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建幸
泄密者
◆ 王建幸
車,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盤旋駛上了觀景臺。月光下,車里跳下一高一矮兩個男子,他們從車里拖出了一個渾身酒氣神志不清的醉漢。
“兄弟,月牙巖到了,下面有的是鮮花和美酒,你就開開心心地去吧?!闭f著,兩人猛地推了醉漢一把,那醉漢便直挺挺地墜下了懸崖……
一
火車鳴著悠揚的汽笛在崇山峻嶺中穿行。
出了昆明,絳紫色的晚霞,給綿延起伏的喀斯特山峰、長在石坡上絨絨的綠草、罅縫中頑強伸出枝干的山松,以及陡峭山坡上辛勤勞作的人們,毫不吝嗇地抹上了濃濃的一筆。可是這絢麗的景色根本無法消除我心中的郁悶。兩眼木愣愣看著車窗外的我,思緒就像從窗外一掠而過的景色紛紛亂亂。
吃罷早餐,我送本次行動的總指揮、副局長宋振天去機場。候機大廳里,我提著旅行袋跟在他后面。
“肖劍,你知道這次行動的失敗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嗎?”宋振天本來就灰坨坨的一張臉一夜之間變得發(fā)黯,那沉重的眼袋快掛到了蒜瓣似的鼻翼兩旁。
我惶恐地垂手而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喂,你小子傻了嗎?”宋振天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用這種眼神看人是要嚇死人的?!?/p>
“局長,你一路順風。”我微微一鞠躬,心情沉重地向這個不停訓斥我的領(lǐng)導告別。我自信,這種沉重的表情足以表達我對這次行動失敗的“悲傷”??墒俏业呐袛噱e了,這么誠摯的告別仍然沒能平復宋振天心中的怒火。
“順個屁風!飛機起飛要逆風,懂嗎?肖劍,我責令你,在火車上好好反思,這次行動失敗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宋振天氣呼呼地從我手中奪過了旅行袋,剛轉(zhuǎn)過身,倏地又回過頭來,意猶未盡地繼續(xù)訓誡道,“對了,本來我答應(yīng)案子破了帶你們?nèi)ノ麟p版納或者大理玩玩,現(xiàn)在,哼,讓你們坐火車一邊反省一邊看風景,當然,也為局里省下一筆差旅費。”他順手拿旅行袋撞了我一下,“還有一層意思你懂嗎?”
還有一層意思?我那迷惘的眼睛瞬間變得恍惚了。
“你必須在這兩天里給我找出泄密者!否則我無法向黨委交代。我老宋搞公安三十多年,還從來沒有丟過這個臉。”說完,宋振天頭也不回地向安檢口走去。
泄密者!老宋竟然作出這個判斷,著實讓我吃了一驚!難道本次行動失敗真的像小說或者電影中的情節(jié),我們特勤組內(nèi)出了叛徒、內(nèi)賊,或者叫鼴鼠!這種心情比聽著宋振天的訓斥還要難受一百倍。因為,從這一刻起我必須全力以赴懷疑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痛苦??!
送走老宋,我沒有半點輕松,一起精心設(shè)計的“釣魚行動”,竟然是因為內(nèi)部出現(xiàn)了鼴鼠而失敗,這讓我根本無法接受。我的臉色陡然發(fā)青?;氐劫e館,查了列車時刻表,決定乘當天傍晚T382次列車回濱城。
同事們一致提議坐軟臥。不就是自掏腰包貼200元錢嗎?畢竟要三十多個小時的行程,好睡覺。去掉宋局,我們四個正好一個包廂,我同意了,除了攜槍旅途安全的考慮,還有,可以在包廂里反思查鼴鼠啊。
列車駛出站后,隆隆的車輪聲變得輕曼起來。
金志陽躺在我的上鋪看書;對面下鋪老霍,坐在窗口悠然地品著他那杯冒著裊裊熱氣的龍井茶;他的上鋪是姜菡,姑娘兩耳塞著耳機一副與事無關(guān)的樣子專心聽著音樂,嘴里還不時在哼哼著??墒牵乙廊桓杏X到他們每個人都睜著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注視著我。我心里明白,作為這個專案組的成員,誰都為行動的失敗而痛心疾首。我的心稍稍有了些慰藉。我,頭枕被褥,雙眼微闔,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其實,我此刻的腦子正翻江倒海般地激蕩: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發(fā)前,制訂了那么周密的行動方案,竟然沒有用上。因為到了瑞麗后,艾坤沙就失聯(lián)了。
難道我們露出馬腳了?難道毒販只有200克毒品?抑或艾坤沙自身出了狀況?
我不愿意朝內(nèi)部出泄密者的思路上去反省。但是,宋振天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這次行動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內(nèi)部出現(xiàn)了鼴鼠!
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我們特勤組的人,且不說個頂個的偵查好手,就是忠誠度那也是久經(jīng)考驗的。可是,這次出師不利行動失敗卻是不爭的事實。
南下行動小組一共五個人,除了宋振天外,其余四個人都在眼前。眼下,我不得不用審查目光去審視我親愛的戰(zhàn)友:老霍,霍美成,50出頭,本案最早接獲情報的人。此刻,坐在窗前拿著茶缸遮著半張臉的老霍正悠然自得地品著香氣撲鼻的龍井茶,一個上世紀六十年代就參加公安的老刑警,難道會是鼴鼠?
二
一個星期前,老霍向我報告,045號情報員匯報,最近,有個從云南來的“客人”在找下家出手一批海洛因。海洛因,白色惡魔,萬惡之源。這種毒品比當年英國東印度公司運到中國的鴉片煙的危害程度要嚴重得多。多少青年沾染被毀,多少家庭為之破碎,多少罪案源發(fā)于此!這對于我們特勤組來說無疑是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
為了甄別情報的真?zhèn)危覜Q定立即拜訪045號情報員。在一家服裝工廠的倉庫里,我們找到了他,他正在卸貨。稀疏的頭發(fā)略有些黃,一副無框眼鏡架在不怎么挺的鼻梁上,扁瘦的身材讓人擔心被大風刮跑,看他腦門上青筋暴突費勁扒拉地扛著貨包,怎么看也不像是混跡江湖的人物。我知道他才47歲,但是怎么看也像是個五十出頭的小老頭。
“這是個不常與我們聯(lián)系,但卻十分可靠的線人。他的工作是我給介紹的?!崩匣粼谖叶咁H為自豪地介紹道。平時他是045號的接頭人。
“行,這里不是談話之地,到吃午飯的點了,老霍,找個小飯館請他一起坐坐。”我不動聲色地小聲吩咐。
我們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引起了倉庫工作人員的懷疑?!皟晌挥惺聠??”一個倉庫管理員模樣的人上前問道?!皼]有事,我們是加工單位的,參觀參觀?!蔽覀冏叱隽藗}庫溜到街角,不一會,045號撣著工裝灰塵走了過來。
在街頭一家飯店里,我們要了一個小包間,點了三四個菜,要了兩瓶啤酒坐定。
“小陳,這是我的頂頭上司,肖探長?!崩匣艚榻B了我。
045號冷冷地瞟了我一眼,隨后,摸索著從褲兜里掏出一包利群牌香煙抖了抖,嫻熟地用嘴銜上一支,又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Zippo打火機,別開蓋,“噌”的一聲點上煙,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幾秒鐘后,鼓在腮幫子里的煙再慢慢地向外吐出。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我目瞪口呆,倒不是我沒有見過世面,好壞本探長在這“道”上也見過不少腕級的人物,可是,像面前這位如此落魄又如此自傲顯擺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好壞我是探長噯,煙總是要先敬一下吧。雖然我不抽煙,不,嚴格地說是很少吸煙,但這是禮貌,哪個線人看見探長不是垂眉落目客客氣氣的。好吧,別在枝節(jié)末梢上計較。說不定這還真是個人物呢!
“你們肯定是為了那樁買賣來的?!睕]等我們開口,045號倒是先撩開了話簾。
“是的,正因為是大買賣,所以今天肖探長親自出馬接見你。”霍美成還是用一種讓我很別扭的語氣在說話。當然我心里明白,老霍抬高我的目的是為了表示我們對045號反映線索的重視。
“好吧,我向肖探長匯報一下情況?!边@話總算是上正道了。“兩天前,我吃官司時的獄友蘇南方突然打電話給我,約我在亞洲飯店碰頭。久未聯(lián)絡(luò)不知他找我有何事,見面后,他向我介紹身旁那個又矮又胖又黑的云南人艾坤沙。這個艾坤沙,我去蘇南方寨子玩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他是小蘇插隊時的房東。席間,蘇南方問我在干什么,我告訴他在服裝廠當搬運工,他笑我賺死工資,我說,要養(yǎng)家糊口又沒有手藝,只能這樣了。他停頓了一會,借敬酒碰杯的時候低聲問我道:兄弟,想不想發(fā)橫財?我納悶地看著他,他神秘地說,艾坤沙有一批上好的貨要出手,你想辦法找到下家,事成之后分兩成利給你。我故意問,什么貨?他噘起嘴做了一個吸的動作。我大吃一驚。這事我們插隊時就知道,當時,我們有一批知青偷渡緬甸,從金三角販鴉片到國內(nèi),結(jié)果都被槍斃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應(yīng)付了一下,答應(yīng)去找朋友問問?!?/p>
“那你有沒有看到貨?”老霍問。
“沒有。我也不會提出這么愚蠢的要求?!?45號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啤酒。
“好,你帶霍老板去接觸一下怎么樣?”
“沒問題?!?/p>
第二天,信息傳來,當天下午兩點在魯迅公園附近一家咖啡館看貨。
窗簾縫里照進一道賊亮的白光刺斷了我的回憶。列車不知啥時停在車站上,看不清站牌,但是,那平房建筑的候車室,一瞥便知是小站。我看到老霍站在站臺上抽煙,他是不會放棄每次停車機會的。大約一支煙的工夫,汽笛“嗚”地響起,列車又緩緩啟動了,輪軌磨擦發(fā)出刺耳的嗤嗤聲,撩開窗簾一看,天幕上已經(jīng)是滿天星光,遠處的山巒變成了一條綿延起伏的長龍。
忽然,我眼角的余光掃到了一個正匆匆走出站臺的背影,頓時,腦海里火花爆閃,咦,這個身影似曾相識。但是,僅僅一秒鐘我就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毫無意義的敏感。在遠離濱海兩千多公里的偏僻之地,怎么會有你“熟悉”的身影呢?
這種短促的思緒火花,隨著車輪有節(jié)奏的聲響漸漸飄散在夜空中。
三
姓霍的怎么會在這趟車上?
要不是憋不住煙癮下車抽煙,豈不是要撞見?雖然不知他在幾號車廂,但是,在一列火車上同行兩晝夜,相遇的幾率是很高的,萬一碰見了,一切的一切都付諸東流。太可怕了!望著遠去的列車,他攥起袖管抹去了額頭上一片冷汗。
他決不會是一個人,應(yīng)該是他們,他們中間一定還有那個眼光毒毒的姓肖的探長。
他顧不得回車廂拿行李就逃走了,會不會因此留下追蹤的線索?應(yīng)該不會。所謂的行李,也只是幾件替換衣服,一條拆開了的玉溪牌香煙,一本《三十六計新析》的書,還有一條買給女兒的蠟染裙子。所有的證件和錢都在他隨身挎著的小包里。唉,在那種緊急關(guān)頭,豈能再冒險。萬一車門關(guān)閉,那豈不是……站臺大門是不能出去的。因為他車票的目的地是濱海,他怕引起檢票員的盤問和糾纏,從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F(xiàn)在他必須十分謹慎,每一步都不能走錯,否則將會帶來萬劫不復之禍。
趁上下旅客忙亂之際,他迅速走出站臺,沿著軌道向黑頭里走去。走出一段后,終于看到一段破損的鐵絲網(wǎng),于是,他鉆了出去,倒霉的是那件休閑西服被鐵藜撕破了一個口子。
鐵道旁是一個草坡,下了坡就是公路,他在路邊攔了一輛貨車。司機是一個憨厚的年輕人,聽說他要到前面的鎮(zhèn)上去,這黑天半夜的,又是一個半老不老瘦弱的外鄉(xiāng)人,便答應(yīng)帶他過去。
兩人在車上聊了起來。他說,他曾在這里插過隊,這次是回第二故鄉(xiāng)來探望親人的,中午在前面寨子喝了酒,走到半道犯困就躺在山坡上睡了一覺。就憑他一口半生不熟的云南話,加上如此繪聲繪色的煽情,年輕的司機徹底放松了警惕。
車駛進了小鎮(zhèn),年輕人熱情地邀請他住自己的家,他謝絕了。下車時,他悄悄塞了一百元錢在坐墊下。
告別年輕司機后,他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安頓下來才覺得肚中嘰哩咕嚕唱起了空城計。好在客棧門外就是排檔,兩杯小燒三碟小菜,喝得五迷三道地回到了客棧。躺在床上,這顆惴惴不安的心,才漸漸平復下來。剛要閉眼,突然,“咚咚”門被敲響。
“誰?”
“先生,是服務(wù)員,給您送開水來了?!?/p>
“哦?!笔撬约簞偛诺椒?wù)臺要的開水,說要泡茶喝。因為客房里只提供兩瓶礦泉水。
門啟開,服務(wù)員放下暖瓶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哪個姑娘也不愿與滿身酒氣的單身男人多待一分鐘。
這么一來,他反倒清醒了,索性泡了一杯茶,慢慢品起來。這是一個絕對顛覆性的計劃。哼,不要說那個姓霍的老家伙想不到,就連姓肖的什么探長,看似一副精明能干的樣子,也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個謎。他是誰?從小熟讀兵書,當年在隊里被稱作小諸葛的。要不是那小子出賣,憑農(nóng)場公安那些榆木腦袋,怎么也破不了案。結(jié)果害得老子坐了23年大牢。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好在這個無恥的叛徒、替死鬼,這次終于被他除掉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止10年,他整整臥薪嘗膽28年!
天色已晚,倦意襲擾,他志滿意得地上床睡覺了。睡夢中,他在深山老林里爬行,忽然,一條長蛇吐著紅信向他游來。當大蛇張開血口將他吞噬時,他嚇得竟然不能動彈。他大叫了一聲坐了起來,四周漆黑一片,那只沒有關(guān)緊門的壁櫥露出黑洞洞的抽屜,仿佛隱藏著蘇南方那雙驚恐的眼睛。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媽的,疑神疑鬼干啥?他摁亮了床燈,點上一根煙,來安撫驚悸的心。
四
黑夜里,列車像一條鑲嵌著寶石的項鏈點點閃閃逶迤在山川原野上。
金志陽、姜菡兩個人蝸在老霍床上看手機視頻中的綜藝節(jié)目,姜菡一會兒叫一會兒笑,真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剛才去站臺上抽煙的老霍竟然沒有返回車廂。我知道,其實,老霍承受的壓力一點也不比我輕,他一定在車廂某個清靜處反思。
看著對面這兩張年輕的臉,我又續(xù)上剛才被打斷的回憶。
第二天,一身派羅蒙西裝、一頭紋絲不亂油光光的大背頭、戴著一枚白金鉆戒指、拎著一只棗紅色考克箱的霍老板,氣度不凡地前往赴約,我則帶領(lǐng)金志陽、姜菡“跟蹤”護行。
老霍與045號先乘出租車去了亞洲飯店,大約過了15分鐘,老霍跟045號從飯店出來,走到天潼路、四川路口兩人分手。隨后,老霍獨自叫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金門大酒店,前一天,老霍已經(jīng)入住這家酒店。在老霍、045號走出亞洲飯店大門不久,一個中等身材、白凈臉、體型微胖的男子壓低帽舌若即若離地尾隨其后,當老霍跨進了南京西路金門大酒店的門,這人才離去。
我讓金志陽、姜菡反跟蹤那個中年男子。我判斷這個中年男子一定是蘇南方。
接老霍回到隊里,老霍從皮包里取出一個火柴盒,盒里有一小包白粉,我馬上讓老霍去刑科所化驗鑒定。過了一個小時,金志陽、姜菡興沖沖回隊。
“組長,秘密我們已經(jīng)清楚了?!?/p>
“什么秘密讓你們?nèi)绱说靡???/p>
“那個鬼頭鬼腦神秘兮兮的中年男子姓蘇,名南方,今年46歲,單身,住春光里13號。”假小子姜菡說起話來突突突像機關(guān)槍。小諸葛金志陽則文靜地杵在一邊微笑。公眾場合他總是讓著姜菡。
“你們怎么知道他是單身?”
“這個很簡單,跟到了弄堂口,我倆就直奔派出所,正好我老爸在,他一個電話找來了管段民警,這不,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了。”
“什么?誰讓你們?nèi)ヅ沙鏊??真是胡鬧!”我這么一吼,倒把他倆嚇糊涂了。
“組座,這調(diào)查要追根究底不是你的一貫‘亨亨’教導嗎?難道又是我們錯了?”姜菡的嘴噘得可掛油瓶。
“好了,去也去了。”我擺了擺手,緩和了一下氣氛,“兩位辛苦了,先回辦公室休息吧?!?/p>
姑娘畢竟臉薄,噘起的嘴嘟嘟噥噥的,還是金志陽拉著她離開了我的辦公室。這時,老霍興沖沖地走進來。
“組長,火柴盒里那一小包白粉是4號海洛因?!?/p>
“檢驗報告呢?”我問。
“技術(shù)員待一會就送來。他、他正在寫呢?!崩匣艏訒r總會結(jié)巴。我心里明白,去年那起全隊撲上的案件,起獲的“白粉”竟然是面粉。最初那情報就是老霍提供的。為此,黑臉隊長郭啟明差點送他一個處分。
“要不要向隊長報告?”老霍問。
“急什么,等化驗報告出來再匯報來得及?!蔽依_抽屜拿出中華煙,“先慰勞你一支煙?!崩匣裟闷馃燑c了一支,順手就把整包煙揣進了衣兜里。我急了,“喂,你怎么將煙拿走了?!薄澳阌植怀闊煛r間放長了要發(fā)霉的,我這不是為你排憂解難嗎?”
這是“共產(chǎn)”的隊風,不要說是我的煙,宋局長有一次來隊里研究案子,擱在桌上的一包煙,不一會兒就沒有了,那些偵查員像擊鼓傳花一樣傳著發(fā)煙,圍著會議桌兜一圈,煙還不夠,急得老宋同志只能尷尬地嘿嘿傻笑。面對老霍的“順手牽羊”,我也只得無可奈何地嘿嘿傻笑。
鑒定報告送到后,我和老霍一起去隊長那里匯報。隊長聽了以后問老霍:“這個云南人帶了多少貨?”
“此人十分謹慎。我問他帶多少貨,他反問我要多少貨,我、我香港大老板,自然口氣大了,我拍著胸脯告訴他,有多少吃多少。他笑了笑,說:霍老板真是做大買賣的。我也不能不懂行規(guī),所以要了小包樣品就出來了?!?/p>
“這是對的。這樣,肖劍,你們明天通過045號再約他們見面,傳話過去,準備成交。同時,從現(xiàn)在起,立即派人布控。決不讓這條魚溜走?!?/p>
第二天,成交十分順利,我們拿到了200克海洛因?!盎衾习濉边€要貨,艾坤沙說大宗的貨在云南,并主動留了下次交易聯(lián)系方式。據(jù)此情況,為了摸清毒販的實情,徹底鏟除這條毒藤,經(jīng)上級批準,我們實施放長線釣大魚計劃。
五
老霍回到包廂,見我伏案在寫材料,便問:“肖組長,是否在寫檢查?”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是啊,行動失敗了,我當然要作檢討了?!?/p>
“唉,其實這些天,我心里也很難受,畢竟是我主辦的案子,怎么走進死胡同了呢?”老霍走到床前,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我反復在回憶,我們好像沒有露出蛛絲馬跡。姓艾的到了昆明還給我來過電話,問我啥時候到云南,他好與我碰頭,這個你也知道的。正因為對方催得緊,所以才有了這次南下行動?!?/p>
這時,金志陽和姜菡也取下耳機加入討論。
“組長,你這種冷峻的帶著審視的眼光告訴我們,你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們中間出叛徒了?!苯湛烊丝煺Z,“冤枉,我向毛主席保證,我,一個警二代,從小受老爸的保密教育,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記的不記,不該說的不說。就是出叛徒也決不是我,你完全可以收回對我的不信任眼光?!?/p>
“我也向組長師傅保證,這次出差,我連我媽都沒有告訴。昨天是她的生日,我也只發(fā)了一條祝福短信,她肯定傷心了。因為她一人將我養(yǎng)大不容易?!苯鹬娟柷榫w激動地說。
組里的人都知道,金志陽父親是鋼鐵工人,在他讀小學的時候,他父親在一次事故中,不幸被溢出的鋼水燙傷,不治身亡。
這么說,這泄密者是我了?我忽然感覺坐在對面這三個家伙,一個個都用疑問的目光注視著我。
臨出發(fā)前,我偷偷去了一趟兒童醫(yī)院向妻子告別。坐在女兒病床邊的妻子問:啥時候回來?我說: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天。妻子一臉不高興,埋怨道:這個家都是我一人的?現(xiàn)在女兒病得住院,你竟然拍拍屁股出差了。好,我也不管了。我解釋:此次案情重大,我又是負責此案偵破的組長。親愛的,你辛苦了!趁老婆大人扭臉抹眼淚的時候,我悄悄親了女兒小臉蛋一狠心溜走了。
“我去了趟醫(yī)院?!蔽依蠈嵔淮?。
“醫(yī)院?你生病了?”姜菡瞪大眼睛問。
“不,是我女兒病了,菌痢拉血脫水?!?/p>
“怪不得那天,我見你接了電話急急忙忙地開車出去?!崩匣艉戎栎p描淡寫說了一句。其實這句話的背書就是這位老干探曾經(jīng)的懷疑。
“那你走了,嫂子一人陪夜護理?”姜菡關(guān)切地問。
我不知如何回答,苦笑地晃了晃手機,“五天了,這里面一條信息都沒有?!?/p>
“我就說,做女人真苦?!苯照f著瞟了金志陽一眼?!鞍Γ@該死的毒販,要是案子破了,這付出倒也值得,可是如今,案子非但沒有偵破,還必須要查出誰是打地洞的鼴鼠。真是的!”姜姑娘一通抱怨。
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伴隨著列車有規(guī)律的咔嚓咔嚓勻速行進聲,老霍打著呼嚕,小姜喃喃說著夢話,只有小金無聲無息像不存在似的。他們都已進入夢鄉(xiāng),而我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鼴鼠,鼴鼠……突然,我想到了他,如果這次行動確定是因為有人泄密而失敗,那么,此人一定是通報給了蘇南方;而蘇南方也一定明白了045號在此案中鼴鼠的身份,那么,045號處境豈不是很危險了嗎?
要趕緊通知045號立刻“消失”!
我倏地起身輕輕推醒了霍美成。他聽了我的分析,即刻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我倆輕輕移門來到走道上,老霍撥045號電話,鈴聲短促響了一下即停,電話里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再撥一次,電話里依然傳來的是小姐甜甜的聲音。
“糟糕,難道他被貓吃了?”我脫口而出。
“誰、誰是貓?”老霍不解地問。
我瞪了老霍一眼,一聲不吭地回到了包間??梢赃@么說,此刻我的心情涼到了海底,因為我深知販毒集團清除“內(nèi)賊”手段之狠毒。
我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早一點想到通知045號隱蔽呢?
六
靠在床頭抽煙的他,被擱在床頭柜上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所驚嚇。他拿過手機一看,媽的,怕什么來什么,真是見鬼了,這大半夜的,這老家伙竟然打電話來,難道剛才他發(fā)現(xiàn)我了?啊,他連忙將手機關(guān)閉。
一根煙熄滅,他顫抖地摸出一支再接上。腦海里閃過著幾個小時前在車站上的那一幕。
姓霍的站在站臺棚檐的燈光下,而我離他約兩節(jié)車廂的距離,他在明亮處,我在暗處,當發(fā)現(xiàn)了他后,我就立即躲了起來,他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我。就是發(fā)現(xiàn)了,他應(yīng)該馬上打電話給我,而不是半夜三更才想起。他如此急急忙忙地找我,一定還是為了尋找那個神秘的失蹤者。
絕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
望著窗外滿天星空,他回憶著那令他激動不已又使他驚悸不安的一幕……
那天,他指揮艾坤沙巧妙地甩掉那些愚蠢的警察后,立即進山與蘇南方這個無恥之徒見面。晚上,他在鎮(zhèn)子上最好的酒樓擺下酒宴,并當場分了兩萬塊錢給這個貪婪的家伙。酒喝得天昏地暗,三人跌跌撞撞走出了酒樓,一輛吉普車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叛徒送上了山。哦,刀削立壁的懸崖,黑漆幽深的谷底……蘇南方這家伙現(xiàn)在一定是粉身碎骨躺在那里,一群老雕正嗷嗷撲去享受一頓美味大餐!
更妙的是他還是他的替死鬼。而他,就是老霍跟前的大功臣。嘿,到時候,他可以探聽到公安內(nèi)部情報,背地里卻是這座城市最大的白粉“批發(fā)商”。明白嗎?這叫什么計?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加上將計就計,一箭雙雕!哈哈,不是絕世天才怎能制訂出如此美妙的計劃呢?
要不是忌憚在這個邊陲小鎮(zhèn)安靜的小旅館里,他真想大聲地毫無顧慮地暢懷大笑一次。
天色微亮,他叫醒了睡在柜臺里的客棧老板,結(jié)了賬。急急匆匆地趕上第一班去南寧的長途客車。他計算過了,如果從南寧乘飛機回濱海,那么,他仍然比他們要早一天到家里。
七
經(jīng)過兩晝夜行駛,列車終于停靠在濱海站。
隊里派車接我們,誰也不敢提出回家,到了局里才知道隊長究竟怎么發(fā)落我們。
郭啟明聽了我的簡要匯報后,平靜地說:“宋局長回來后,專門向我交代了他對案件偵查之所以失敗的看法,大家出差辛苦了,先回家吧?!?/p>
我們都愣在那里,誰也沒有挪動腳跟。
“隊長,不是要查……”我忐忑不安地提醒道。
“哎,別忘了先把槍還到內(nèi)勤室?!惫鶈⒚黝^也不抬自顧看著案卷。
“走吧,兄弟們。隊長放我們假還不趕緊回家?”
“不過,明天上班誰也不許遲到。宋局長親自召集我們開會總結(jié)?!?/p>
姜菡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可是大家都沒有情緒發(fā)笑。走出隊長室,老霍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停住了腳步,“肖劍,我擔心045號出事。”我點了點頭,“你再打個電話給他?!崩匣魮艹鲭娫?,鈴聲響了一陣,通了。
“喂,是小陳嗎?怎么老關(guān)機?”
“哦,不好意思,霍大哥,我女兒病了,這兩天都在醫(yī)院陪著,所以就關(guān)機了。有事嗎?”
我向老霍使了個眼色,老霍回答:“有空見個面。哎,你女兒住在哪家醫(yī)院?我這個做大伯的晚上去探望她?!?/p>
“哦,不必了,我們馬上就出院了?!?/p>
“那我現(xiàn)在開車過來?!?/p>
電話掛了。
“嘿,我差點將行動失敗的事說漏嘴?!焙仙鲜謾C蓋,老霍說。
“他只是一個線人,我們沒有必要將案情告訴他。好在這些天他在醫(yī)院忙孩子的事,否則……”
“哎,肖劍,那天,你在列車上說什么貓吃不吃的,啥意思?”
“難道你沒有想到,一旦我們內(nèi)部真的有泄密者,那么045號極有可能暴露;一旦暴露他就有危險,你不是不知道那些販毒分子的手段?!?/p>
“啊,這我倒沒有想到。好吧,我當面囑咐他?!?/p>
“說話要有策略?!?/p>
“明白。”
出了局大門,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去了市兒童醫(yī)院看望女兒。
第二天上午,早晨燦爛的陽光逐漸被霧霾遮蔽。我們專案組全體成員集中在隊里的乒乓房。坐在桌子一頭的宋振天瞪起銅鈴似的眼珠子開門見山說:“這是一次特殊的總結(jié)會,這次總結(jié)不是破案的成功經(jīng)驗,而是總結(jié)失敗的教訓!其中,我也毫不忌諱地告訴在座各位,我們還要從中找出泄密者。”
“可是局長,容我斗膽說一句,我還是覺得這事可能另有原委?!崩匣艚K于憋不住了。
“可以,老霍你是這起案件的主辦人,當然應(yīng)該說說你的觀點?!彼握裉齑蠖鹊負]了揮手。
“這些天,我也在回憶前前后后的一些細節(jié),我們成交了200克后,對方馬上約我們再成交下一批貨?!?/p>
“接著就約你們到昆明是嗎?”郭隊長打斷老霍的話,“你們到了昆明后,艾坤沙又約在了瑞麗,你們到了瑞麗,他就失聯(lián)了。難道這其中的變更不是很說明問題了嗎?”
“過程是這樣的。但是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因為意外事件艾坤沙失約了呢?”
“意外?一是被抓,二是暴卒。我可以明確告訴諸位,這兩種情況都不存在,我們已經(jīng)通過云南公安了解到,這段時間他們在瑞麗沒有行動;醫(yī)院里也沒有收進名叫艾坤沙的病人。顯然,這是一出金蟬脫殼戲,而我們被對手耍了還蒙在鼓里?!彼握裉炫牧伺淖烂嬲玖似饋?,“以我三十多年偵查工作之經(jīng)驗,我可以斷定,他們肯定竊取了我們內(nèi)部的情報?!?/p>
老霍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連我的背脊溝里都在滲冷汗。其他同志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好吧,我還要參加局黨委會,接下來,總結(jié)會由你郭啟明親自主持,我等你們的報告?!彼握裉彀逯樀辜糁肿吡?。
“同志們,得知行動失敗我也很震驚。雖然我沒有去云南,但是整個行動方案我是清楚的。我同意宋局長的判斷?!惫鶈⒚魍nD了片刻,“仔細分析,這里面應(yīng)該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在200克成交前,一切似乎很順利??墒谴撕髣∏樽兓?,艾坤沙竟然提出去云南成交。我懷疑這時對方已經(jīng)知道我們在撒網(wǎng)。至于打電話約我們?nèi)ダッ?、去瑞麗交貨等等都是布迷陣耍花腔,其目的是逃脫我們的視線?!?/p>
隊長就是隊長,思路清晰。
“隊長,那么他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的‘陰謀’的呢?”姜菡撐著下巴好奇地問。
“這要問你們了,不,應(yīng)該是我們。首先我聲明,我相信大家都是經(jīng)得起各種考驗的好偵查員,可是我不能保證我們在一些細節(jié)上可能出的差錯。從剛才的分析來看,問題是出在成交后的第二階段?!?/p>
細節(jié),差錯,成交后的第二階段,我猛然想起,金志陽同姜菡去派出所調(diào)查蘇南方的事。
“小金,那天你們倆去派出所調(diào)查蘇南方,那個管段民警是誰?”
“姓李吧。姜所長叫他小李?!?/p>
“我知道,是李寶根?!苯照f。
“李寶根,是他?”
李寶根,我公安學校的同學。在我的印象中,寶根平時緘默訥言,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一臉絡(luò)腮胡子,可是心思卻細密。讀書時我們同住一個宿舍,一天我受寒發(fā)燒,他專門買了一只保暖杯送到我床頭,說是怕我喝涼水會加重病情,每每想起令我感動。我知道他在派出所任管段民警,但是不知道具體管哪片。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我不想大張旗鼓,這僅僅是我的判斷:在金志陽、姜菡調(diào)查蘇南方后,李寶根向蘇南方泄露了工作機密。于是,蘇南方立刻通知艾坤沙收手,并狡猾地引我們?nèi)ピ颇?,以迷惑我們,爭取逃離時間。至于李寶根為什么要泄密,只有等我當面問清楚了。
懷疑戰(zhàn)友是痛苦的,懷疑曾經(jīng)的同窗好友更痛苦了。我又一次陷入感情的矛盾中。但是,理智終究戰(zhàn)勝了感情,我要親自甄別李寶根。
八
中午,我給李寶根打了個電話,約他下了班一起喝酒。寶根頗有些意外地問:有事嗎?怎么突然想起約我?我說:最近心情比較郁悶,想找個人說說話。寶根說:那好吧。我訂好餐廳給你發(fā)信息。5分鐘不到,揣在褲兜里的手機嘟地響了一聲,點開信息:晚6點,川北路龍之夢海鮮城。我知道那是一家很有檔次的海鮮自助餐廳。
為了喝酒,我騎了金志陽的山地車前去赴約。想到自己用計于曾經(jīng)的好同學,臉上泛起一片愧色。
到海鮮城時,寶根早就等候在那里了。走進大堂,寶根向我招手,他訂了個靠窗的好位置。
“這地屬我管,訂個好位置應(yīng)該不成問題?!碑斘铱渌恢眠x得好時,寶根略帶炫耀地說。說著,我倆端著盤子一起去選佳肴。說老實話,這陣子忙著案子饑一頓飽一頓的還真的有點饞了,我貪婪地夾了一大堆海鮮。
“老肖,是不是嫂夫人不會做飯,餓著你了?”寶根調(diào)侃道。
“哪里,這不,昨天剛出差回來,你知道的,出門在外總是吃不好睡不香的?!?/p>
“來干一杯?!睂毟e起啤酒杯說。
我倆碰杯干掉了一杯足有半公升的啤酒。好久沒有這么爽了,在濃濃的麥芽汁作用下,兩個男人的臉上即刻冒紅光。
“怎么,聽說老兄不久將要提任刑隊副隊長了?”寶根兩眼笑瞇瞇地看著我,“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在讀書時,我就發(fā)現(xiàn)你是塊干偵查的料,什么1至2頁中間夾紙條、什么月光斜照涼亭45度夾角找圖紙、什么沖進來兩名劫匪穿啥顏色衣服……媽呀,我這榆木腦子怎么也轉(zhuǎn)不過來。唉,答案不都是抄你的嗎?否則我還穿不上這身警服呢?!睂毟鶆忧榈卣f。
出乎我的意料,李寶根滔滔不絕的回憶完全顛覆了他在我腦海中沉默寡言的印象。我猜想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來,肖劍,你是我們這批同學的驕傲?!睂毟e起酒杯又要與我干杯。
“寶根,咱先吃點,悠著點再喝行嗎?”
“不行,今天你肖大探長親自找我這個沒出息的小警察喝酒,這是我李寶根的榮幸。來,干!”
我見寶根的瞳孔中閃著晶瑩的淚光,我被感動了。“干!”我也毫不猶豫地舉杯仰脖又一氣喝完了足足有半公升的啤酒。
李寶根重重地放下酒杯,一屁股坐回沙發(fā)椅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搛起一塊三文魚蘸了蘸小碟中的調(diào)料,張嘴吞了進去。他邊咀嚼邊瞪著微紅的眼珠子對我說:“肖劍,我知道你今天為什么來找我喝酒?!睂毟弥曜拥氖种钢?,“別以為我木訥,其實,我心里明白著呢!肖劍,肖大探長,今天我為什么要請你到這么高檔的餐廳喝酒?”我看著他剛想開口,寶根伸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隨后,前傾身體對著我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不是為了蘇南方的事?”
??!我真的被寶根嚇著了,訝異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動?!靶?,你不用驚訝,中午接到你的電話,我心里已經(jīng)煞煞清了,咱倆已經(jīng)多少年沒在一起碰杯了?我記得你肖劍,但你未必還記得我這個小片警。你剛剛出差回來就急急忙忙地約我喝酒,哈哈,大偵探,這種謊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的。不過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因果善惡任何事情一切終將有個交代。我不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寶根兩眼斜看窗外,外面是霓虹閃爍繁花似錦的大街,從潔凈的窗玻璃反光中,我看到寶根緊咬著嘴唇,“唉,這是天意。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闭f出這句話后李寶根頹廢地坐在椅子上扭過身用手捂住臉,他在掩飾自己的淚。
自從踏進餐廳,我的腦海里一直在思索怎么開口探問可能存在泄密這種沉重的話題。想得很多,怎么也沒有想到坐在對面的李寶根會主動捅破窗戶紙,并爽快地承認: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錯。我想安慰他,但是,此刻比安慰更重要的是:寶根他究竟在錯誤的路上走得有多遠?看著我凝重而又期待的眼神,李寶根喃喃地向我袒露了他驚悸不安的心。
“那天,你們刑隊姜菡和小金兩個小青年來所里調(diào)查蘇南方的情況,我就暗暗擔心?!?/p>
“擔心?”
“是的?!崩顚毟攘艘豢诰?,定了定神,“他是我女友的哥哥?!?/p>
這又讓我吃了一驚。
李寶根撫摸著冰冷的啤酒杯喃喃說道:“唉,肖劍,我已經(jīng)30歲了,你們的孩子都撒著歡會打醬油了,而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有拉過。當然,我,一個又黑又粗的片警,且不說無房又無車薪水不高,還拖了個癱在床上的老娘,自身的條件是差些,可是我也是正常的男人,需要有一個老婆和一個溫馨的家庭?!崩顚毟f著動了感情,眼仁中閃出一種真誠的火苗,“去年底,所里調(diào)我去四達小區(qū)當片警,我認識了社區(qū)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蘇云。她的父母已去世,唯一的親人便是哥哥蘇南方。你的部下小金、小姜來所調(diào)查的當天晚上,我與蘇云約會時,忍不住問她哥哥最近在干什么?蘇云好奇地問我怎么會關(guān)心她哥哥的事。我急了,說,再不關(guān)心,萬一你哥犯事又要進去了。因為,他哥哥曾經(jīng)在云南服過刑,所以我擔心他又在干什么壞事。畢竟今后他是我大舅哥。沒有想到,就是這么一句話卻給你們的偵查工作帶來如此大的影響?!?/p>
“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事的?”
“今天,老姜,姜所長一大早就把我揪到他的辦公室,問我有沒有將那天他女兒來所調(diào)查的事泄漏出去。我回答,我早已忘記這事了。我問姜所長,出啥事了?他告訴我蘇南方是毒販。我吃了一驚。姜所說,這次刑隊行動失敗,可能內(nèi)部出了問題,局里正在調(diào)查呢。我頓時懵了。當你打電話約我,我立即意識到我犯大錯了。”
一切都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我的同窗好友李寶根是泄密者!
“蘇南方現(xiàn)在哪里?”
“我和蘇云約會后,他就失蹤了?!?/p>
“你有沒有問過蘇云?”
“問過,她說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留了一張紙條,說朋友介紹他去外地工作。讓蘇云不要找他。”
純屬欲蓋彌彰!我心里暗暗著急,看來再想挽回此案已經(jīng)毫無希望。真的,如果不是餐廳,此時,我真想狠狠地揍李寶根一頓!
“寶根,你小子真渾??!”
李寶根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顫抖地伸出雙手,說:“肖劍,你銬我走吧!”
“兄弟,還是你自己去局里說清楚吧。”
我再也沒有心思與李寶根坐在一起喝酒了。我結(jié)了賬,獨自離開了飯店。騎在大街上,那些光怪陸離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在黑夜里像一個個地獄之鬼在我眼前直晃悠。一路上,我滿腦子充塞的是李寶根的臉。泄密者,他是泄密者!
九
宋振天要的調(diào)查報告當晚我就寫好了。
第二天上班,我將報告送交郭啟明隊長,郭隊長戴起老花鏡看完報告后,長嘆了一聲:“難道這就是這起案件失敗的原因?”我點了點頭。
“這個小李真是糊涂!警察這碗飯是那么好吃的嗎?”
我瞥了郭隊長一眼依然無語,心里難受得根本不想說話。因為我知道,由于這份報告,李寶根他會被監(jiān)察部門送進審查室。
郭啟明看了一遍報告又復看了一遍,然后將材料輕輕放在了桌上,從口袋里摸出煙斗和一袋煙絲,慢條斯理地撮起煙絲填實煙斗,不慌不忙地劃亮火柴繞著圈點上煙絲,吸了一口,噴出一團白霧,說:“小肖,盡管李寶根承認了自己的泄密行為。但是,那位社區(qū)衛(wèi)生所的女醫(yī)生究竟與蘇南方怎么說的呢?她在本案中是個什么角色?”
郭啟明的話,猛然提醒了我,盡管李寶根“交代”了自己的泄密行為,但是,他女友蘇云究竟又在這件泄密事件中起了什么角色?是一般的通風報信,還是原本就是團伙成員,這點必須調(diào)查清楚。這也關(guān)系到李寶根泄密問題的定性。
“隊長,這事交給我吧?!?/p>
“好吧,你們趕緊查清楚?!?/p>
出隊長辦公室,我立馬召集金志陽、姜菡,開車去了四達社區(qū)衛(wèi)生所,可是衛(wèi)生所的門關(guān)著。
衛(wèi)生所就在居委會隔壁。我們順便到了居委會,居委會主任張大媽熱情接待了我們?!芭?,是了解小蘇啊,她是個不錯的姑娘,正在跟寶根談戀愛,都老大不小了,我們這些大伯大媽都催他倆早些辦喜事呢!”我趁張大媽說話停頓的時候說明來意。大媽的臉上掛起了嚴肅,她說,“小蘇天天上班,剛才我還看到她。哦,是不是回家吃午飯了。”張大媽說。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指針指著10時58分。
“張主任,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給小蘇,說有個病人正等著打針?!?/p>
張大媽點頭應(yīng)允,拎起辦公桌的電話撥出了號碼??墒请娫挍]人接。我立即決定去蘇家。
在張大媽的帶領(lǐng)下,我們馬上就到了四達路春光里13號。張大媽摁了電鈴,好一會,里面終于有人回應(yīng),聽得是張大媽的聲音,門打開了。
“小蘇,這是公安分局刑隊的同志,找你了解情況,哎,我打了你半天電話,你怎么也不接?”
“哦,對不起,剛才我正在廚房下面條,手機擱在包里,沒聽見。”蘇云抱歉地說,“請進?!?/p>
這是典型的石庫門建筑,一般一個號門住幾家人,而蘇家則是獨住一棟樓。進門是廚房,穿過走道到客廳,寬敞的客廳里除了墻上的油畫、壁爐,廳中央放著一套皮沙發(fā),從這些擺設(shè)著便知是殷實之家。茶幾上一碗面條正冒著熱氣,墻上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放著電視劇。
“哎,小蘇,就你一人在家?你哥呢?”張大媽問。
“哦,朋友介紹他去外地做生意去了?!?/p>
“什么地方?”我問。
“好像是深圳?!碧K云懨懨地瞥了我一眼,反問道,“你們找他有事?”
“這個難道你不清楚嗎?”
“我……我怎么知道他的事?平時,我們倆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干涉誰?!?/p>
這時,張大媽附在我耳邊悄聲說:“蘇云跟她哥沒有血緣關(guān)系。兩人關(guān)系不是很好?!蔽彝低祾吡艘幌绿K云的臉,她的臉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我們能去看看你哥的臥室嗎?”
在蘇云的帶領(lǐng)下,我們拾階來到了二樓蘇南方的臥室。20平方米的房間,擺了一張六尺大床,一套柚木西式家具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四周。從泛著暗紅的油光來判斷,這是一套有年份的家具。房間還算整潔。我沒有看出有任何慌亂出逃的跡象。觀察中,我被五斗櫥上一個相框所吸引,不,嚴格地說是被相框里的那張黑白照片吸引住了。我上前拿起相框,照片里是幾個穿著軍裝的青年人正在一排平房前聯(lián)歡,有的拉手風琴,有的吹笛子,有幾個女生在歡快地唱歌。突然,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045號。躲在人群后面的045號坐在凳子上獨自抽著煙,而蘇南方則是那個拉手風琴的人。因為他眉心一塊胎記,我一眼認出了他。我注視相框的眼神被蘇云敏銳地捕捉到了。
“肖警官,你認識照片里面的人?”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立刻彌補道:“你哥年輕的時候還是很帥氣的?!?/p>
“哦,看來肖組長早就關(guān)注他了。”蘇云仍然是不顧一切地向我“挑釁”,以她這種態(tài)度,我判斷,她一定是知道了我同李寶根的關(guān)系,并且也一定知道昨晚我和寶根的交談。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回避,“好吧,蘇小姐,因為偵查案件需要,請你跟我們到局協(xié)助調(diào)查。”“有這個必要嗎?李寶根是向我打聽過蘇南方的情況,他是管段民警有這個職責??赡銈円欢ㄒ詾槲視L報信。呵,肖警官,我以人格擔保,我根本沒有向蘇南方透漏半點消息?!?/p>
哦,我們幾個都吃了一驚。
“你們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張阿姨可以證明,蘇南方他是一個卑鄙小人!他不值得我為他去觸犯法律?!?/p>
“唉,這個蘇南方就是不像話,從云南刑滿釋放回來后,他竟然想獨占整棟樓,不是我們出面調(diào)解,小蘇現(xiàn)在不知被他趕到啥地方去了呢?!睆埓髬尫薹薜卣f。
“為什么?”姜菡問。
“這話說來長了。蘇南方的父親是大學教授,前妻死了以后,他父親娶了自己的助手蘇云媽媽,于是,蘇云媽媽帶著蘇云就嫁過來了。蘇南方因此一直對母女倆懷恨在心?!?/p>
“懷恨在心?”
“因為他認為是蘇云媽媽插足害死了他的母親?!睆埓髬寚@了口氣說,“他從云南刑滿釋放回濱海后就無理取鬧,結(jié)果原本和睦平靜的一家人被鬧得雞飛狗跳。兩位老人過世后,蘇南方便要趕妹妹出門,他認為蘇云沒有資格繼承遺產(chǎn),更沒有資格住在小樓。”
“要不是派出所和居委會主持公道,我都沒有棲身之地了。張阿姨可以證明,我曾經(jīng)在衛(wèi)生所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所以今天,我也毫不避諱地說一句,蘇南方真的吃官司進去了,反倒是我的出頭之日?!碧K云的表情是那么憎恨。
“哎,他在云南犯了什么法?”我問。
“聽說是犯了殺人未遂罪!”
“啊……”
這真是出乎意料。案情太急,我們竟然連對手的前科都沒有調(diào)查。
我吩咐金志陽和姜菡留在蘇家做一份詳細的筆錄,爭取多挖些有用的線索。我出了蘇家門,開車回局。
蘇云不是通風報信者,這對于我來說憂喜摻半,憂的是追查“泄密者”線索戛然斷了,喜的是李寶根的行為并沒有造成后果??墒?,這個念頭在我腦海里存在一分鐘都不到,另一個聲音重重地在耳邊響起:“肖劍,這次行動的失敗,一定是內(nèi)部出了泄密者!”對呀,如果蘇云沒有通報蘇南方,艾坤沙怎么會失聯(lián)?蘇南方怎么會不辭而別?我們的“釣魚”行動又怎么會失敗呢?看來解開這一切之謎的關(guān)鍵是要抓到蘇南方!
剛發(fā)動車,手機鈴響了,一看來電號是郭隊長的電話。
“肖劍,你在哪里?”
“我正在回局的路上。”
“好,回隊再說?!?/p>
“隊長,究竟出了什么事?”
“蘇南方可能死了?!?/p>
“?。 ?/p>
十
推開局長室的門,就見宋振天在房間里像頭困獅來回踱步。
“你來得正好?!惫犻L順手遞過一份協(xié)查,“你看,這是云南公安廳發(fā)來的。他們要查找這具無名尸體。”
我接過協(xié)查看。兩天前,一位采藥的農(nóng)夫在中緬邊境一處叫月牙崖的谷底發(fā)現(xiàn)了一具墜崖尸體,便報了警。當?shù)鼐揭驗樗勒呱砩嫌袨I海到昆明的火車票,身上還有兩萬元人民幣,加上衣領(lǐng)子里面有濱海某服裝廠的商標,所以發(fā)協(xié)查過來。但是,唯一遺憾的是沒有身份證。
我被協(xié)查上那張死者的照片吸引住了,盡管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有一處特征讓我逮住了,死者左眉心長著一塊暗紅色胎記。
“沒錯。就是他!”
“什么就是他,他是誰?”
“蘇南方!”
“啊,你能確定?”
“能,我剛從他家回來,看了他好些照片,盡管是年輕時照的,但是,這塊紅胎記是不會變的?!?/p>
“老郭,你打電話去瑞麗公安局,請他們盡快將死者的DNA檢測報告?zhèn)鬟^來,同時,讓技術(shù)員去蘇家提取微量樣本,爭取盡快確定死者身份。”
郭啟明走出辦公室,宋振天擺手示意我坐下。
“祝賀你,終于挖出了隱藏在我們內(nèi)部的鼴鼠。李寶根已經(jīng)被監(jiān)察部門審查?!?/p>
“不,宋局,情況可能有變,我正要向你匯報?!?/p>
“什么情況?”
“李寶根是向蘇云問起蘇南方的近狀,但是,蘇云她并沒有向蘇南方透露半點信息?!?/p>
“哦?!彼握裉靸裳壑币曋摇?/p>
隨即,我將去蘇家查訪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宋振天作了匯報。宋振天坐不住了,他倒剪雙手又踱起了步:“這事頗為蹊蹺,如果蘇云沒有向他哥透露消息,那么,蘇南方怎么會逃離濱海?艾坤沙又怎么會避而不見呢?更令人詫異的是,蘇南方竟然在瑞麗死了!盡管還需要進一步鑒定究竟是不是他,但這一系列問題已經(jīng)足以讓人深思!難道鼴鼠另有他人?”
宋振天的推斷再次讓我驚悸!其實,當我聽到蘇云否定自己通風報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思考這個令人糾結(jié)的問題。
他是誰?
當天晚上,云南方面?zhèn)鱽硭勒逥NA檢測樣本與我們在蘇南方家提取的微量痕跡,經(jīng)市局刑事科學院鑒定,認定為同一人!
十一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起販毒案帶出了一起疑似命案。雖然云南方面沒有確定蘇南方死亡性質(zhì),因為僅憑尸體解剖來看,蘇南方生前并沒有受到傷害,只是在胃內(nèi)溶液里檢獲大量的酒精,也許是酒后失足不慎墜落深淵。因為支撐這種判斷的還有一個證據(jù),他的身上揣著兩萬元現(xiàn)金。如果是謀財害命的話,豈有不劫走財物之理!
但是,宋振天、郭啟明和我都不相信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反而激起對這起撲朔迷離的案件進一步追查的欲望。蘇南方為什么要急急忙忙逃離濱海?艾坤沙又為什么失聯(lián)?是誰向他們透露了消息?泄密者究竟是誰?這一系列疑點都還沒有找到答案呢。而蘇南方一死,客觀上給調(diào)查工作帶來了困難。
宋振天決定讓郭啟明隊長去云南協(xié)助調(diào)查蘇南方案件。而我又被委以“重任”,繼續(xù)查找鼴鼠!
一切調(diào)查又要從頭開始。我躲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拿出案件受理以來所有材料,重新審讀一份一份筆錄,結(jié)合偵查過程的回憶,一句句一段段分析:
5月12日,上午8時45分,霍美成興沖沖到我辦公室匯報販毒線索;當天下午我和霍美成找045號線人核實情報。
5月13日,霍美成拿到樣品。
5月14日,在亞洲飯店成交海洛因200克。我第一次看到了蘇南方,他跟蹤成交后的“香港老板”霍美成。
……
不對!
毒販應(yīng)該是前一天跟蹤霍美成才是正確的舉措,因為第二天雙方要正式成交,如果查到霍老板來歷可疑,即可取消成交。成交后再跟蹤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這是一個重要的疑點!難道是對手的疏忽?抑或是有意的安排?疏忽?前一天看樣品已經(jīng)疏忽了,成交后證明“疏忽”并沒有造成后果,第二天順利“成交”。跟蹤還有必要嗎?有意安排?安排這出毫無意義的跟蹤戲目的是什么?為了排除風險?成交本身說明風險已經(jīng)不存在了。那么唯一的答案是蘇南方愚蠢!不,這不是愚蠢,而是一步故意引導我們明確目標的一著棋。事實上,我們確實反跟蹤了蘇南方,也確實對他開展了調(diào)查,但是,這有意義嗎?因為從第一天045號反映線索起我們就已經(jīng)掌握了蘇南方參與販毒的信息,那么,這出戲是演給誰看的呢?
倏忽間,一個大膽的推斷掠過我的腦際,此案幕后黑手是045號!哈哈,太可笑了。他是我們的線人,對方陣營里的鼴鼠,怎么成了我們的對手呢?在錯綜復雜的案件里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045號,我的腦海里迅速跳出他的削瘦的而又有些孤傲的身影……他點煙時的動作,他說話時分寸的拿捏,他在成交時的沉著。不,還有,在蘇家那張照片中他那桀驁不馴的眼神,哦,對了,他說,艾坤沙是蘇南方插隊時的房東。而照片中的背景是一排整齊的宿舍,他和蘇南方是軍墾農(nóng)場同一個連隊的知青,住的是集體宿舍,怎么會有房東呢?還有,他和蘇南方究竟干了什么才被判入獄?
我當即拎起電話找霍美成,霍美成說,他剛才去了市兒童醫(yī)院。
“你去兒童醫(yī)院干嗎?”
“肖大組長,你不是要我關(guān)心小陳嗎?他的女兒就住在兒童醫(yī)院,嘿,說來巧了,他女兒和你女兒住在同一家醫(yī)院,剛才我還買了水果去看望了小侄女,好像明天就可以出院了?!?/p>
“啊……”我頓時語塞。
“不說了,我現(xiàn)在就回局?!被裘莱烧f。
“你立刻到我辦公室來?!?/p>
“明白。”
趁霍美成還沒有回來,我去了局檔案室查045號的檔案。陳國軍,男,1953年生,1970年去云南軍墾農(nóng)場,1971年因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1973年改判有期徒刑20年,1982年因越獄被加刑3年,1996年刑滿釋放回到濱海,當年進虹霓服裝廠工作。戶籍資料的信息表明,陳國軍1997年結(jié)婚,育有一女,1999年離婚,女兒跟他生活。
從檔案袋里抽出當時的判決書,原來陳國軍與蘇南方謀害的是連長。因搶救及時,被害人才幸免死亡。從判決書看不出殺人的動機和原因。
檔案里沒有照片。但是我的眼眸里不斷閃現(xiàn)著045號的臉,一張充滿仇恨的臉。
接著,我又調(diào)出了蘇南方的檔案。他的簡歷與陳國軍驚人的相似,他們是同一年去的云南,又是分在同一個連隊,又是同案犯。唯一不同的是,他因為檢舉陳國軍等人企圖越獄有功,減刑提前釋放。
哦,一條朦朧的思路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我復印了這兩份材料回到了辦公室。正巧霍美成推門進來。
“組長,急急忙忙找我什么事?”
我示意他坐下。
“045號怎么樣?”
“沒什么,很穩(wěn)定?!?/p>
“那天亞洲飯店成交后,他和蘇南方有沒有再聯(lián)系?”
“沒有。他說,第二天他女兒就身體不適,他忙于照顧,也沒有再聯(lián)系姓蘇的?!?/p>
“那蘇南方有沒有聯(lián)系他呢?”
“我問了,他說沒有。唉,小陳真的不容易,又當?shù)之攱專兆舆€過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霍美成搖了搖頭,憐憫地說,“這不,剛才護士來催交治療費,還是我給墊付的。”
我皺起眉頭,心想:045號這段戲演過頭了。便脫口問了句:“那天成交后,作為中介人,難道艾坤沙沒有分錢給他?”
“哎,這他倒沒說起。”
看著老霍木訥的樣子,我心里明白,他根本沒有理解我讓他去探望陳國軍父女的目的。
“他女兒病情怎么樣?”
“哦,感冒發(fā)燒,可能肺部有些感染,所以需要住院觀察。”
“你能確定他一直在醫(yī)院嗎?”
“肖大組長,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有什么值得懷疑嗎?”霍美成不安地問我。
“你馬上去查一下住院記錄。”沒過一分鐘,我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決定,“不,還是我去查一下?!?/p>
“這也對,你正好可以探望一下自己的女兒?!?/p>
“045號知道我女兒也在這家醫(yī)院嗎?”
“他要削蘋果給我吃,我借口看望你女兒就告辭了?!崩匣粲挚诔粤?,“這……這有問題嗎?”我瞪了霍美成一眼,拎起包就走。
十二
終于將姓霍的打發(fā)走了。哼,想從我這里套到東西,你們這些穿藍皮子的警察還嫩了點。他服侍女兒吃了一碗粥,打著吊針的女兒睡著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輕聲托付鄰床陪護的家屬臨時照看一下他女兒,便走出了病房,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姓肖的女兒也在這里住院,他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急著想查明姓肖的女兒住在哪個病房。
聽霍美成說姓肖的女兒是患了菌痢,這不難查,腸道科病房就在樓下。于是,他乘電梯下了樓來到腸道科病房,問值班護士,護士指了指墻上的病房登記,他一眼就看到了:肖蕾,203床。
“請問,你是誰?”護士警惕地問。
“哦,我是她父親的朋友?!彼t和地答道。
“已經(jīng)過了探望時間,這會兒,孩子們可能都睡著了。先生,請明天再來探望?!?/p>
“好的,好的。我能不能認認門,免得明天再走錯。”
護士指了指:“右面第二間便是?!?/p>
陳國軍走過去,從病房門上的窗口向內(nèi)窺測,見203床的孩子正在吊點滴,他獰笑了。謝了護士,他在大廳按了上樓的電梯鍵。
十三
就在樓下住院部,我查到了陳國軍的女兒住院記錄,她是前天晚上,也就是5月20日晚10時因急診從觀察室轉(zhuǎn)入住院的。我又查了病歷記錄,陳國軍的女兒是當天下午4時送進急診室的。
5月20日,我們回濱海的這一天,而我讓霍美成打電話的時間是5月18日晚上,他手機關(guān)機,理由是女兒生病住院。差了整整兩天時間。
他為什么要撒謊?
我?guī)е蓡栕邩翘萆狭硕?,剛抬腳登上二樓,猛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走進電梯。
陳國軍!我連忙縮身退了一步,只見電梯門關(guān)后,門楣上的顯示牌跳動的數(shù)字停在了7樓。他到二樓病區(qū)來干什么?難道是來“探望”我的女兒的嗎?
我問值班護士,剛才有沒有人來探望過203床病人。護士抬頭斜了我一眼,顯然是想查我的身份。我連忙表明身份。
“哦,剛才有一個50歲左右的人來看望蕾蕾?!?/p>
“他是誰?”
“他說是您的朋友。先生,你們前后腳,剛才他還在那里等電梯呢?”
明白了。
“護士小姐,請問七樓是什么病區(qū)?”
“內(nèi)科病房?!?/p>
我顧不得探望女兒,站在二樓大廳窗前,撥通了金志陽的電話:“志陽,你馬上查民航售票處,5月14日至18日,有沒有一個叫陳國軍的乘機記錄。另外,你和姜菡去鐵路公安處,查T382次列車到終點站時,有沒有撿到一只旅客遺失的旅行包?!?/p>
“肖組長,你的包丟了?”
“不是,是一個神秘旅客的包?!?/p>
當我再次看到這個身材像塊竹片、略微有點躬腰的背影時,我確信,他就是那天晚上從小站下車的神秘人!他為什么要突然下車?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誰?一定是在站臺上抽煙的老霍。那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手里沒有行李。一般出遠門總是要帶些替換衣服之類的生活用品。他是從昆明上的車,那么他一定是有行李;如果他有行李,那么他的行李一定是留在了列車上;因為他是倉惶逃跑。一旦查到了行李,我的判斷就有了實物證據(jù)。
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鼴鼠,不,是隱身對手!想到要同真正的對手較量,我的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激動。
我仍然留在了醫(yī)院,因為直覺告訴我,045號他來查我女兒的病房一定是有目的的。難道他以此來要挾我嗎?不,現(xiàn)在我和他都還沒走到這一步。我在等待金志陽他們調(diào)查的消息,連日的忙累,我趴在女兒的床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然,兜里手機劇烈振動,我摸出手機,是金志陽打來的電話。我連忙走出病房接聽。
“組長,查到了。”
“什么查到了?說清楚?!?/p>
“從濱海去昆明航班上沒有查到陳國軍這個人的名字。但是,卻有一張他5月19日從廣西南寧回濱海的單程機票。”
“噢。”雖然我一時無法判斷,但是至少045去了那個方向。只聽見他接著又說:“在鐵路公安的配合下我們已經(jīng)查到T382次列車上確有一只無主旅行包,我們已經(jīng)取回來了?!?/p>
“你們馬上到市兒童醫(yī)院。”
“兒童醫(yī)院?”
“我等你們?!?/p>
約過了20分鐘,金志陽和姜菡趕到了醫(yī)院,我們在醫(yī)院保衛(wèi)部打開了這只背攜式旅行背包。包里有幾件散發(fā)著汗臭的內(nèi)衣褲,一件蠟染小花裙,一條已經(jīng)拆開的玉溪牌香煙,一本《三十六計新析》,還有一張從杭州到昆明的火車票。
“這就對了?!蔽医K于解開了謎團,“這家伙一定是先乘車去杭州,然后再乘火車去昆明,以逃避我們的偵查,夠賊的了!”
“肖組長,這陳國軍是誰呀?”姜菡好奇地問。
“明天,明天你們就知道了?!蔽夜逝摰刭u關(guān)子。其實,要徹底擊敗對手,還有幾個關(guān)鍵問題要查實。
“志陽,你守在這里?!蔽覇为毾蚪鹬娟柦淮藥拙?,金志陽露出驚詫的眼神。
“組長,那我們不如現(xiàn)在就上樓抓他?!?/p>
“不行,就憑現(xiàn)在的證據(jù)還不能拘捕他?!蔽夷抗饩季嫉卣f,“我要讓這個自以為聰明絕頂?shù)募一镒月恶R腳!”
“明白。你放心吧,決不離病房半步?!苯鹬娟柋硎尽?/p>
我和姜菡驅(qū)車回局,我要從包里物品中提取指紋及DNA,從而認定這只包的主人。另外,我要布置明天早上演一出大戲。
當然,回局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向宋振天匯報誰是真正的鼴鼠!我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夜里12點鐘。我駕著車疾駛在空曠的馬路上。
“小姜,你打電話給老霍,請他馬上回局,有重要任務(wù)。”
十四
接到我的電話,值班的宋振天讓我回局后馬上到他辦公室。他一直在等候著我們的消息。
端起宋振天給我倒的熱茶,我把對045號陳國軍的懷疑依據(jù)及調(diào)查情況如實地向他作了匯報。
在我匯報時,宋振天的瞳仁忽幽忽明,一言不發(fā),當我話音剛落下,他扯了扯披著的制服衣襟,問:“這個陳國軍他為什么要自擺烏龍陣呢?”他習慣地踱了幾步,“他想達到什么目的?”
“這個我還沒有深想?!蔽掖鸬馈?/p>
“小肖,根據(jù)已經(jīng)掌握的情況,我們是否可以作出這樣的判斷,他是用了一種逆向思維的手段來迷惑我們,從而達到罪惡的目的。”
我看著宋振天的臉,仍然沒有理出清晰的通往陳國軍內(nèi)心的思路。
“難道是為了謀害蘇南方?”
“呵,有一點接近了。理由呢?”
“我從檔案里查到,他倆曾經(jīng)是同學加好友,又是同案犯。但是,蘇南方卻在獄中揭發(fā)了他企圖組織越獄,所以他懷恨在心,這次找到了報復的機會。他想借我們之手來剪除蘇南方?!?/p>
宋振天點了點頭,但仍然不表態(tài)。他點了一支煙,將煙盒遞給我,我也抽了一支。
“難道僅僅是為了報復嗎?沒有其他目的了嗎?那么我問你,既然他要借用我們法律之手除掉蘇南方,又何必親自去云南冒風險呢?我的判斷,他本來就是本案的主犯,艾坤沙是他的上家,而蘇南方只是個馬仔?!?/p>
“哦,之前他向我們報告蘇南方販毒,是作為線人的身份。如果他是主犯,卻主動向我們提供販毒情報,宋局,這怎么也說不通啊?!?/p>
“說不過去,但是卻行得通。我問你,要是我不提出查泄密者,這起案件現(xiàn)在是一個怎么結(jié)局?”
“雖然釣魚行動失敗,但是繳獲了200克海洛因,這也是很大的成果?!?/p>
“對反映線索的045號呢?”
“那……那一定是會獎勵他的。”
“不,比獎勵更重要的是:他取得了我們的信任。我們從此以后一定會將他排除在我們偵控視線之外。那么他就可以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套取信息,撒開販毒大網(wǎng)?!?/p>
“啊……”
“這就是他的瞞天過海之計?!彼握裉靾远ǖ卣f。沉思片刻,宋振天撳滅煙頭走到桌邊,打電話給郭啟明。
“老郭,案子有新的進展,你馬上調(diào)查陳國軍,對,就是那個045號線人,當年他和蘇南方為什么要殺人,起因是什么?另外,我判斷,那個艾坤沙一定是有前科的,他會不會是陳國軍的獄友?抓緊些,我們這里等你的消息?!?/p>
我真的有點佩服眼前這位其貌不揚鐵面無情的老公安了。這么短的時間里,他就將一團亂麻條分縷析地梳理得清清楚楚。這需要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肖劍,你發(fā)什么呆?說說下一步的打算。”
我將腦子里想好的計劃向宋振天如實作了報告。
“好,我們也來個欲擒故縱、引蛇出洞,哎,不過,你一定要安排好,千萬不能出紕漏。否則,對不起你家庭了?!?/p>
“請領(lǐng)導放心,我會安排好的?!?/p>
回到隊里,姜菡風風火火跑進來,“組長,這是初步鑒定結(jié)果?!?/p>
T382次列車上被人遺忘的旅行包,經(jīng)過技術(shù)鑒定,1.從《三十六計新析》的書上和拆開的玉溪牌香煙包裝紙上提取的指紋與陳國軍前科留檔指紋認定同一;2.《三十六計新析》書的扉頁上蓋有一枚陳國軍藏書??;3.包里一套內(nèi)衣褲上提取到微量痕跡,有待DNA進一步檢測。
“果然是他。”我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
姜菡問我,什么叫果然是他。我正要解釋,霍美成提著一大包點心興沖沖地走了進來:“肖劍,我料到你們沒有吃晚飯,來,剛出籠的熱包子,外加每人一碗油豆腐粉絲湯。工作也不能餓肚子?!闭f著老霍從塑料袋里像變戲法,一樣樣拿出來放在了桌上。說來,肚子真的鋨了。我們邊吃邊研究行動方案。
當我通報陳國軍的情況后,霍美成訝異地看著我,連塞著饅頭的嘴也驚歪了。
“怎么會這樣呢?他竟然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老霍,現(xiàn)在不是向你解釋的時候。好了,情況大家已經(jīng)明了。為了盡快破案,我設(shè)計了引蛇出洞的方案?!?/p>
“組座,什么方案?”姜菡性急地催促道。
“老霍,等我們離開局里30分鐘以后,你打電話給陳國軍?!?/p>
“講什么?”
“你問他是不是去過云南?”
“啊……這不是通風報信泄密嗎?肖組長,我一個快要退休的人了,你……你可不能挖坑給我跳?!被裘莱缮袂榫o張額頭冒汗。
“老霍,這是關(guān)鍵一著。你既要用著急的口氣又要裝出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你這么問,陳國軍必定會驚慌地否認,你也不必再與他多啰嗦。就說,沒這事就好。”
“然后呢?”
“然后你就發(fā)信息給我?!?/p>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p>
“他要是逃跑了呢?”
“不會的?!蔽覂裳郯l(fā)光,“他一定會狗急跳墻的!”
“那我們?yōu)槭裁床滑F(xiàn)在就抓了他,何必再繞圈子呢?”
“你現(xiàn)在抓他,證據(jù)呢?”
老霍張口結(jié)舌嘆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正在這時,宋振天打電話告訴我,郭隊長來電,艾坤沙確實是陳國軍的獄友,艾坤沙入獄時,蘇南方已經(jīng)出獄。他倆應(yīng)該是不認識的。至于殺人原因,有待明天調(diào)查。
足夠了,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鏈就缺他那一環(huán)了。
我看了看表,時針指向早晨5點。我?guī)е沼筷乇几笆袃和t(yī)院。
十五
清晨,街道上只有環(huán)衛(wèi)工人辛勤忙碌的身影。我們的車駛過寂靜安寧的城區(qū)時,我忽然有一種神圣的使命感。盡管幾夜未合眼,但是,此刻我仍然精神抖擻。
到了醫(yī)院,我們直奔二樓203病房,金志陽按照我的計劃,已經(jīng)將同病房的病人轉(zhuǎn)移到其他病房。
這時,我的手機“嘟”響了一下,我點開看,是老霍發(fā)來的短信。
“已通電話。一切正常?!?/p>
我剛向兩位埋伏在病房的戰(zhàn)友發(fā)信號,就聽得走道里傳來篤篤的腳步聲,隨即,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推著一輛治療車進來。
他走到203床邊,看了看熟睡的女兒和陪護的“媽媽”,輕輕說了句:“吊針了?!比缓缶蛯⒌跗繏焐?,當他正要將針管插進新?lián)Q的吊瓶時,藏在盥洗室里的我沖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趴在床邊“陪護”的姜菡一躍而起,將手銬牢牢地銬住了他掙扎的雙手。
我一把扯去了他的口罩。
“陳國軍,你終于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
“你……你……”陳國軍那發(fā)黃的眼珠狠狠地瞪了我一下,轉(zhuǎn)而迅速黯淡了下去。
“肖探長,既然落到了你們的法網(wǎng),我也知道自己下場。我有一個請求,請幫忙通知我的前妻,讓她今后好好照顧女兒?!?/p>
“這你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p>
經(jīng)醫(yī)院當場檢測,那瓶藥水中有二乙酰嗎啡成分,即海洛因的化學成分。
好陰險的毒計!
當我們押著鼴鼠回到局里時,天邊朝霞滿天。
陳國軍到案后,供認了全部的犯罪事實。我們還從他家里搜出300克海洛因。他交代的犯罪目的竟然與宋振天的分析驚人地一致。他想以這種大膽的不可思議的計謀來打造濱海販毒網(wǎng)。只是有一點我們沒有想到,他之所以那么恨蘇南方,不僅僅是因為他出賣了他,使他加了刑,而且是另有心結(jié)。
當年他和蘇南方以及一個女同學一起去了云南農(nóng)場。他和蘇南方同時愛上了這位能歌善舞、美麗大方的女生。但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他還沒有向姑娘表白,能說會道的蘇南方卻已經(jīng)捷足先登向他通報戀愛的喜悅。兄弟之間決不會為一個女人傷情誼,他買了酒祝福他們。不料,福兮禍所伏。一天晚上,那個麻臉連長以談話的名義,將姑娘強奸了。他倆滿腔怒火,發(fā)誓要替姑娘報仇。那天,他倆趁麻臉連長騎車從場部喝酒回來,套上麻袋一頓痛打,并將其推入山崖。不料麻臉命大,在滾落山崖時被樹枝擋住救了一命。沒幾天,他倆就被專案組找去“談話”。他堅不吐實,可是,軟骨頭的蘇南方挨不了幾下,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這樣他被判了無期徒刑。后來在獄中蘇南方又出賣他,讓他加了刑。這些他都忍了。可是更令他憤恨的是,蘇南方入獄后,那位美麗的姑娘并沒有放棄他,一直寫信為他們申訴,還表示,她愿意等蘇南方到地老天荒??菔癄€??墒?,當蘇南方出獄后,卻嫌棄姑娘被強奸的名聲,無情地拋棄了她!姑娘跳河自殺了!這些,都是他出獄后得知的。
那天,肖劍在審訊時,陳國軍激動地問肖劍:“我該不該殺了這個無情無義的畜生?”肖劍無語。
尾聲
前不久,我們公安學校第二屆(五)班同學聚會,我見到了李寶根,已經(jīng)兩鬢染白的李寶根讓旁邊的一個乖巧的小姑娘叫我伯伯。
“誰呀?”
“你看她像誰?”
“當然像你了?!?/p>
“還有呢?”
我猛然想起了15年前的那個社區(qū)衛(wèi)生所醫(yī)生。
“是蘇云嗎?”
寶根點了點頭。
“日子過得怎么樣?”
“我開了間小雜貨店,過日子夠了?!睂毟€是那副憨厚相。
“走,同學們正等著我們呢?!?/p>
我倆一邊一個牽著孩子的小手,歡快地一起向前走。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