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樂昊
央美的基弗風波沸沸揚揚,也終于動靜小了,人們照常買60元一張的門票,去欣賞這位戰(zhàn)后最重要的藝術家的作品。在展廳里看見這批作品的時候,你幾乎會理解央美某領導那句“你先看了東西再說”的言下之意。平心而論,東西還不錯,基弗幾個重要系列的都有涉獵,體量上八十余幅也撐起了個展的規(guī)模。可是我依然接到有道德潔癖的朋友的來電,語氣是驚訝和譴責的:“你怎么能去看那個展覽呢?!”
在展覽前,藝術家安塞爾姆·基弗就書面要求取消這次在央美的個展,他表示,此次展覽事前并未征詢過他的意見,“我絕不會以任何方式支持這個展覽,并且我一定不會出席?!彼踔猎诮邮苣系乱庵緢蠹埐稍L時表示,“他們把我當成一位已經去世的藝術家,這感覺就好像被強奸?!?/p>
而展覽的主辦單位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和德國貝爾藝術中心的回應則是,此次展覽的藏品得到了藏家的授權,基弗先生并非這批作品的擁有者,因此展覽無需得到基弗本人的同意。央美美術館在聲明中寫道,“在與德方主辦機構簽訂展覽協議后,我們曾獲知基弗先生并不贊同舉辦這個展覽,但鑒于這個展覽作品的合法性,我們沒有理由中止與德方主辦機構的合作?!标P于事先是否有征求藝術家本人的同意,策展人和藝術家還分別給出了羅生門般的不同說辭。
在事態(tài)的進一步發(fā)酵中,各種陰謀論被搬上了臺面,德國貝爾中心、提供部分展品的科布倫茨德維希博物館以及策展人的歷史都被各種深扒。按照慣例,公立學術型美術館是不能給私人收藏舉辦展覽的,除非這些藏品已經進入了基金會一類的非營利性組織,否則就有靠信用背書幫他人抬身價、助出貨的嫌疑。
在基弗展覽的前后,這段公案引發(fā)了藝術界各種爭論,從法理、行規(guī)、道德、市場等各種角度探討此次展覽背后所折射的中國藝術界之怪現狀,這種激辯是如此熱鬧,以至于人們都忘記了去關注基弗及其作品了。
在中國常常是這樣,對一個核心命題的闡釋,最后總是被偷換成其他:該談理想的時候談市場,該談規(guī)則的時候談人情,該談藝術的時候談價格,該談法律的時候談道德。
基弗在1992年第一次來到中國,并逗留了三個多月,從北京到西安,進入新疆,走到絲綢之路南線,最后輾轉到巴基斯坦和印度,他曾多次表示非常希望來中國辦展覽,但是他沒有想到,他在中國的第一個展覽會以這種方式呈現。
幾乎是同時,在央美“基弗在中國”展覽的同時,倫敦白立方畫廊柏蒙西空間的基弗大型個展開幕,這個展覽體量是央美基弗展的好幾倍,囊括了大量的巨型裝置、雕塑和繪畫作品,這不是臨時起意和央美賭氣打擂臺,而是花費好幾年的時間精心籌備打磨的,而這樣嚴肅的展覽,恐怕是無法匹配“中國速度”的。
不管如何申辯展覽的合法性,“基弗在中國”的展覽開幕式上,以往重大展覽慣常到場的央美領導們一個都沒有出現。這個展覽在中國藝術的最高學府定了基調之后,還將巡回到南京、上海、廣州,無論到哪,估計對當地的承辦單位來說,都會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吧。
作為基弗的粉絲,我掏錢去看了展覽,雖然它有道德瑕疵,但這是我為數不多的能近距離看到基弗原作的機會,我認了,這就是中國式的妥協。我檢討這種簡陋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我想央美的那些決策者應該也經歷了類似的妥協: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只求眼前勝績,不求程序正義。
所謂的“大型回顧展”應該有一個宏大的名字,“基弗在中國”卻幾乎成為一個笑話。在網絡上,這張海報被人諧謔地篡改了,在基弗那些厚重的底色之上,有人用紅筆加批了一個字,“基弗 不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