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春梅
“一、二、三、四……”
小王幫著數(shù),班長幫著數(shù),足足數(shù)了五遍,還是四十七,她不由慌了。
小王的慌亂比她更甚,他是新教師,半年后就轉(zhuǎn)正,如今出了安全問題……見小王正用求助的眼神看自己,她真不敢想。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的興奮勁早被驚嚇取代。眼看著天色逐漸暗了,幾十個孩子在山上,時間越長,危險越大。她心亂了。
小花哇一聲哭了出來。小花是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她安撫著她,可如傳染般,幾個低年級的孩子抽噎起來,隨后一片抽噎聲,整個場面有些失控。
這群孩子都是留守孩子。今天本是中秋節(jié),她完全可回鎮(zhèn)上的家里過中秋,可想到48個住校的留守兒童回不了家,她不忍心。
何況大明正慪氣,她也想冷處理。
大明慪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時間長了,也不在乎多一次兩次,女兒瑩瑩十五歲了,還有什么好慪的?想到瑩瑩,她有些內(nèi)疚。這里是縣里模范村小,可地偏教師少,老師既做師也當媽,她回家的次數(shù)越發(fā)少。大明說她找累,憑能力和聲譽,在鎮(zhèn)上輕松自在還天天回家。可那留著鼻涕,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卻讓她不忍去職,這也是大明極端不滿的地方。
前幾天大明電話中發(fā)火,正在檢查寢室的她忍不住甩了電話。
一月難得回趟家,大明慪氣也正常。她想到這,心中竟有幾分甜蜜,再過一周,她也回了,大明氣自會消了。每次回家,她都有小別勝新婚的感覺,大明似一下年輕了十歲,她臉不由開始發(fā)燙……
“鄭姐,怎么辦?”小王看來是真急了,容不得她繼續(xù)發(fā)愣。
她心被小王的急弄得更亂,但她明白,這里所有人都可亂,唯她不能。
她逼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鎮(zhèn)定了才想起清理,究竟誰丟了。拿著名單一個個叫名兒,發(fā)現(xiàn)二年級張小魚不在。
小魚就是那留著鼻涕的孩子之一,他爸媽真狠心。后來她才知小魚爸去了,他媽去打工再沒回來,他生活全靠資助款。她每次給小魚買了衣服,都說是他媽寄的。那時小魚一年級,個頭小,僅五六歲。孩子膽小,怕黑,一遇打雷停電,就蒙著被子哭,每次都是她把他抱在懷里,他才安睡。
現(xiàn)在天快黑了,他能去哪呢?她真急了。
她留了班長和四個大孩子,讓小王帶其他孩子回校。他們邊走邊攏著嘴巴大聲喊:”張小魚,你在哪?”喊聲和著呼呼風聲在山谷回蕩著,卻沒有回應聲。
她問小魚是在哪沒見的,孩子們都說沒印象。她記得在山頂大石包處分發(fā)月餅時見過他,當時小魚挑選了“團圓”月餅,她還問怎么不挑更好看的,他笑看天空沒說話,笑容很甜蜜。
他究竟去哪了呢?山頂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模糊,幸好圓月高掛,不然跌跌撞撞,該多危險?她不時提醒要小心,更加焦急地喊著小魚的名字。
“鄭老師,我在這兒……”快到山頂時,終傳來一聲回應。
“小魚,是你嗎?”她快速往前跑去,張小魚不知從哪閃了出來,一身臟兮兮的。
她又急又氣,把他一把拽過來:“跑哪了?掛傷了?”
“我找家了。”
“你哪有……”話剛出口,她立馬頓住。
“媽媽說,有‘團圓,要等山頂月亮圓,那時我就有家了。我有家,你也能回家?!彼吲e著那圓圓的月餅,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現(xiàn)在我有團圓,也看見圓月亮,可我怎么就看不到媽媽呢?”
她鼻頭一酸,只緊緊抱住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