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東方
前往西江千戶苗寨是個突然的念頭。
友人的侄兒在杭州工作,因G20峰會的原因,放假回到西安。她想讓我?guī)е咭粋€四天行程的旅行,我則因欠著貴州一位友人多年的許諾,就決定去貴陽和黔東南走一趟。
臨時起意,自然也不及仔細做旅行功課,依著我的經(jīng)驗,越是這樣的行程,越有意外之收獲。
一
貴州旅游一直不是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除了黃果樹瀑布,很多美景深藏山中不為人知。我在六年前到過黔西南,只身一人進入過苗族、布依族的山寨,領略過那些未被開發(fā)的原始之美。友人要去西江千戶苗寨,我其實心中并不抱太多期待,因為這幾年這個地方也算“著名景點”了。
西江其實是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縣所轄的一個鎮(zhèn),位于雷山縣東北部的雷公山麓,因由十余個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相連成片,約有1000多戶人家,就形成了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
據(jù)傳苗人祖先為蚩尤部落,歷史上被迫分成幾支多次西遷,漢朝時西江的苗人就到達了這里,從此定居下來。西江苗族子連父名的世系譜,從蚩尤到1732年間共有284代,也說明生活在西江的苗族是蚩尤的直系后裔。
從雷山下高速走了30多公里,就看到了景區(qū)的西門。這里已經(jīng)在學習其他景區(qū)的做法,在離核心景區(qū)很遠的地方修建大門,以后游客來這里就得多掏腰包,多出一筆游覽觀光車的費用。驅車繼續(xù)向前走了10多公里,才是景區(qū)正門。
西江苗寨開發(fā)較早,1982年就被貴州省人民政府列為貴州東線民族風情旅游景點。2004年被列為貴州省首批村鎮(zhèn)保護和建設項目五個重點民族村鎮(zhèn)之一。2005年,西江千戶苗寨吊腳樓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05年11月,“中國民族博物館西江千戶苗寨館”正式掛牌。
如織的游客和正午毒辣的太陽,已經(jīng)讓我無心觀看景區(qū)門口的苗族傳統(tǒng)禮儀表演。我們不幸地與杭州萬人游黔東南的旅行團匯合了。
我們預定的客棧在右邊山上的吊腳樓里,距離寨子的景觀臺只有500米左右,友人在房間里就歡喜雀躍地將整個苗寨盡收眼底。我則留意與剛剛路過的風雨橋邊的那片稻田,想像著日出和日落能拍出如何的田園風光“大片”。
二
千戶苗寨所在地形為典型河流谷地,寨子周圍群山環(huán)抱,重巒疊嶂,白水河穿寨而過,將寨子分為東西兩寨。
寨子的主要部分在河流東北側的河谷坡地上,就是我們房間對面的風景。我們所住的客棧就是這里典型的木吊腳樓,屬于苗家吊腳樓的美人靠(涼臺欄桿,苗家稱為“美人靠”)。吊腳樓里被精心裝修過,擺放一些精致的當?shù)孛褡屣椘?,用于取悅游人獵奇的心理。這樣的客棧已經(jīng)遍布整個苗寨,據(jù)當?shù)厝酥v,經(jīng)營這些客棧的老板大多不是本地人了。
觀景臺上,10元租穿一次艷麗的苗族服裝拍照的生意,讓熱騰騰的人潮擠滿了每一個拍攝點。兩位當?shù)氐拿缱鍕D女各著白衣與黑衣,看到我偷拍她倆,黑衣苗女很不愿意,倒是白衣的苗女爽快地接受,還與我聊起天來。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當?shù)孛缛瞬辉敢馀c游客多接觸,問及原因,原來他們并不喜歡自己原來的生活被來到這里的眾多游客打亂。
好在還有苗家長桌飯吸引,但這里的飯店全做成了針對游客的套餐。我們決定在山坡下風雨橋邊的一個村子里,嘗試一下當?shù)匦略讱⒌暮谪i肉長桌宴,順便能拍到日落時的稻田。
誰料走下來才得知,今晚這里的宴席,已經(jīng)給旅行社預定出去了大半。老板是當?shù)厝?,硬是不接受我們散客預先付款,他擔心一會兒沒有座位給我們,這倒符合苗人的誠實守信的性格。
據(jù)說,西江千戶苗寨每年的苗年節(jié)、吃新節(jié)、十三年一次的牯藏節(jié)等均名揚四海。
接近傍晚,我們才吃上了長桌宴。苗族人風俗中來客吃飯是要敬酒獻歌的,一旁服務的苗族小姑娘人人歌聲優(yōu)美,她們遞過來的米酒你只需直接喝,你不停喝她不停倒。新宰殺的豬肉用苗家傳統(tǒng)粗糙的大鍋炒熟后,放進嘴里嚼了幾下,味蕾似乎突然就尋找到已經(jīng)被遺忘多年的味道。
三
河對岸傍晚的炊煙里,是金黃色欲成熟的莊稼;眼前是山寨家家戶戶亮起的燈光。想起剛在一個深巷里看一黑衣老嫗的背影,盡管身處喧鬧的人群中,可我仿佛有置身幼年鄉(xiāng)村生活的感覺。這樣想來避在燈光的陰影,眼眶似有濕潤的霧氣涌起。
也許從此時起,我突然尋找到這千戶苗寨留存在喧囂后面的田野鄉(xiāng)村的記憶。依著這感覺,我原諒了夜晚山寨苗族歌舞晚會里傳來的《小蘋果》的尖叫,也原諒了燈火通明酒吧里的搖滾音樂,更忽略了山寨整晚霓虹燈反射出的光污染。
第二日凌晨五點,在太陽出來前的一個小時,我搶到了觀景臺的一個拍照機位,可遺憾的是由于空氣并不通透,于是放棄了拍日出的念頭??钙鸾羌芟碌剿咎锱?,一早來拍照的游客也不少,只能偶見當?shù)卮迕癯鋈耄故撬咎锢锓胖粋€個捕魚的竹簍,讓我想起《舌尖上的中國》里的苗寨稻花魚。
離開千戶苗寨的時候,一位當?shù)匦』镒觼砝猓_著一輛面包車,拉我們到停車場,要30元。他的漢語并不很流暢,西江苗族的語言屬于漢藏語系苗瑤語族苗語支中部方言的北部次方言。小伙子告訴我,他們本族人之間的語言交流仍然使用傳統(tǒng)的苗語。他曾在當?shù)氐母栉鑸F跳過舞,也到過外面很多大城市?!熬皡^(qū)開發(fā)后,我就回來,幫家人開客棧,開車拉游客?!睋?jù)小伙子講,他家一年的收入有幾十萬元。
車經(jīng)過街邊一個商鋪,圍坐著幾位苗族婦女,根本不理會街上又涌進來的潮水般的新一波游客,旁若無人地唱著當?shù)孛缂腋鑳海掷镞€在忙活刺繡。
轉過身來再細細品味這樣的場景,倒也不相悖。
也許在這千戶苗寨喧囂的后面,你只能憑著一顆愿意尋找的心,在一些不為人注意的角落里,還是能找到符合你內(nèi)心殘存的溫暖記憶,來熨貼自己飽經(jīng)風霜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