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新元
有樣看樣,無樣看世上
○顏新元
我在中央美術學院的民間美術系有過兩年時間的學習,那個時候就有了一些怎么樣把民間的東西用到創(chuàng)作里面來的一些欲望和經(jīng)驗,尤其是一些很厲害的老師給我們傳遞的這塊的經(jīng)驗。比如說,楊先讓先生,靳之林先生,呂勝中先生,他們都以不同的傳統(tǒng)含量與當代含量,從不同的角度來吸收民族、民間的藝術精華。比如說,呂勝中先生更多的是把一些民間的符號拿來轉化為當代藝術的哲學表達,他的哲學也繼承了傳統(tǒng)民間的一些理念,但是他的視覺形式就是非常的“當代”的;靳之林先生更加表現(xiàn)在理論方面的一些建樹,表現(xiàn)在對一些古典哲學層面的、文化層面的挖掘和歸納,這是他的一個極大的長處;楊先讓先生則更多的是一種對整體的、社會教育構架所做出的貢獻,包括對當年全國唯一的在高等美術學府的民間美術系的建立。我們舉家遷到北京以后,一些優(yōu)秀的繪畫導師和好朋友的影響,對我的藝術創(chuàng)造熱情的鼓勵與見識的拓展,起了重要的作用。比如跟杜大愷、尚揚、戴士和、曹力、龍全、丁立人、田青、呂品田等人相對密切的交往,使我有得機會從進步文脈的氣場接氣,雖然其中有的人比我年青。此外我們家40年積累的古代藝術品收藏,成為了我和家人乃至于身邊相關的朋友超越模式化社會教育“配給”,貼身便捷地攝取精神野食的糧倉。
學習來自于傳統(tǒng)的東西,最好的態(tài)度就是,當你把它用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的時候,要規(guī)避造型的表面模仿和簡單復制,更多的應該在乎它深層情懷、思維方式的經(jīng)驗滲入。我的水墨,追求對即興的、偶然性水跡、墨跡的尊重。在特有的宣紙上,或者說類似于宣紙的其它紙張上,我制造偶然性的機會,制造一種具有特別的奔跑速度和特別的墨水濃度和干濕度的音樂節(jié)奏,很享受。水墨,在特別的宣紙上奔跑的狀態(tài)下,你即興想到的形放置在一個特定疏密關系的次序里面,怎么樣控制,怎么樣將錯就錯地把握偶然性的機緣,然后給它合理的收拾,都是一種挑戰(zhàn)。由于有這些即興的偶然的機緣,你跟別人,你跟你自己其它作品,肯定都會不一樣。如此,你的紙張,你的布帛所記錄下來的圖樣它一定會包含著你即興調控的智慧的。我愿意從這里面來找一些野趣。說民族民間的東西很寶貴,就是因為它保存著個人生命跟個人生命之間不同的那種氣質性的野性的趣味。對于我所選擇的風格體系來說,很機械地的要把一個對象的形畫的很具象,很寫實,沒有更多的意義。把一樣東西畫的很準確,把一個場面畫的很真實,那不是我的主要目標。有形似,但不止于形似,把一個繪畫構成的次序感和節(jié)奏感建造出來,兼顧觀念、媒材、技法,點線面的構成關系,疏密的構成關系,肌理的構成關系,最后形成一個氣氛,而這個氣氛包含著氣質,這個氣質緊緊地聯(lián)系著你所追求的體系化的人格指標,還體現(xiàn)著某種可資識別的具象再現(xiàn)信息,體現(xiàn)著快樂,尤其是能夠體現(xiàn)著在那一個瞬間的趣味。這是我希望在自己創(chuàng)作里過程面尋找的。比如說色彩,有時候我會習慣用灰調子的色彩,但有時候,我也喜歡用相對單純、明亮、強烈的色彩,但是不管怎么樣的色彩,選擇是濃是淡,是高純度還是低純度,都可能剎那間記起某件古人的刺繡,某件古人的木雕。希望自己也能進入那樣的經(jīng)典語境,既亢奮、昂揚,既鮮明、爽朗,同時也特別和諧優(yōu)美的境界。追求而已,難以企及!當然,各個領域的藝術品,文人的藝術品和民間的藝術品“也是有是非的(杜大愷語)”它都有高檔、中檔或相對低檔的存在,也肯定存在淺層次的東西,這就靠我們的眼光和我們的水平來對它加以甄別取舍。
只有當情感和造型藝術的形式語言成為體系化融和形態(tài)的時候,藝術作品的風格才會產(chǎn)生。發(fā)揮材料、工具與技法彼此間通融組合的“最小公倍數(shù)”,集合自己隨發(fā)的感情真實表達自我,這無疑是一種至高的原創(chuàng)境界。對材料、工具與技法彼此間通融交會的可能性的認知,會支配我的一些動作。在畫油畫的時候我也會有意識的用到一些水墨的經(jīng)驗,但是我絕不會用油畫去復制一種水墨效果。油畫筆意要服從油畫布的語言、油畫筆的語言和油畫顏料的語言,它們的語言是特定的。油畫筆和毛筆是不一樣的,我會強調在油畫里面用到一種油畫的線。比如說油畫筆線的粗細,行走的快慢,和在油畫布上往下摁的力量,都會在畫面上找到一種與毛筆不同的知覺,這種知覺一定不會同于別人。因為整體知覺是多元素的綜合把握,它不是單項的一種模仿。對象不一樣,當時的體諒不一樣,對事物的揣摩不一樣,情感狀態(tài)、情緒狀態(tài)不一樣,它終極的呈現(xiàn)就會不一樣。由于它的元素不是單一的,所以它是無法復制的,甚至連我自己都是沒辦法復制。我以為,原創(chuàng)的藝術路線必須保證作品的唯一性,唯一性決定了藝術原創(chuàng)的第一步價值。這種唯一性不能建立在刻意做奇、刻意作怪的目的之上。從異國他鄉(xiāng)移植某種身邊的人沒有見過的“新鮮”來玩玩,并非沒有意義,但是,那顯然不能算作自身原創(chuàng)。我的私人藏品里有讓周邊的人感到更為新奇的元素——可能在博物館難以看到的寶物——我相信它們會自己悄悄潛伏到我的作品里面去,它們會影響我的作品風格,促成某種攜帶著歷史與當下個體的味道。只有當藝術家的綜合性的藝術態(tài)度變得很健康、很自在、很本色的時候,生活中各種感觀的沉淀、剝離,各種意義的文化收藏,與他的創(chuàng)作、與他的創(chuàng)作過程和創(chuàng)作目的必定會產(chǎn)生更多有效關聯(lián)。
我清楚地知道,我離我敬佩的榜樣和我希望的狀態(tài),差得很遠。不過,我就認一個理:看著前人的“樣”,看著當今的“世上”,順著地勢地形,隨著相繼結識的伴兒往前走,那是我全部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