的設計,我不研究他們,如果只說我想說的,是否對他們不尊重。他那句話讓我如釋重負?!彼f。
巴黎高定周最后一天,郭培攜作品“庭院”亮相。作品沒有她一貫風格中的濃墨重彩,而是更加市場化。43件作品,夢幻的馬卡龍色,純白藍綠穿插其中,呈現(xiàn)甜美視覺,造型上,不僅延續(xù)以往奢華的女王路線,更增添了些清新浪漫,重工刺繡裝飾工藝絲毫沒有影響春夏氣息,與輕盈的設計碰撞出獨特韻味,中式的云肩、流速、盤扣鑲嵌其中。
“其實這個系列我還沒有完全放開,我覺得需要尊重他們,不想到他們家門口,太過張揚,招人反感。我以他們的調(diào)子,他們對審美的判斷,他們能讀懂的語言來設計。那些衣服的顏色都適合他們的眼睛。除了開場與壓軸服裝,中間都相對更加低調(diào),是人們可以接受,能靜下來看進去的?!彼f。
時尚北京: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刺繡工藝的?
郭培:從小就喜歡。0歲。(笑)我骨子里就喜歡。我從小跟我姥姥長大,在我甚至還沒有形成記憶的時候,姥姥就總是跟我講她年輕時,把一朵朵花繡在衣服上,使用的面料都是滑滑的,那叫絲綢。我是我們家庭里唯一的女孩兒,我有24個表哥。我的姥姥就最喜歡把這些講給我聽。
時尚北京:您的中國嫁衣系列也受到很多關注。
郭培:昨天還接待了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他們想擁有一件嫁衣傳世傳代。當看到他們這樣的期望時,我特別珍視。還有一次,一位下崗工人,她拿出5萬元積蓄要給她女兒做嫁衣,她女兒從小沒跟她一起生活,她希望通過嫁衣給與她愛的表達。我說你可以把這些錢給她或者買些別的解決生活中的需要,她說不行,她覺得嫁衣表達的不僅僅是5萬。
時尚北京:您先生對您的影響?
郭培:他很儒雅。我最開始成立工作室時,每個人都質疑我把產(chǎn)品的價格定得太高。其實我把定制按照產(chǎn)品研發(fā)流程來看的,從那個角度價格并不算高。當時我很糾結,我就問我先生,你覺得價格高嗎?他說,價格價格,價就是數(shù)字,格就是品格,你不要在乎價高,只要格能超越,別人就會對你說謝謝。當我認為設計師名氣很重要時,他說,名氣名氣,為什么用氣來形容名,因為根本就是虛的,摸不著的。你要一生為追求名氣而付出,你就什么都得不到。這兩次對話的觀點后來成為玫瑰坊的品牌精神與處事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