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收集證據的重要手段之一,文書提出命令制度在我國逐漸得到確立,2015年《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解釋》對其作了專門的規(guī)定,但規(guī)定的內容尚不完備。因此,本文認為可以通過考察大陸法系國家關于文書提出命令制度的相關規(guī)定,對我國的文書提出命令制度加以探討,以完善我國的證據收集。
關鍵詞 文書提出命令 民事訴訟 證據收集
作者簡介:文靜,北京師范大學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事訴訟法。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6.12.189
文書提出命令制度是大陸法系國家或地區(qū)當事人收集證據的重要手段,所謂文書提出命令,是指法院應一方當事人的申請,命令持有文書的另一方當事人或第三人提出文書,把法院發(fā)出的這一命令稱為文書提出命令。 對于當事人來講,其不能提出證據是因為無法獲得證據。而持有證據的他方當事人,則可能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而拒不提交證據。在這種情況下,當事人很有可能因為舉證不能而敗訴。因此,為了保證當事人順利的收集證據,需要明確通過法院的行為來完成證據收集活動;相應的,文書持有一方則產生文書提出的義務,即強制性地要求其提出??v觀日本、德國以及臺灣地區(qū)的相關規(guī)定,文書提出命令制度是當事人收集證據的一個重要途徑,而隨著我國民事訴訟程序運行的不斷前進,在最新的《民事訴訟法解釋》里也得到了確立。
一、文書提出命令:證據收集的保障之一
(一)證據的收集——當事人的訴訟權利
民事訴訟的過程是對案件事實進行證明的過程,因此在整個程序中,能夠證明案件事實是當事人勝訴的關鍵,而證據的收集又是此證明過程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因此,為了保障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的合法權益,則應當明確賦予當事人收集證據的權利。我國《民事訴訟法》第49條第1款規(guī)定:“當事人有權收集、提供證據”,即為這一項訴訟權利行為提供了一個規(guī)范性的界定——即當事人收集證據是當事人行使訴訟權利的表現。
(二)文書提出命令——當事人有協(xié)助收集證據的義務
根據前述所言,如果將當事人收集證據的行為界定為訴訟權利,那么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如何落實權利的保障,也就是說如何保證當事人有權向掌握證據資料的任何人調查取證,包括單位和個人。在實踐中,往往存在關鍵證據在對方當事人或者第三人的控制之下的情形,這可能導致負有舉證責任的一方當事人難以獲取相應的證據資料,使得案件事實無法得以揭示,法院也就難以作出公正裁判。因此,為了確保裁判公正與案件事實的發(fā)現,不負舉證責任之當事人及第三人應當協(xié)助法院進行證據調查。既然程序的進行與訴訟的結果均與當事人的行為存在難以割舍的聯系,當事人就應當對其行為造成的后果承擔責任。 一方面,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如果不能完成舉證行為的負擔,那么他將承擔事實真?zhèn)尾幻鞯臄≡V后果——這是舉證當事人基于自己的舉證行為而應當承擔的后果;而另一方面,持有證據的另一方當事人或者第三人,也應當具有證據協(xié)力義務——即當事人及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對代表國家行使裁判權的法院應盡的義務,它的其中一個意義在于當事人或第三人不履行證據協(xié)力義務將遭受公法的制裁 ,屬于強制性的要求,其不提交證據的行為將產生相應的懲罰后果。這就是文書提出命令制度存在的基礎理論——作為公法上的義務而產生的必須行為。
二、我國的文書提出命令制度存在的問題
2015年2月4日,最新修改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訴解釋”)正式實施,其中一大亮點即為明確了文書提出命令制度,但是仍然存在一些不夠完善的地方。
(一)對象范圍太窄
文書提出命令的被申請人應當是與申請人相對的另一方當事人以及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包括所有持有本案相關證據的個人、法人及其他組織等。 但根據民訴解釋第112條第1款的規(guī)定,文書提出命令僅針對持有書證的對方當事人進行,未將當事人之外的第三人納入文書提出命令的對象范圍中來。但是實踐中的大多數情況往往是,糾紛案件的關鍵證據掌握在案件以外的第三人手中,而普通的當事人顯然缺乏獲得證據的有關路徑和資源 。
因此,當第三人持有證據以致當事人不能任意取得時,如何通過程序來保障當事人的證據收集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二)對文書的范圍沒有做出相應的規(guī)定
對文書提出命令的范圍進行界定,是基于民事訴訟處分權的要求而產生,在20世紀初民事訴訟法大規(guī)模的修改之前,各國或地區(qū)的民訴立法皆規(guī)定,無論是當事人還是第三人,文書持有人僅在特定范圍內負有文書提出義務,這很大程度上緣由對文書持有人的利益的保障。而隨著社會生產的進步,這種制度設計很難在滿足日益發(fā)展的糾紛形態(tài)的需要。基于這樣一種改變,各國又接連更新了相關的文書范圍,規(guī)定的范圍不僅限定于文書范圍之內,也包含一部分物證,將其作為準文書來對待。 相比較而言,我國的文書提出命令則只規(guī)定當事人可以對“書證”申請文書提出命令,而具體的范圍卻沒有明晰。至于在實踐中如何確定,則需要由法院來結合《民事訴訟法》對于書證的相關規(guī)定來進行裁判。
(三)未規(guī)定文書提出命令的審查方式
各個當事人在訴訟中的活動、以及當事人與當事人之間、當事人與法院之間的行為是息息相關的,因而,當承擔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基于舉證責任負擔的考量而提出文書提出命令的申請時,就意味著法院的介入程序開始啟動。根據當事人的申請,法院首先要進行審查,經審查認為當事人申請文書提出命令理由成立的,就會引起對方當事人作出相應的回應行為,即提交書證。但是根據《新民訴解釋》第112條第2款的規(guī)定,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法院以什么樣的形式來進行命令,同時,如果經過審查,發(fā)現當事人申請文書提出命令的理由不成立的,應當如何處理也沒有作出相關的規(guī)定。
(四)責任后果不明確
根據《新民訴解釋》的規(guī)定,當事人違反文書提出命令的結果是:推定申請一方當事人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同時對毀損證據以致不堪使用的行為還要同時處以罰款、拘留。這里有兩個問題同時存在:
一是文書提出命令的結果:推定真實。通常我們所說的推定真實包括三個方面:推定文書內容為真實、推定主張事實為真實、推定案件事實為真實。而根據《新民訴解釋》的規(guī)定,只將其明確為推定文書內容為真實。如果說僅認定文書內容為真實,則需要申請人在申請時能夠明確文書所記載的內容,對于其所能證明的事實情況則無需掌握。即使掌握,也不能在沒有相關文書副本的情況下推定申請人主張的事實為真實,更遑論真實的案件事實是否為真。而對于文書內容也沒有明確是否需有副本來證明,如果僅明確文書內容,而不能提出副本,可否能直接認定申請方主張為真實也并未詳細規(guī)定。
二是關于懲罰后果。對于訴訟的當事人而言,最實質的意義莫不是裁判的結果對自己有利,因此,當法庭最終推定申請人主張的書證為真實時,如果該證據是證明案件事實的主要證據,那么則意味著書證持有人將因為自己的行為而承擔敗訴的后果,發(fā)生實際負擔給付義務的損失。這樣的結果,無論是對于哪一方當事人來講,都已經達到了公平,而且對書證持有人而言,這也已經是一種懲罰措施,那么再規(guī)定對該毀損行為懲罰或者拘留是否還有必要,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三、我國文書提出命令制度的完善
(一)增加義務主體
我們說,第三人也應當成為負擔文書提出命令的義務主體,其理論基礎在于證據收集是當事人的基本權利,應當給予充分的保障。在德國,當事人可以申請法院發(fā)布命令要求對方當事人提出有關文書,也可以通過單獨提起請求交付文書的訴訟獲得。 但是對于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來講,提交證據會伴隨著諸多的問題同時出現。比如說,涉及第三人個人隱私或者商業(yè)秘密的情況。所以,對于第三人而言,他應當負有文書提出命令的義務,但這個義務相對于當事人而言,則應當減輕標準或者給予其可以基于合理的理由而免于提交的權利。
(二)確定書證范圍
各國在進行民事訴訟的修改之后,都擴大了文書提出的范圍,基本上都將文書提出義務設定為其一般義務。德國2001年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142條的規(guī)定,只要該文書在訴訟中為當事人所援用,法院即可依職權命令其提出。日本在1996年通過的新民事訴訟法中規(guī)定,對于證言拒絕事項的文書以及專為自己使用的文書以外的其他文書,當事人均負有提出的義務。我國臺灣地區(qū)2000年的“民事訴訟法”修改規(guī)定:“就與本件訴訟有關之事項所作”之文書,當事人應該提出,涉及秘密保護者除外。張衛(wèi)平教授也提出了關于文書提出命令在客體方面的要件,包括:一是文書提出的必要性;二是應當在訴訟中被引用過;三是為對方利益所制作;四是與訴訟中涉及法律關系有關;五是基于實體法的義務。
(三)規(guī)范審查程序
對于當事人申請文書提出命令,應當規(guī)定有一系列配套的審查程序。從形式到實質,首先應該明確申請書的內容,通過核實持有人持有的文書名稱、做成的日期、文書記載何種內容、文書能夠證明的事實以及記載事項是否充分來決定是否受理申請;其次,需要審查文書是否對當事人具有訴訟上的利益,以及是否存在特殊的除外事由,以排除是否有免于提交證據的事項存在;另外,對于當事人申請理由的審查應當進行實質審查,需要申請一方當事人證明證據材料確系在對方當事人或者第三人手中,同時規(guī)定以裁定方式作出是否提交的命令,對此裁定不服,當事人可以申請復議。
(四)明確責任后果
責任承擔作為文書提出命令制度得以順利實施的一個重要保障,應當根據證據協(xié)力義務的主體不同而進行有區(qū)別的制度安排。就當事人而言,因其與裁判結果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在其違反文書提出義務時,法院即以訴訟程序的內容來判定其在證據方面承擔不利的后果,即:推定文書內容為真實;而當舉證證明責任當事人只能提出具體的主張而不能舉出證據副本時,則可以推定其對事實的主張為真實。而對于第三人的制裁,因其與本訴法律關系并無實質相關,判決其承擔程序法上的不利益不能實現制裁的效果,因此則可以采取間接的強制措施來進行,比如一定數額的罰款。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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