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非
我的父親1946年從家鄉(xiāng)參軍入伍,后來從北往南來到海南,再沒回過故里。而他參軍,似乎只有一個理由:逃婚。
父親出生不久,他的生母就得病撇下兩個孩子死了,父親是跟隨他祖父長大的。老爺子在王爺府里做事,人也厲害,哪家小孩見到他沒有請安,他就會攆到人家的家里去,訓斥那家大人沒管教,所以鄉(xiāng)親們都怕他。父親在這種壓抑的環(huán)境里長大,并不開心。到17歲時,老爺子做主要給他娶親,娶的姑娘姓白,比父親大三歲。按理說,“女大三,抱金磚”,應該很喜慶才是,可是那天把“新娘”接回家,“新郎”卻失蹤了。情急之下,還是由我的姑姑代替父親,和白姑娘拜的堂。而父親,已背著家人參加了“四野”大軍,走了。
父親在部隊里當了軍官,給老爺子寫信時,反復要求結(jié)束這段事實上不成立的婚姻,說別耽誤女方。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白姑娘另外嫁了人,父親才在南方成了家,有了我們兄妹。小時候,父親總不怎么提起家鄉(xiāng),似有難言之隱。直到1975年,我高中畢業(yè)從城市到家鄉(xiāng)插隊,才知曉了這段逃婚的往事。而那時,當初一起參軍的老鄉(xiāng),只有父親沒回過家鄉(xiāng)。我這才知道父親面子薄,想家又不便回,一杯愁緒,已埋在心底多少年。他總是以另一種方式寄托鄉(xiāng)思,比如逢年過節(jié)打個電話問候親友,給家鄉(xiāng)經(jīng)濟拮據(jù)的親屬寄錢。當然,家鄉(xiāng)人也沒有忘記他,不時會給他寄些土特產(chǎn):奶酪、干蘑、燒雞、年糕豆包,甚至全新的厚棉被……許多是不需要的,但不好退回,父親又寄錢回去,說不能讓家鄉(xiāng)人破費。
天下總有巧事。那年我回老家,遇上一位堂姐出嫁,我作為女方親屬,按風俗要陪新娘到婆家,新郎全家迎候我們時,我見到其中一位大媽慈眉善目,熱情招呼,后得知她就是當年的白姑娘——也是我堂姐的婆婆。真有緣分哪!那一次,白大媽只對我說了一句:“你媽一定比我漂亮?!钡H自下廚,給大家包了餃子,外加滿桌熱菜。但之后我在家書中啥都寫,唯獨不便提到白大媽,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近年父親已到耄耋之年。他突然問起白大媽的近況,說想回趟老家??晌抑来藭r我的伯父、叔叔、白大媽等長輩早已相繼離世,父親即便是回去,家鄉(xiāng)已沒有相識的父老鄉(xiāng)親,而父親以衰老之軀如此舟車勞頓,也不可能了。所以父親始終沒有再回到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
但父親一直鼓勵我們回家鄉(xiāng)去尋根。除了我和妻子回過家鄉(xiāng),前兩年,我妹妹也舉家返鄉(xiāng)。父親說要我們給他捎些家鄉(xiāng)的燒餅,回到家鄉(xiāng)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事難辦,因為他記憶之處早不賣燒餅了。我把這事給一位堂姐講了,他們立刻請已歇活的燒餅師傅提前開爐,烙了五十來個香噴噴的芝麻燒餅,裝進布袋里要我?guī)Ыo父親?;貋砗?,父親一看這么多燒餅,先喜后愁,趕緊分贈,免得南方的濕熱天令餅發(fā)霉變質(zhì)。他說,他其實只需三五個嘗嘗味就夠了。
有一回,我拿出家鄉(xiāng)之行的照片給父親看,并告訴他其中有一張是我與白大媽家后人的合影,父親面露喜色,反復端詳。我知道他在看什么,雖然這些親戚,他其實一個也沒見過。
(摘自《羊城晚報》)
追問
病房里有兩個男的,一高一矮。矮的問高的:喜歡打籃球嗎?高的回:不喜歡。矮的問:為什么不喜歡?高的回:就是不喜歡打。矮的繼續(xù)問:為什么不喜歡打呢?高的被問煩了,反問:你為什么不去賣炊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