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海燕
追想歲月的好時光
鄧海燕
正是一個圓月之夜,很多人在樓道里搬凳而坐,獨(dú)我,披月光走去,黑暗中,聽見隔壁的大媽對小孫子說,興兒,我告訴你不住高樓的快樂……
我漸走出校園,進(jìn)了一條暗陌的小路,已聽不見她們的低語,可聲音猶在耳旁,仿佛是——阿蓮,我告訴你住上高樓的快樂!
不住高樓的時候,院里種滿了柳樹,柳樹在月光下倒垂,圓月明光光的,我和家人坐在老屋的四方院中,反復(fù)向往著城市里的生活。高樓真高啊,高得令人眩暈,但又多么可怕,可城里的人,為什么還要住呢?
曾有座河池,種著粉紅的荷花,小荷尖尖的五月,荷花還未成詩,蓮池在,母親的搖籃曲也在。有荷的夜晚,月兒似乎也特別地光彩,照著搖曳的荷花荷葉,明亮地飄浮天上,美得那樣虛幻。河上沙礫閃閃,河水碧綠清澈。盛夏的午后,也曾臨河顧盼,但見藍(lán)天潛入水底,白云浮在水里,荷花開在云端。
夜再深些,一層水氣漸升起來,若在七月,便是滿盈的荷花。青蛙戲在雨里,蝴蝶藏入夜色。若在十月,微風(fēng)便會搖曳起清香的蓮籽,月亮、池塘、荷花,三兩相照,花隨月移。
沒有高樓的時候,我們講著高樓的故事長大,住進(jìn)高樓之后,我們懷想著童年的歡愉坐等遲暮。那時候,常覺得,自己長大一定是一個畫家,要畫未來時代的高樓大廈,火箭汽車,長大后,便想成為一個詩人,為夢想涂上第一筆顏色。
如今,“詩人”已經(jīng)長大,卻再也寫不出純美的詩行,留戀筆下最多的,不是城市里的喧囂、熱鬧、繁華,而是寂寂的鄉(xiāng)村風(fēng)景,田地、稻香、鳴鼓的青蛙,是浪漫的人約黃昏后,月上柳梢頭。城市里的月圓花好,已非以前的清亮,蜜蜂仿佛云游去了,錯過最美的枝頭,登臨花間的是,無盡的失眠和憂慮。
住著高樓的夏天,沒有雨季,就連雷電都難得降臨,冬天見不到大雪,小麥得不到呵護(hù),秧苗暴曬如泥,我聽見土地干涸地哭了,它們的聲音嚶嚶而泣。心頭稀罕的,再也不是玲瓏雕塑的建筑,而是青翠欲滴的草坪,不是人群集中的廣場、車輛往來的馬路,而是茅草屋頂?shù)拇稛?,挾著人間最平常的氣息,樸素、溫暖、芳香,裊裊飄升。
我想念,微雨的長夜,雨滴落在苫上,滴答有聲;我想念,冬天長長的冰掛,開在窗戶的霜花。想念是一朵桅子花,萎了敗了,明明滅滅,不能自持。想念總是不能到達(dá),當(dāng)金鐘輕搖,蠟炬燃起,你自以為握住了它,而它,卻在歲月的另一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