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安
溪云深處不知?dú)w
◎沐長安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賈島《尋隱者不遇》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寥寥幾字,便將一位隱士的神秘飄逸勾勒出來。隨著童子的話音,目之所及處,云深難測,綠樹繞溪,這片山林正是隱者一人的江湖。來客輾轉(zhuǎn)山間想要探尋他的身影,奈何山深霧濃,隱者不知所蹤。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幅隱士圖。圖上是潑墨而成的青山,工筆勾勒的古松,還有細(xì)細(xì)描繪的童子與一旁面露失望之色的青衫布衣人,整個畫面無一是隱士,又無一不是隱士。他在白云的高潔里,在蒼松的風(fēng)骨里,在山林云霧繚繞的波瀾不驚里。細(xì)細(xì)想來,尋而不遇仿佛是必然,幽人逸士的悠然之氣豈是浸淫塵世的凡夫俗子所能輕易窺探的。
隱士之名,一為隱,二為士。隱者,藏匿也。士,自然是滿腹經(jīng)綸之人。隱者為士,卻無文人酸腐之氣,恍如老樹殘干下的一莖幽蘭。
或是窮居野處,或是依山傍水,或是離群索居,或是一堂一案一卷書,一山一水一自然,萬事隨心隨性。本無意揣度他們把玩光陰的法子,可一探究竟的心思總是縈繞不休。他們定是在春日用山澗溪水泡一壺茶,夏季輕搖蒲扇,暑氣在涼屋前翻轉(zhuǎn),秋時瞧著徒兒掃凈石階山葉,冬日煮酒,看一場細(xì)雪。
陶弘景是難得的“山中宰相”,在齊武帝寫信問他山中情況時,他寫詩回道:“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p>
山水的恬美心甘情愿被隱者揉碎,就連厚重的云朵也可與之交融而自然成趣,這趣味卻無法與君細(xì)說。正如浪跡江湖的煙波釣徒張志和,一箬笠,一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其中滋味又如何與旁人言說。
小隱隱于山林,大隱隱于朝堂,前者是為躲避紅塵困擾,后者卻是為修煉內(nèi)心。獨(dú)善其身是他們的人生信條,在一出一入間笑看秋月春風(fēng)。最妙的是,他們對天下毫不在意,卻總能把天下盡收眼底。
隱士不是蝸居山林的農(nóng)夫樵子,不是身在江湖心懸朝堂的宦海擺渡人,也不是才情干涸卻妄想走終南捷徑的搖尾乞憐者。他將塵世看透了,只以一顆明凈的赤子心堅(jiān)守著自己的信念,這信念或許并不偉大,卻足以讓人千載之后為之動情。真正的隱士始終有我醉欲眠卿且去的灑脫,亦有明朝有意抱琴來的氣度,每刻都有自我最深沉的思量。
當(dāng)下依然有隱者,而古來隱士眼眸中的清明和筋骨上的熱烈,卻早已隨歲月遍灑山間了。至此,世間再無“一蓑煙雨任平生”的隱士,可隱者那種別樣的氣度和固執(zhí)的堅(jiān)守,卻終究成了凡人在塵世的罅隙中最虔誠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