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貽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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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貽斌
晨霧尚未來得及散去,我獨自站在氵舞水邊,隔水往對岸望去。氵舞水那邊,山脈一起一伏,酷似男人弓形的背脊,這些背脊居然一彎連著一彎,一不見頭,二不見腳,像有一種男人的羞赧。偌多的背脊,就是那樣默默而堅韌地弓曲著,像把天地撐開的拱頂。至于許多背脊的銅鼓色,自然是看不到了,全被青翠的綠葉所覆蓋。茂密的樹林,婀娜地靠在那些背脊上,像披發(fā)的女人在撒嬌,并且,發(fā)出喋喋的外人不懂的細語。她們?nèi)鰦傻木売?,是因了男人那堅韌而結實的背脊。就猛然覺得,天地間陽剛與陰柔的搭配,竟然是如此之美妙。
還有農(nóng)舍。它們錯落在山腳下,像黑白相間的眼睛,在羨慕地仰望著那些男人的背脊,以及女人的撒嬌。它們沒有發(fā)出任何響動,像懂事的孩子,似乎生怕驚動了他們的美事,卻希望他們相擁著款款地回到農(nóng)舍,這樣能夠多一點含蓄跟鬧熱,少一點張揚跟炫耀,同時,也能夠讓它們的空間生動跟充實起來。然后呢,再讓它們的屋頂閃出炊煙的氣味。沒有雞鳴,也沒有狗叫,它們似乎也跟農(nóng)舍一樣,擔心驚動了他們,把聲音憋在細小的喉嚨里,眼睛呢,一眨不眨地望著同一個目標。
還有氵舞水。它像一條新娘的寬大的腰帶,深藍色地無聲地流淌在大地上,似乎在誘惑那些新娘,讓她們自己從男人們的背脊上慵懶地下來,然后,走到氵舞水邊,把它撿起來,紅著臉色,系在自己的腰間。也好像呢,叫那些男人興奮地跑下來,雙手捧起這條腰帶,深情地扎在新娘的腰子上。卻總也不見他們下來,男人沒有來撿,女人也沒有來撿,他們似乎都已沉浸在甜蜜的境界中,忘記了這樁喜事所必需的飾物。所以,腰帶也許在生著悶氣,嘴里老是在說,你們再不來,我就要走了嘞。那一蕩一蕩的水花,就是它生氣的語言。它真的在走,看到他們都不下來,就顯得有點孤獨地往下游飄去。其實,它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是一條多么長的腰帶,你飄走了多少,還有多少,真的是無窮無盡。所以,那些男人跟女人并不性急,悠閑得很,貼得更加緊密了——這條深藍色的腰帶,終歸是要系在新娘身上的。
還有晨霧。它像一幅巨大的白色紗幔,輕輕揚揚地飄逸在天地之間,這讓那些男人的背脊跟撒嬌的女人,顯得朦朦朧朧,這樣一來,就多出了一些韻味跟想象,多出了一些含蓄跟回味,已經(jīng)看不出了張揚跟炫耀。所以,看起來晨霧是在自然地舞蹈,展示著柔軟的腰肢,其實,它還有另一重任務,似乎在有意地為他們掩飾,所以,是他們最好的天然的帳幔。也所以,它有些看不起那些黑白相間的農(nóng)舍,你一個狹窄的空間,也能夠裝得下他們熾烈的情感么?他們在你那里能夠盡情地浪漫么?有我這幅偌大的帳幔在此,他們就能夠盡情地展示自己的力量跟溫柔了,就能夠無所顧忌地唱一曲人間好戲。這帳幔般的晨霧,也是可愛得很,天真得很,似乎在跟農(nóng)舍搶奪著他們充滿愛意的空間。
氵舞水邊,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姜貽斌,當過知青,礦工,教師,編輯。著有長篇小說《左鄰右舍》《酒歌》《火鯉魚》,小說集《女人不回頭》《窯祭》《追星家族》《肇事者》《最高獎賞》等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