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杰 王 鳳
《益世報》與雷鳴遠探析*
——以《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為中心的考察
侯 杰 王 鳳
1915年天主教傳教士雷鳴遠創(chuàng)辦《益世報》,始終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大量報導和熱情支持天津社會各界人士的反法、抗日斗爭。有關文史資料不僅發(fā)揮親歷、親見、親聞的優(yōu)勢,披露《益世報》對抗擊老西開事件的報道、雷鳴遠積極參與中國各項事業(yè)及其與中國軍民并肩抗擊日本侵略者的具體細節(jié),而且充分體現(xiàn)出具有近代報人和天主教傳教士雙重身份的雷鳴遠如何通過自身的言論和行動為中國社會作出卓越的貢獻。
《益世報》雷鳴遠 老西開事件 抗日戰(zhàn)爭 文史資料
*本文為中國政協(xié)文史館文史研究項目“新聞媒體與近代中國——以文史資料為中心”階段性成果。
1915年,天主教天津教區(qū)的傳教士雷鳴遠創(chuàng)辦了《益世報》。該報有著濃厚的宗教背景,不僅是由雷鳴遠一手創(chuàng)辦,而且主要股東與經(jīng)辦人均為天主教徒。然而,《益世報》除了進行宗教宣傳以外,還集電影、曲藝、音樂等藝術訊息于一體,增添了報紙的娛樂、服務功能;同時還有大量的諷刺意味強烈的雜文,得到了知識界,尤其是青年人的歡迎。值得一提的是,《益世報》還開設了“社會服務版”,專門刊登職業(yè)介紹、募集捐款、施放賑衣、賑物等慈善活動,獲得了天津社會各界人士的交口稱贊。而這也成為天津教會積極參與社會活動的重要體現(xiàn),與《益世報》“上為政治當局之錚友,下為社會教育之導師”①《益世報》1915年10月10日。的辦報理念相吻合。因此,《益世報》在積極表達天津社會各界人士政治主張的同時,還通過倡導參加各項社會公益事業(yè),達到改良社會之目的。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該報創(chuàng)辦之后不久,即發(fā)生法國蓄意擴張?zhí)旖蜃饨鐓^(qū)域的“老西開事件”。該報勇于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積極報道和熱情支持天津社會各界人士的反抗斗爭,抨擊法國的侵略行為,因此給人們留下了深刻良好的印象。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軍國主義的瘋狂侵略給中華民族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和巨大的苦痛,也使在華基督教教會遭受浩劫。于是,雷鳴遠創(chuàng)辦的《益世報》成為反對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輿論先鋒。在宣傳抗日的同時,他還率領親自創(chuàng)建的耀漢小兄弟會組成的救護隊,到長城抗戰(zhàn)等前線搶救傷兵、賑濟難民,直至在華逝世。他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及其各項事業(yè)。
本文以《天津文史資料選輯》②下文中《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簡稱《選輯》。為資料庫?!哆x輯》自1978年開始發(fā)行,通過文史資料撰寫者親見、親歷、親聞的各種事件、人物等,為近代天津城市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第一手材料。尤其是有關《益世報》與雷鳴遠的資料在《選輯》的很多輯中都有所體現(xiàn),比如第18輯中的《天津〈益世報〉概述》;第42輯中的《天津〈益世報〉及其創(chuàng)刊人雷鳴遠》、《抗戰(zhàn)勝利后的天津〈益世報〉》;第75輯中的《〈益世報〉與雷鳴遠》等等。如前所述,對這些報刊資料進行整理與書寫者多是曾經(jīng)參與過《益世報》編創(chuàng)的工作人員,所以能夠從不同側面、不同角度來審視、印證和闡釋親身經(jīng)歷的工作和生活,更加貼近地呈現(xiàn)歷史的原貌。但是也正是由于《選輯》中的資料大部分來源于個人記憶,不僅有失憶、避諱、刻意夸大和縮小歷史真實等現(xiàn)象,而且也受到時代主流話語的限制,使資料的書寫具有片面性和表象性。同時,由于政治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也不可避免地把政治需要摻進歷史書寫之中。所以把《選輯》作為資料中心進行研究時,還要采用多種史料互證的方法,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為還原歷史真相帶來可能。本文擬以報刊史料為考察重點,深入分析雷鳴遠開辦《益世報》的過程及其目的,以及具有神圣與世俗多重身份的雷鳴遠如何通過自身實踐,在重大歷史時刻為中國社會作出貢獻的。
雷鳴遠原籍比利時,1900年被比利時教會派到中國來傳教。他先是到浙江紹興,1910年轉來天津。除了用教會經(jīng)費從事一些“慈善”和“教育”工作之外,雷鳴遠還在傳教的過程中,講解“救國”的道理。因此,他所開辦的宣講所吸引了社會各界人士的廣泛關注,連在上海、北京等地的著名天主教徒,如馬相伯和英斂之等人,都參加過雷鳴遠的宣講會。于是,“雷的教徒匯集他的演講詞,出版了一個小冊子,名曰《救國》”。顯然,雷鳴遠十分重視近代媒體的作用,所以大力創(chuàng)辦新式報刊。于是,“不久他創(chuàng)辦了一個周刊名《廣益錄》,后改為《益世主日報》,這個刊物便是天津《益世報》的前身”。①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239頁。
作為一名外國傳教士,雷鳴遠極力宣傳“救國”思想,其原因之一就是為了博得中國社會各界人士的信任,進而為更順利地進行宗教宣傳做好準備;另一方面是雷鳴遠對法國傳教士的思想、認知及其工作方法和生活方式極不贊同,特別是不滿法國教會圖謀在老西開地區(qū)擴界,修建教堂,為此曾在公開與不公開的場合予以抨擊。尤其是“1916年法帝國主義陰謀將天津的老西開劃歸法租界,這種侵略行為激起了天津市民的公憤,雷曾授意天津《益世報》反對法國侵略者強占老西開”。②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1頁。實際上,自《益世報》創(chuàng)辦之日起,該報就十分警惕法國侵略者對老西開地區(qū)的覬覦,并充分發(fā)揮媒體輿論功能對事件中所暴露出來的法國野蠻外交行徑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作為天主教傳教士,雷鳴遠還授意《益世報》對天津社會各界人士的愛國行為給予連續(xù)報道,予以大力聲援③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1頁。,凸顯了該報獨立的輿論立場。1913年8月,天津的法國天主教教會在老西開地區(qū)破土動工,興建教堂。在社會各界人士的強烈反對下,北京政府命令天津警察廳派警察駐扎在張莊大橋,以示“抵制”。④來新夏:《天津近代史》,南開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250頁?!兑媸缊蟆穼Υ艘沧龀鰪娏曳磻l(fā)表評論:“土地國家之原質(zhì)地”,“一國之土地,尺寸不可輕棄予人”。更何況,“我政府未嘗有此條約也,我國民未見此明文也”⑤竹軒:《為老西開交涉箴法國領事》,《益世報》1915年10月12日。,站在中國的立場上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同時也體現(xiàn)出《益世報》作為輿論媒體撲捉社會政治問題的敏感性和強烈的責任感。
不僅如此,雷鳴遠和《益世報》還向法國領事指出法國圖謀老西開的一系列后果。首先,通過在普法戰(zhàn)爭中法國兵敗割地一事,警告法國領事這次擴界舉動必然會激起社會各界人士的公憤和強烈反彈,“貴領事如必欲移西歐戰(zhàn)場之大炮以指我老西開”,“則吾人之頭顱可斷,而老西開之尺寸不容失也”。①覺斯:《益事真詮》,《益世報》1915年10月11日。其次,嚴正指出法國強占老西開,是以“強權”侵占“公理”,從而招致中國的“惡感”和輿論的唾棄。②春雷:《對社會應負之責任》,《益世報》1915年10月12日。從雷鳴遠和《益世報》的言論可以看出,該報完全站在中國社會各界人士的立場上,為維護中國的根本利益而努力抗爭。而法國天主教在華勢力對雷鳴遠、《益世報》及其廣大天主教徒在老西開事件中的言論、行動極為不滿,不僅對雷鳴遠及其創(chuàng)辦的《益世報》進行了批評,而且將其調(diào)離天津,直至最終“結果是雷鳴遠被法國傳教士趕回比利時去了”③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1頁。。
被遣回歐洲的雷鳴遠并沒有結束抗爭,1918年“曾去梵蒂岡控告在中國的法國傳教士,建議撤銷法國政府在中國的所謂‘保教權’,并建議提高中國教士的職位,由中國人自己管理中國教會。梵蒂岡因此在1923年派意大利籍主教剛恒毅作為‘宗座駐華代表’到中國調(diào)查”。④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1頁。長期以來,中國天主教徒要求由中國人自己管理中國教務的呼聲本就愈來愈高,經(jīng)由雷鳴遠的力爭,終于在1926年開始任命中國籍主教,并設置了若干由中國主教管理的教區(qū),逐步解除法國天主教會管轄中國教務的權力。所有這一切都與雷鳴遠不懈的努力和抗爭分不開。意大利籍主教剛恒毅在回憶錄中寫道:“外國人在中國的地位是建立在特權的結構和制度上的,外國人因享有治外法權而不受中國法庭的處理,教會在法律地位上和這種結構聯(lián)系在一起,這自然傷害了中國人民的自尊心,教會也默認在外國條約的范圍內(nèi)。因此傳教士以外國人的身份來中國,中國人認為他們與列強同流合污?!雹輨i:《剛恒毅與中國天主教的本土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105頁。在雷鳴遠來天津傳教、辦刊物之前,天津社會各界人士對天主教、基督教的排斥乃至仇恨心理非常嚴重,在天津主持教務的狄仁吉曾經(jīng)明確指出:“聯(lián)軍在這里留下的印象太壞了,使這里的人們對洋人成見極深?!雹抟珴h小兄弟會編譯:《雷鳴遠神父書信集》,臺中天主教耀漢小兄弟會出版,1990年,第110頁。為了改變這種現(xiàn)實處境,表達自己的宗教情懷,雷鳴遠采取了一系列更為激進的、變化了的傳教理念和方式,不僅使天主教教會在天津得到發(fā)展,而且還贏得了社會各界人士的接納甚至歡迎。但是這種改變是以挑戰(zhàn)法國天主教在中國的保教權,與法國天主教天津教會當局產(chǎn)生極大分歧和劇烈沖突為代價的。難能可貴的是,雷鳴遠的所作所為是其他天主教傳教士望塵莫及的。雷鳴遠以一種站在中國立場、貼近社會各界人士的姿態(tài),勇敢地挑戰(zhàn)法國天主教在華勢力和殖民主義者的言行,不僅彰顯了《益世報》的言論立場,而且提高了雷鳴遠在中國社會各界人士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國人對“洋教”的仇視態(tài)度。
雷鳴遠來到中國以后,不僅僅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傳教士,而且還是一位熱心近代教育事業(yè)的社會活動家。“1906年雷到天津望海樓教堂以后,即在堂內(nèi)創(chuàng)辦誠正小學,貞淑女學,廣招教內(nèi)外子弟入學讀書,學生逐年增加,該校由初小、高小、而至師范。河北金鋼橋至獅子林間的金家窯、鹽店街以至小關街這一帶的兒童,幾全為該校學生。”⑦俞志厚:《天津〈益世報〉概述》,《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18輯,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0頁。除此之外,“1913年雷鳴遠就在天津開辦傳授法律知識的‘法政傳習所’,并親自執(zhí)教社會學的課程”⑧劉國鵬:《剛恒毅與中國天主教的本土化》,第117頁。;“同年雷鳴遠又在天津創(chuàng)辦師范學校,后又以師范學校畢業(yè)生為師資,設立小學七十余所”。①方豪:《中國天主教人物傳》,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年,第672頁。雷鳴遠在天津興辦近代教育事業(yè)不遺余力,逐漸改變了社會各界人士對天主教的某些看法?!疤熘鹘痰挠^念已深入群眾,所有過去成見已經(jīng)消失,依恃之心逐漸產(chǎn)生。”②劉國鵬:《剛恒毅與中國天主教的本土化》,第130頁。促成這樣的改變,實在是不容易。
雷鳴遠以基督精神對待教內(nèi)外人士,將傳教寓于社會事業(yè)之中,通過辦賑濟、建學校、出報刊、開講演所等方式不斷擴大天主教的影響力,樹立天主教的社會形象,取得明顯效果。同時,他也十分尊重中國社會各界人士的愛國情懷,并不斷激發(fā)他們的愛國之心。他認為:“一切民族都有自尊心和生存權,這并不是傳教士可以剝奪的。”③耀漢小兄弟會編譯:《雷鳴遠神父書信集》,第79頁。在充滿民族危機和急劇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中,《益世報》不僅成為表達社會各界人士心聲的輿論先鋒,而且成為倡導讀者和中國人積極參與各項社會事業(yè)的發(fā)聲器。為了滿足社會各界人士在社會生活諸方面的表達訴求,以及獲取精神食糧的愿望,雷鳴遠還在“《益世報》別出心裁的創(chuàng)辦了一個社會服務部,在報頁中辟出一整版為‘社會服務版’,由吳秋塵主辦。社會服務版內(nèi)五花八門,包羅萬象。既有職業(yè)介紹,又有代人征聘、求職或募集捐款、施放賑衣、賑物,將該報原有的抗日捐款和讀者言論欄也并入其中”。④耀漢小兄弟會編譯:《雷鳴遠神父書信集》,第86頁。由此形成該報的一大特色,影響深遠。
畢竟雷鳴遠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傳教士,因此必然會采取一系列他認為行之有效的傳教措施,擴大天主教在中國社會的影響。這就充分體現(xiàn)在雷鳴遠于河北省安國等地所從事的傳教活動中。雷鳴遠認為中國農(nóng)民的生活很艱苦,要復興中國,一定先要復興新農(nóng)村。所以當他在1927年到達安國縣后,就組織了“耀漢兄弟會”,會址名“真福院”。除安國縣外,他后來又在山西的汾陽、北平的清河、關外的玫瑰營子等地相繼成立了分會。到抗戰(zhàn)前夕,該會的會員總數(shù)已有200余人。
在中國農(nóng)村,雷鳴遠不僅像中國農(nóng)民一樣生活清貧、艱苦樸素,而且在衣著打扮上都十分“中國化”。雷鳴遠率領“耀漢兄弟會”的會士們過著清修的生活:“長年茹素,冬天不生火,藉日光取暖,睡木板,以磚頭為枕,出門除自行車外,一律是步行。他們每天只睡六小時,其余時間是學習和勞動。食堂內(nèi)還貼有‘不工作者沒有飯吃’的標語。據(jù)當時到安國縣參觀過‘真福院’的人說,雷鳴遠對勤勞儉樸的生活,的確是力行實踐、言行一致的。耀漢兄弟會的會員也是一樣?!雹萘_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2頁。為什么要這樣?“雷鳴遠經(jīng)常毫不隱諱地對人說,他這種生活和工作方式是要在耶穌基督的信徒中別樹一幟。他對許多教徒,特別是一些在中國的外國傳教士的生活和作風表示不滿,常有世衰道微之感。他認為自己是個真正的得道傳道者?!雹蘖_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2頁。
為了表達自己的心志,雷鳴遠作出過十分重要的抉擇,甚至在1928年加入了中國籍。他在為講演集撰寫的序言里有這樣一段話:“憶自棄國(按,指比利時)來華,主前矢志之際,已將此身此生,獻為中國之犧牲,即已不復視為己有。抵華后數(shù)年間與邦人君子游,親愛日深,感情日厚,獻身中國之志彌堅。故雖籍隸比國,但自問此生已為中國人矣。”⑦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2頁。在加入中國籍后,雷鳴遠便經(jīng)常自稱是中國人。雷鳴遠不僅以平等、博愛的精神接近教友和教外人士,而且與社會各界人士良好互動,博得了人們的認可與好評。
“九一八”事變,拉開了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序幕。面對瘋狂的日本侵略者,許多天主教教徒在教會的組織下,同中國社會各界人士一起勇敢地投身抗日救亡的洪流之中。已經(jīng)擁有中國國籍的雷鳴遠不僅主張奮起抗擊日本侵略者,而且還將在天津出版的《益世報》鍛造成抗戰(zhàn)的輿論先鋒。20世紀30年代初的《益世報》是由天津南開大學畢業(yè)生劉豁軒任總編輯,“九一八”事變后的國內(nèi)形勢使《益世報》感到必須要加強社論的撰寫,以便更加旗幟鮮明地在國內(nèi)外重大政治問題上充分表達雷鳴遠和《益世報》的立場。于是,《益世報》在新聞報道、評論和副刊外,還特辟專頁,揭露日寇的侵華罪行,“如連續(xù)刊載的《滿蒙憂患史》、《萬鮮慘案實錄》、《田中奏章全文》、《滿蒙權益會議記錄》等;系統(tǒng)報道淪陷后的東北慘痛情景,如《盜治下的沈陽》、《鐵蹄下的長春》。另在報面上特辟抗日輿論欄,逐日刊登讀者言論”。①俞志厚:《天津〈益世報〉概述》,《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18輯,第85頁。報人們認為,越在民族危難之時,民眾越應有言論的自由,有發(fā)表意見的機會。因此,報館常常頂住重重壓力,發(fā)表態(tài)度鮮明的社論與文章,宣傳抗擊日本侵略者。
為了進一步擴大該報的社會影響力,報社重金聘請著名學者羅隆基擔任社論主筆,發(fā)表抗戰(zhàn)言論。1932年初,羅隆基先后在《益世報》上發(fā)表了《一國三公的僵政局》、《可以戰(zhàn)矣》、《再論對日方針》、《剿共勝利不算光榮》、《攘外即可安內(nèi)》等多篇社論②羅隆基:《天津〈益世報〉及其創(chuàng)辦人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第42輯,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41頁。,發(fā)表一系列抨擊國民黨政府,揭露蔣介石獨裁與不抵抗政策的言論,呼吁停止內(nèi)戰(zhàn),聯(lián)共抗日。由此《益世報》銷售量大增,同時也受到了當局的嚴厲打壓,多次要求報社解聘羅隆基。在此緊要關頭,雷鳴遠挺身而出,以一種非常欣賞羅隆基的態(tài)度,支持羅隆基的抗日立場及其言論。這讓羅隆基十分感動,遂記錄下這段與雷鳴遠的對話:
雷鳴遠第一次在報館見到羅隆基時就說:“羅先生,你肯到我們報館中來寫社論,我高興極了。我特別喜歡你那篇《可以戰(zhàn)矣》的社論,我要我的兄弟們都讀你的社論。我們中國人非把日本鬼子打出去不可?!绷_對雷說,他的社論可能會給《益世報》帶來麻煩。雷鳴遠馬上說:“你放心,你放心。請你大膽寫文章。你這樣代表中國人民說話,就是我們報館因為你的文章關門了,我們亦不怪你。只要我還是天津《益世報》的董事長,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們報館的?!绷_隆基就問他那些聯(lián)共抗日的言論是否違背了《益世報》的天主教立場。雷說:“不,不,你沒有違背我的立場,你不要怕,我們教中還有人說我是共產(chǎn)黨呢!除了我相信上帝,我是有神論者外,我的確是個共產(chǎn)主義者。我們的耶穌是要消滅階級、消滅剝削的?!雹哿_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3頁。
這段對話再次證明了雷鳴遠確實是站在了中國社會各界人士的一邊,勇敢面對挑戰(zhàn),舒緩作者的壓力,毫不動搖地以《益世報》作為抗日宣傳的輿論先鋒,在號召讀者和人們奮起抗日的同時,也與作者毫不保留地溝通,表達了編者的立場和態(tài)度。
1933年春,長城抗戰(zhàn)爆發(fā),雷鳴遠此時已經(jīng)六十多歲?!八尤粚ⅰ娓T骸囊慌值芙M成救護隊,自己親任隊長,帶隊到華北、西北各戰(zhàn)區(qū)去進行救護工作”④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4頁。,艱苦的救護工作不斷地考驗著雷鳴遠與耀漢兄弟會的會員。至1937年盧溝橋事變的爆發(fā),雷鳴遠與耀漢小兄弟會更停止了一切與抗戰(zhàn)無關的工作,全力投入到救亡事業(yè)中去。雷鳴遠以極大的熱情與中國社會各界人士一起加入抗戰(zhàn)的隊伍,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著基督宗教的博愛精神。
1937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益世報》被迫停刊,“雷鳴遠極力主張《益世報》在后方設法恢復出版。為了解決復刊的經(jīng)濟問題,他設法同南京主教于斌合作。1938年12月8日天津《益世報》在云南昆明復刊,雷鳴遠仍然是名義上的董事長?!兑媸缊蟆窂涂螅自H自到昆明視察報館,并鼓勵工作人員,一定要堅持羅隆基社論的抗戰(zhàn)到底的宣傳政策?!兑媸缊蟆窂涂坏絻赡辏阋蚪?jīng)濟困難???。1940年雷本人亦病故,時年63歲”。①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4頁。
通過審視《選輯》中有關雷鳴遠與《益世報》的相關信息,可以強烈感受到這些文史資料因為具有親見、親歷、親聞等特質(zhì),所以提供的大量訊息具有唯一性和稀缺性,對研究中國近現(xiàn)代史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在具體使用的時候,又不能采取不加分辨的“拿來主義”態(tài)度,而是要詳加分析和甄別。
在所征引的文史資料中,羅隆基對雷鳴遠傳教及辦報、參與抗戰(zhàn)的記述大都基本符合事實,但也存在幾處錯誤。如說雷鳴遠來華“先是在浙江紹興”,不確。事實上,雷鳴遠從歐洲到中國后,先在北京,后到天津。再如說他1944年“病故,時年六十九歲”,也不確。雷鳴遠是在1940年逝世,享年63歲。②參見李凈昉:《文史資料:解讀近代中國新聞媒體的新路徑》,《鄭州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
另外,讓人明顯感受到文史資料書寫者對雷鳴遠的某些陳述,存在著立場與態(tài)度過于偏頗等問題。例如強調(diào)外國傳教士“總要利用教會的經(jīng)費進行一些所謂‘慈善’‘教育’工作,雷鳴遠也如此”;“為了誘惑中國群眾,雷在宣傳宗教時,也講些所謂‘救國’的道理”③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39頁。;“據(jù)說,就在這個時期,雷鳴遠同戴笠有了密切的聯(lián)系,他在戰(zhàn)區(qū)中曾替國民黨的特務組織搜集情報”④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3頁。;“死后才聽人傳說,雷鳴遠在太行山做救護工作時,曾受過傷,并由于為國民黨特務組織搜集情報而被共產(chǎn)黨逮捕驅逐,后來回到重慶養(yǎng)傷治病,不久就在重慶病故”⑤羅隆基:《〈益世報〉與雷鳴遠》,《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75輯《天津租界談往》,第244頁。;“這是雷鳴遠一貫主張‘施舍哀矜’的體現(xiàn),為那些沽名釣譽的偽善士宣傳,是《益世報》廣開銷路的業(yè)務手法之一”,等等。⑥俞志厚:《天津〈益世報〉概述》,《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18輯,第86頁。顯然,“聽人傳說”、“據(jù)說”得來的訊息及其表述雖有親聞的性質(zhì),但是很難作為研究依據(jù),進而得出準確和經(jīng)得起推敲的結論。對于基督宗教在中國的傳教活動的態(tài)度,明顯帶有時代印痕以及主流話語侵蝕的印記,同時也暴露出人們認識水平不高、研究有待深入等問題。
截至目前,海內(nèi)外的學者普遍認為雷鳴遠及其創(chuàng)辦的《益世報》始終是把民族與國家利益置于第一位,對一切損害國家、民族利益的事情絕對不能容忍。⑦侯杰、陳文君:《抗戰(zhàn)時期的雷鳴遠與耀漢小兄弟會》,《烈火中的洗禮——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中國教會》,香港建道神學院,2011年,第115~130頁。但是曾幾何時,人們對于他本人及其《益世報》的政治傾向把握不準,以為他既認可蔣介石政府,又在一定程度上不理解共產(chǎn)黨的革命運動,政治態(tài)度始終搖擺不定。因此,自1978年以來《選輯》陸續(xù)出版這些文史資料的時候,由于受當時政治背景的影響,文史資料的書寫者們往往會把對雷鳴遠神職身份與政治傾向的不解、懷疑融入其中。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也不能因此否定雷鳴遠為中國社會所作出的貢獻。在老西開事件中,雷鳴遠堅定地站在了與中國人一致的立場上,支持中國社會各界人士反抗法國殖民主義者的正義斗爭;他積極呼吁撤銷法國天主教的“保教權”,實現(xiàn)中國教會的本土化;他熱心投入社會教育及與慈善事業(yè);他深入中國農(nóng)村,以自己艱苦的清修生活感動人們;在抗戰(zhàn)時期,他不僅做輿論宣傳,而且親赴前線,與中國軍民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凡此種種,足以看出雷鳴遠試圖改革教會的努力和對中國的“熱愛”之情。這對于改變中國社會各界人士對西方傳教士以及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西方教會的負面印象有一定的意義。
Vincent Lebbe and Yishibao——A Survey Based on Selected Writings of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Events in Tianjin
Hou Jie Wang Feng
Yishibao was founded in 1915 by Vincent Lebbe, a Roman Catholic missionary,who reported and strongly advocated on the behalf of the Chinese people against Japanese and France Imperialism.Literary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not only reflected the individual experience, but also recorded the Laoxikai event, which were published by Yishibao.Being a Roman Catholic missionary and a journalist in Modern China, Vincent Lebbe participated in Chinese public welfare actively and was against Japanese invaders with Chinese people side by side.Vincent Lebbe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Chinese society through his speeches and actions.
Yishibao; Vincent Lebbe; Laoxikai Incident;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侯杰,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王鳳,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