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榮才/著
符昭蘇先生走了!聽到這個噩耗,突然差點暈厥過去,因為我曾經感受過這位前輩殷殷關懷和激發(fā)勉勵的恩德,所以每當憶起他時頓覺溫馨之至,不曾想如今卻天各一方,怎不涕泗淋漓!
回顧我和符昭蘇的結識,那就要追溯到《廣西文藝》復刊的那個時期了。
《廣西文藝》曾于1966年6月???,到了1971年初試水復刊出版,其時在全國僅此一家率先破冰。這是特殊年代縫隙里綻放奇葩最典型、最精彩的個案,具有全國性特殊的歷史價值和文化記憶。如今歷史縱然過去,但其影響意義永遠不會消弭打烊,更不能讓廣西乃至中國文學史中難能可貴的一段歷史竟告闕如。我有幸作為一個親歷者、參與者和見證人,為歷史存照提筆從一個獨特角度還原這一段鮮為人知的真實事跡,把那個年代社會氛圍和當事人的精神狀態(tài)以及隱秘復雜的心路歷程勾勒出來,也許對于打撈史實真相、填補文壇空白將會成為極為難得的歷史片段,因而凸現其珍貴價值所在。
提到《廣西文藝》復出的史實,首先最應該憶想的是功不可沒的符昭蘇。他勇于擔當重責,在大事上豁達大度,在小事上好整以暇;對內知人之明,對外溫和寬厚。唯其如此,他注定擔當大任干成了那么一件“大活兒”!
我與符昭蘇一次重要會晤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銘心不忘。那是1971年5月初,他對我說,自治區(qū)革委會上級決定由我、李寶靖、陳麗梅和你四個人(后來增加梁發(fā)源、黃金璉、楊蔭庭、韋宇琛)上任籌備《廣西文藝》復刊事宜。你看怎么樣呢?我會心一笑:“我愛編輯,我不做編輯誰做編輯,因為刊物是我的根基、血脈和魂魄哪!人活一世的機緣可遇不可求,怕只怕虛度韶華、枉費春光,能夠生逢其時做樂意的事,是命運,更是使命,豈有二話!”其時,他無須再說什么,往后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在“文革”前期的大動亂歲月剛剛過去,毅然決然率領我們一馬當先出版發(fā)行《廣西文藝》,努力地走到了全國刊物可能走到的最前列,為推進和繁榮文學事業(yè)熱切呼喚,為文學未來發(fā)展而疾聲吶喊。
《廣西文藝》暌違文壇五年后應運而生,其復刊發(fā)軔于1971年5月,暫定名《革命文藝》,出版兩期試刊號。其時,“文化大革命”的余熱尚存,所有刊物處于無疾而癱的冬眠狀態(tài),《革命文藝》在全國最早恢復出版,一經面世就令人矚目。它的“前身”原本是一本默默無聞的邊境刊物,如今卻驟然置于聚光燈下,成為全國注視的焦點,于是形成了強烈對比、關切熱望和飽受好評。1972年1月,《革命文藝》恢復《廣西文藝》刊名正式出版發(fā)行,其創(chuàng)刊號閃亮登場,發(fā)表了于峪的短篇小說《龍大姐》,同年《中國文學》英文版轉載,同年6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收入小說選集《號聲嘹亮》;黃輔民的短篇小說《紅松村的故事》,同年6月人民文學出版社收入小說選集《紅松村的故事》(該作列為頭條);杜劍文、苗紅文、黃立俊的長詩《韋江歌》(656行),這首詩因其長且好備受關注,深得全國讀者的強烈反響。
以上所列事實及其始終吸人眼球而聲譽遠播,不但彰顯著符昭蘇作為主編的奉獻心血、奮發(fā)有為的斐然業(yè)績,而且昭示出他擅長于用真誠智慧、堅韌恒心和勤勉刻苦的性格特征影響和推動了整個團隊人員同心同德所爆發(fā)的精神力量。此乃志在必得、功在文壇的盛舉。
這里還要強調,復刊初期最令人傷腦筋的是:作者稀少、作品奇缺、精品難覯。為此,培養(yǎng)文學作者和擢升創(chuàng)作水平便成為當務之急。符昭蘇懷著求才若渴的心情親力親為,在扶掖和愛護人才方面做出了表率,其顯著成效是令人稱道的。試以他發(fā)現和呵護女作者林白薇(后改名林白)為例。1982年底,林白薇來找我,坦誠地說道:“我寫了幾篇小說,交給符昭蘇看,并對他說,我近來內心特別焦慮和糾結,如果自己的作品不能發(fā)表,我就卷包袱逃逸,狠心發(fā)誓要到西藏去找出路!可是,符昭蘇苦口婆心勸慰我,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這對搞文學創(chuàng)作很不利,也擔心我的身體頂不住,叫我別走!他還說,潘榮才是個熱心人,既有責任心又有水平……我這就找你來啦!現在就先讓你給我看一看稿子,并請馬上作出判斷,是否能夠達到發(fā)表水平。”其時,我接過她的稿子,看后當堂給予答復:“這幾篇小說都寫得很好,可以肯定在《廣西文學》上發(fā)表兩篇。依我估計,另外的稿子也會被其他刊物有識之士采用。我是說,你對寫作應該有自信心,正如老符說的,不必去西藏!”……由此事例,不難觸摸符昭蘇那種精準獨到的眼光以及那顆因深切關懷而發(fā)熱發(fā)光的慈愛而寬宥、善良而敦實之心靈,是那樣的炙手可熱,那樣的熠熠生輝!正是如此,富有奇思妙想的林白薇的創(chuàng)作生命力才開始煥發(fā)奇跡,獲得新生;也正是這個關鍵時刻,為一位未來文壇新秀的誕生筑就了不可或缺的一級臺階,從而使之一躍被稱為“個性化寫作”的馳名作家!
有鑒于此,符昭蘇堪當重任,把最艱難的機遇變成最良好的時刻,確實是一個優(yōu)秀編輯的風范,一個點燃希望的人物,一個昭蘇生命力、扶掖文學新秀的高士。他的人格、胸襟和修養(yǎng)不僅僅震撼了林白薇一個人,況且感佩了眾多生機勃勃的智者,把許多文學新秀凝聚成一股支撐刊物復出的中堅力量,彰顯出《廣西文學》在特定歷史階段文壇上最耀眼的一面鮮艷的旗幟,為此也就具有了毋庸忽略的史料價值。
重溫往事,在喚起記憶中符昭蘇那奮進氣概的身影,仿若在茫??罩斜灰挼降囊粋€坐標,確實令人扣動心靈的琴弦,末了我終于明白:他的成功不囿于深情投入、兢兢業(yè)業(yè),更在于把發(fā)揚踔厲風發(fā)的精神推向了極致,開拓出事業(yè)發(fā)展最大的空間,從而超越本身意味,不曾想卻將自己也寫進了歷史?;蛟S,這才是符昭蘇給予人最精彩的啟迪。
最后,讓我在靈堂上深情地道一聲:大好先生老符,祝您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