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畢贛,有時候是一個導(dǎo)演。
我從來不緊張,但來這個地方很緊張,所以來之前喝了一杯威士忌,現(xiàn)在好多了。
我的媽媽是一個理發(fā)師,爸爸是一名司機,從小是跟奶奶一起長大的。那個時候,奶奶開了一家麻將館,我天天在里面寫作業(yè),后來拍電影,寫劇本在哪里都可以寫,一點也不怕吵。
我也沒有什么東西要和大家分享,就講一講我是怎么開始拍戲的。
大概是在高中的時候,特別喜歡動物,朋友就送了我一張碟,叫《導(dǎo)盲犬小Q》,我看了之后很開心,就想有一天去拍動物。同時,另外一位朋友送了一本雜志,叫《書城》,里面有許多關(guān)于哲學(xué)的、藝術(shù)的、繪畫的、音樂的討論,這些我全都看不懂,但是影評可以看得懂。因為影評前面都會有一段故事梗概,故事梗概雖然是一個簡介,但我可以理解它。所以我一直以為,電影是特別簡單的。所以就開始想電影去拍拍動物什么的。
由于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特別差,讀了一個大專,叫電視編導(dǎo),我以為跟電影有關(guān)系,結(jié)果去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是學(xué)電視的。
在大學(xué)里面,有一天看到一個導(dǎo)演,是前蘇聯(lián)的塔可夫斯基,他有一個電影《潛行者》,評價特別特別高,說這是一部特別特別好的電影,就開始看。一看特別糟糕,非常難看,就覺得完全被騙了。這樣,就覺得應(yīng)該批評一下這個拍得特別不好的導(dǎo)演。但是要批評別人,得把他的電影看完。我就開始想把這部電影看完,但是實在是太難看了,每天只能看一小段??戳舜蟾庞幸粋€星期還是半個月,忘了,最后一天終于看完了,就特別高興,去食堂吃飯。邊吃邊想,我終于把它看完了,回來可以好好地收拾他了。但是吃飯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對勁,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述那種感覺,直到今天我拍第一部真正的長片,包括下一部,都是在與那個感覺對話,突然找到了電影的美感是什么,但是我沒辦法表述,一直用創(chuàng)作與它對話。后來,我把塔可夫斯基的畫像放在我的寢室里,放在我的床鋪旁邊。有一天,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工作,進到我們寢室,他說我:你怎么把希特勒的畫像放在你床邊?我看一下,塔可夫斯基還蠻像希特勒的,也不好說什么,我說我是無意的。
后來,我就開始看一些電影,但是網(wǎng)絡(luò)上的電影好多都沒有字幕,很多歐美的片子基本看不懂,因為英語不好。只能看一些臺灣、香港電影,他們講中文,看得比較輕松。但是好多我想看的電影還是沒有辦法找到,因為我的生活費很少,沒有那么多錢買許多碟來看,沒有辦法,我就騙我的下鋪。每當(dāng)我覺得一部電影好看的時候,講出這部電影好看的道理給他。第二天我就發(fā)現(xiàn)他把碟買回來。就這樣,我和他一起看了好多好多好多的電影。但后來他并沒有做電影。
大二的時候,我拍自己第一個作業(yè),拍了之后拿了學(xué)校的最佳影片,獎品是一部手機,我就在那部手機上面寫下:我24歲的時候,一定要拍出我覺得最好的電影。特別意氣風(fēng)發(fā)。這樣,就開始籌備自己第一個作品。當(dāng)年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姑媽給過我一萬塊錢,都沒有用,就準(zhǔn)備用這個來籌備我的第一個作品,叫《老虎》。
拿著這個計劃,我就回家,開始找一個男主角,我希望他是一個中年人,不希望他是一個小孩子,還希望他是一個有著老靈魂的帶著孩子氣的中年人。這樣,我就找找找找找,發(fā)現(xiàn)我的小姑父。他在我家是一個比較邊緣的人。爸爸開出租車,有一次被人搶了,被搶了很多錢,皮衣也被搶走了,三天之后,我小姑父幫他找了回來,所以我感覺他像一個英雄一樣。
我回家的時候,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就在我奶奶家。他正在那里看雅克·貝漢的《遷徙的鳥》,這個片子我在學(xué)校就看過,因為我喜歡動物嘛。我跟他說,你應(yīng)該換一個頻道,換體育頻道,我們一起看球賽。他說,這個雅克·貝漢的《遷徙的鳥》挺好看的。我就想,他是怎么知道這個的?就開始嘗試跟他聊天。我發(fā)現(xiàn)他其實看過很多書,包括陳凱歌《孩子王》原著小說他都看過,阿城寫的。我發(fā)現(xiàn)他原來對電影,對美學(xué)是有自己的看法的。我就想讓他幫我拍電影。我們那邊稱小姑父為小姑爹,我就跟他說:小姑爹,你能不能幫我演我的電影?他的回答特別江湖,他說:別人的忙我都會幫,何況是你的!
假期過去了,回到學(xué)校。我想,拍電影,應(yīng)該有個劇本吧?我就寫了一頁紙的一個劇本,在下面墊了厚厚的一疊白紙,下面全是空的。拿著這個一頁紙的劇本,找到一個有攝像機的同學(xué),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把那疊白紙放在桌子上,跟他說:跟不跟我去拍電影?他一看,那么厚:跟!
然后我就找到另外的,包括我寢室里的一個,一共四個人,準(zhǔn)備回家拍電影。跟奶奶打電話,我說:奶奶,我想帶幾個人回家拍電影。我奶奶是擔(dān)心別人的安全,從太原到貴州,交通沒有現(xiàn)在這么方便,坐車都要30多個小時,她怕人家的人身安全有問題,就特別不同意。然后我就哭。然后她就同意了。
這樣,我就把幾個同學(xué)帶回家,帶到凱里。但是回家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不會拍電影,不知道怎么拍。每天也不想拍,因為我很懶。見我這樣子,劇組的那幾個快崩潰了,我的副導(dǎo)演就把我那一頁劇本的每一句話剪下來,貼在黑板上,每天逼我拍一句話。后來就養(yǎng)成我一個習(xí)慣,一場戲就一個鏡頭拍下來。就這樣,每天就拍一句話,我們會背一些小小的設(shè)備,背背帶,用黑色的包裝著它,每天基本上是早出晚歸。
有一天回家,樓下小賣店的那個人就問我們:你們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說:你覺得我們是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然后他說:你們是不是釣魚的?我就想說:哦,那我們是釣魚的。
后來,我就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就像釣魚的一樣。
拍完了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叫做《老虎》的作品,它所有的素材,一半的聲音是沒有的,還有好多穿幫,那個話筒都穿到正中央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個作品是非常非常糟糕的,就沒有辦法再做它,就把它放下了。我覺得我可能不是拍電影的這塊料。
到了大三,我們學(xué)校安排,要去電視臺實習(xí),因為我學(xué)的編導(dǎo)嘛。我就特別不想去實習(xí)。恰好有一個同學(xué),也是好朋友,在加油站里面上班,就想去加油站跟他一起打那個實況足球。不知道大家玩過沒有。
說說實況足球。這是一款電子游戲。后來很多人問我,你的長鏡頭的調(diào)度是怎么弄的,因為在《路邊野餐》里有個40分鐘的長鏡頭,他們問我怎么把這個鏡頭調(diào)度得那樣清晰。我說我從前就開始打?qū)崨r足球。這個游戲里面就有個很小的地圖,都是那么調(diào)度的,對我來說很習(xí)慣。
沒有去實習(xí),我就去到加油站,加油站每天晚上門口會有很多卡車司機,他們一般晚上在那邊住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加柴油、汽油,還會有很多那個小鎮(zhèn)上的小青年,前來給自己的摩托車加油,每天早上大概六七點鐘,他們會在外面瘋狂地叫喊:加油,加油!我在里面半夢半醒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么一個星期,每天早上被人家莫名其妙地加油,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鼓舞到了。
一個星期之后,我離開了那個地方,坐著大巴,沿著很彎曲的路回凱里,在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我應(yīng)該是一個特別會拍電影的人啊。那個時候,非常有自信,非常有信心。
我以前寫過好多詩,像日記、隨筆一樣的東西,一直掛在我的QQ空間里,后來有人告訴我說,那是詩。我才明白,噢,我寫的是詩。我就用我的這些詩把那部很松散的《老虎》素材組接起來,發(fā)現(xiàn)它特別有美感。雖然它一半的聲音也還是沒有,還是那么粗糙,穿幫的地方我也沒辦法,我就把它放大了,所以很多時候拍的是全景,到《老虎》那邊變成特寫,而且特別粗糙,像八毫米的實驗電影一樣。
特別感謝張獻民老師,還有衛(wèi)西諦先生,把它選進了那一年的南京影展主競賽。那一年我22歲。
拍完《老虎》以后,我就回家了?;丶抑?,我就想,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不是特別著急拍電影吧,應(yīng)該找一份工作,諸如此類。
這樣就開始找工作,在貴陽,跟我的錄音師一起開了一家婚慶工作室。媽媽給了我一點錢,錄音師的爸爸把他家的貨車賣了,也給了他一點錢,還有我的師妹,三個人經(jīng)營這家婚慶工作室,沒過多久就倒閉了。
這之后,我跟我的錄音師搬到了另外一個毛坯房子里面,我們?nèi)ヅf貨市場淘了兩張床墊,應(yīng)該是席夢思,又買了很多輪胎,把輪胎墊在床墊底下當(dāng)床睡。毛坯房有兩個房間,一個有門,一個沒有門。錄音師沒有女朋友,他就睡那個沒有門的房間。
就在那邊,就拍了我的《金剛經(jīng)》,那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短片作品,雖然喜歡它的人很少。拍完那個作品以后,我意氣風(fēng)發(fā)地回到凱里,因為當(dāng)時在香港拿了一個獎,我就覺得我應(yīng)該特別會拍電影,我在凱里的朋友和同學(xué)也應(yīng)該覺得我特別厲害?;氐絼P里,跟他們講我是多么多么厲害,但他們都無動于衷,他們覺得我是拍微電影的,這讓我特別生氣。后來拿了金馬獎,發(fā)現(xiàn)他們態(tài)度完全改變了?;貏P里之后跟他們喝酒,其中一個朋友跟他新的女朋友介紹說,這是誰誰誰,拿過金馬獎。啊,我覺得他們終于懂得我在干什么了。他接著說:他微電影拍得很好。
我特別喜歡他們。我每一次拿獎,他們都會高興十分鐘,十分鐘以后,就不會有任何感覺。在凱里,我跟朋友們一直保持著這種狀態(tài),我特別喜歡約會他們,所以我沒有去北京,沒有去其他地方。
拍完《金剛經(jīng)》,我覺得沒有機會拍我的長片了,因為那個時候已經(jīng)開始在寫《路邊野餐》這個長片。就想要不要找個工作?我姑媽在客運站上班,她說那里有一個名額讓我去試試,只要稍微過一下就可以進去工作。我就答應(yīng)她,好好去考。當(dāng)時就是覺得應(yīng)該放下所有的東西去好好工作,到30歲再拍電影。
考完第二天,就打電話給在太原的同學(xué),我說你給我買張機票,我馬上要走。然后他給我買了張機票,我就走了。還好,我姑媽也沒有怪我,因為我也沒有考上。到了太原之后,我就幫同學(xué)拍婚慶,還了他的機票錢。
在太原,我經(jīng)常跟我的老師丁建國酗酒,我一直叫他師傅。兩個人每天都喝得很醉,我跟他說我想去北京找一些投資。我拿著劇本出去找投資,丁老師也幫我找,但沒有辦法找到。實在沒有辦法了,我說我就繼續(xù)回凱里。
回到凱里,也就沒有機會拍電影了,又想找份工作。剛好凱里那幾個朋友他們準(zhǔn)備去爆破公司上班,我想著跟他們在一起應(yīng)該蠻好玩的,就跟他們一起考了一個爆破證。
拿到爆破證的時候,我的老師就慌了,他說我可以給你自掏腰包,給你錢拍電影。我蠻感動的。我就跟媽媽講,我說我想要拍電影。我媽說你要多少錢?我說兩萬塊。我媽就覺得我有病。但她說兩萬塊夠嗎?我說夠。我媽就給了我兩萬塊。后來我?guī)煾到o我打了一些,我太太也拿些錢,還有我的朋友們也拿了些。這樣,就開始籌備《路邊野餐》這部電影。
我把我很多朋友都叫到凱里來,我記得我們租了兩套房子,每天晚上都會開會,墻上畫了好多分鏡頭。開會之后就帶他們玩游戲,比如“真心話大冒險”,要大家講出他們最羞恥的事情。劇組里我們是親密無間,為什么呢?因為我們知道相互之間最最羞恥的事情。所以,我們劇組非常的協(xié)調(diào)。
兩個月以后,因為沒有任何資金,大家的情緒和體力都到了一個頂點,我就把劇組給解散了。剩下我和錄音師、我太太,還有文學(xué)策劃,他叫陳驥,從北京飛過來幫我,幾個人又開始補拍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有一天我們上山去拍,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們幾個就護著器材在那里淋雨,大家都特別高興。我又重新找到當(dāng)年拍《金剛經(jīng)》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了,感覺特別好。
拍完之后,我就把素材給我的那個小姑父,我問他好不好看?他說特別特別好看。但我發(fā)現(xiàn)他在看的時候,全程都在睡覺。后來我們在瑞士洛迦諾影展首映,他和三千人一起看,他看哭了。第一次,他知道我在干什么,回去之后他一直在那里抽煙,我也沒有時間問他好不好看。
然后,我把拍完的素材帶到北京,開始要做后期的事情。幾家公司陸陸續(xù)續(xù)看過素材,開始分別幫我,第一個后期公司的制片就推薦現(xiàn)在我的剪輯師給我,當(dāng)時我就特別不想見,而剪輯師呢,當(dāng)時也特別不想見我,但是互相出于禮儀和禮貌,我們還是見了一下。
我們見面的地點選在一家咖啡館,一坐下來他就告訴我他是學(xué)造船專業(yè)的。我一聽,咦,如果這樣的話,那就蠻會做剪輯的。因為造船嘛,它有很多結(jié)構(gòu)。我突然覺得還蠻想讓她來剪我的電影。然后,我就推薦給她兩個電影,一個是塔可夫斯基的《鄉(xiāng)愁》,我想讓她看看,不那么動作化的剪輯應(yīng)該怎么樣處理;接著我又推薦給她一個法制頻道《今日說法》的一檔欄目。她完全懵了,她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所以她就想跟我合作。
這樣,我們就開始剪我們那些素材。那時候我跟太太住在我?guī)煾刀〗▏o我們的一個房子里,是他租的,在北京電影學(xué)院附近,特別特別小,只有一張床,隔壁一個大房間是女房東,她的脾氣特別暴烈。我和太太經(jīng)常沒有熱水用,也不敢跟師傅說,怕他為難。房東也不許我們大聲說話,但是在那個小房間里,情緒很容易波動,我們每天晚上就用悄悄話來吵架,每次都沒吵起來。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那個房間路由器的密碼被改過了,我就很生氣,因為房東不讓我們用網(wǎng)了。我每天出去,到剪輯師秦亞楠家剪輯的時候,就把那個路由器重啟了,房東自己不會弄那個路由器,每次都得請人重新弄。結(jié)果三天之后,我和我太太就被趕出來了。文學(xué)策劃陳驥過來幫我們拿著很多行李,我們沒地方可去,就去了亞楠家。
這樣,我們開始剪輯我們這部作品,剪輯完成之后請了很多老師前輩來看,他們都很關(guān)心我,但每一次都有很多的意見。我就很沮喪。我跟亞楠每次去給他們看的時候都滿懷期待,每次他們看完以后搖頭,我們滿懷沮喪地再坐地鐵回去,回去我們就重新看一遍,發(fā)現(xiàn)沒什么問題。大概這樣十幾次吧,就每一次別人看過一搖頭,我們倆就很沮喪,坐地鐵回去,很絕望。一看完以后我們倆就喝酒去了,就覺得沒有問題。
剪輯完之后,我準(zhǔn)備去參加電影節(jié),在去洛迦諾參加影展之前,亞楠突然告訴我,她說她的信用卡欠了六萬塊錢。我一想,她剪我的電影又沒有什么錢,又不能接別人的片子,還得請我吃飯。所以,我就跟她說,那下面一部電影,我會給你的那個酬勞應(yīng)該是六萬塊錢。沒想到下一部電影資金很多了,我決定還是只給她六萬塊錢。
后來我們?nèi)チ寺邋戎Z,是跟劇組幾位制片一起去的,大家都很開心。在洛迦諾我們體會到了什么是很純粹的電影互動。首映的時候,我在候場,等著觀眾入完場,我要上臺跟觀眾打招呼,突然進來一個中年男人,胡子很多,他講英語,我也聽不懂他講什么,他講了一堆。我的制片特別興奮,待他走了之后,制片就說,這個中年男人是說他特別喜歡我的電影,因為他們看過那個媒體場。但是他不應(yīng)該來找我,因為他是評委。
但他這樣說,當(dāng)時我就覺得可能會有好的收獲,就沒有再把心思放在上面,每天到洛迦諾電影節(jié)旁邊那個賭場去玩。每天大概帶兩個制片去,而我每天都會贏錢。因為什么呢?這里就不跟你們講技術(shù)了,總之是贏。有時候贏二十瑞士法郎,我就買兩瓶酒,三個人一起喝,如果贏一百五的話,我們就去吃牛排。這樣,每天都很高興。
這樣陸陸續(xù)續(xù)的,我又去了其他影展,一直到今天。
可能有些人知道這部電影,我沒有準(zhǔn)備任何結(jié)尾,因為我覺得一切才剛剛開始。當(dāng)年《老虎》去南京影展的時候,我在外面坐著,里面的觀眾一個一個一個地走出來。放映完我要去跟觀眾互動,我跟觀眾說,謝謝你們花時間來看我的電影。這句話一直到今天,我去過幾百場電影的Q&A,每次我第一句話都會講這個。
因為我特別小心眼嘛,所以想講一個最后作為結(jié)束的話。就是在我畢業(yè)以后那一年,我回凱里,當(dāng)時還去過一個廣告公司,是朋友介紹的。那個老板人蠻好的,但是我拍東西他老指手畫腳,我就特別煩。有一天終于跟他吵了一架,然后他說滾。我就走了。走到電梯口,直到走進電梯,還聽見他在里面喊,他說,狗屎,就說有才華,你有才華能當(dāng)飯吃嗎?等等等等。
今天,我想說,我能。
畢贛,1989年生,貴州凱里人。導(dǎo)演作品《老虎》《路邊野餐》。曾獲第52屆臺北金馬影展最佳新導(dǎo)演,第68屆洛迦諾國際電影節(jié)當(dāng)代電影人單元最佳新導(dǎo)演。此文為作者在“一席”上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