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尚
(河南大學 河南 開封 475001)
讀邁內克《德國的浩劫》有感
高 尚
(河南大學 河南 開封 475001)
邁內克是德國著名的歷史學家,他親歷了德國政權的幾次更迭與德國文化的盛極而衰,《德國的浩劫》是邁內克最后一部著作。邁內克在此書中為戰(zhàn)爭中飽受摧殘而又在戰(zhàn)后廣遭詬病的德國精神做辯護,認為希特勒所帶來的災難是德國歷史上偶然的事件。邁內克這種觀點的出發(fā)點可以理解,但結論卻并不能站住腳。這與他的歷史主義思想不無關系。
邁內克;德國;歷史主義
邁內克(Friedrich Meinecke,又譯梅尼克)是德國著名的歷史學家,他出生于1863年,逝世于1954年,在漫長的一生中,他親歷了德國政權的幾次更迭與德國文化的盛極而衰。邁內克早年師從德羅伊森(J·B·Droysen),后來還擔任了由西貝爾(H·v·Sybel)創(chuàng)立的《歷史雜志》(Historische Zeitschrift)的主編,這使他成為了德國歷史主義學派在20世紀的首席代言人。邁內克成熟時期的代表作有《世界主義與民族國家》(Weltbürgertum und Nationalstaat)、《歷史主義的興起》(Die Entstehung des Historismus)等,這些著作深受19世紀席卷德國的浪漫主義、民族主義等思潮的影響,在繼承了蘭克學派偉大的史學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的基礎上,又吸收了更多的自由主義因素,在創(chuàng)作體裁上則由政治史轉入了思想史的促進了思想史研究的發(fā)展,在史學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而《德國的浩劫》(Die Deutsche Katastrophe)則是邁內克最后一部著作。
《德國的浩劫》創(chuàng)作于1946年,此時的德國剛剛經(jīng)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這場巨大的浩劫,殘酷的戰(zhàn)爭幾乎摧毀了德國的一切:千百萬人民失去了生命,城市在轟炸或巷戰(zhàn)中淪為一片廢墟,最重要的是,令邁內克引以為傲的德國文化與精神在戰(zhàn)后也岌岌可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非法西斯主義莫屬。邁內克本人始終持有反法西斯的立場,因此1935年他就被解除了《歷史雜志》主編的職務,并長期受到納粹政權的迫害。在創(chuàng)作《德國的浩劫》時,邁內克已經(jīng)83歲高齡,雙目近乎失明,只能在秘書的協(xié)助下口述寫作,因此這部作品并不可能是一部考據(jù)嚴謹?shù)镍櫰拗?。而這樣一本篇幅不大的史論著作,卻傾注了邁內克大量的思想與感情,并與他之前的著作一脈相承。
邁內克此書最主要的寫作意圖是為了在戰(zhàn)爭中飽受摧殘而又在戰(zhàn)后廣遭詬病的德國精神做辯護。邁內克認為,民族主義與社會主義是19世紀直到20世紀上半葉西方的兩大浪潮,它們每一方都能夠為它自己提出深刻的歷史權利。二者有所對立,又互相作用。當他們試圖彼此融合時,就帶來了巨大的災難。而這災難的元兇——國家社會主義,則“并不是一種單獨出自德國的發(fā)展勢力的現(xiàn)象,而且也還有著某些鄰國的極權體制一定的類比和先例”①。邁內克將德國浩劫的罪責歸到了西方普遍問題的頭上,而他所鐘愛的德國古典文化與之沒有關系,希特勒所帶來的災難是德國歷史上偶然的事件。戰(zhàn)爭的思想源頭,確實不是來自德國一國。從這個意義上看,《德國的浩劫》確實為反思二戰(zhàn)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
他在《歷史主義的興起》中,將歷史主義的核心視為用個體化的觀察來代替對歷史——人類力量的普遍化觀察。而歷史主義所針對的,就是啟蒙運動所倡導的理性與普遍價值。在《德國的浩劫》中,邁內克再次把攻擊的對象放到了西方“普遍”存在的問題中,而德國文化有其獨特的個性,并不需要承擔“普遍”問題的責任。邁內克的這種觀點,過分割裂了特殊性與普遍性的關系,人為的將所有需要承擔戰(zhàn)爭罪責的思想因素歸類到“普遍”的問題,而保持那些優(yōu)秀德國文化的“特殊性”,這種荒謬的做法恰恰暴露出了歷史主義思想最大的負面影響:歷史價值的相對性——用拋去普遍的眼光觀察事物時,一切事物都可以具有正當性。
邁內克在本書的最后一章“德國的新生之路”的后半部分中,為德國文化在保留自己特殊性的同時融入西方指出了一條道路:“還有什么是比從巴哈到勃拉姆斯的德國音樂更加個性化的而又更加德國化的東西呢?正是它,成為了世界其他國家懷著最感激的心情來接受的東西,并使我們在靈魂上能接近他們。”②在邁內克看來,德國的音樂對整個西方文化起到了普遍的影響,而藝術、詩歌、科學等領域則在個別的偉大成就中發(fā)揮了作用。如歌德的《浮士德》就是這樣極具德國精神又強烈影響整個西方的偉大著作。德國的這些偉大文化成就,和意大利人拉斐爾的西底亞圣母像和英國人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震撼和滲透到了整個西方。而在第三帝國中風行的狂熱的種族主義,受到了一種虛榮的目標鼓動而且要向其他國家顯示自己的優(yōu)越性,這樣的文化則會被其他民族拒絕。
何兆武先生在本書的譯序中將邁內克的這段話視為“發(fā)思古之幽情”式的建議,但我認為這樣一種形容并不恰當:二戰(zhàn)剛結束時,德國古典文化尚未真正作古,邁內克本人不也是這種文化在歷史學領域的直接繼承者?以邁內克認為最能代表德國文化對西方文明造成影響的音樂為例,在邁內克生活的時代,尚有理查·施特勞斯(Richard Strauss,1864-1949)等浪漫派作曲家保持著充沛的創(chuàng)作力,而我們今天提到理查·施特勞斯時,并不會認為他與巴哈、勃拉姆斯來自不同的文化體系。
不過,德國古典文化在二戰(zhàn)后就徹底融入了歷史中,雖然今人依然能感受其獨特的魅力,其合理的形式也被世界各地不同文化所吸收,但它并不能繼續(xù)按照邁內克所指出的“新生之路”繼續(xù)發(fā)展。連邁內克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要重新按它過去的面貌來恢復它,是不可能的?!雹墼谝魳贰⑺囆g等領域替代德國古典文化主流地位的,是幾乎沒有進入過邁內克視野的美國流行文化,而這種文化與德國古典文化幾乎沒有起過正面的沖突,德國的古典文化與其說是被別的文化所替代,不如說是自身盛極而衰。理查·施特勞斯1945年面對滿城的殘垣斷壁為23把弦樂器創(chuàng)作了《變形》(Metamorphosen),在這首作品的結尾,貝多芬《英雄交響曲》中“葬禮進行曲”的主題低沉奏響,這正是令邁內克引以為豪的德國古典文化的挽歌。
注釋:
① [德]F·邁內克:《德國的浩劫》,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4頁。
② 邁內克:《德國的浩劫》,第149頁。
③ 邁內克:《德國的浩劫》,第148頁。
[1] [德]F·邁內克著.何兆武譯.德國的浩劫.[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5
[2] [德]F·邁內克著.陸月宏譯.歷史主義的興起.[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10
[3] [德]G·伊格爾斯著.彭剛譯.德國的歷史觀.[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2
[4] [意]C·安東尼著.黃艷紅譯.歷史主義.[M].上海:格致出版社,2010.8
高尚(1990-),男,漢族,河南鄭州人,歷史學碩士(在讀),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世界史專業(yè),研究方向:史學理論與西方史學史。
D815
A
1672-5832(2016)12-004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