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落

夏天的風秋天的霧

文/云落

如果互相愛著，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告訴對方自己單身的事實，可他們選擇了隱瞞。

加了慢動作的電影

周密這輩子追得最久的人是謝姣，從初中到大學，想起來了就冒出一句“我愛你”，謝姣一開始還會翻個白眼，后來就習以為常。

初三的時候，謝姣開始早戀，跟學校外面的小混混在操場偷偷接吻，周密沖上去一拳撂倒小混混，謝姣的初戀就此告終。謝姣氣哭了，周密一攬她的肩膀說，他可以做她男友，謝姣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周密那時候還沒太發(fā)育，又矮又瘦，跟帥完全不沾邊，是女生們集體討厭的那種二流子。謝姣自然也不喜歡他。周蜜第一次告白失敗，從那天起他動不動就跟謝姣表白一次，吊兒郎當?shù)目谖?，鬧到全校都知道他喜歡謝姣。

高中以后，周密脫胎換骨一般開始長高、變白，挺拔如松，穿白襯衫和牛仔褲，脖子上掛著佳能A710，開始裝酷耍帥，就連謝姣都忍不住夸他順眼了。

開竅了的周密也深得女生們的追捧，情書一摞摞地出現(xiàn)在桌洞里。十幾歲的年紀，喜歡本就淺薄，周密也一樣，架不住誘惑，他挑了一封天藍色的信，回信。

謝姣也在第二天答應了學長的告白，周密有些難過，人群里看見謝姣，她的一舉一動都像加了慢動作的電影在他眼前放映。

成百上千的女生里，他只看得見謝姣。

連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

大學，周密跟異地戀的女友不了了之，謝姣依舊跟男友你儂我儂。

周密加入了攝影社團，成為副團長之后又帥出了新高度，盡管在同一個學院，但不約就不會碰見。周密也會和社團里的學姐勾肩搭背地出去玩，但會止于曖昧，他知道學姐是在等他表白，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做不到對謝姣以外的姑娘說：“我喜歡你?！?/p>

學姐失望地撤退，周密松了口氣。

大二，周密跟新入團的學妹打得火熱，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碰見謝姣，兩人對視一眼，毫不走心地說一聲“Hi”，就回頭各吃各的飯。周密搭著學妹的肩，表現(xiàn)得像個登徒浪子，而謝姣跟男友互相喂飯，完全沒看他一眼。

可以喜歡有對象的人，但不能跟有對象的人表白，這是大學里約定俗成的江湖規(guī)矩。所以周密沒再跟謝姣說過“我喜歡你”，也許是無聊，也許是寂寞，周密委婉地跟學妹表白，沒想到卻被學妹拒絕了。

理由是：他心里有別的人，周密慚愧不已，導致整個大學都沒能談一場正兒八經(jīng)的戀愛，謝姣依然時不時就跑來他心上，溜一圈兒。

有人說在醫(yī)院婦科看到謝姣，然后被傳成懷孕去墮胎，是大四上學期的事了。周密急得要命，差點兒沖到謝姣面前要去“喜當?shù)?，謝姣朝他翻個白眼，繼續(xù)跟實習的男友煲電話粥。

周密看她紅光滿面既不像懷孕，也不像做過手術，才安心，可是后來他仔細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如果謝姣是真的懷孕，那他也一定沒有勇氣“喜當?shù)卑伞?/p>

室友說他這不是勇氣，這他媽是傻子。

大學四年，周密就這樣自己跟自己較勁，他想等謝姣分手，然后就來一次認真的表白，但是謝姣沒給他這個機會，畢業(yè)分手季也去了男友所在的城市。

臨別前夕，謝姣主動給他打了電話，兩人約在籃球場上見面，周密屁顛屁顛地準備了告別禮物，但謝姣沒收。

籃球場的燈沒開，月光打在他們身上，有幾分說不出口的凄然。

謝姣先開的口，她說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會喜歡周密，但還是感謝他這么久以來的喜歡，畢竟被人喜歡，又不被打擾，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周密插著口袋，有幾分被理解的快樂，也有幾分不被肯定的悵然，因為謝姣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永遠不會喜歡上他，他連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繞著籃球場走了兩圈，謝姣說了“再見”就走了。

周密望著她的背影溶于黑暗，十年的喜歡吹散在風里。

突然有些懷念以前

畢業(yè)后，周密沒有去工作，而是選擇讀研。

認識了一起考研的芽菇，兩人朝夕相處擦出火花，在初夏的時候墜入愛河，一起住在衡花路的公寓里，養(yǎng)了只蠢蠢的哈士奇。

都說讀研的人最寂寞，周密沒體會過，跟芽菇還有一只蠢狗，每天都鬧騰得不像話。他很少想起謝姣了，只是在刷微博的時候忍不住搜索一下她的名字，看一看近況，關掉網(wǎng)頁就回到現(xiàn)實。

兩年研究生還沒讀完，周密的大學室友已經(jīng)有兩個結(jié)婚了。他跟芽菇一起參加婚宴，酒桌上有人問他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周密還沒說話，芽菇丟下一句“沒考慮”。周密怔了怔，失落感從頭淋到腳。

芽菇跟周密在研究生畢業(yè)前夕分手，她提著小皮箱就走了，而他抱著哈士奇哭了一個晚上，早晨刷微博的時候，刷到謝姣曬求婚戒指的照片，又哭了一遍。

初中同學聚會，周密沒參加，他看了謝姣更新的照片，她和一幫結(jié)婚生孩子的同學在從大排檔到KTV包房里。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謝姣的微博，因為他怕某天會看到她身披婚紗對鏡頭比出勝利的剪刀手。

周密開始找工作，有了研究生頭銜的加冕，好工作排到腳跟讓他選，父母開始給他安排相親，清一色膚白貌美的妹子，他全看不上眼。他開始迷戀上健身、打球、游泳，一身腱子肉，周密的生活充實而健康，只是心里總是覺得空洞洞的。有時候會想起芽菇，有時候會想起謝姣，他生命里愛過的兩個人，都沒能留在他身邊。

謝姣打電話給周密時，他正在健身房第一次練瑜伽，把自己擰成一個麻花，看見謝姣兩個字，一驚，扭了腰。

謝姣問他最近如何，他只說“很好啊很好”。

謝姣說起初中時的事情，又說起高中時的回憶，周密只聽不說話，他覺得謝姣有什么事，但她一直堅持自己只是突然有些懷念以前。

掛電話的時候，周密對她說了一句新婚快樂，而謝姣沉默了一會，回了一句“謝謝”。

周密前不久就聽高中同學說起要去參加謝姣的婚禮，問他去不去，周密找了借口回絕，他還是做不到親眼看著謝姣嫁人。

那一晚，周密失眠了，15歲的謝姣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2015年春節(jié)，周密回老家過年，在小縣城唯一的商場里撞見謝姣。兩年不見，她還是和當年一樣，大冬天也穿淺口鞋，時髦地露出腳脖子，上身裹著灰色大衣，新燙的卷發(fā)把她修飾得柔和一些，也瘦了一些。

在商場門口的小茶館，兩人坐下來聊天。

“已婚婦女的生活怎么樣？”周密調(diào)侃她。

謝姣看了他一眼說：“挺好啊，不愁吃喝，以后要當全職太太了?！?/p>

周密不說話，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一眼謝姣，又看了看窗外的陰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周密的思緒在回憶和現(xiàn)實里來來回回。

謝姣問他是否還單身，周密挺直了腰背說，他剛交了新女友，是個剛畢業(yè)的妹子。

謝姣笑起來，周密也笑起來，不久后窗外下起了雪，謝姣說她要回去了，周密起身送她，只有一把傘，兩個人并肩撐著。

這是周密和謝姣相識十三年來，最親密的距離。風雪搖曳，他送她上出租車，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車流里。

他說了謊，也不知道為什么說謊，跟芽菇分手后他根本沒有再戀愛。

直到今年春天，他才終于戀愛，一個萌萌的妹子，畢業(yè)好幾年渾身上下還有少女的天真。這一年周密28歲了，交往半年后，他決定帶妹子回家見父母。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高中同學，聊起謝姣才知道，原來謝姣也說了謊，她沒有結(jié)婚，在婚禮前三天取消了婚禮。

周密問同學是什么原因。

同學說，好像是男方出軌，被抓現(xiàn)行，狗血的像電視劇。

周密的心一緊，而身旁的小女友毫不知情地罵起了渣男，周密想起謝姣，從年前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了，也沒有聯(lián)系過。

夏天，周密跟小女友在老家結(jié)婚那天，謝姣也來了，只是這一次周密沒能從人群中一眼看見她，直到敬酒的時候才看到她一人坐在角落，她塞了紅包給他，說了幾句客氣的祝福，新娘子笑著問她，是不是周密的同學。

謝姣點頭說：“十三年的老同學了?！?/p>

周密看著化了妝的謝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但很快這惆悵就被婚禮的熱鬧沖淡了。周密不知道謝姣什么時候離場的，婚禮結(jié)束后就累趴下了，小女友幫他脫了鞋子，換了衣服，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謝姣，也夢見了芽菇，最后睜開眼看到的是小女友，以及她手里的醒酒湯。

周密曾無數(shù)次想過，如果年前那一次他跟謝姣都沒有說謊，他們是否就有機會在一起。一直未得的答案在這個清晨終于揭曉，答案是不會。如果互相愛著，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告訴對方自己單身的事實，可他們選擇了隱瞞。

現(xiàn)在，他對謝姣的喜歡仍在，但也僅僅是喜歡。而喜歡過的人，就像夏天的風，秋天的霧，到了該換季的時候就會消失。芽菇如此，謝姣也如此。

編輯/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