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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

      2016-11-26 23:37:58蔣林
      文學(xué)港 2016年8期
      關(guān)鍵詞:人販子

      蔣林

      劫后

      蔣林

      1

      經(jīng)歷了漫長的冬季,銷售業(yè)績終于在春暖花開時迎來轉(zhuǎn)機,這讓白潔有種劫后余生的僥幸。作為銷售部經(jīng)理,半年來她承受了太多壓力。其他部門每天準時下班,唯獨白潔帶領(lǐng)團隊加班加點地開營銷總結(jié)會,直到很晚才結(jié)束。不管怎么說,她慶幸自己挺了過來。但是,意想不到的麻煩也如影而來,悄然而迅猛地纏繞著白潔。幾乎在一夜之間,她陷入輿論的漩渦,遭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圍剿。

      后來,白潔把這形容為一場災(zāi)難。

      那是一個涼風(fēng)習(xí)習(xí)的春夜,空氣中洋溢著花香。白潔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越來越好的業(yè)績讓她心情舒暢。她為奮力拼搏的員工感到驕傲,為自己的堅韌而不妥協(xié)感到自豪,隱秘的笑容在濃郁的夜色里悄然綻放。因為從家到單位一條地鐵直達,所以白潔選擇乘坐地鐵上下班。從地鐵站到家有三公里路,她打算步行回去,權(quán)當鍛煉身體。幾個月來,忙于工作而無暇顧及身體的白潔,感覺生命被嚴重透支,時常胸悶氣短呼吸困難。

      昏黃的燈光把喜樹街照得嫵媚動人,穿過這條長達八百米的街道,白潔便能順利到家。她住在平安大街幸福巷66號,去年夏天才搬過來。她開始想象晚餐的美好,以及與心愛的人相視而笑的溫馨和浪漫。男朋友康偉早已在電話里告訴她今天的晚餐十分豐盛,全是她喜歡的食物,算是犒勞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的愛人。白潔與康偉從相識到相愛,已經(jīng)攜手走過三年。在他們的計劃中,兩人明年春節(jié)就將步入婚姻的殿堂。

      在喜樹街與茶樹街相交的十字路口,白潔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女孩扎著小辮子,戴著粉色眼鏡,穿著嫩綠色上衣和灰色褲子。她站在路邊左顧右盼,單薄的影子在春夜的街頭拉得很長。白潔看了她一眼,但腳步并未停下來。剛走幾步交通信號燈變成了紅色,她便停在路口等待。紅燈等待時間從六十秒慢慢減少,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在還有四十六秒就變成綠燈時,白潔回頭看了一眼女孩。那一瞬間,她覺得女孩也在看自己。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在短暫的接觸中產(chǎn)生了微妙的交流。遲疑了幾秒鐘,白潔轉(zhuǎn)身朝女孩走了過去。然后,她問:“小朋友,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么呀?”

      “我在這里等爸爸媽媽來接我。”女孩的聲音有些耳熟,但白潔想不起在哪里聽見過。

      “你與爸爸媽媽說好了的嗎?”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們會來接你呢?”

      “他們會來的?!?/p>

      “爸爸媽媽在哪里呀?”

      “我不知道?!?/p>

      “你一個人出來的嗎?”

      “我吃了飯出來玩,跑來跑去就跑到這里來了?!?/p>

      “你把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p>

      “我爸爸的電話號碼開頭是139,媽媽的電話號碼開頭是135,但是我都記不清后面的數(shù)字?!?/p>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我忘了那條街叫什么名字?!?/p>

      “從這里出發(fā),你知道怎么走嗎?”

      女孩搖了搖頭。

      “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姨怎么才能幫你呢?”

      女孩哭了,“哇”的一聲讓昏黃的夜色顫抖起來。

      白潔明白了,這是一位走失的女孩?,F(xiàn)在時間是晚上九點十二分,白潔覺得小女孩獨自一人在午夜的街頭很危險。前幾天,蜀城剛剛才破獲一起拐賣兒童的大案,被拐兒童中大部分都是四五歲的小女孩。白潔決定留下來陪她,并想方設(shè)法從與對方的交流中獲得有效信息,幫助她順利回家?!澳阍傧胂?,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白潔對女孩說,“然后,阿姨帶著你原路返回,就能找到家了?!?/p>

      女孩一臉茫然,仿佛陷入沉思。

      一輛白色汽車開過來,緩緩?fù)T诎诐嵑托∨⑸磉?。車窗緩緩落下,一顆腦袋隔著副駕問道:“你們在干什么?”

      白潔低頭彎腰對女孩說:“他是你爸爸?”

      “不是?!?/p>

      “他是你舅舅還是叔叔?”

      “都不是?!迸⒄f,“我不認識他?!?/p>

      白潔以為那個中年男人是女孩的親人,結(jié)果他們壓根就不認識,短暫的欣喜瞬間消失。

      中年男人打開車門,朝白潔走過來。朦朧的夜色中,白潔看見對方留著平頭滿臉胡茬,魁梧的身材像一截粗壯的樹樁,渾身上下充滿江湖氣。他們之間離得越近,白潔越覺得對方身上越散發(fā)出逼人的氣勢。他晃晃悠悠地停下來,與白潔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他看著她,半晌才問:“你是她媽媽?”

      “不是?!?/p>

      “是她姑媽?”

      “不是?!?/p>

      “那應(yīng)該是她舅媽咯?”

      “也不是。”

      “那你是她什么人?”

      “我不認識她?!?/p>

      “你剛才在與她說什么?”

      “我問她是不是一個人出來玩走丟了……”

      “如果她是單獨出門,你是不是要把她帶走?”

      “你在說什么?”

      “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么?!?/p>

      “我懷疑你在拐賣兒童?!?/p>

      “你簡直胡說八道,我明明是想帶她回家?!卑诐嵉哪X袋瞬間亂哄哄的,“小妹妹,你說我是不是在幫你想辦法?”

      “是的?!毙∨⒄f,“阿姨在問我住在什么地方,爸爸媽媽在哪里?!?/p>

      “小孩子先別說話,我在問她呢?!敝心昴腥讼虬诐嵖拷它c,指著她說,“我觀察你很久了,發(fā)現(xiàn)你鬼鬼祟祟地糾纏著這個小女孩。如果不是圖謀不軌,為什么纏著不放?”

      “我剛好路過這里,看見她一個人在街上,想幫幫她?!卑诐嵃櫰鹆嗣碱^,“你怎么說我拐賣兒童?”

      “那應(yīng)該說是在販賣兒童?”中年男人在黑夜里翻白眼,“這樣說對不對?”

      “我再說一遍,這個小女孩走丟了,我想幫她找到回家的路?!卑诐嵉那榫w有些激動,“我是一片好心啊?!?/p>

      “所有騙子都披著善良的外衣,所有惡人都滿口仁義道德?!敝心昴腥苏f,“如果小女孩說父母不在家,如果她說這里離她家很遠,你是不是立刻就把她拖走?”

      白潔被氣得渾身顫抖,她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卻惹來無端的攻擊。從早上八點到現(xiàn)在,她忙得幾乎沒有停下來過,此刻正饑腸轆轆渾身乏力。面對如此不講道理的人,她不想與他多說。白潔扭頭看了一眼十字路口,交通信號燈正好是綠燈,可以通行的時間還有二十二秒。既然熱心腸遭遇冷水,她不想把時間耗費在無聊的爭吵中,立即轉(zhuǎn)身而去。剛出地鐵站時,康偉就打過電話詢問她回家的時間,現(xiàn)在他或許早已坐在餐桌上耐心地等待自己回家。但是,白潔并沒有順利離開現(xiàn)場,反而一只腳踏入了紛爭和麻煩。

      剛邁開一步,白潔的胳膊就被扭住,一股疼痛迅速像電流一樣傳遍全身。她的尖叫聲仿佛是一道閃電劃破朦朧的夜空,讓路邊靜立的花草樹木悄然地打著哆嗦,似乎它們都在喊 “痛”。白潔的憤怒瞬間沖破腦門,在熟悉的街頭與陌生的人展開唇槍舌戰(zhàn)。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始終認定白潔是在拐賣兒童,在他的言語中她是個不折不扣的人販子。白潔越是爭論,他越是篤定地認為她剛才是在用言語和行動引誘路邊的女孩,在贏得女孩的認同后實施行騙。

      白潔毫無還手之力。她身體單薄,無法掙脫那只粗壯的手臂;她言辭匱乏,找不到還擊的話語。她唯一質(zhì)問的是對方到底何許人也,有什么資格干涉自己幫助他人。但是,對方一句 “伸張正義”像一柄利劍刺中白潔的喉嚨,讓她瞬間奄奄一息。推搡之中,白潔的衣袖被撕開一條口子,像兩片枯黃的樹葉在夜風(fēng)中飄蕩。僵持幾分鐘后,白潔鼓起全身力氣扯起嗓子眼喊道:“放開我,你這個流氓?!?/p>

      這句話像一根引線,剎那間點燃了一顆炸彈。遺憾的是,它不僅沒有讓中年男人知難而退,而是讓白潔引火燒身。

      “快來人呀,抓人販子啊?!敝心昴腥说穆曇粼谝股锔裢庑蹨営辛?。

      喜樹街旁邊有一條綠化帶,面積大約一千畝。蔥蘢的樹木和優(yōu)美的環(huán)境,讓這里成為附近居民散步的優(yōu)選之地。中年男人一聲抓人販子的怒吼,就像一道命令迅速向四周擴散,散落在綠化帶里的人宛如夜貓一樣紛紛從樹林中躥出來。幾分鐘后,白潔的身邊便聚滿了圍觀的人。最開始,他們對白潔與中年男人的爭執(zhí)冷眼旁觀。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便自告奮勇地加入其中。讓中年男人和白潔都沒想到的是,所有人都把槍口對準白潔,輪番攻擊著這個勢單力薄、孤立無援的女人。

      “我要怎么給說你們才相信呢?我不是人販子,我是想幫她。”白潔聲嘶力竭,“我是想幫助她?!?/p>

      “她叫什么名字?”

      “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她媽媽叫什么名字?”

      “她幾歲了?”

      “她家住哪里?”

      白潔腦子里亂哄哄的,感覺有成千上萬只蒼蠅在面前狂亂地飛舞。那些尖銳而魯莽的質(zhì)問仿佛是銹跡斑斑的釘子,一顆一顆地扎進她的胸膛,卻流不出血來。無論她怎么解釋,一切都無濟于事,就像是掉進泥沼,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白潔嘶吼道:“你們怎么都不講道理?”

      “你這個人販子好猖狂?!币粋€人開了頭,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我們不講道理?難道你拐賣兒童還有理了?”

      頓時,現(xiàn)場混亂起來。

      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白潔的背上挨了一拳,她感到錐心的痛。接著有人砸她的腦袋,踢她的小腿,扯她的頭發(fā)。在推搡下,白潔東偏西倒,求救聲淹沒在憤怒的聲討中。那些與白潔素不相識的人,在漆黑的街頭對一個陌生的女人拳腳相加。白潔拿出手機給康偉打電話,她剛把自己身處的街道說完并要求他報警時,手機就被打在地上,屏幕碎裂通話中斷。她蹲下身想撿起手機,結(jié)果有人在背后朝她瞪了一腳,使她雙膝跪在地上,兩只膝蓋痛得她仿佛馬上就會死去。白潔嘗試著站起來,但是身體里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于是,她索性匍匐在地上,任由那些人粗暴地踐踏。

      警笛聲劃破長空,從遠處的樓宇間傳來。圍觀和施暴的人作鳥獸散,狼藉的現(xiàn)場在蒼茫的夜色里格外凄冷。當警察把白潔扶起來時,她發(fā)現(xiàn)那個中年男人居然沒走。他站在自己的汽車面前遠遠地看著兩個警察和白潔,就像在看一場事不關(guān)己的鬧劇。

      2

      派出所的白熾燈很亮,白潔的臉變成了一張白紙。一綹頭發(fā)搭在臉上,仿佛是某個孩子用鉛筆隨意涂抹了幾筆。白潔散亂的頭發(fā)和無助的神情,都在無聲地訴說著荒誕的經(jīng)歷和遭遇。康偉站在旁邊,與中年男人靠得很近。他臉色鐵青雙眼怒瞪,看起來隨時可能上前暴揍對方一頓。白潔真擔心康偉會動手,她知道他的脾氣,外表斯文的他被逼急了也會暴跳如雷。在經(jīng)歷一次劫難后,她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她只想盡快完成調(diào)解,馬上回到溫暖的家。

      現(xiàn)在已是晚上十點二十三分,白潔還沒有吃晚飯。

      這是白潔和康偉第一次進派出所,渾身上下感到十分別扭。做筆錄的過程很漫長、復(fù)雜,民警慢聲細氣地詢問整個糾紛的前因后果,細致到具體時間和地點。遺憾的是,中年男人不承認自己打了白潔。他說他只是懷疑她是人販子,打人的是那幫看熱鬧的人。不過,白潔自己也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對自己動手。她面無表情地回憶說:“當時,莫名其妙地來了很多人,大家就像是約好了的一樣,你一拳我一腳。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不知道是誰在打我?!?/p>

      辦案民警面露難色??雌饋?,這是一樁找不到責任人的斗毆事件。

      做完筆錄后,白潔才知道中年男人名叫葉盛,沒有正當職業(yè),買了輛車拉散客維持生計。她懷疑他撒謊,不敢說出自己的工作單位,以免牽連自己的飯碗。不過,葉盛坦誠整個事件因他而起,愿意接受民警的協(xié)調(diào),并承諾支付白潔的醫(yī)療費。葉盛心里明白,即便他的初衷是擔心小女孩被拐賣,但的確給白潔帶來了傷害。但是,葉盛同時強調(diào):“如果白潔真的是人販子,請警察一定要將她繩之以法。”

      “你這個混賬王八蛋?!笨祩ズ舻囊幌聫牡首由咸饋恚伴]上你那張臭嘴?!?/p>

      “坐下?!泵窬腿惶ь^,抽了抽鼻梁上的眼鏡,“不要沖動?!?/p>

      “你他媽的信口雌黃?!笨祩ゴ謿猓澳阌H眼看見她拐賣兒童了?”

      “我是說假如。”葉盛執(zhí)拗地說,“如果她真的拐賣兒童,就應(yīng)該接受懲罰?!?/p>

      康偉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掐住葉盛的脖子。他剛揮舞拳頭準備砸下去時,卻被慌忙轉(zhuǎn)身的白潔抱住。她嘆著氣說:“你冷靜點。”

      “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就冷靜不下來?!?/p>

      低垂著頭的葉盛似乎被康偉激怒了,做出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勢。幸好民警及時制止,他說:“這里派出所,不是菜市場?!?/p>

      康偉與葉盛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米,如果民警的提醒和勸止遲到兩秒鐘,兩人或許就在派出所里上演全武行。

      真的安靜下來了。但是,康偉和葉盛還在暗中較勁,仿佛要用眼神殺死對方。他們的眼神在空中對視,然后收起,接著又是對視,都不甘示弱。只有白潔呆滯地盯著自己的雙腳,漂亮的高跟鞋上沾滿塵土。

      一個女民警突兀地走過來,她說剛剛接到報案,有人家里的孩子走丟了。從穿著和年齡判斷,可能就是這個女孩。白潔、康偉和葉盛,同時把目光對準女民警。

      女民警來到小女孩面前,輕聲問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張婷婷?!?/p>

      “就是你啦。”她說,“我馬上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來接你?!?/p>

      “她是人販子嗎?”康偉對著葉盛怒吼,“你看清楚了,她是不是人販子?”

      葉盛沒答話。

      辦案民警再次抽了一下眼鏡,他說:“一場誤會。”

      “誤會就要打人?”康偉的聲調(diào)越來越高,“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公道?”

      “當然有公道?!泵窬α诵Γ肮雷栽谌诵??!?/p>

      一直沉默的白潔哭了。她從椅子上滑落,咚的一聲歪倒在污跡斑斑的地板上,身體不斷地抽搐,就像患了癲癇病??祩ッΣ坏嘏苓^去,一把將她摟在懷里。他安慰她事情已經(jīng)過去,他說公道自在人心,他說事實證明她不是人販子,他說她是個善良的人。白潔對康偉的話無動于衷。那些溫暖的安慰之詞仿佛是一種催化劑,反而激發(fā)了白潔內(nèi)心的委屈和悲傷。她的哭聲由嗚咽變成嘶吼,尖利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瘋狂地涌動,最終變成呼天搶地。

      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康偉沒有任何辦法能制止白潔的哭泣,他只有無助而沉默地抱著她,隨著她的顫抖而顫抖。葉盛窩在角落的椅子上一聲不吭,魁梧的身材萎縮成一個具有呼吸和心跳的雕像。那個總是擔心眼鏡掉在地上的民警,一會兒看著葉盛,一會兒又看著康偉和白潔。他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并時不時地抽鼻梁上的眼鏡,樣子顯得十分尷尬和滑稽。

      一輛汽車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停下,一男一女急匆匆地跑進來。他們異口同聲地問:“我們的女兒呢?”

      張婷婷被女民警領(lǐng)進了休息室,忐忑地等著爸爸媽媽的到來。她不知道康偉與葉盛的沖突,不清楚白潔悲傷的哭泣。張家夫婦的到來,化解了現(xiàn)場的尷尬。辦案民警猛地站起來,朝著休息室呼喊女民警的名字。張婷婷跟在女民警身后走出來,短暫的驚愕后,她沖進媽媽的懷里哇哇大哭。

      看到失而復(fù)得的女兒,張婷婷的父親不停地表達感謝。短暫的交流中,他得知了白潔與葉盛的誤會。他對葉盛說:“這是誤會。”

      葉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女士,真是對不起?!睆埾壬⒓磳⒃掝}集中在白潔身上,“我想帶你到醫(yī)院檢查身體,所有醫(yī)療費由我承擔?!?/p>

      “不用了?!卑诐嵉目奁K于停止,“我的身體沒問題,不用檢查。”

      “我剛才聽警察同志說,有人打了你。”張先生說,“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建議到醫(yī)院做個檢查?!?/p>

      “當然要檢查。不過,檢查的費用不用你承擔?!笨祩ブ钢~盛,“應(yīng)該由他承擔。”

      “我早就說過只要她不是人販子,我愿意承擔醫(yī)療費?!比~盛站起來,“走吧,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p>

      “我?guī)结t(yī)院?!睆埾壬f,“你們都是為了婷婷好?!?/p>

      “應(yīng)該由他負責?!笨祩ピ俅沃钢~盛,“如果不是他,一件好事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子。”

      “你們都別說了?!北M管白潔很憤怒,但吼出來的聲音卻不是她想象的那樣有力,“我不用去醫(yī)院,我只想早點回家。”

      短暫的沉默。

      “我們要去醫(yī)院,萬一身體被打出問題,將來我們找誰呢?”康偉拍了拍白潔的肩膀,“去一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很快就會回家?!?/p>

      “我想回家。”白潔的眼淚悄然地滑下來,她的臉龐猶如一朵被霜打的野花。

      “做完檢查就回家。”康偉看著白潔哭紅的眼睛,“相信我,很快的?!?/p>

      白潔拗不過康偉,最終同意去醫(yī)院檢查身體。

      張婷婷的父母和康偉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他們表示會來看望白潔,并對她提供后期所需要的幫助??祩ッ鏌o表情,機械地點了點頭。然后,葉盛開著車,載著康偉和白潔來到派出所附近的醫(yī)院。

      時間來到深夜十一點四十八分,醫(yī)院里燈火通明、川流不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沮喪。從排隊、掛號到檢查完畢,耗費了兩個小時。整個過程,白潔板著臉孔目無神光,表現(xiàn)得十分不耐煩,不斷地催促醫(yī)生。甚至,她還說了一句 “我沒病”,搞得醫(yī)生一頭霧水。

      回到家時,已是第二天凌晨。

      康偉把飯菜重新熱好,兩人端坐在餐桌前吃這頓晚了五個小時的晚飯。白潔扒了一口米飯,看著康偉說:“你說我是不是吃錯了藥?明明是一片好心,結(jié)果卻弄得這么狼狽?!?/p>

      “吃錯藥的不是你。但是,我們都吃錯了飯?!笨祩D出一絲微笑,“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多,我們這頓飯是晚飯還是早飯?”

      兩人相視無語。良久,繼續(xù)埋頭吃飯。

      3

      白潔請了一天假。

      康偉也跟著請假。

      白潔和康偉都很忙,而且在單位都處于關(guān)鍵時期。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他們不會停下來休息。康偉是一家科技公司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三個月來為即將上市的一款新產(chǎn)品操碎了心。老板早已或明或暗地放話,如果新產(chǎn)品再不能贏得市場打開局面,康偉帶領(lǐng)的整個團隊就將解散。甚至,這家公司的命運也會發(fā)生改變。老板做廣告起家,多次表示想回到老本行??祩ゲ幌胧I(yè),更不想成為公司坍塌的罪人,每天做夢都在琢磨產(chǎn)品的細節(jié)。白潔曾對康偉開玩笑說:“產(chǎn)品比你的生命還重要。”

      “與生命一樣重要?!笨祩フJ真地說,“這次像是一場劫難,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化解?!?/p>

      上午十點,康偉和白潔才從疲倦中醒來。四月是個美好的季節(jié),空中充滿絲絲清甜。陽光像個羞澀的少年,含情脈脈地從窗外飄進來??祩ピ趶N房里忙活,準備兩人的早餐。無論工作多忙壓力多大,或是現(xiàn)實多么艱難,康偉對生活始終洋溢著熱情。白潔很喜歡康偉這種人生態(tài)度,感覺只要跟他在一起,即便在最幽深、黑暗的隧道,也能見到光芒。

      白潔一頭扎進書房里。她打開電腦和手機,登上QQ和微信,與同事和客戶保持溝通。她耐心地為員工安排工作,細致到營銷方案的制定和工作經(jīng)驗的總結(jié);她和藹地與客戶交流,為自己生病而不能親自前來拜訪而真誠地道歉。白潔對同事和客戶撒謊,說自己昨晚突發(fā)疾病住進醫(yī)院,搞得大家都為她的身體狀況擔憂,紛紛勸她好好休息。她不想把實情告訴別人,因為自己都覺得這件事情荒唐到似乎只有在電影中才能看到,說出來是個天大的笑話。

      吃過早飯,白潔和康偉兩人同時來到書房,都進入工作狀態(tài)。一個多小時里,白潔通過電話、QQ和微信不斷地發(fā)出和接收與工作相關(guān)的信息??祩t沉默地盯著電腦屏幕,為產(chǎn)品的某個細節(jié)而焦頭爛額。其實,他明白這款產(chǎn)品已經(jīng)完美到?jīng)]有任何瑕疵,只是他不敢輕易地將它交給老板和投放市場。在這場關(guān)鍵戰(zhàn)役中,作為公司的一員老將,康偉顯得猶豫不決。他不是個完美主義者,只是輸不起。

      十一點二十一分,康偉的手機響起??粗聊簧祥W爍著的 “張”字,他明白這是張婷婷的父親打來的??祩]有接,他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些什么。電話再次響起,康偉拿著手機朝客廳走去。張婷婷的父親對康偉說,他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希望能到家里來看望白潔??祩ビX得既然對方已經(jīng)來了,執(zhí)意拒絕顯得有失禮貌。猶豫片刻,他只好答應(yīng)下樓迎接?;氐綍浚祩Π诐嵳f:“張婷婷的爸爸來了。”

      “張婷婷是誰?”

      “昨天晚上那個女孩?!?/p>

      “哦。”白潔愣了一下,“他來干什么?”

      “看望你?!?/p>

      “我需要看望嗎?”

      “昨天晚上的事情,或許他有些過意不去?!?/p>

      “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畢竟,這件事是因為張婷婷而引起的?!?/p>

      “張婷婷是無辜的。”

      康偉的舌頭突然打起卷兒,喉嚨也仿佛被堵住。他望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陽讓人感到頭暈?zāi)垦!?/p>

      “你告訴他,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卑诐嵚朴频卣f,“而且,我的身體沒有問題,用不著來看望。”

      “他已經(jīng)來了。”康偉的眼神從窗外拉回來,看著白潔,“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了?!?/p>

      白潔怔怔地看著康偉。半晌,她笑起來:“那就讓他進來吧。”

      康偉下樓后,白潔在逼仄的書房里踱著步子。窗外陽光燦爛,院子里一片翠綠。每天早出晚歸,她竟然不知道庭院里開滿了絢爛的花朵。白潔坐下來喝了一口水,再次來到窗前??祩ヮI(lǐng)著一對中年夫婦,穿過蔥蘢的樹木徑直走進來。那是兩個陌生的面孔和身影。在派出所里,白潔沒有看張家夫婦一眼。即便在街上相遇,她也認不出他們,更無法確認他們曾以這樣的方式產(chǎn)生過短暫的交集。

      兩分鐘后,門鈴響起。

      白潔走出書房,穿過客廳,站在門前整理頭發(fā)、衣著,順便琢磨如何迎接這對夫婦。她并不希望他們前來看望,覺得這種情形與昨晚一樣荒唐。但是,他們已經(jīng)站在門外,打開房門是唯一的選擇。她長出一口氣后,果斷地拉開門。白潔勉為其難地笑著:“你們怎么來啦?”

      “我們特地來感謝你?!?/p>

      “為什么要感謝我?”

      “你幫了我們家婷婷?!?/p>

      “我沒有為她做什么???”

      “可是,你因為這件事被人誤解?!?/p>

      “甚至,我還被人打了?!卑诐嵳f,“是不是這樣?”

      “現(xiàn)在的人,都很沖動。”

      “所以,你們不是來感謝我,而是我被人打了覺得過意不去,來看望我。”

      康偉覺得氣氛不對,立即招呼著他們喝茶,借此轉(zhuǎn)移話題,并用眼神暗示白潔說話別總是帶刺兒。白潔也覺得自己有失待客之道,即便素不相識也應(yīng)懂得來者是客的道理。停頓片刻,她說:“謝謝你們的這份心意。”

      “到醫(yī)院檢查后,身體沒有問題吧?”張媽媽說,“昨天太晚了,所以我們沒有再給你打電話?!?/p>

      “沒有問題?!笨祩フf。

      “本來就不用去醫(yī)院?!卑诐嵱挠牡卣f,“我知道沒有問題?!?/p>

      這天上午,張家夫婦在白潔家里待了大半個小時。后來,他們的交流不再拘泥于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慢慢熟絡(luò)后,他們開始聊工作、生活以及各種社會現(xiàn)象,話題寬泛得就像重逢的老朋友。

      張婷婷的父親叫張海生,母親叫劉芳。張海生是一家游戲公司的老板,主要做游戲研發(fā)與運營。劉芳是注冊會計師,在一家會計事務(wù)所工作??祩サ弥獜埡I鷦倓偒@得了一筆風(fēng)險投資,并與韓國某游戲公司達成戰(zhàn)略合作,新產(chǎn)品即將在東南亞發(fā)行??祩ソ又鴱埡I脑掝},談了很多對游戲行業(yè)的看法。這讓張海生很吃驚。他問:“你也是做游戲的?”

      “不是?!?/p>

      “但你對游戲很了解?!?/p>

      “我喜歡玩游戲,平常比較關(guān)注行業(yè)態(tài)勢?!?/p>

      快到十二點時,張海生和劉芳起身告辭。兩個人分別說了很多感謝之詞以及保重身體的祝福,并要求兩家人保持聯(lián)系經(jīng)常來往,感覺像是認了一門親戚。突然,劉芳把一個紙袋子放在桌子上。她說:“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p>

      康偉和白潔四目交匯,他們瞬間明白里面裝的是錢。從袋子的厚度上看,他們猜測里面至少有上萬元鈔票。短暫的錯愕后,康偉抓起袋子追上即將出門的張海生。他說:“這個你拿走?!?/p>

      “這是我和婷婷她媽的一份心意,請你們收下。”張海生說,“我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達感謝,希望這樣不算冒昧。”

      “我們不能收錢,一分都不行?!笨祩ヅぷ埡I环?,“心意領(lǐng)了,錢不能收?!?/p>

      康偉和張海生在門口你推我攘,互不相讓。白潔走上來,她淡淡地說:“張先生,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你的錢,所以你一定要拿回去。你們來看我,我已經(jīng)十分感動。”

      “這樣我們心里會不安的。”劉芳見丈夫呆愣著,便接著白潔的話說,“你為了我們家婷婷,平白無故地受到傷害?!?/p>

      “傷害我的是那些過路的人,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白潔有氣無力地笑著,“你們?yōu)槭裁匆话材兀俊?/p>

      “那些人不會對你負責?!睆埡If,“而且,你也找不到他們?!?/p>

      “我不會找她們?!卑诐嵑V定地說,“事情在昨天晚上已經(jīng)結(jié)束。”

      張海生一聲長嘆:“原本是件好事,怎么就弄成這樣了呢?”

      一片沉默。

      4

      無論是檢查結(jié)果還是自身感受,白潔的身體真沒問題。在這場莫名其妙的糾紛中,她除了被撕爛的衣服外,真沒有太大損失。休息一天后,白潔又馬不停蹄地投入到堆積如山的工作中。她常常鼓勵員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所以熬過市場的寒冬后,他們要在春暖花開之際大干一場,力爭秋天有個好收成。剛剛走進辦公室,同事們都一窩蜂地圍過來,詢問白潔的病情。她笑呵呵地說沒事,臨時編了個急性腸胃炎的幌子??粗频L(fēng)輕的樣子,大家便不再多問。

      康偉與白潔一樣,重新全情投入到產(chǎn)品的研發(fā)中。他是個隱忍的人,從來不向白潔傾訴任何困難。事實上,最近半年來他一直焦頭爛額。有時候,他也在思考未來的人生計劃,甚至悄悄向其他公司投放簡歷。如果產(chǎn)品再次失敗,難免會遭遇失業(yè);如果丟失工作,他必須盡快投入到第二份工作中??祩峙率I(yè),康偉需要工作,否則他沒錢舉辦婚禮。婚期已經(jīng)一推再推,他無時無刻不在等待那個神圣時刻的到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一切看似又回到既有的生活軌跡。

      第四天中午,同事廖燕敲響了白潔的房門。當時,她正在整理最近銷售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準備下午召開分析會。看著廖燕鬼鬼祟祟的樣子,白潔差點沒有笑出來。她皺著眉頭問:“有什么事?”

      “白總,你今天上網(wǎng)沒有?”

      “從早上起來一直忙到現(xiàn)在,哪有精力上網(wǎng)。”

      “我剛才在微博上看見關(guān)于你的消息了。”

      “微博上有我?我又不是網(wǎng)紅。”

      廖燕愣了一下,她說:“都成熱門話題了?!?/p>

      白潔怔怔地看著廖燕,她問:“熱門話題?”

      廖燕點了點頭:“你看看吧,這樣對你不好?!?/p>

      白潔感到事情不妙,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登錄微博。在廖燕的指引下,她迅速找到那個命名為 “當街暴打人販子”的微博話題。那串刺眼的阿拉伯數(shù)字表明,參與討論的人數(shù)高達二百三十七萬。白潔頓時臉皮發(fā)燙雙手顫抖,鼠標的指針左右搖晃很多次才點中話題。短暫的等待后,那條讓她腦袋感到隨時都會爆炸的微博立即躍入眼簾。

      微博賬號名叫 “不三不四”,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在微博中寫道:“活捉人販子??匆姶蠹覔]舞著正義的拳頭,憤怒之氣終于消解?!毕旅媾淞肆鶑垐D,每一張圖都能看見白潔的無助和狼狽。特別是第六張,白潔披頭散發(fā)蜷縮在地上,像一條瀕臨死亡的狗。

      白潔怒火中燒,一把推開桌子上的文件和資料。精致的玻璃水杯被撞倒,玻璃渣子混合著茶水,濺得滿地都是。廖燕慌亂地往后退,差點撞倒身后的魚缸。她從來沒有見過白潔如此大發(fā)雷霆,只得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在同事們的眼中,雖然白潔干練而強悍,但從來不在公眾場合下發(fā)怒。

      半晌,白潔的情緒才慢慢平靜。她抬起頭問:“其他人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绷窝囝澪∥〉卣f,“我剛剛看到,感到非常驚訝,所以馬上跑來給你說?!?/p>

      “你相信這條微博嗎?”

      “當然不相信?!绷窝嗾f,“可是……”

      “可是什么?”

      “上面有你的照片。”

      “有照片不一定就是真相。”

      “你是說照片中的人不是你?”

      “是我?!卑诐嵨⑽Ⅻc著頭,“的確是我?!?/p>

      “那你真的被人打了?”

      “是的?!?/p>

      “那你真的拐賣兒童?”說完,廖燕倒吸一口涼氣。

      “當然不是。”

      “白總,你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白潔靠在椅子上。沉默半晌,她說:“你幫我把地上收拾一下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態(tài)。”

      廖燕彎腰埋頭,便開始整理文件,打掃玻璃渣子,用抹布擦地。這個過程持續(xù)了七八分鐘,白潔慢騰騰地向廖燕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最后一個字時,她雙手抱住腦袋,沉悶地嘆氣。廖燕張著大大的嘴巴說:“原來是這樣啊。我要到微博為你澄清事實,討回公道。”

      “你就別添亂了,回去好好工作吧。”

      “好吧。白總,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不要跟那些小人計較?!?/p>

      “我自有分寸?!?/p>

      廖燕剛拉開門準備出去,又被叫住了。白潔說:“今天下午的會議取消。”

      “好?!绷窝嘀罆h的重要性,但她更明白此刻白潔的心情何等糟糕。

      窗外陽光明媚春風(fēng)和煦,白潔卻感到前所未有地窒息,即便在工作最困難時也沒有這種感受。她吃力地站起來,把門窗全部關(guān)上,依然感到身體里有一股寒意在竄動。經(jīng)過派出所的調(diào)解、醫(yī)院的檢查、張婷婷父母前來探望以及一天的休整,她原本以為這事已經(jīng)隨風(fēng)飄散。沒想到只過了三天,平息的波浪再度掀起,而且來勢更加兇猛。這一次,她竟然不知道是誰在從中作祟。

      白潔知道網(wǎng)絡(luò)上魚目混珠、泥沙俱下,思索再三,她認為不能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不過,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焦躁地在辦公室里走來踱去,最終只能笨拙地在 “不三不四”發(fā)的這條微博上向每一個網(wǎng)民做自我申辯。白潔打開微博,逐一向那些謾罵的人解釋,希望大家刪掉罵人的評論。

      面對成千上萬的討論,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是,白潔下定決心一定要自證清白。

      白潔在電腦上打開一個文檔,把事情的真相寫好,通過復(fù)制粘貼的方式與網(wǎng)民交流。很快,她便與數(shù)百人進行了對話,耐心地向他們解釋。但是,這種便捷的方式?jīng)]有為白潔迎來轉(zhuǎn)機,反而被人取笑。有人說,人販子居然還會發(fā)微博;有人說,人販子請不起水軍,只得笨拙地復(fù)制粘貼。

      看著冷嘲熱諷,白潔氣得七竅生煙。但是,她依然堅持回復(fù)每一個網(wǎng)民,試圖讓別人相信自己真的無辜。只是,那些人根本聽不進去白潔的苦口婆心,以更尖酸、刻薄的語言反唇相譏。

      半個小時后,“不三不四”終于露面。

      “不三不四”回復(fù)白潔:“即便你有一千張嘴巴也無法洗脫罪名,我在現(xiàn)場,親眼所見,有圖有真相?!?/p>

      白潔回復(fù) “不三不四”:“我已經(jīng)向派出所報案,并且證明自己不是人販子,而是好心幫助那個小女孩?!?/p>

      “不三不四”回復(fù)白潔:“這只能證明你犯罪未遂,逃過一劫?!?/p>

      白潔回復(fù) “不三不四”:“葉盛已經(jīng)承認這是一場誤會,并支付了我檢查身體的醫(yī)療費。”

      “不三不四”回復(fù)白潔:“葉盛伸張正義,你還訛人家一筆醫(yī)療費。你好意思嗎?”

      白潔回復(fù) “不三不四”:“那個小女孩的父母第二天已到我家里探望,證明我并沒有拐賣他們的孩子,而是孩子自己走丟了。”

      “不三不四”回復(fù)白潔:“這個世道真的變了,雞居然給黃鼠狼拜年?!?/p>

      白潔渾身顫抖,真想把電腦砸個稀巴爛。但是,她又明白這無濟于事,喘著粗氣繼續(xù)回復(fù) “不三不四”:“你到底是什么人?難道與我有冤有仇?”

      “不三不四”回復(fù)白潔:“我與你素不相識,何來冤仇?我只是與葉盛一樣,看不慣世間的丑惡現(xiàn)象。”

      白潔頭痛欲裂,她關(guān)掉顯示器屏幕,眼淚默默地順著臉頰滑下來。有人來敲門,白潔沒有理會。片刻后,敲門的人窸窸窣窣地離開。公司里人來人往,同事們的身影急促地穿來穿去,好在白潔的辦公室在最里端,關(guān)上門就是一個小世界,不受外界打擾。

      慢慢地,眼眶里的淚水仿佛已經(jīng)流干。白潔用紙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拿起手機給康偉打電話。電話接通后,她只聽見康偉 “喂”了一聲,悲傷的情緒瞬間便在心底涌起,眼淚再度噴涌而出??祩ヒ粋€勁兒地安慰白潔,但她只顧著稀里嘩啦地哭泣??祩枺骸澳阍趺蠢玻俊?/p>

      白潔沒有回答。

      康偉問:“遇到什么困難了?”

      白潔依然只顧著哭泣。

      康偉問:“誰欺負你了?”

      白潔把電話丟在一邊,哇哇大哭起來。

      康偉眉頭緊鎖,惶惑地等待白潔停止哭泣的時刻。不過,他似乎意識到白潔已經(jīng)把手機放在旁邊,根本沒有聽見自己的話。手機聽筒里只有她的嗚咽聲若隱若現(xiàn),時遠時近。于是,康偉主動掛斷電話,并立即回撥過去。接連三遍,白潔都沒有接??祩ゼ钡弥倍迥_,恨不得馬上飛到白潔的辦公室。手機沒人接,康偉又撥打白潔辦公室電話。這一次,白潔接了。

      “這會兒忙嗎?”白潔的鼻音很重。

      “不忙?!笨祩フf,“你怎么哭了?”

      “很多人在微博上罵我?!?/p>

      “你惹著誰了嗎?”

      “我誰都沒有招惹?!?/p>

      “那到底是誰在罵你?”

      “有人發(fā)了一條微博,大家都在微博下面留言罵人?!?/p>

      “那些人罵你什么?”

      “他們罵我是人販子,還把別人打我的照片發(fā)在微博上。”白潔又哭了,“現(xiàn)在,網(wǎng)站做了一個熱門話題,幾百萬人參與討論?!?/p>

      康偉明白了,那場糾紛并未煙消云散,反而以更加殘酷的方式包圍著白潔。他讓她別著急,他有辦法把熱門話題刪去。在科技行業(yè)打拼這幾年,康偉在業(yè)務(wù)培訓(xùn)、行業(yè)峰會等各種場合認識一些人,積累了不少人脈??祩偤谜J識這家網(wǎng)站微博組的負責人,一個月前才在一次業(yè)務(wù)交流會上見過??祩Π诐嵳f:“我爭取半個小時搞定?!?/p>

      “好。”白潔掛斷了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白潔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但這種拉著時間往前走的情緒讓她感到焦灼和惶恐。她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卻忘記了喝。她把窗簾拉開,又覺得陽光太刺眼,于是又立即關(guān)上。如此反復(fù)地折騰好幾次,白潔終于妥協(xié),歪倒在椅子上像一張衣著光鮮的皮囊。

      白潔重新打開電腦顯示器屏幕,登錄微博界面,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身處熱門話題的漩渦,腦門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她無心整理面前的文件,計劃中的重要會議早已忘卻。她的眼神始終集中在屏幕右下方的時間上,每隔兩三分鐘便刷新一次網(wǎng)頁。盡管十多分鐘過去,微博界面上的熱門話題依然還在,而且參與者越來越多。下午兩點十六分時,已經(jīng)有三百六十三萬人閱讀這條微博,評論高達四千五百八十一條。這兩個參數(shù),白潔每刷新一次,就會大幅增加。

      “怎么還沒有刪掉?”白潔忍不住,給康偉打電話催問。

      “已經(jīng)與朋友聯(lián)系了,對方說馬上就處理?!笨祩グ参堪诐?,“別著急,肯定能刪掉?!?/p>

      白潔再次陷入焦急的等待中,并不斷地刷新網(wǎng)頁。兩點二十四分時,當她再次刷新網(wǎng)頁時,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從熱門話題中消失了。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祩ゴ騺黼娫?,讓白潔安心工作,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白潔口頭答應(yīng),注意力依然停留在微博上。

      很快,白潔發(fā)現(xiàn)雖然熱門話題刪掉了,但是“不三不四”的微博還在,而且評論的數(shù)量依然在不斷增加。在海量的辱罵中,她偶爾能看見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人。只是,那些正面的聲音太微弱,瞬間便淹沒在汪洋大海之中,就像一只螞蟻掉進驚濤駭浪里。

      “不能看著這些王八蛋胡言亂語。”白潔自言自語地說,“我得給 ‘不三不四’發(fā)條私信,讓他刪掉微博。”

      打開私信對話框后,白潔精心措辭,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在這條私信里,白潔義正辭嚴地表明自己被 “不三不四”誹謗,要求對方立即刪掉微博,否則將采取法律手段追究其責任。很快,“不三不四”便回信說:“身正不怕影子斜?!?/p>

      簡短一句話,七個字就像七把利劍,朝白潔狂亂地揮舞。

      白潔知道無法與 “不三不四”講道理,對方已經(jīng)陷入瘋魔,似乎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無奈之下,她只好在自己的微博中發(fā)了一條聲明,講清事情的前因后果,闡述自己遭受的冤屈,并保留追究法律責任的權(quán)利。然后,她關(guān)掉電腦走出辦公室。

      午后的空氣很沉悶、溽熱,明晃晃的太陽讓白潔睜不開眼睛。她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徘徊,對緊緊纏繞住自己的麻煩感到彷徨與無助。半個小時后,白潔走進地鐵站,搖搖晃晃地朝家走去。她想自己要是擁有一種魔法該多好,就像電影中演的那樣,心中默念 “馬上回家”后便出現(xiàn)在家里。此刻,白潔最大的愿望就是立即回家,那套緊湊而溫暖的房子,能讓她心神安寧。

      5

      路過喜樹街時,白潔想起四天前的那個夜晚,沒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給自己帶來一場巨大的麻煩。如果當初沒有發(fā)現(xiàn)張婷婷,如果當初徑直穿過十字路口而沒有回頭,這一切是否可以避免?白潔不知道。不過,她不后悔。

      路過茶樹街的菜市場時,白潔順便買了一些菜。她想做好晚餐等康偉回家,他們相愛這幾年,她很少為他做一頓可口的飯菜。不過,當她打開房門后,便風(fēng)一般躥進書房打開電腦,繼續(xù)與微博上那些瘋狂的辱罵者搏斗。

      白潔的微博使那些憤怒的人轉(zhuǎn)移了陣地,紛紛在她的 “聲明”中留言譴責這位被他們裁定為人販子的女人。她一聲苦笑,自己開微博這些年來,竟然這一條最具影響力。短短三個小時里,轉(zhuǎn)發(fā)量為九百八十七,評論量更是破天荒地達到一千四百三十八。她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輿論的風(fēng)向完全是一邊倒。那些人僅僅是從 “不三不四”那里撤離、轉(zhuǎn)移,然后繼續(xù)在白潔的微博下群情激昂地聲討。

      從中午到黃昏,白潔的情緒早已不再狂暴,她明白對著冰冷的電腦屏幕咆哮是愚蠢的行為。她不知道別人姓甚名誰,她不知道別人身在何處。既然公開發(fā)表聲明依然無法阻止事態(tài)的發(fā)展,那么只好耐心地溝通和交流。事情的源頭在于 “不三不四”那條微博,解鈴還須系鈴人,白潔便通過私信繼續(xù)與那個虛無縹緲但又無比真實的人對話。她仔細地查看了 “不三不四”的資料,年齡112歲,地域為愛爾蘭。很明顯,這些都是胡亂填寫。既然如此,標注為 “男”的性別也無法肯定。白潔不管這些,她只想耐著性子把道理講清楚,把麻煩解決掉。

      白潔在私信中寫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既然拍了照片,就說明你當時在現(xiàn)場。不過,你并沒有真正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當時,我路過喜樹街時,看見那個叫張婷婷的女孩獨自一人,便擔心她有危險。我正在詢問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時,葉盛便來到現(xiàn)場,并一口咬定我就是人販子。其實,我真的是想幫張婷婷,沒想到竟然被人冤枉。我猜你是中途才來到現(xiàn)場,并不了解事情的開端。但是,你這條微博給我?guī)砹藝乐氐呢撁嬗绊?,所以請你及時刪掉,還我一個公道。”

      五分鐘后,“不三不四”給白潔回信道:“沒錯,我在現(xiàn)場。我知道打人是不對的,所以我沒有動手打你。不過,我拍了很多照片,希望更多人看到你的真面目,拯救更多的兒童和家庭?!?/p>

      白潔知道對方避重就輕、答非所問。于是,她繼續(xù)給對方發(fā)私信:“雖然你沒有打人,但是你發(fā)在微博上的照片,對我同樣是一種傷害。這是一種變相的暴力。所以,我請你刪掉這條微博?!?/p>

      “不三不四”回信說:“既然你敢做這樣的事,就應(yīng)該承擔這樣的后果。我在微博上曝光一個人販子,有什么不對?”

      白潔耐著性子回信說:“你怎么確定我是人販子?我明明就是好心人?!?/p>

      “不三不四”回信說:“一群人都認為你是人販子,都在攻擊你,難道你還想狡辯?還要抵賴?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別人認為我是人販子,你就認為我是人販子?”

      “我相信大家的智慧?!?/p>

      “別人都是傻逼,難道你也做個傻逼?”

      “你才是傻逼?!?/p>

      “你是傻逼,你是天下最大的傻逼。”

      “你是人販子,你是大傻逼?!?/p>

      “你到底刪不刪這條微博?”

      “耍賴不成,改成威脅了?”

      “我既不耍賴,也不威脅?!?/p>

      “那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懂得寬容之心。”

      “我懂寬容,但絕不縱容?!?/p>

      “你是不講道理的大傻逼?!?/p>

      “你是死不要臉的人販子?!?/p>

      白潔想繼續(xù)臭罵那個胡攪蠻纏的人,無奈被康偉的開門聲打斷。她把鼠標狠狠地砸在書桌上,氣沖沖地跑出去??祩タ粗诐嵞樕l(fā)綠,問她又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白潔一五一十地把與“不三不四”對罵的事情告訴康偉,他聽后不斷地唉聲嘆氣。康偉把背包丟在沙發(fā)上,走到白潔身邊,把她緊緊地抱著。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你沒有必要跟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較勁?!?/p>

      “那個傻逼死活不刪微博?!?/p>

      “你跟一個傻逼較勁,本身就是一件很傻的事?!?/p>

      長達兩分鐘的沉默。

      康偉走進廚房開始為二人晚餐而忙活,鍋碗瓢盆響個不停。白潔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佇立了好幾分鐘,然后她踱回書房,再次面對冷漠的電腦屏幕。她不再與 “不三不四”糾纏,而是給每一個向自己胸膛插匕首的人發(fā)私信。整整一個多小時里,她耗費巨大的心力向陌生人敞開胸懷,發(fā)自肺腑地訴說自己的委屈,請求別人擦亮眼睛看清真相。值得欣慰的是,有一部分人表示持中立態(tài)度,在真相沒有浮出水面時靜觀其變。白潔沖進廚房把這個信號告訴康偉,他一笑了之??祩ズ芮宄?,白潔還沒有從這場紛爭中解脫。

      吃過晚飯,康偉生拉硬拽地拖著白潔出門散步。他懂得互聯(lián)網(wǎng)的生態(tài),明白這個聒噪的場所會帶給人怎樣的傷害,所以害怕白潔沉溺其中越陷越深。他不想?yún)⑴c這場戰(zhàn)斗,不是說自己懦弱,而是你找不到搏斗的對象,不知道隱藏在電腦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離喜樹街不遠時,康偉眼看著前方就是四天前白潔遇見張婷婷的地方,便拉著她改變線路,從茶樹街繞道海棠路,然后順著國香街往家里走。

      大半個小時后,康偉和白潔回到家。剛走進屋,白潔迫切地鉆進書房??祩u了搖頭,明白白潔依然執(zhí)迷不悟。他默默地說:“難道你是被魔鬼附身,非要張牙舞爪地與別人分出勝負?”

      “他媽的,太過分了?!卑诐嵓饫穆曇魟澠茲庥舻囊股?,“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怎么啦?”康偉有些不耐煩,但盡量保持溫和的口吻。

      “‘不三不四’居然把我倆對罵的內(nèi)容完全放在網(wǎng)上?!?/p>

      “什么不三不四?”

      “就是在微博上發(fā)照片的人,微博名稱叫‘不三不四’?!?/p>

      “真是個不三不四的人?!?/p>

      “明天,我要去派出所?!?/p>

      “到派出所干什么?”

      “我要派出所為我證明清白。”

      “這個不好辦吧?”

      “我還要報案,網(wǎng)上有人誣陷我。”

      “可以報案?!?/p>

      “我不相信法律管不到這些信口開河的人。”

      “我陪你去。”

      康偉和白潔整個晚上都沒睡好,兩個人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但是,他們又都不說話,在漆黑的夜里各自盯著昏暗的天花板。第二天,兩人分別請假,九點準時來到派出所。接待他們的還是那個眼鏡仿佛總是要掉的民警,他似笑非笑,好像認出了康偉和白潔。

      這趟派出所之行,并沒有給白潔帶來理想的結(jié)果。派出所沒有給白潔出證明,那個民警不明白為什么要出這個證明,同時也沒有先例。略感寬慰的是,派出所受理了白潔在網(wǎng)上受到騷擾的案件。

      回去后,白潔發(fā)了一條微博,聲稱已經(jīng)報警。她希望這條微博能起到提醒和威懾的作用,讓 “不三不四”放下手中的棍子,不再當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

      6

      康偉叫白潔不上網(wǎng)不看微博,做到心靜自然涼。他很清楚,隱藏在虛擬世界的人最怕沒人理會,如果沉默以對,對方也會覺得無趣而偃旗息鼓。這一次,白潔聽進去了。她不再搏斗,其一是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其二就像康偉說的那樣,你根本不知道在與誰搏斗。那是一股黑暗而飄忽的力量,仿佛是無數(shù)個鬼魅影子的集合體。她重新進入繁忙的工作,爭取創(chuàng)造更好的業(yè)績。這是一個需要業(yè)績說話的時代,優(yōu)勝劣汰絕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公司里其他幾位經(jīng)理,要么被炒魷魚,要么自暴自棄離開工作崗位。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奮力拼搏,白潔看到了力挽狂瀾的跡象。

      康偉成功了,他的新產(chǎn)品贏得了用戶的廣泛認同和接受,網(wǎng)上炒得一片歡騰。老板每次看到康偉都樂呵呵的,為他豎起大拇指。康偉不喜歡老板的表演,心想如果失敗了呢,自己早就收拾東西滾蛋了。他窩在那把被灰塵覆蓋的椅子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星期三下午,老板把康偉叫到辦公室,口吐蓮花地對他進行了夸獎,并安排晚上在某高檔餐廳吃飯,慶祝他和他的團隊大獲豐收??祩ヒ陨眢w不好為由,婉拒了老板的慶功宴。這個理由不但讓康偉躲過一場喧囂的晚宴,而且還贏得兩天假期。肥頭大耳的老板說:“那你休息兩天,這段時間的確辛苦了?!?/p>

      算上周末兩天,整整四天時間里,康偉待在家里足不出戶,每天為白潔做好吃的飯菜,與她看喜歡的圖書和電影。星期五晚上,白潔舉著酒杯對康偉說:“祝賀你?!?/p>

      “劫后余生?!笨祩タ嘈χ斑@是上帝的眷顧,感覺像中了彩票一樣。”

      五月初,白潔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告知 “不三不四”的微博早已注銷,無法查找背后那個誹謗和污蔑她的人。白潔有些失落,同時又略感欣慰。無論怎樣,“不三不四”消失了,那條給自己帶來無盡麻煩的微博消失了。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康偉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并買了一瓶紅酒。他舉著酒杯對白潔說:“這事兒總算過去了?!?/p>

      “劫后余生?!卑诐嵧瑯涌嘈Γ拖窨祩ツ菢?,“這也是上帝的眷顧,讓我這個可憐的人終于獲得安寧?!?/p>

      不過,白潔和康偉太樂觀了。這仿佛只是下一輪噩夢的開端,一切都在悄然地進行,就像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四,廖燕又在中午敲響白潔辦公室的房門。白潔問她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白潔又問,那個刁蠻的客戶還在糾纏你?廖燕搖搖頭。白潔臉色一沉,她問那到底有什么事?

      “白總,你被人肉了?!?/p>

      “什么?”

      “有人在網(wǎng)上把你扒了個精光?!?/p>

      白潔一哆嗦,她問:“微博上?”

      廖燕點了點頭:“嗯?!?/p>

      白潔登陸微博,順著廖燕的指引,找到了那個微博。微博賬號不是 “不三不四”,而叫 “撕面具的人”,頭像是一個詭異的面具,藏在面具后的雙眼發(fā)出的寒光讓白潔全身布滿雞皮疙瘩。這個人在微博上完全曝光了白潔的工作單位、家庭地址和電話號碼,甚至她上下班的時間和乘車路線都一覽無余。白潔怔怔地看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太恐怖了?!绷窝嘀辈焕愕堑乜粗诐崳澳闶遣皇堑米锸裁慈肆??感覺有人在跟蹤你?!?/p>

      “沒有。”白潔的聲音像屋檐下的雨滴,“至少我自己覺得沒有得罪任何人?!?/p>

      “競爭對手?”

      “不會?!?/p>

      “無理的客戶?”

      “不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感覺還是那個上傳照片的人?!?/p>

      “你不是報案了嗎?”

      “或許正是因為我報了案,所以對方不服氣,改頭換面繼續(xù)作弄我?!?/p>

      “可是,那人為什么要跟你死磕到底呢?而且明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p>

      “不知道?!卑诐崜u晃著腦袋,“我真的不知道?!?/p>

      與上一次相比,白潔的憤怒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這一次她沉默得如同冬日里鋪在地面的枯葉。沒有聲息,茍延殘喘。她沒有刻意強壓胸中的怒火,而是那股火焰在體內(nèi)瘋狂地蠕動卻始終無法沖出來。白潔緊握拳頭,想扯起喉嚨嚎叫,最終卻只換來幾聲沙啞的嘶鳴。整個下午,她像一條游魂,精神恍恍惚惚,思緒飄飄蕩蕩。

      回家后,白潔沒有把這事兒告訴康偉。只是,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變得木訥,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著院子里發(fā)呆。吃罷晚飯,康偉說:“走吧,出去走一圈?!?/p>

      “不去?!?/p>

      “生命在于運動?!?/p>

      “不想去?!逼鋵?,白潔心里想的是不敢去。只是,她沒有這樣說。

      白潔不僅這天晚上沒有出去散步,而且從此以后便對夜晚充滿恐懼。她害怕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總感覺在某個漆黑的深處,有一雙綠光閃爍的眼睛在盯著自己。每天晚上,她把家里的燈全部打開,所有房間一片透亮。對于白潔的變化,康偉看在眼里,卻沒有能力改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與白潔一起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六月的一天晚上,白潔接到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對方是個男人,來源地顯示為長沙。電話接通后,對方問:“請問你是白潔嗎?”

      “對呀?!?/p>

      “兩個月前,你是不是在街上遇見一個女孩……”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白潔咆哮著,“如果你還算個男人,就要敢作敢為,不要做縮頭烏龜?!?/p>

      “白潔小姐,你聽我說?!蹦腥撕卣f,“我剛才在網(wǎng)上看到你的消息,對你的遭遇深感同情,因為我跟你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哦?!卑诐嵥坪醪幌嘈抛约旱亩?,“一模一樣?。俊?/p>

      “你說我該怎么辦?”男人清了清嗓子,“我們該怎么辦?”

      “不知道?!卑诐嵕従彽負u頭,“我真的不知道?!?/p>

      掛斷電話,白潔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白潔獨自來到派出所。她再次報案,向民警提供了 “撕面具的人”這個微博賬號和網(wǎng)址。對于這場莫須有的誹謗和攻擊,在一連串掙扎之后,心力憔悴的白潔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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