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

秦人眼里禁忌多

●張述

網(wǎng)名“張不叁”（新浪微博：http://weibo. com/zhangbu3），秦史研究者，著有長篇歷史小說《大秦將軍》，歷史普及讀物《秦朝穿越指南》（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2015年12月版）。

在秦人眼里，『妖魔鬼怪』潛藏在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別笑，我在和你聊秦人的禁忌呢！如果你穿越到秦朝，一定無法理解秦人對世間萬物的種種荒誕看法。注意，你穿越到的是二千多年前，并不是其他哪個現(xiàn)代化國家，入鄉(xiāng)隨俗，嘗試理解秦人的世界觀吧！

禁忌無處不在，請按《日書》的指導(dǎo)生活

穿越到秦朝，“落后”的衣食住行條件已經(jīng)讓你感到各種不習慣了，而生活中的種種禁忌，更可能讓你抓狂。這些禁忌都記載在秦朝的“皇歷”——《日書》里。

《日書》是在秦朝中下層百姓中流行的占卜手冊，秦始皇“焚書”時曾專門規(guī)定，醫(yī)藥、卜筮、種樹之類的書可以不予燒毀，《日書》因?qū)儆诓敷邥颐庥陔y。這種“封建迷信”之所以能和醫(yī)藥、種樹之類的實用性圖書并列，并得到官方保護，原因就在于卜筮的確與秦人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翻開它，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文字似曾相識。

陽日：百事順成。邦郡得年。小夫四成，以祭，上下群神饗之，乃盈志。

交日：利以實事。鑿井，吉。以祭門、行，行水吉。

害日：利以除兇厲，說不祥。祭門、行，吉。以祭，最眾必亂者。

陰日：利以家室。祭祀、嫁子、娶婦、入材，大吉。以見君上，數(shù)達，毋咎。

……

瞧，滿眼都是“兇”啊“吉”啊的，和你在爺爺奶奶家看見的陳年老皇歷很像吧？耕織、婚嫁、祭祀、蓋房、出行……日常生活中你能想到的方方面面，它都會列出吉兇時日，以指導(dǎo)人們每天干什么、不干什么。

譬如，《娶妻》篇認為，“戊申”“己酉”這兩天結(jié)婚不吉利，因為“牽牛宿”迎娶“織女宿”就是在這日子，結(jié)果連續(xù)三次都沒能娶成。這個悲劇或許是牛郎織女故事的雛形，也不知如今選擇在七夕結(jié)婚的新人們看了做何感想。

生日也和你的命運緊密聯(lián)系。比如，“甲寅”這一天出生的孩子長大后可當公務(wù)員；“丁酉”日出生會嗜酒；“庚寅”日出生，女孩可以經(jīng)商，男孩會喜愛華麗衣著、過上富貴生活——這還真在屈原大夫身上得到了驗證，他出了名地喜愛各種華麗衣飾，在《離騷》中他說“惟庚寅吾以降”！

出門旅行就更麻煩了。要沿著路中間或靠路的右邊走，靠左走就不吉利；途中遇見大城市不能隨便進，得口念咒語，走上三個“禹步”——兩腳交叉著走出一個“Z”字形路線。相傳當年大禹因為常年奔波治水，腿腳有毛病，沒法正常走路，所以有了這種“似魔鬼的步伐”。

最驚悚的是，《日書》還告誡你，在一些兇日不要收留寄宿者，否則對方會奪取你的家產(chǎn)：“結(jié)日……以寄人，寄人必奪室”“毋以辛酉入寄者，入寄者必代居其室”。有學者推測，寄宿者可能是長工身份，放到現(xiàn)代估摸著就是仆人奪取主人房產(chǎn)的案件了。

驅(qū)鬼？桃木效果好，洗個“狗屎浴”也行

為什么日常生活中會有這么多禁忌？《日書》的解釋是，鬼怪作祟所致。這部書中最精華的篇章就是《詰咎》篇，它講的是人們?nèi)绾悟?qū)邪捉鬼，內(nèi)容堪稱精彩絕倫。（你說什么？是“槽點”滿滿？不怕秦人過來揍你？）

按書中記載，秦朝的鬼怪有著十分奇葩的造型：“鬼之所惡，彼屈臥箕坐，連行踦立?！惫淼耐庑问謨磹?，它們睡覺時彎曲著身子，雙腿張開像簸箕那樣坐在地上，走路時連著腳步，站立時只用一條腿。

另一篇鬼故事《墓主記》也記載了鬼的生活習性：鬼不喜歡穿衣服；以白茅草多的為有錢鬼；去祭祀的時候不要哭，一哭就會把鬼嚇走；祭祀時必須把墳頭打掃干凈；祭祀給鬼的食物不要澆湯汁，不然鬼就不吃了……

這些鬼干的事也很無厘頭，它們不像《午夜兇鈴》里那樣恐怖，對人類談不上有太多危害，主要是給你的生活帶來各種不便。比如，“刺鬼”會不停地攻擊、襲擾你；“哀鬼”對你糾纏不休，使你臉色蒼白沒精打采有潔癖沒食欲；“棘鬼”會導(dǎo)致你全家都病倒；“故丘鬼”會經(jīng)常溜到你家來嚇唬人；“兇鬼”會經(jīng)常半夜敲你家門，邊敲邊唱歌或者哭……

當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日書》會教你如何對付這些鬼。你可以用熏燒牡棘的辦法去驅(qū)趕一種叫“幼龍”的“奇幻生物”，用桑木杖驅(qū)趕“誘鬼”，點燃莎草根、牡棘柄可以驅(qū)趕妻妾朋友的鬼魂。其他常見的驅(qū)鬼材料還有葦草、白茅、茜草等。

這其中，驅(qū)鬼效果最好的首推桃木，傳說中門神的鼻祖神荼、郁壘兄弟就是在桃樹下驅(qū)鬼的。后來人們過春節(jié)，都會把桃木制成的“符”掛在門上辟邪，這就是“總把新桃換舊符”的由來。你可以用桃木制成弓，用牡棘制成箭，再裝上雞毛做的箭羽，等到“刺鬼”一出現(xiàn)，就可以用這玩意兒射它了！

更雷人的驅(qū)鬼材料是“狗矢”，這里“矢”通“屎”，所以不用懷疑，就是“狗屎”，有時你甚至需要洗“狗屎浴”來辟邪。比如鬼經(jīng)常糾纏你的女兒，想趕走它，你的女兒得用狗屎來洗澡，還得在身上系上葦草，那鬼就會死了。

看病靠求神，藥方很奇葩

日常禁忌至多只會給你帶來不便，巫術(shù)就很可能要命了。一旦你在秦朝得了病，能享受的醫(yī)療待遇恐怕只有——求神。

扁鵲的故事你肯定聽過，他有所謂“六不治”，其中一條就是“信巫不信醫(yī)”的不治。不幸的是，這樣的理念當時尚未成為主流，人們生病后還是習慣去向神靈祈禱，連君王都未能免俗。上海博物館就藏有一枚“秦骃禱病玉版”，它來自秦惠王，上面寫的大意是：孟冬十月，自己患了重病，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痊愈，無可奈何之余心里很憂愁，于是向神靈祈禱，表示自己并沒有什么罪過，還獻上了圭、璧等玉器。

當時倒也出現(xiàn)了藥方，不過基本都很奇葩。

想要預(yù)防“癉”（dàn）?。ㄒ环N濕熱?。?，需要取正月時桃木中的蠹蟲的屎，積攢到少半升，放到醇酒中溫熱了喝下。

治療“瘕”?。ㄒ环N腹中結(jié)塊的?。愕脤蛴蟹剑ㄒ环N武器）的頭端放在火上燒烤，像淬火那樣浸入醇酒里，女子分十四次把酒喝下，男子分七次喝下。

得了“腸澼”（類似痢疾），你要把稻米淘洗后磨碎，兌水煮熟成米湯喝下去，不要吃其他食物。

有了“痍”傷（劍、戈等兵器造成的傷口），就要將女子的月經(jīng)布蘸上水，清洗傷口。

得了某種病（原文沒寫具體是什么），你要找人用左腳踹你的胸口，男病人要被踹十下，女病人要被踹七下。

……

至于這些藥方到底療效如何，那就得看你的運氣了。

祭祀很頻繁，簡直像過節(jié)

除了禁忌多，祭祀活動也十分頻繁。“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說法你肯定聽過，它出自《左傳》，祭祀和戰(zhàn)爭相提并論，足見其重要性。

史料中有許多秦國王室舉辦祭祀活動的記載。春秋時期，秦襄公封侯之后，專門建造了“西畤”，祭祀西方之神白帝。后來秦文公又為祭祀白帝建造了“鄜畤”。接下來的幾位秦王相繼設(shè)立了多處“畤”，用來祭祀青帝、黃帝、炎帝。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曾多次巡視各地，其中一項重要活動就是祭祀各地名山大川，他在泰山、彭城、會稽等多地舉行過盛大的祭祀活動。

祭祀時要將各種財物、牲畜、酒食等供奉給上天、鬼神、祖先，在禱詞祭文中向他們表示敬畏，請求他們的關(guān)照。祭品中規(guī)格最高的當數(shù)王室的“太牢”，包括一頭牛、一只羊、一只豬。秦二世有一次祭祀涇水，還將四匹白馬沉入水中作為祭品。

相比財力雄厚的王室，秦朝民間的鬼神祭祀雖然也種類繁多，但既沒有隆重的儀式，也沒多少供品。《日書》中《除室》篇甚至記載，用牛羊等大型牲畜當祭品為兇，用豬等小牲畜祭祀也兇，用一塊臘肉祭祀才吉。聯(lián)系當時家庭普遍不富裕的情況，真正的原因很可能是大部分普通人都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負擔太豐厚的祭品，所以服務(wù)于中下層百姓的“皇歷”就“發(fā)明”出這一說法，很有些吃不上肉就說吃素有益健康的感覺。

對于民間祭祀，官府還有專門的《祠律》進行規(guī)范，《法律答問》中也有關(guān)于祭祀的內(nèi)容，如嚴禁私人的非法祭祀活動：“擅興奇祠，貲二甲?！薄肚厥蓟时炯o》也顯示：“三十三年，禁不得祠?！?/p>

上一期講到，遷陵縣政府在一次祭祀“先農(nóng)”神的活動完畢后，將祭祀的食物分給參與者吃了，吃不完剩下的就賣給服刑的犯人。不難想象，平時肚里缺油水的秦人對這些祭品有多歡迎，這種情況下，每次祭祀堪稱一次節(jié)日。到了后來，某些特定時節(jié)的祭祀還真的演變成傳統(tǒng)節(jié)日，比如先秦時期每年年終的“蠟祭”，演變到后來就成了春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