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勇
大家都知道,《還珠格格》里,小燕子住在漱芳齋。而這個宮,因為沒有開放,大部分人都沒進去過。
當然,還珠格格壓根沒住過這兒。它的庭院中心,至今保留著宮殿內(nèi)部最豪華的戲臺,三層建筑,在紫禁城中為數(shù)不多。這是乾隆在營造太上皇宮時,建起的“國家大劇院”。所以,它的視覺與音響效果,在當時無與倫比,活脫就是紫禁城里的“金色大廳”。
當初營建這座演戲樓的時候,設(shè)計師在用楠木鋪成的臺面下,挖了四眼水井,以增加聲音的共振,使音韻旋律在飄動中變得渾厚,富于磁性。所以,即使在演員自己聽來,也很容易被自己感動。
與戲臺相對的漱芳齋正殿,坐著一位高貴的觀眾,或者說,也是唯一的觀眾——皇上。即使娛樂時光,他也是坐北朝南,為此,他寧肯犧牲看戲的視覺效果——因為他眼中的畫面,全部是逆光。等于說,皇帝其實只看了剪影。
這是宮殿內(nèi)部不能忽略的空間意識形態(tài),它以此表明了臺下與臺上兩種性質(zhì)不同的帝王將相之間不可撼動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
漱芳齋前殿東次間占滿整個墻面的多寶格,上面原樣擺放著百余件玉瓷珍品。這曾經(jīng)是皇帝的書房,室內(nèi)曾掛著一幅匾額,上面寫著“靜憩軒”。
就在這面華麗麗的多寶格左下方,居然隱藏著一道不容易察覺的暗門,它的背后,是一條秘密暗道,一直通向室外的竹林。
這是一條逃生的暗道。即使在放松身心的娛樂場所,中國皇帝仍然沒有忘記兇險的存在。
故宮的冷宮在哪里?這是很多人感興趣的八卦。
冷宮并不是固定的宮殿,所以在紫禁城里找不出一座宮殿,匾額上書寫著“冷宮”二字。所謂“冷宮”,不過是一些荒寂冷僻的后宮,那些年久失修、陰冷潮濕的宮殿,就成了失寵的后妃們最后的歸處。它幾乎是作為花園的對立物存在的,因為在它的內(nèi)部,沒有花香,沒有鳥鳴,只有小太監(jiān)的輕慢和折磨。
每次到故宮,大家肯定都是奔著豪華的三大殿,或是女人們斗來斗去的后宮去的,有一個地方,估計誰也不會注意到,但它名氣很大,而且地位重要——軍機處。
軍機處其實就是一排板房,在隆宗門和乾清門之間。那是一座12間的通脊長房,面積不足200平方米,無論從體量上還是裝飾上,都很簡單。
還有一個特別的角度,也能說明它的“被忽略”。從三大殿繞過來,站在保和殿的臺基上,人們的目光很自然向北延伸,越過乾清門華麗的琉璃檐頂,落在景山的萬春亭上。軍機處,剛好出現(xiàn)在人們視線的盲點上。
如今,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間展室,而里面曾有一張著名的通鋪,占據(jù)了整個房間二分之一。除了側(cè)面的楠木飾板外,那實在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通鋪,上面擺著炕桌,在寒冷的冬夜,軍機大臣們都在這張炕桌前,處理事務。
一個知識分子,即使獲得了想象中的最大權(quán)力,他的奴仆身份仍然無法得到改寫。他們既無品級,也無俸祿。對軍機大臣的任命,沒有制度上的規(guī)定可循,完全由皇帝的情緒決定,一切都是皇帝臨時交辦,所以軍機大臣只是奉旨辦事而已。所以,權(quán)力再大,它也是蜷縮的,處在宮殿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