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墨痕
江旖小時候各種情感大開大合,盡管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出一副乖巧堅強的樣子,但一個人躲在自己房間里什么都能發(fā)泄出來。但是越往少女走,感情倒是越淡泊了,說起來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就開始思考出世入世的問題確實挺可怕。但她自己就是越來越抓不住自己的情感,所有人都在哭笑的時候,江旖有的只是麻木,麻木招致的是不合群,而不合群帶來的則是更大的孤獨。江旖也想找個傾訴的對象,可偏偏就是沒有,不是沒人喜歡江旖,只是江旖很難去開口,怕是自己的故事太過旖旎,旖旎到自己都不相信有人可以接受。
說來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是十幾天前聽聞了自己有記憶起從未謀面的父親的死訊,十幾天前參加了母親的第二次婚禮。稀松平常。
對了,也是十幾天前她剛知道,自己還曾有個姐姐,叫豆豆,死于一場大火,死在自己出生的七個月前。
一來是不想麻煩別人,二來是怕見到惜別時的凄凄慘慘的景象,江旖訂過票之后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默默收拾好行李就離開了家。母親再婚后就搬去了繼父家,站起了主婦的每一班崗。不過這些年過來江旖也都習慣了,做中學生那會兒母親要照顧花店,家里常常就是自己一個人,要是真的兒女情長些什么,怕自己一時還覺得別扭。
不同于大部分女生,江旖帶的衣服很少,若不是寒假才回來,不得已塞進冬天的厚衣物,本來24寸的箱子都可不用。24寸的箱子說大不大,可對于一個姑娘來說把它從家?guī)У交疖囌荆宪囋俜诺郊茏由弦咽穷愃埔粕降幕盍?。中國火車大多擁擠,而車上的空調(diào)不是極熱就是極冷,縱使有好心人幫忙,一切忙完擠到自己狹小的空間里時已經(jīng)濕透了上衣。挪開一個可夠雙臂自由伸展的地方,掏出了手機,雖有點厭惡但終究還是極不情愿地發(fā)了短信:“媽,我出發(fā)了?!笔謾C是繼父給自己買的,說是見面禮,讓自己隨便選。江旖本不想要,可是手機在當下生活中已成了必需品,縱使不要繼父的,李叔叔也會給自己買,到時候更無法推托,思忖再三選了堅果手機。中學時江旖就很喜歡羅永浩, 她覺得羅永浩就是夢想,縱使全世界都在對你說不行的時候你還是要堅定自己的路。那時的江旖因不怎么和人交流,偶爾迫不得已需要發(fā)言時因緊張會一點點結(jié)巴,因此招來了不少的嘲笑。中國最具邪教氣質(zhì)的兩個人羅永浩和樂嘉小時候都結(jié)巴,而一直以來江旖都固執(zhí)地想成為那樣的人?!拔也粸榱溯斱A,我就是認真?!苯教貏e喜歡老羅的這句話。
等了半個小時,等來了母親的回信:“我剛準備回家給你收拾收拾呢。路上小心?!倍潭痰囊恍?,江旖來回看了五六遍,心里想涌現(xiàn)出什么,可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談不及恨,也無法從道德立場去譴責她,畢竟每個人生來都有原罪。想多了腦子里只是徒留惆悵,日子總是很漫長。收起手機,剛想休息片刻,列車員上來查票。江旖從包里拿出車票,放在桌上用餐盤壓好,除去24寸的大箱子,帶著的就只是一個書包,包里裝著一本書和一支筆,都是禮物。書是《里爾克詩集》,李叔叔送的,第一頁印著里爾克的名句,“沒有什么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這句話支撐著江旖度過了高中那年最困難的時光,旁邊李叔叔寫著“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差”,兩句配在一起總覺得有些奇怪。后一句話是古龍說的不假,可不怎么上網(wǎng)的李叔叔大概不懂這句話在二十一世紀已經(jīng)變得多戲謔。
當然李叔叔不懂的還有很多,他不懂把書給江旖那夜在房間里跟老婆的爭吵一字不留地被江旖聽在了心里,他不懂這些對于十九歲的姑娘相當于什么,他更不懂江旖的人生在那一夜便已經(jīng)轉(zhuǎn)彎甚至掉頭。
火車吱吱啞啞地往南開,江旖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途經(jīng)幾個大站,上上下下了幾撥人,車廂里空蕩蕩的余出了不少位置。江旖把頭轉(zhuǎn)向窗外,中國很大,可能在車上坐七八個小時還是一樣的風景。四點多了,離到站還有三個小時,太陽倒是已有了盛極而衰的跡象,沒有風,草木孤獨地佇立著,沒到九月樹葉就已經(jīng)被曬得跟深秋一樣枯黃。閉上眼,這個世界跟想象的一樣荒涼。
“夜幕覆蓋華北平原,憂傷浸透他的臉?!倍鷻C里放到這一句,后面有人拍了拍江旖的肩膀,摘下耳機,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看什么呢,大漠孤煙,還是長河落日?
轉(zhuǎn)過頭,“真的是你啊,你果然在這輛車上啊,我爸發(fā)短信給我,我還不怎么相信呢。我記得你的名字。”男孩想了兩秒鐘,“江旖?!?/p>
“未央。”江旖淡淡笑了笑,“我看過的小說里有?!?/p>
“嘖嘖嘖,原來女生也看黃書啊?!焙髞碇浪麄z說的并不是同一部小說,不過是未央作名的主人公里名氣再大也莫過于李漁的那部黃書了。
這個男生叫韓未央,是繼父的孩子,說起來該是要算哥哥。小時候 江旖受別的孩子欺負時也想有個哥哥可以保護自己,可是現(xiàn)在陰差陽錯的哥哥掉下來了,自己卻怎么也喊不出口。江旖和他見過兩次,一次在母親的再婚婚禮上,一次是婚禮結(jié)束后四個人簡短吃過一次飯,包里的那支筆還是韓未央送的見面禮。這年頭還有送筆的,著實是少見了,當時收下時,江旖就這樣想。
韓未央走到江旖對面坐下,江旖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端著一碗泡面。掀起蓋子一股濃郁的泡面味兒四溢出來,隨之而來的一陣蒸騰的水汽。江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下鼻子,被水汽那邊的韓未央看了個正著,“你餓不餓,我那兒還有一碗?!?/p>
“沒事,我不怎么餓。”說不餓是假的,上午九點多就出門了,出門前早飯也只是啃了兩塊饅頭,喝了一罐牛奶。雖說饅頭經(jīng)餓,但再怎么經(jīng)餓也不可能吃一口就能管半年。中鐵上的盒飯素來以貴而難吃著稱。吃只能選擇泡面,加上現(xiàn)在中國人吐一口痰都是老壇酸菜味,就算不餓,為了饞字也想吃上兩口。只是長久以來的性格讓江旖不想欠別人的,即使自己去買也不想吃他的。
“你跟我還客氣什么,真是的。”韓未央把泡好的那碗推到江旖面前,從雙肩包里拿出錢包就大步邁出了車廂。
這個男孩倒是不令人討厭,只是自己有著本能的抗拒。若是陌生人也就好了,可偏偏卻是自己這個“哥哥”,江旖覺得無所適從,卻也無可奈何,再次掀開蓋子,又是一股熱氣涌上來,面已經(jīng)全泡開了。江旖從蓋子上拔出叉子,整張臉埋進面里去。
沒有一個孩子少得了父親,即使沒有,一個男人的形象佇立在那里也行。打記事起江旖就沒有見過父親,而所有該由父親教給孩子的事則都由李叔叔代勞。心底里江旖認定李叔叔就是她父親,同時她堅信李叔叔也這樣想。可這個世界偏偏是這樣,只有一兩個人信的事是不算數(shù)的。兩個月前江旖坐在高考考場上答題,政治考試有一道閱讀理解題:“簡單談?wù)勀銓椭C社會的理解?!边@道題的標準答案在江旖腦海中滾了三遍,但最終她還是寫下了“和諧社會是一個多數(shù)人不會施壓于少數(shù)人的社會,同時是一個少數(shù)人也可以有尊嚴活下去的社會”。出考場的時候江旖知道這題的十分她可能一分也拿不到了,可她不后悔。
母親再婚后的第三天,李叔叔說要帶江旖買幾件衣服預備開學,江旖拗不過便答應了。一個下午逛下來都累了,李叔叔要她去家里吃晚飯,江旖?jīng)]法回絕,若是回絕了,在外面吃李叔叔會花得更多。加上李叔叔的女兒珊珊去外婆家了,不會有人吃她的醋,更是少了推托的理由。
“怎么回來得這么晚,飯菜都涼了?!遍_門的李阿姨看見了被擋在李叔叔身后的江旖,滿臉含的笑生生咽下了肚子,見李叔叔打眼色才在臉皮上堆出了些許微笑,之后李叔叔就被拉進了廚房。
油煙機的聲音壓過了一切,江旖坐在客廳里等著,廚房里兩個恍惚的身影交錯重疊在一起,遠遠看去根本不像是吵架該有的模樣。
忽然間世界就安靜了。李叔叔關(guān)掉油煙機,推開門走出來。生硬的笑容依然板結(jié)在李阿姨的臉上,不自然得像哭一樣,“喜歡什么隨便吃,出去讀大學就沒什么好吃的了?!?/p>
又是一個糟糕的夜晚。
“你說江旖不是江濤的種?”
“你小聲兒點,別給小旖聽見。先去吃飯,回頭再跟你說。”
死亡有三個階段。
你以為你在第三個階段了,你離死亡還早著呢。
江濤是百萬裁軍那年參的軍,到退伍時已經(jīng)在軍中待了整整八年。臨走前老班長勸他留下來,八年下來老班長已是營長,而江濤也已成為副連。
“你都待八年了,再過兩年滿十年可以再提一次干,到時候不就啥也不愁了,現(xiàn)在急著轉(zhuǎn)啥。這社會,混唄,在哪兒不是混?!?/p>
“營長,我也舍不得走,我家里的情況您也不是不知道,家里急著要孫子。老的老了,沒辦法?!?/p>
不孝有三的道理營長懂,沒再強留。江濤出軍營的時候虛二十九了,在那個時候年齡算很大了。軍隊分配工作加上城市戶口,自然江濤成了香餑餑。江濤娘在媒人的花名冊上掃了幾個來回,最終選擇了許瑾。兩人見過一面,一個星期便結(jié)婚了,那年許瑾二十一歲。
找兒媳就是為了傳下香火,快一年了還不見任何動靜,太監(jiān)急,皇上也急,或者說除了江濤整個江家都在著急,那時候還不興去正經(jīng)醫(yī)院做檢查,哪兒的問題對江家都不好看。小姨子出了個主意,說可以帶著去后山拜拜神靈。娘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奈何終日沒有進展,心一橫答應了。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小姨子趁江濤和戰(zhàn)友出去喝酒,帶許瑾去了后山。果然一個月后來了動靜。
九十年代初新潮已經(jīng)在城市興起了,可舊派在后山還久久不肯離去。想得子的老人都會帶著新人去求子,但封建制度被推翻快一百年,改革開放也近二十年了。哪能拜拜佛就能明珠暗結(jié)給你個兒子?那年歲后山聚集了一大批游手好閑的混混們,反正大晚上誰也看不見誰??善褪沁@群人質(zhì)量極高,一打一個準。十個月后,孩子呱呱墜地。是個女娃,取名小豆豆。和之前一樣,整個江家只有江濤一個人高興。
“有這事?你不會騙我吧?”
“你別打岔,這種事我怎么會騙你——
——確實沒有一句假話,這些都是江濤酒后跟李叔說的。江濤和李叔同年轉(zhuǎn)業(yè),一起安排到醫(yī)院上班,年齡相近,共同語言也多,久了幾乎無話不談。
江旖降臨到這個家庭的消息在小豆子兩歲生日那夜成型,一家人在逼仄的四合院給剛會走路的小豆子慶祝生日,許瑾端菜上來,桌上還未騰開放菜的地兒,許瑾便捂嘴跑了出去。娘當時就預感到了不對,一個晚上反復幾次,第二天江濤帶許瑾去了醫(yī)院,一語成讖。
消息迅速在這個家族中炸開,誰都有想法,又誰都不敢給出明確意見。
“你知道檢驗科的老張嘛,他生二胎被吊銷戶口了,安排的工作也沒了,只能回家種田了,真慘。”
“是嘛,我那天遇著他見他還挺開心的,說終于有兒子??上Я耍簧谖覀冞@座城市,在下面農(nóng)村里,頭胎是女兒的話,也許可以生二胎的。”
“你們別說了,你認為生多好嗎?沒看幾年前黃宏、宋丹丹演的《超生游擊隊》啊,我錢自己還不夠花呢,哪有錢養(yǎng)一群孩子啊?!?/p>
“你是不懂,我們小時候窮不也窮過來了嗎,你聽說解放路那個倒爺沒,生第三個終于生出了個兒子,心甘情愿地被罰了五十多萬,說是社會撫養(yǎng)費。五十多萬呢,可以買多少大件啊。乖乖?!?/p>
本只是街頭巷尾的閑談之語,可傳到許瑾耳朵里,所有字句似乎都是旁人刻意說與她聽。她確實想要個兒子,不為別的,就為了婆婆的嘴她也想要??呻m然小兩口都有工作,但也只能算得上穩(wěn)當,一來承受不起那般巨額的“社會撫養(yǎng)費”,二來冒不起城市戶口被吊銷的風險。婆婆是沒說話,可沒說話卻是更大的壓力。江濤不知道,江濤什么都不知道。
不,江濤什么都知道。
“你也去南京上大學?”
韓未央端著泡面又走回來,兩碗泡面面對面放著,徐崢對著汪涵,一個眼睛圓,一個腦門亮,倒也算相得益彰。
“嗯?!?/p>
“今天早上我還看見你媽了呢?!痹挸隹诹艘庾R到有點不對,趕忙接了下一句,“你媽挺漂亮的,跟你一樣。”
對面姑娘禮貌性地笑了笑,韓未央覺得有點尷尬,除了埋頭吃面一時沒有其余可干的事??伤焐幌矚g尷尬,便沒話找話,想緩和緩和氣氛。
“你學的是中文?”江旖的書包開了一個小縫,陽光斜刺進來,韓未央只看得到書名的前三個字,“克里爾?克里爾是誰?”
“里爾克?!苯降丶m正完,從包里抽出了那本書給他。
韓未央翻開扉頁,上面兩句之后是一行娟秀的小字,脫口就念了出來,“即是懷著一腔孤勇來到這個世界上,也要活得像一支隊伍。這句話很好啊?!痹捠悄且箯睦钍迨寮一貋碜约杭拥?,隊伍兩個字上打上了一滴淚珠,現(xiàn)在即便干了,也還能看出一絲暈開的痕跡。
韓未央把目光從書上抬起來,凝視江旖的目光兩秒,江旖并沒有躲開,“你干嘛那么憂郁,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對面江旖像看笑話一樣看著自己,韓未央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起碼她已經(jīng)對自己不再抗拒了。
“那我就給你講一個,如果你覺得有趣就笑一笑,然后我們做個朋友,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到時也好有個照應?!?/p>
江旖不知道對面這個不太正常的男生到底想要干什么,哪有人會執(zhí)著于交朋友的,再說交朋友哪里是生硬地說句“交個朋友吧”就可以完成的,真以為是五月天拍綠箭廣告啊。她將兩碗面推到窗邊,“嗯,你說。”
“陳勝說,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吳廣說,死國矣。陳勝說,你他媽別用日本話夸我。”
江旖天生笑點就高,加上在外面有點克制,只是嘴角微微動了一下,韓未央笑了一會兒停下來,“不好笑嗎?”
反倒是韓未央現(xiàn)在的神情把江旖給逗樂了,一瞬間涌起復雜的情感,不想表達自己又不想讓韓未央失望,“沒有了,挺有意思的。你對女孩都這樣嗎?”
江旖也不懂如何就問出了這一句,出口之后再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不會,我不喜歡別人老板著臉。你笑起來很好看呢。”
韓未央沒有騙她,她是第二個聽自己講笑話的女人,第一個是他母親。
到第八周時實在拖不下去了,許瑾一個人去預約了手術(shù),醫(yī)生說一旦過了三個月對身體就極為危險。
手術(shù)那天要求空腹,江濤便給許瑾倒了一大碗牛奶,看著她全部喝下。出大院門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出門買菜的王嫂。夫妻倆極尷尬,但礙于鄰里情面不得不一路聊著走出去。
“喲,這么早,小兩口干嘛去啊。年輕就是好啊,連買個菜都成雙成對。”
“王嫂你又笑話我,今天濤子休息,我們?nèi)ス珗@走走,順便去八寶街逛逛。”
“逛逛好啊,陰了一個多星期了,難得天氣好?!?/p>
“王哥又在忙生意啊,改天讓他也帶你去逛。王哥發(fā)財了可別忘了我們?!?/p>
“他啊,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也不知跑的什么,哪天把命都跑沒了才好呢?!眱蓚€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著走出胡同口,江濤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沉默也不是,插嘴也不是,身旁有人向他們來的方向指指戳戳,他沒在意,只是想,莫不是警察又上街了。
那邊王嫂的口還沒有停,“今年西山藕的產(chǎn)量特別好,哪兒哪兒都特別便宜。我正準備去買呢,買個四五斤回來做餅,到時候給你家送點,小豆豆已經(jīng)能自己吃了。”這頭許瑾剛想表達感謝什么的,那頭王嫂一回頭,當即大驚失色,“完了,我煤氣忘了關(guān)。”說完扔下菜籃就往回跑。江濤和許瑾順著王嫂將視線往回看,五百米外家的方向濃郁的煙扶搖直上。許瑾跑不動,江濤抱起她就沖了回去。
整個胡同亂成一團,濃煙中已分辨不出進進出出各是何人。王嫂家住江濤隔壁?;鹱钕嚷舆^來,火勢已經(jīng)很大。江濤脫了外套,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準備沖進去的時候,后面一只手輕輕拉住了他?;剡^頭,目光對上許瑾,五秒之后,江濤深深嘆了口氣,把衣服摔在地上。
而許瑾,像三年前生完小豆豆那夜一樣,暈了過去。
“你知道江濤死在哪兒嗎?”
“那場大火后他不是住進精神病院了嗎?”
“是啊,快二十年了,他終于逮著一個機會,從精神病院的六樓跳了下來?!?/p>
活在謊言中太久,對于真相總是觸目驚心,不過,慢慢也就習慣了。
“這個世界可以有多美好?”
對面那個姑娘凝視著窗外幾分鐘冒出了這十個字。韓未央想了一會兒,“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就有多丑惡?!?/p>
“我以為你是個樂觀的人呢。”
“是啊,可是都二十了,誰還沒有點自己的故事?!?/p>
“要不咱倆分享一下,看看誰更慘?”
韓未央知道這個女生在試探他,淡淡地搖了搖頭。這時火車廣播響起了“還有五分鐘就要到南京站了,請旅客們準備下車?!表n未央將手機鎖屏點開,背景一個女孩笑得收斂而絢爛,六點五十六了。
“你女朋友?”
韓未央已經(jīng)打定主意關(guān)于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說,畢竟他不想再失去一個朋友。
“她的小名是不是叫豆豆?”江旖十分意外自己竟然問出這么一個無厘頭的問題。
不過,此時更吃驚的倒是韓未央,他變了臉色,結(jié)結(jié)巴巴說“你怎么知道的呀”。
責任編輯 李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