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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看見香味為止

      2016-12-09 17:24:14黃愿
      女士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罩子會客廳盲人

      黃愿

      朋友是一間盲人重建中心的長期義工。因為他的邀請,我們前去進行為期一天的盲人體驗生活。

      在眾人的鼓勵下,我成了第一個志愿者。我被允許先對四周環(huán)境做一番了解,用所有可以想到的法子盡量去記憶。朋友糊涂,忘了我具有驚人的3D立體感,建構(gòu)、解構(gòu)物體的面貌是輕而易舉的事。我自信在一定的時間內(nèi),能在腦海中繪制一份這房子的縮小平面圖,順利通過考驗。

      10分鐘不到,我準(zhǔn)備妥當(dāng)。按照吩咐,我閉上了眼睛,套上罩子,罩子外再緊緊纏繞一層深色不透光的長巾。世界被縮短到僅僅于我的眼前、布巾之間,除了黑暗一無所有。

      漆黑中,有人牽起了我的手,帶著我一步一步踏到再熟悉不過的房間。記得右轉(zhuǎn)左側(cè)是會客廳,左轉(zhuǎn)到底是餐廳,直行是盥洗室,即便失去觀察景物的工具,我仍能保持空間與距離的敏銳感官。對此我引以為傲,并對牽引我手的人說:“這有什么難的?瞎了有什么可怕的?”

      為了證明我所言不假,我掙脫了她纖細柔嫩的小手,謹(jǐn)慎維持著步伐,一會兒就到了會客廳,順利繞過了沙發(fā),避開了短凳,伸手抓起一個置于茶幾中央水果盤內(nèi)的橘子,利落地剝開果皮,送了一瓣酸甜的橘子到嘴里。我算準(zhǔn)位置往后傾倒,安穩(wěn)躺在擱著靠枕的椅子內(nèi)。雖然看不見自己,但我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得意,心中態(tài)度肯定輕佻。

      “分我吃一點可以嗎?”那人提出了要求。要求不過分,但問題出現(xiàn)了:我聽見聲音來源,鎖定她的方位,可我不清楚她的身材,手不知道往哪個高度。

      我拿著橘子的手在半空中試探,試遍上中前后左右下,次次落空。直到她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引導(dǎo)我失措慌亂的手指到定點。等觸摸到一塊飽滿富彈性的肉塊,我才確定自己的手已到達了她的唇邊。

      “謝謝你。很甜,很好吃?!彼囊羯毝褶D(zhuǎn),就像山澗中的干凈泉水,明知我出糗而不嘲諷我。

      “好像不是那么輕松?!蔽疑ι︻^,想找個臺階下。

      我企圖解開布巾,卻被她阻止:“再等一下好嗎?”

      誰能拒絕一個語帶乞求且誠懇待己的人呢?至少我不行。

      “轉(zhuǎn)幾圈回到剛剛來的房間,一切就結(jié)束了?!彼p描淡寫地說著,似乎沒注意到我躊躇的腳步。

      意外總是出現(xiàn)在意想不到的詭異角落。正當(dāng)我接近房間,以為不久便能逃出這窘境時,竟然誤踩中一支滾落在地板上的圓珠筆而摔倒,四腳朝天的姿勢狼狽可笑,羞恥讓我勃然大怒。

      “說好只是體驗而已,你們玩真的?”明明她就在我身旁,卻沒有扶我一把,任憑我跌倒而不顧。

      我不在意受傷,難過的是這女孩的險惡,她分明是乘機報復(fù)。我咆哮,用力扯下眼睛上的遮擋物,恢復(fù)視線與光亮,卻從此噤聲不再言語。

      在我眼前的她,是位盲眼的女孩。她著急地彈開棒子到處探查我的所在,等她顫抖的手捧住了我的臉,她才流出眼淚哽咽地說:“對不起,你沒事吧?”

      朋友和中心的人聽見騷動,從遠處的樓梯跑過來。

      “怎么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問。

      “我沒事,只是看見久違的光亮,不過被感動罷了?!?/p>

      失明后,我居然看見了肉眼看不見的東西,那是屬于心的獨特芳香。

      編輯 雨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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