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扇記
蔡猜>>>
1970年出生。畢業(yè)于蘇州大學。曾在《雨花》《作品》《揚子江》等雜志發(fā)表過詩歌和小說,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參加2008年宋莊當代藝術(shù)大展,參加再造型2012蘇州當代藝術(shù)展,舉辦“紅酥手”個人藝術(shù)展。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那一日閑下來,便也想讓我的學生試試畫團扇。買空白扇子時,看到了一些紙扇子,打算畫幾把送人。于是,便讓我的兒媳,幫忙選一些買回來,在扇面上畫些花草。
畫紙扇之前,想讓自己先對毛筆有個適應,便先抄了一張心經(jīng)。抄完心經(jīng),我發(fā)現(xiàn)左下側(cè)有一朵荷花,淡淡地悄然綻放于一角。那些花瓣婀娜地伸展著花容,每一張花葉,都像極了一個笑臉,令人遐想連翩。尖尖的荷葉,如少女的裙角迎風飛舞,亦如親人的表情般溫暖。它所引伸出來的,全都是美好。
當下,我就毫不思索地拿過一把空白扇子,在扇面上勾出一朵荷花,兩邊加上荷葉及一朵花苞。淺淺地上了幾層顏色,那朵荷花便有了生機。
畫畫的過程,是安寧的。畫完之后發(fā)在朋友圈,被人贊嘆后心底升起的則是喜悅。原本只打算畫了,送給幾個要好的朋友,但畫了五六把之后,就想試試發(fā)在朋友圈,看看有沒有人肯買。發(fā)上去半天不到,就已經(jīng)有人訂了一把。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卓雅和她媽媽秀平一到畫室,我就把紙扇拿出來給她們看。孩子和家長連連感嘆,那些小花小草的美麗,還說要價60太便宜了。我問她們可愿意買上一把,可當禮物送人,亦可自己拿著玩耍。
卓雅的媽媽名叫秀平,前一陣不開心,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師,我不會笑了。我一邊教學生畫畫,一邊跟她講人生之苦。
苦難從來都只跟我們保持著一厘米的距離,只是經(jīng)常被人忽略,源頭全都緣自我們的一顆心。心若貪得太多,苦便形影相隨。
無論是富足的生活,兒女的健康優(yōu)秀,還是在個人情感上的需要,都要抱一顆平淡隨緣的心,才能平安地渡過此生。任何強烈的愿望背后,其實都隱藏著一種強勢介入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從來都不曾隨著善意而來。自然,結(jié)局也都不會隨順如人們的心愿。
心平了,氣和了,對著一杯茶,也要懂得去感恩于陽光和雨露的滋養(yǎng),那就能看到別人的不易,從心底里升起對別人的寬容,對別人的慈悲。秀平靜靜地聽著,順從地不停抄寫心經(jīng),不停地跟我聊她的困惑,當我把這些困惑分析透徹,在第三天,她開始笑了。我很喜歡看她的笑容,她一微笑,我的心就會蕩漾起水花。就像自己曾落入水中,現(xiàn)在冒出頭,正游向岸。那幾日,我讓秀平跟我一起吃素,讓她跟我一起做面條,一起喝茶,一起抄經(jīng)。秀平的語氣一天天變得不再飄乎不定,自信也一天天回歸到了她的身體里面。她說,老師,我就是相信你,說得我感動萬分。我讓她在我畫室,連續(xù)抄寫七天心經(jīng),她一日不缺。眼前的秀平,與半月之前的秀平,已然不是一個人。
秀平開心地告訴我等孩子畫完畫,要帶她去見朋友,朋友也有一個像卓雅這么大的孩子。買了我的兩把紙扇,正好送給對方消暑。秀平拿著扇子說,就是這樣的扇子買回去后,實在舍不得用,怕用壞了。
我說你買了就是要用,它才會有價值,那朵花在你手上翻飛,總比在角落,在柜子里睡覺要來得快樂。聽我這么說完,秀平當即在微信上給我付了錢,笑呵呵地拿著扇子去會友人。把最美的扇子賣給秀平,我是心甘情愿的,因為她對扇子有著善待她的一顆心。
有一則公案,與我這一刻的心境相通。有一次,唐伯虎在餐館吃飯沒錢付帳,急得放下扇子,全身搜了個遍。最后想到可以拿手上的扇子抵押,卻招來了別人的譏諷。恰好,這個時候走來一位白衣青年,拿過扇子一看,道出他是江南才子的身份。引得店中各路人等,都爭相要買下唐寅手上的紙扇,而唐伯虎只想把扇子賣于白衣青年。店里有一杭州四大富商之一的人,操縱捕快出面,想使唐寅把扇子高價讓給他,也沒成功。
自古文人間對于相遇相知,是最為感念的。而在物理上來講,就是頻律調(diào)到了一致的高度。別人無法理解,這樣的感知,而我,還是很看重這樣的情感。有時,甚至于比吃穿都更重要。說到底,人總還是需要有一些高于物質(zhì)的東西,來支撐我們的思想。不然,與行尸走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