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
四姐和四姐夫結(jié)婚時,全家人都不看好。
父親說個頭低,母親說掙錢少,三姐說三棍敲不出一個屁。
但我卻舉雙手雙腳投了贊成票。
為嘛,就為四姐夫送我一款智能手機(jī)。
這手機(jī)我看上好幾個月了,老爸不買,老媽不買,三姐求了又求更是理都不理。俗話不是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關(guān)鍵時刻,就不要怪罪本大人胳膊肘子朝外拐,幫了別人。
不過即便是站了四姐夫的隊,我也看得清楚,四姐夫?qū)嵲谑莻€無趣的人。
譬如他不像我眼里看到的那些大人們喝酒抽煙玩手機(jī),眼睛被粘在屏幕上切都切不斷。四姐夫和我一起走在街上,路過身邊的那些花花綠綠三五成群的漂亮妹子,一樣不能夠引起我們的注意。之所以這么說,實在是私底下借著一起上街的機(jī)會不動聲色地替四姐偵察過好幾十趟。最后,敗下陣的我不得不心悅口服地對四姐豎起大拇指,稱贊說,四姐眼光真的是高準(zhǔn)狠,世上就剩下四姐夫這樣的一個人,還被你發(fā)現(xiàn)收回了。
我說四姐夫刀槍不入。這么說似乎也不完全對。譬如四姐夫愛喝綠茶。屬于那種被綠茶綁架了的男人。大凡他醒著,幾乎是一杯接一杯的,從不間斷。是的從不間斷。四姐夫說花茶太過于濃郁,心和胃都受不得。
我對茶沒什么研究,也就無從得知有嘛受不得。但卻是很理解四姐夫的說法,我想或者四姐夫不愛花茶就和我們平常不喜歡濃妝艷抹的女子那樣吧。且四姐夫即便喝綠茶也不要什么名貴的,大多都是毛尖和毛峰交替。我問他,為嘛不只喝毛尖,那口感終是勝過毛峰許多的。四姐夫笑笑,卻并不回答我。
有一次借著生日,我硬是把四姐夫拽到了KTV,打算好好改換下他的迂腐酸陳,免得總和社會不接軌。哪知進(jìn)去不到十分鐘,四姐夫就蒼白著臉說要嘔吐。看模樣不像是裝,沒招數(shù)的我只好二話不說,灰溜溜拉開門放人。
不過四姐夫還有另一大愛好就是吹長笛和陶塤。當(dāng)然,長笛我從未見他吹過,因為四姐家里根本就沒有長笛。有段時間,我把竹笛認(rèn)作是長笛。還財大氣粗地對四姐夫許諾,說不就是長笛嘛,隨后我送你一支得啦。四姐夫聽了笑笑,摸摸我的頭說長笛可不是竹笛哦,算了,長笛很貴你送不起的。也是在那句話之后,我迅速上網(wǎng)搜到了長笛和竹笛的區(qū)分。還真是大不相同。所以,有關(guān)四姐夫會吹長笛,就像是一個謎,以至于很多時候我都懷疑,也許四姐夫根本就不會吹長笛??墒撬慕惴蛴刑祉樖帜闷鹞业暮谀鄩_嗚嗚咽咽就吹成了曲。是在晚飯后,窗外正飄著雨,雨聲合并著四姐夫的塤聲傳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
一個會吹什么塤的家伙,就好像一頭來自遠(yuǎn)古的怪獸一樣,站在窗子那兒嗚嗚。好聽是好聽吧,但這情形總很怪??筛值倪€在后面。
周末和四姐夫去爬山,半山腰他老人家居然對著一叢蘭花著了迷。
不聽我老人家的勸阻一步步探過去,還以為四姐夫會連根帶莖挖了帶回去養(yǎng)著,他卻只是擺擺手,慢慢坐下來,撫撫蘭花的葉子贊贊蘭花的萼,那時風(fēng)軟軟的,一連串的小花萼正爛漫著,幽幽淡淡的香氣一波接著一波。四姐夫看了半晌,聞了半晌,然后喝醉了似的,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拉著我走人。我問他,既然喜歡干嗎不移到家里?四姐夫笑笑依然沒做聲。
歸程時,四姐夫遞過來一個橘子哄我,說,喜歡了,拿走不拿走都是喜歡的。
思忖間,我都不自禁被這一句簡單的話給感動了,覺得四姐夫簡直就是個隱居世間的高人。誰知路過賣土雜的小鋪時,四姐夫竟執(zhí)意要停下來。停下來的四姐夫蹲在一大堆拖布面前掂掂,看看,最后拎起一個大拖布對四姐說,捎一個吧。待四姐女王般點了頭,四姐夫顛顛接過四姐手里的錢,他剛剛建立的光輝形象瞬間就垮塌了。
玩了一天,都累了,我和四姐到了家東倒西歪地賴在沙發(fā)上不想動。四姐夫把晚飯端上來時我和四姐正靠在沙發(fā)上抱著手機(jī)拆紅包。吃飯啦,四姐夫說。四姐說,哦。說著,四姐的身子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態(tài)躺下來。四姐夫又追加了一句說,你最喜歡的鹽焗雞和酸蘿卜哦。
四姐笑笑,嗯了一聲,說,就來了。
十五分鐘后,四姐和我終于走到了餐桌邊。晚餐四姐夫偷了一下懶,沒另外做菜,只切了半只鹽焗雞,夾了幾根酸蘿卜條。綠豆小米粥,熬得很見火候。
四姐將要放下碗時說,回頭買些新下來的香椿芽吧,見天吃這個,膩歪了都。
四姐夫嗯了一聲,開始收拾碗筷。
那時,新的一周又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