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瑣記

韓明月

(齊魯理工學院 山東 曲阜 273100)

童年瑣記

韓明月

(齊魯理工學院 山東 曲阜 273100)

我的小學，座落在一個高坡上，與我家僅有一墻之隔。父親在南墻上挖開一個半米見方的洞，安了扇木頭門，那便是我通往學校的捷徑了。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讓我從不擔心遲到的問題，懶洋洋起床，慢吞吞吃飯，預備鈴打響了我就出發(fā)，鉆過墻洞，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這樣鉆進爬出的生活一直過了兩年，忽然我就厭倦了。我開始羨慕家遠的同學，因為他們要走很遠的路來學校。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看不到滿街跑的機動車輛，即便個別家庭有輛飛鴿牌自行車，就是很闊綽的事了，但如果沒有重要事情發(fā)生，也是絕不會輕易騎到大街上來的。所以，同學們都是以步代車，一路上和伙伴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那是件多么開心的事??！我的羨慕，還在于，冬夏天氣不好的時候，家遠的同學可以提前放學，而我們家在附近的，尤其是我，是堅決不被放行的。我們只好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著同學們滿臉笑容地從教室里魚貫而出，去到外面那自由的天地里去了。雷電交加或大雪紛飛的時候，家遠的同學也不必來上課，而我們附近的，尤其是我，是絕不能缺席的。每每這些時候，我們在教室里大聲朗讀著課文，心里是極其不甘的。我開始想，甚至對父親抱怨為何我的家不在離校更遠一些的地方呢？然后毅然決然地不再走父親給我開辟的小道，而是每天早早起床，差不多繞過多半個村子，敲遍所有小伙伴家的大門，直到他家的狗狂吠不止，大人們在里面高聲應著“起來啦，起來啦”，我才滿意地趕去學校。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成了村里的活人鬧鐘。

我開始為家在學校附近自豪，緣于鄧爺爺?shù)娜ナ馈?997年，鄧小平去世，舉國哀悼。在我們眼里，跟吃喝玩樂無關的事，我們是不關心的。只記得那時候電視上每天播的《葫蘆兄弟》忽然中斷了，所有頻道無一例外改播起了哀樂。街頭巷尾，大人們都在說，鄧小平去世了。我們似乎才明白碰上了一件大事。尤其是班主任特意為此召開了嚴肅的主題班會后，我更堅信了事件的不一般。班會的具體內(nèi)容與其說我早已忘記，倒不如說我壓根就沒啟動耳朵開關。我在昏昏沉沉中，似乎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同學們，鄧小平爺爺去世了，明天我們不上課了，集體看他的追悼會?！辈?！上！課！了！我滿血復活?！绊n明月，我們要去搬你家的電視機，你回家跟爸媽說一聲?！毕衽R危受命的將軍，我擲地有聲地說：“行！”全體同學看著我，投以羨慕的眼光，那一刻，我特自豪！第二天一早，我家19寸熊貓牌黑白電視機就擺在了教室的講臺上，學校的老師們都來了，一本正經(jīng)坐在凳子上，在觀看追悼會的過程里，他們都不斷擦眼淚。十二歲的我不太明白，為何他們對這個死去的爺爺感情這么深厚，我坐在底下，一臉肅穆，但我不悲傷，我只是覺得我家的電視機，怎么這么的好看！

不謙虛地說，我在小學里其實是個全面發(fā)展的人才，“德智體美勞”五朵小紅花我都有。只是我的數(shù)學瘸腿，以至于全班選拔了6個學生去鄉(xiāng)里參加“奧林匹克數(shù)學競賽”，我這綜合成績數(shù)一數(shù)二的，被無情刷了下來。臨出發(fā)前，班主任一度揚言：“這6個同學，絕對是大學生的苗子?！蔽也环?！果然，這6個同學中學后成績基本是中下游，連當初冒尖的數(shù)學，竟也被磨禿了，所以他們沒等畢業(yè)就都中途輟學了。我原來一直將老師的話視為圭臬，自那以后，我就是信五分，疑五分了。

依現(xiàn)在的嫻靜，誰能料到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假小子”，上樹、翻墻之事常有；偷瓜、逮魚不在話下。晚上黑燈瞎火捉迷藏，擔心小伙伴們聽不到，扯著喉嚨報數(shù)，我一喊，整個村里的狗都跟著叫，結果是嗓子啞了一個月，母親帶我尋便幾個村的診所，都不見好轉，于是禁閉半月，好了。童年之自由，于我如魚兒進了江河?？上О嘀魅问俏壹亦従?，握有我多項“罪證”，人生之不幸也！我到現(xiàn)在始終認為，那其實是我為何那番優(yōu)秀卻始終當不上班里政要的主因。所以，在小學混了那么幾年，也就熬了個三組組長。盡管如此，作為一名光榮的“班干部”，我領導組員八人，灑水掃地擦黑板，細致入微、不亦樂乎！每逢周三，我們都會帶著水桶到學校后面那條彎曲的小河里抬水，尤其到了夏天，河里長滿油油的雜草，成群結隊的蝌蚪游來游去，我們就會趁機撈些蝌蚪，放到汽水瓶養(yǎng)著，幾周后，有的瓶子里變成了綠色的青蛙，有的爬出來幾只蛤蟆。

時隔多年，我聽說三舅家讀初中的表妹當班長，常常把嗓子喊啞，頗有我當年的風格！

我們最開心的事要算過“六一”了。因為周遭的小學要來我們中心校比賽演出，所以一進五月，老師們就會征集個人作品，挑選、設計參賽節(jié)目，我們就沒黑沒白地排練。我自認為歌喉還可以，可海選的時候就被刷下來了，不是因為我的嗓音出了問題，而是我選唱的《小白菜》，被老師認為太凄慘，與時代主題不符。是啊，我們都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幸福孩子，怎么會允許“小白菜，淚汪汪”的事情發(fā)生呢？最終我只在大合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里，露了個小臉，只是我那無與倫比的嗓音，無奈地淹沒在了眾聲里。

我還記得，那年“六一”太陽超級大，天超級熱，我們簡陋無比的露天聯(lián)歡會讓幾位領導遭了罪。節(jié)目才剛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熱得汗流浹背了。危急時刻，我總是作為救世主的身份出現(xiàn)。我的班主任，面帶微笑地朝我走來，俯在我的耳邊，告知我回家拿幾頂草帽，我了然，飛奔回家，將我家大小破舊的草帽都拾掇去了學校?？墒钦l去送草帽呢？這時候，吳魯平同學毛遂自薦。只見他拿著一頂越南帽，一步竄到校長背后，徑直從上面扣了下去，校長嚇得一個激靈，轉過身來，連連道謝！自那以后，我很崇拜吳魯平。

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去我的小學看看了，盡管它和我家仍是一墻之隔。我給父親的建議是，挖洞，讓我的小侄女沿著我走過的路，將革命進行到底。一晃20年，小學的樣子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來我們沒有垃圾箱，值日生總是隔著墻就把垃圾扔出去，常會飛到我家院子里；而現(xiàn)在，聽侄女說滿學校都是動物形狀的可愛垃圾桶；我們那時候，學校的大鐵門特別矮，無數(shù)同學的頭曾磕出過包，而現(xiàn)在，大鐵門換成了電動安全門；我們那時候，學校門口立一根木樁，上面掛一個鐵皮鈴鐺，上下課都由老師去敲，可總有老師將此事忘掉，我們等待下課鈴聲的心也時常處于焦灼的狀態(tài)，而現(xiàn)在，學校里安裝了電喇叭，鈴聲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們做值日時還去不去小河里打水，偶或抓幾只青蛙。他們現(xiàn)在都是戴著黃色的安全帽，放學后舉著小旗排著隊中規(guī)中矩地尋找門外久待的親人，我體會不到他們是怎樣的一種幸福；但是，我想，他們同樣也想象不到我們放學撒丫子的快樂！

韓明月(筆名唐小僧、一不二)(1985.11-)，女，漢族，山東泰安人，齊魯理工學院。

G6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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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12-00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