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的盛世記憶

王俊聰

欣賞《清明上河圖》，我們不僅可以了解宋代的都市繁華和市井民俗，而且能夠以歷史發(fā)展的眼光，從畫中去探索一些與時代、藝術和醫(yī)學相關的命題。

張擇端在宋徽宗趙佶時期供職于翰林圖畫院。他的畫作自成一家，別具一格，但大多都散佚，只有《清明上河圖》畫卷較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但此畫也命運多舛，曾經(jīng)為宣和內(nèi)府所收藏，但在北宋滅亡后流落北方民間；1925年溥儀將該畫攜出故宮，后流落于東北長春一帶；直到1950年冬，楊仁愷先生等人在東北博物館庫房的贗品堆里翻出有張著親跋的《清明上河圖》，經(jīng)眾專家鑒定，一致認定此本才是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的真跡。

張擇端，字正道，山東諸城人，早年游學于京師（今河南開封），后習繪畫，專工中國畫中以界筆、直尺畫線的技法，用以表現(xiàn)宮室、樓臺、屋宇等題材，尤擅繪舟車、市肆、橋梁、街道、城郭?！肚迕魃虾訄D》畫卷就是用這種繪畫技法，準確、細致地再現(xiàn)了所畫對象，形象、科學地記錄下了當時的景象，使宋代的都市街景逼真地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

《清明上河圖》畫卷為絹本，水墨淡設色，縱24.8厘米，橫528.7厘米，作品以長卷形式，采用散點透視構(gòu)圖法繪制，這在中國乃至世界繪畫史上都是獨一無二的。該畫所繪人物達500余人，描繪了東京汴梁清明時節(jié)的景象，從郊外一直描繪到城中，場面浩大，氣勢恢宏，包羅社會萬象。圖中人物涉及各行各業(yè)，畫卷內(nèi)的過橋、舟楫、爭吵、寒食祭祖、品茶飲酒、攜籃挑擔、踏青插柳，把清明時節(jié)北宋都城的浩大規(guī)模和汴梁各階層人們的生活情景和都市繁華盡收卷中。通過這幅花卷，我們還可以看到宋代的城市已形成了臨街設店、按行成街的布局，城市消防、交通運輸、商店、橋梁等建筑都有了新的發(fā)展?？梢哉f，《清明上河圖》是我國古代城市風情畫中具有重要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的不朽杰作，更難能可貴的是，它所反映的都是日常老百姓身邊發(fā)生的事，是一幅可以雅俗共賞的作品。

建筑·家具·轎子

宋代是傳統(tǒng)建筑發(fā)展的全盛時期，已有了建筑及營造工程的標準，官方還編纂出版了營造工程的專書《營造法式》，只是宋代的建筑實物今天基本上已不存在了，尤其是單棟建筑與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已不可考。

《清明上河圖》畫卷內(nèi)的建筑多較為樸素，沒有皇宮大院，皆為兩層以上的酒肆、食肆、店鋪，讓我們看到了這個時代民間的真實空間。從茅茨、草寮、涼棚到較隆重的城樓依次出現(xiàn)，北方流行的梁架式建筑結(jié)構(gòu)也因時制宜地施用；屋頂?shù)钠露燃氨壤囡@示出當時防水材料已臻成熟，用不著以急陡的坡度把雨水排放出去。此時建筑的另一特點是，木結(jié)構(gòu)連接處使用的“勾頭搭掌”、“螳螂頭”等是比隋唐時期更復雜的榫卯結(jié)構(gòu)。由于隋唐時期連接處多使用“半榫”，一遇到大風和地震時，榫卯處容易松動，所以宋代的工匠改變了部分傳統(tǒng)建筑中的榫卯使用方法，使用《營造法式》中的“耦批搭掌、蕭眼穿串”的式樣，更加結(jié)實耐用，遇到自然災害時，可以更大程度地保證人們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

讓我們再來欣賞一下畫卷中的家具。由于畫卷表現(xiàn)的主要是街景，所以我們只能在茶居酒肆內(nèi)見到簡單的臺椅，這在今天依然流行；較華麗的幾把交椅，如王員外旅邸房間內(nèi)交椅、趙太丞家中交椅都很顯眼地擺放在那里，這種草原民族帶來的中國坐具，在宋代很快就成為民間的尋常家具了。宋代的靠背椅也是多種多樣，有比例修長的，有復式樣式的，總體特征是簡約的同時還很符合人體結(jié)構(gòu)，坐著非常舒適，可以糾正人們的不良坐姿，防止駝背，所以，硬木家具至今依然受到老百姓的喜愛。

此外，畫卷中還有一種代步工具，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傳統(tǒng)結(jié)婚禮儀的一種文化符號，那就是“轎”，它被形容為可以“住進去”的家具和“扛得動”的建筑。畫卷中極其生動地描繪了在嫩柳初綠的道路上，一富戶十數(shù)人掃墓歸來，男主人騎馬，女主人坐轎，轎頂上插有楊柳枝條，展現(xiàn)了清明時節(jié)踏青遠足的情景。

當時，原本北方的牧馬場已落在契丹人手中，又由于國防征用，馬匹吃緊，運輸基本上用牛馬騾驢，所以能騎馬的應該都是官員或身份特殊的人。宋代也因此出現(xiàn)了更多的人力抬轎，為皇家專用或為年老功高的官員受朝廷體恤所享用，傳統(tǒng)嫁娶用轎的俗例便是從這個時候流傳下來的。

宋代的文人雅士追求簡約樸素、返樸歸真的文化在這些建筑家具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香料鋪·藥鋪

香文化與藥文化在畫卷中有恰到好處的演繹。懸掛在竹樓前的“劉家上色沉檀揀香”招幌非常搶眼，字跡清晰，讓人一目了然。香料用途廣泛，從薰衣、合藥、美容、防腐到食用都用得著，主要由海外進口，多達百余種。人群中有個勞動裝束的漢子，他的長衫下擺纏在腰間，想必是活動起來較為方便，右手持一響板模樣的物件，左手挽著的可能是一盞燈或保溫壺，兩樣東西在宋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

焚香在宋代文人雅士中非常流行。他們崇尚理性自悟，追求心靈淡泊、潔身自好、清靜雅趣的生活，喜歡焚一柱香、彈一首曲、作一幅畫，寫一首詩，找尋那一份屬于自己的高雅清潔之美。宋代文人喜在斗室中沉思默想，感悟人生，心系社會。在靜謐之中蘊造空靈安逸的氛圍，便于思緒的飛揚，這何嘗不是現(xiàn)代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在當今的社會，我們周圍彌漫著緊張、浮躁、追逐名利的氛圍，這種環(huán)境使人變得焦慮不安，精神上受到極大的折磨，抑郁癥隨之而來。我們不妨深入到古人的意境中，安靜地看書、聽曲、彈琴、賞畫，讓自己的內(nèi)心得到平和寧靜，這樣生活中就會多一份溫馨與浪漫，人與人就會多一份關懷與和諧，抑郁癥就會悄悄地離我們遠去。

《清明上河圖》還繪有多處藥鋪和診所，其中描繪最詳實的是畫卷末端的“趙太丞家”?！疤t(yī)丞”是宋代宮廷醫(yī)宮的名稱。當時的東京開封是全國的藥材集散地，有“香山藥?！敝Q，而上等的藥鋪大多是官宦人家或?qū)m廷御醫(yī)開設的。這家藥鋪門前豎的招牌上寫著“治酒所傷真方集香丸”及“大理中丸醫(yī)腸胃藥“、”五勞七傷調(diào)理科“等字樣，而在離藥鋪不遠處就有一家叫“孫羊店”的大酒家，看來酒客若喝多了，多半會去“趙太丞家”療酒傷了。

這里提到的大理中丸和集香丸均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短交菝窈蛣┚址健肥珍浟舜罅啃兄行А⒀赜弥两竦拿胶统伤?。大理中丸和集香丸出現(xiàn)在畫中，可見其流傳應用之廣。宋代是香藥大量應用的時代，集香丸使用麝香、丁香、木香、香附、白豆蔻等多種芳香藥物，也反映了宋代醫(yī)藥發(fā)展的一大特點。

畫卷中，“趙太丞家”屋內(nèi)有一招牌寫有“趙太丞□理男婦兒科”， 屋內(nèi)坐著一位中年婦女，懷抱小兒。二人面前立著一位長者，正低頭審視著婦女懷中的小兒。可見“趙太丞家”不僅制售藥品，還有醫(yī)生坐堂診病。宋代兒科有很大發(fā)展，涌現(xiàn)出以錢乙及其《小兒藥證直訣》為代表的一批高水平兒科專家和專著。畫中給小兒看病的場景，可謂逼真生動。

酒肆·茶坊

酒和茶，是老百姓家庭中的必需品，所以宋代城市中，茶坊和酒肆到處可見，如同今日的咖啡館。

宋代實行酒類公賣，由政府授權釀制專利。根據(jù)馮時化《酒史》中所記，宋代以酒的顏色對酒命名和分類，如玉液、玉醞、玉漿、玉瀝等等，以“玉”來表示酒的清白淡色，盛酒的器具也大多叫“玉壺春”瓶。

《清明上河圖》畫卷內(nèi)可以見到很多的店鋪招幌，讓人遠遠就能看到這個店鋪是干什么的，相當于我們今天的廣告宣傳牌，例如“孫羊店”旁的肉檔掛著“斤兩十足”的宣傳招幌。我們可以看到，畫卷內(nèi)所見大小食肆酒家均懸掛著整齊劃一的酒旗，應該類似于今天的專賣標志。酒肆門面搭建著輝煌的“彩樓歡門”，上面高懸著一面酒旗，上書“新酒”二字。檐下兩側(cè)則掛著“天之”、“美祿”兩塊牌子。按《漢書？食貨志》上說：“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yǎng)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yǎng)疾?！?/p>

從畫面來看，酒肆前堂倌手里捧著的可能是一串串的銅錢，旁邊另有一人負責點算。杈子欄桿內(nèi)有人似在揩抹招牌，一人捧著大盆食物，另有一堂倌在送外賣。這酒肆設有高層雅座，顧客可憑欄賞街，十分有氣派，但在開封這樣的商業(yè)大城，也不過就是一間分銷性質(zhì)的“腳店”而已，即供人臨時歇腳的小客店。

古人對茶是非?？粗械?，有“神農(nóng)嘗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的記載，認為茶葉不但能解毒，還有“久服輕身，延年益壽”的功效。

宋代是極其講究茶道的時代，上起皇帝，下至士大夫，無不好此。

宋代人愛飲茶，當時還流行一種“斗茶”的游戲?！岸凡琛笔枪艜r有錢有閑文化的一種雅玩方式，就是比一比茶的好壞?！岸凡琛逼鹪从谔疲⑿杏谒?，唐稱“茗戰(zhàn)”，宋呼“斗茶”，但內(nèi)容大同小異，都具有強烈的賽事色彩，是在茶宴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一種風俗，一般是每年清明節(jié)期間新茶制成后，茶農(nóng)、茶人們互比自家的新茶優(yōu)劣。一場“斗茶”比賽的勝敗，為眾多茶農(nóng)、茶人所關注，參加者多的十幾人，少的五六人，斗茶時，還有不少看熱鬧的街坊鄰居。茶湯的顏色與香醇度、茶具的優(yōu)劣、煮水火候的緩急等都在比賽之列。

“斗茶”的場所，一般多選在比較有規(guī)模的茶坊。這些店大都分前后二進，前廳闊大，是店面；后廳狹小，兼有小廚房，便于煮茶。有時幾個人小聚談到茶道，便說斗就斗。家庭雅室或古舊庭院，湖邊野地也都是“斗茶”的好場所。

欣賞《清明上河圖》，我們不僅可以了解宋代的都市繁華和市井民俗，而且能夠以歷史發(fā)展的眼光，從畫中去探索一些與時代、藝術和醫(yī)學相關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