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中了100萬元的大獎。這種事類似天方夜譚，幾輩子不敢想。

我現(xiàn)在首先要做的有三件事：第一，千方百計讓自己相信不是在做夢。第二，千方百計讓自己相信這是事實；第三……就在我鄭重思考第三時，母親的咒罵聲突然提高了分貝，我狂妄便捷的發(fā)財夢頓時土崩瓦解。

“短命兒子，早死三年，頭上都睡起青苔了。別家的娃娃都會掙錢養(yǎng)活自己，只有你，二十幾歲的老漢子了還在家吃閑飯?？禳c起來！和你爹去犁地！都是命哦！人家二憨都要討媳婦了?！?/p>

二憨是村主任何大胡子的小兒子，和我同歲，連根帶枝地攀親下來，屬于老表弟兄。小時候是我的部下。他爹當隊長那會兒，二憨和他那滿臉胡子的就像沒進化干凈的爹一樣，很討村人厭惡。

兒時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和自然界一樣，講究強者生存的法則。我喜歡統(tǒng)治的性格和無所畏懼的秉性很快就成為村里的娃娃頭。就在我準備對村里同齡及以下的娃娃全部收編時，遇到了一股不小的勢力。二憨?？谒锢档霉u都想懷孕的二憨橫豎不聽我的指揮。仗著他父親在村里的威風，還仗著他家屋梁上一年四季都顯赫吊著的掛掛肉。后來，在被我武力扎扎實實地征服過幾次，二憨就對我服服帖帖了。我在村口吃剩的洋芋或者玉米棒，讓他5分鐘送到我家的豬食槽里，他決不會超過5分10秒；讓他跪著，決不會半蹲著；讓他叫我爺爺，決不會喊叔叔。他敢不聽話，只要我的一個手勢或一個眼神，我其他的部下馬上就會在很短的時間里讓他趴下。如果他敢告訴大人，他就得吃狗屎。后來他爹當上了文書、副村主任后，他就不再聽使喚了。再后來，我們都開始懂事的時候，他爹已經(jīng)去掉副字了，當上了村主任了。

前不久，聽說他父親給他從偏遠的山區(qū)定了門親事，準確地說是買了個媳婦，好像今年要結(jié)婚了。

我沒有和母親還嘴，也沒有理二憨的好事，仍然忘我地沉浸在財富夢的余韻中。唉，要真有20萬，公務(wù)員也不去考了，我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自謀發(fā)展，做自己的老板。哐啷！母親出門關(guān)門的聲音很重，也很響，我睡的床板都有明顯的振動，和三級左右的地震震感差不多。

我徹底回到現(xiàn)實中來了，我揉眼睛時感覺到了隱隱礙手的小東西，是眼屎。眼屎的密度證明了我夢的沉醉和生活的糟糕。剛打開手機，短信就像惡狗攆著一樣，追著來了。又是催費的：“尊敬的客戶您好，您的話費余額不足1.17元，為保證你的正常通信，請速交話費?！卑?！要是真有錢了，不要說干什么大事，謀什么大發(fā)展了，至少犯不著賊驚驚地把家里的蛋雞偷著賣了交手機費，害得母親在村口“砍血腦殼賊殺的”痛罵了一早上不說，如果傳出去還不羞死先人。你想，二十幾歲的爺們，堂堂五尺男兒，具有中專畢業(yè)證的中專生，斷了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賣蛋雞養(yǎng)手機。這種新聞，上報紙的頭版頭條幾乎用不著和編輯套近乎。但手機費不能不交，無論怎樣和外界的交流不能斷，再說，我在中介公司都交了中介費，如果有合適的工作，人家聯(lián)系不上我怎么辦。

現(xiàn)在讀書就業(yè)難，畢業(yè)就失業(yè)。警校畢業(yè)后，我就一直在社會上閑游浪蕩。后來參加過幾次招考，理論考試都排在前三名，到了面試就被莫名其妙地刷下來了。我算是看透了，這個社會沒有關(guān)系沒有錢你永遠別想考起。我認命了。我警校的一個同學，他爸爸是老板，聽說花了8萬元就進公安局了?，F(xiàn)在開著輛警車，帶著美女在大街小巷里耀武揚威地瞎竄，神氣得很，滋潤得很。別看他平時很風光，實際上是個孬種，見到壞人撒腿就跑。前幾天他還搞個同學聚會，其實就是顯擺，開口閉口“我們單位我們局”，弄得我們幾個沒工作的心里直憋屈。

我家里哪有這么多錢呀！就是把所有房屋，包括耕地的老牛和下崽換錢的老母豬買了，頂多值1萬元。再說我讀警校欠下的8000元錢還沒法還，弄得家里隔三差五總有要賬的來蹲守。守也白守，命有5條，錢一個子兒沒有。也不是耍無奈，就是刀子架在脖子上公雞也下不了蛋呀！后來省里出臺了新政策，凡是參加招考的必須是大?；蛞陨系奈膽{，我的中專文憑從此就成了廢紙一張。在城里浪跡一段時間，連飯錢都拿不上時，我只好厚著臉皮悄悄地回到山村，呆在家里。我不愿意看見父母整天唉聲嘆氣的樣子，再說，我也不想干農(nóng)活。讀了3年的中專倒成了廢人，大事干不來，農(nóng)活不愿意，還常常喜歡耍點狗屎面子。時間長了，村人蔑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剜傷我可憐的自尊心。尤其是村主任何大胡子，他的眼神像鋒利的鐮刀割嫩韭菜一樣，每一下都很要命。何大胡子見著我的父母就說，花了那么多錢泡泡都不起，還不如買頭母豬，明年就下崽。何大胡子的嘴就如狗的消化系統(tǒng)，無論進去的東西再好，拉出來的東西定會把人熏死。這句話表面上是勸慰人，實則是羞辱。父母沒說話，默默地下地了。何大胡子還不放過我父母，竟然用追溯歷史的整法連我父母一起罵：

“給看見了，一家子都是慫人，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耗子養(yǎng)兒會打洞，有啥樣的兒就有啥樣的種，孬種子哪有好收成。你看你看！說不說死不吭聲。還總把別人的好話當放屁，一句話，祖墳埋錯了?！?/p>

父母還是沒說話，因為他是村里最大的官，還因為我的無能。人強貨不硬，父母只能打落牙齒連血咽。當我知道這些時，我非常惱怒，我想把警校學到的東西給狗日的何大胡子全方位地展示一下，起碼也要他的半條命。母親緊緊地抱住我，最后用眼淚求我。

母親痛苦地哭著說：“你要把這家毀了嗎？有本事干出點樣子給別人瞧瞧，打人算什么本事?！?/p>

我一氣之下又進城，當起了夜總會的保安。說白了就是老板的打手。每月2000元的收入，還管吃住，待遇我還是滿意的，就是打架滋事經(jīng)常發(fā)生。憑著在警校學的本領(lǐng)，加上我天王老爺都不怕的稟性，干保安還算得心應(yīng)手，但是一想到老板嘩嘩來錢，卻讓我們結(jié)怨賣命，我不干，我又不是傻子。所以，在夜總會總共干了73天零3小時，總共制止和參與打架26次后，我就在公司大會上，以嘹亮的聲音、孤傲的表情和勇者無畏的眼神炒了水總（老總姓氏很特別，和央視著名主持人水均益是家門。平時老聽他在接電話時說：“對，我水總水腫”，很搞笑）的魷魚。在我口頭陳述完辭職報告后，很多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保安部經(jīng)理定定地看著我至少有2分鐘，然后走過來，用手在我的腦門上一陣撫摸，然后，畢恭畢敬地向老總匯報：

“水總，這小子沒發(fā)燒。”

水總把半截大重九煙（一根大重九5元，半截是2.5元）往陶瓷的煙灰缸上使勁一碾說：“小子，有種?！彪S即他手一揚，我就干凈利落地滾蛋了。

2

正午濃烈的太陽無休止地纏繞著我，像村人的目光，刺得我無處躲藏。在太陽的直射下，在廣袤的土地上，我的影子很小，就像一泡鳥屎落在大地上一樣不起眼。犁地是父親的事情，我的工作就是跟著父親屁股后面，撿柳生洋芋。在悶熱滯留的空氣里，赤腳踩在新鮮的泥土里，一種溫潤清涼的感覺令我瞬間對土地產(chǎn)生好感，隱隱有泥土濕潤和香甜的味道微微滲入心脾。跟著父親犁了5槽地，除了大黃牛呼哧呼哧地喘氣聲，父親和我都沒怎么說話，也不好說啥話，只有父親有一句無一句吆喝牛、罵牛的聲音。其實，牛是最冤的，盡管沒什么錯誤，只要人的心情不好，就要挨罵，因為施權(quán)者是人。今天大黃牛被父親無緣無故地罵，甚至打，原因是父親心情不好，父親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為我和我的一事無成。

其實，最近一年來，我家的牲畜、家禽都常常被父親和母親無緣無故地狠罵和毒打。我家一只特別愛偷吃喜歡滋事的公雞曾被父母活活打死。我明白，都是我的無能讓它們蒙冤受苦，命喪黃泉。

撿了半提籮洋芋，我就汗如雨下累得不行。沒征得父親的同意，我兀自溜到一棵黑桃樹下乘涼了。見我偷懶，大黃牛也不那么專注地用勁了，不時地朝我看，不知道是羨慕我還是恥笑我。大黃牛和父親緩緩地在地上勞作著，父親的鞭子摔得脆響，在山風的傳送下，我聽見父親邊犁地邊罵，我不知道是罵牛還是罵我，用發(fā)散思維法好像都挨得上邊。

“鷹抓的，吃得做不得，養(yǎng)著你有啥用??！唉！”

傻子也聽得出父親的弦外之音。我不怨恨父母，他們罵我心里還要好受些。所以，近段時間來，只要哪天沒聽到父母的咒罵聲，我就一整天都空落落的，很不踏實。

3

村里的娃幾乎很少有念到初中的，不是他們學習不努力，而是大多家里沒錢，最多就是把小學混完，大人就忙著張羅婚事，娶妻生娃。因為讀書是件一時半會見不到成效的事情，今年養(yǎng)豬明年見錢的快捷模式，讓村民們對讀書這種漫長得不見邊際的長遠投資極為絕望，不劃算??！以前雖然國家包分配，對于農(nóng)老二的子女來說，要過獨木橋進入中專中師比登天還難?，F(xiàn)在大學生都不分配了，村人不愿意讓娃娃上學的理由更充分了。我父母不同，他們始終堅信讀書一定會讓人有出息，就是拼了命都要給我創(chuàng)造求學的機會。從小學到中學，再到中專，為了能讓我上學，父母付出了畢生的心血，砸鍋賣鐵，賤賣牲畜，到處借錢，就指望我通過讀書有個體面的工作，改變貧窮的命運。對于父母到處欠債為我籌借學費的行為，村人無法接受，嘲笑、鄙夷，甚至是同情。說這家人瘋了，明明知道現(xiàn)在畢業(yè)不包分配，還拉錢越賬上學，這學有球的上場，這么簡單的賬都劃算不過來，這跟左手借錢右手扔在河里有啥區(qū)別。在村人們的眼里，父母的行為太愚昧了，打死都想不通。

父母始終沒有動搖，硬是咬牙挺著。沒想到，花費了那么多錢，我不但沒有個正式工作，還得父母管吃住不說，25歲的男人竟是個連農(nóng)活都不會干、無法自食其力的廢物。這讓自尊心很強的父母受到嚴重的傷害，父母曾寄希望我光宗耀祖的夢想也干凈利落地破滅了。喝了這些年的墨水，我不甘心做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我無法像父母和家里的老牛一樣，沒有奢望，沒有理想，一生的舞臺就是土地。我真的沒臉在村子里呆下去了，每次看見父母面無表情的臉和唉聲嘆氣的樣子時，我的心里像被針刺一樣，我也不敢正視村人們鄙夷的目光。最為重要的是，如果我不走，如果我不混出個人模狗樣來，村里的小學就要熄火了，村人斷然不會再送娃娃上學了。你想，村里第一個中專生都是那副嘴臉，誰還花這冤枉錢，這種書都有念場，屎都可以當飯吃了。

4

我靠著黑桃樹乘涼，昏昏欲睡，雖然很多蚊蟲在我身上不同部位瞎竄，不停地對我搞小動作使壞，都沒有阻止我安然的犯迷糊。剛要進入夢鄉(xiāng)，手機響了。是中介公司打來的，說一個大老板看中我的條件，要我立即進城面試。我跑過去對正在抽旱煙的父親說，城里通知我去面試了。父親沒說話，吧噠吧噠地咂了幾口煙，表情木訥，然后用干涸的眼神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向我點了一下頭。我太熟悉父親眼神的內(nèi)容了，他肯定在想，折騰啥呀！除了花點車費，要不了幾天就會一無所獲耷拉著腦袋灰嘴灰臉地回來的。

我飛快地跑回家，用洗衣粉洗了頭，穿上專門為了找工作的西服。收拾停當，我特意照了一下鏡子，側(cè)身、正身，從不同角度觀察了一遍。其實，我長得還是滿帥的，身材、氣質(zhì)都不錯，就是沒錢。我瀟灑地甩了一下頭發(fā)，瞬間又恢復了一點自信。

5

面試地點在市里規(guī)格最高、名氣最大的云通大酒店。這是全市唯一一家四星級酒店。在一間裝修得比較豪華的辦公室里，主考官是個女的，長得很漂亮，最多30歲，氣質(zhì)、神韻很像老板。開始就是考官我們兩個人。她問我答，她的眼神咄咄逼人，弄得我有些緊張。問題是家在哪里？家里情況如何？什么學校畢業(yè)？從事過什么工作？會不會駕車？會不會上網(wǎng)等等。我簡潔明快毫不掩飾地回答了，包括我的貧窮。當她具體問到我家的經(jīng)濟狀況時，我說，除了錢什么都有。我知道，現(xiàn)在已不是耍狗屎面子的時候了。再說，貧窮經(jīng)常會或多或少換取別人的憐憫和同情，尤其是在這種決定命運的緊要時刻。我現(xiàn)在的人生哲學是：被比自己更弱的人同情是可悲的，被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憐憫則是正常的，甚至是一種幸福。

問畢，其余主要是她目測。隨后她讓我把警校學的本領(lǐng)展示一下。她的語氣很委婉，原話是：“我可以欣賞一下你的風采嗎？”我不知道這將是個什么樣的工作，先前中介公司也沒詳說，只是讓我到指定地點面試即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憑她的嬌容，就憑她小橋流水的聲音，我也有表現(xiàn)的欲望。我噼噼啪啪干凈利落地把三年來學的擒拿格斗來了一遍。表演間，我隱隱聽到她的掌聲。一興奮，我就想加幾個難度較大的動作，進一步增強觀賞性，比如空翻啥的。

她興奮地說：“很好，可以了?！?

她不知道，我在學校是蟬聯(lián)兩屆的武術(shù)冠軍。她接著說，可以找個人和你對練嗎？點到為止，不會傷到你的。笑話，小瞧我，還怕我受傷。我說沒問題。其實我心里非常沒底，萬一碰上個江湖高人，那就慘了。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只會挑水掃地的老者，實則是個一劍封喉的殺手。管不了了，這時候無論如何我都得硬扛著，輸贏已經(jīng)不是工作的事情，事關(guān)一個男人的人格、尊嚴。她拿起電話，不到2分鐘，就進來了一個個頭沒我高的壯漢，雖然沒著裝，看造型和氣質(zhì)可能是個保安。我太熟悉保安這個職業(yè)的半斤八兩了，我抑制著內(nèi)心的興奮。不到40秒，保安就趴在地上。保安尷尬地站起來，無奈地說，楊經(jīng)理，他確實行，要是沒啥事，我下去了。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主考官是個經(jīng)理。

我越來越迷惑，我說不會是讓我干保安吧！楊經(jīng)理笑著說：“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她隨即又開始打電話：“倪總，我認為很棒，有駕本，綜合素質(zhì)全面。好的倪總。好的倪總。好的倪總?！?/p>

楊經(jīng)理放下電話說：“倪總說如果你愿意，下午6點在12樓旋轉(zhuǎn)餐廳見個面，可以嗎？”

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就憑這場面、這程序，我估計也壞不了，反而激起我的好奇心，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就行。再說一想到父母，想到村人鄙視的目光，我確實需要盡快有個工作。準確地說，我可憐的自尊需要有個工作來支撐。

在見倪總之前，楊經(jīng)理給我買了一件桔紅色的七匹狼外衣，還有一條勁霸牛仔褲和一雙耐克牌的旅游鞋。這是我意料不到的，價值在2000多元。我對楊經(jīng)理說，我沒這么多錢??！楊經(jīng)理笑著說，放心，倪總說了，這是送你的禮物。經(jīng)這么一改裝，我活脫脫換了個人，頓時覺得活力四射、朝氣蓬勃，如果再配一頂阿迪達斯的太陽帽和周杰倫的墨鏡，出演青春偶像劇的男一號問題不大。在這套全新裝備的對比下，我那套100多元的西服顯得極為猥瑣和暗淡。人靠衣裳馬靠鞍，一點都沒說錯。

在楊經(jīng)理的帶領(lǐng)下，我們6點差10分準時到旋轉(zhuǎn)餐廳。把我送到那里，楊經(jīng)理就走了。這間餐廳非常豪華，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到這種高檔的地方，剛進來時眼花繚亂的，我橫豎站不穩(wěn)，直犯迷糊。餐廳的正墻壁上貼著一臺超薄等離子電視，比我家的碗柜還大，空調(diào)、音像、電腦、沙發(fā)和茶幾應(yīng)有盡有，集餐飲、觀光、娛樂等多種功能為一體。我不知道倪總會是什么樣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更不知道我面臨的是什么工作？現(xiàn)在我所能清楚地體會到的是，旋轉(zhuǎn)餐廳的豪華和豪華帶給我的恍惚和迷惑。

剛到6點，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推開餐廳門進來了，我趕緊站起來，卑躬地說，你好倪總。男人很有禮貌地說，對不起，我不是。男人說完，接著像我一樣卑躬側(cè)身，禮節(jié)而不失尊嚴地說：倪總，請！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有優(yōu)雅的卑躬，這仗勢和節(jié)度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練就的。安排妥當后，男人就彬彬有禮地從外面把門帶上了。男人肯定是倪總的貼身保鏢，看素養(yǎng)不僅僅是一介武夫。我在想，有錢人就是不同，個人配置太高了，走到哪里都有不同人物的陪襯和不同程序的保護。

偌大的房間就是倪總和我，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壓抑，我甚至感到有缺氧的窒息。倪總大約35歲左右，長相不算太漂亮，但卻由內(nèi)而外透著一種知識分子的典雅和處事不驚的淡定。表情很親和，還有淡妝無法掩飾的高雅的疲憊。

倪總沒有一般富婆那種孤傲、浮躁和淺薄，這讓我或多或少削減了對倪總的惶恐和畏縮。如果剔除粘附在她身上的諸如“著名企業(yè)家、市政協(xié)副主席”等一切頭銜和繁華，她就是一個氣韻極佳正在怒放的女人。

倪總簡短的打量我后，很親切地笑著說：小王，你穿這身衣服很好看，很帥氣。她的語氣神情都不像第一次和陌生人見面，就像我們都很熟識，而且直呼我小王。說實話，我很久沒聽到這么有文化含量又不失親和力的呼叫了。我耳畔回蕩的是村人們長久以來“大溜子長，大溜子短”粗厲地喚我的乳名，抑或就是極富諷刺意味的“中專生”代碼的叫喚。

倪總的話或多或少緩解了尷尬的氣氛。我說謝謝倪總。她微微一笑說，喜歡看書嗎？我說喜歡，或許和我的專業(yè)有關(guān)，我喜歡偵破類的，比如福爾摩斯。倪總說，非常好。席間，我明白了倪總的意思。她想讓我做她的私人偵探，專門負責偵查她老公的行蹤，主要是偵查她老公有沒有外遇，月薪5000元，給我一輛哈弗越野車、一臺照相機。僅憑待遇和配置，在我們這個城市相當于一個正科級了，我開始有點猶豫，雖然待遇非常好，我總覺得這工作有點陰暗，不太正大光明。但是我也不想拒絕，外開倪總給我買的衣服不說，我現(xiàn)在很需要一份工作。再說人家那么大的老總一點架子都沒有，也沒說是雇傭我，而是說幫幫她。我當即就滿口答應(yīng)下來，并堅定地說，倪總，我會竭盡全力做好工作。

倪總最后說，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任何人，能做到嗎？我說，能。

6

張思哲，男，41歲，身高1.76米，大學教授，主要研究社會學方面，著作等身，有很多著作獲全國大獎，除了上班、講學外，喜歡喝茶。無論是名字還是學養(yǎng)，都是個典型的學者。這就是倪總提供給我的全部資料。我今后的工作將和這個有著良好教育的男人拴在一起。準確地說，我得像一塊粘連力很強的創(chuàng)可貼，緊緊地和他粘在一起。我在想，一個是名利雙收的知名企業(yè)家，一個是碩果累累的著名學者，都是社會名流組成的家庭到底有著和即將發(fā)生什么樣的故事？通常，名人的奮斗經(jīng)歷和成功路上的故事并不能吊起我們的胃口，但是他們的婚姻、情感尤其是婚外戀倒是記者和廣大讀者的最愛。我現(xiàn)在不是被動工作，而是有很多疑問和好奇在吸引著我，就想到里面去看個究竟。

好的開端等于成功的一半。上班第一天，我就全力投入到工作中，從早上7點到晚上10點，除了張教授上廁所睡午覺，凡是能跟蹤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我都沒有放過。晚上，我把一天真實記錄的全部情況用手機短信的方式向倪總報告：

早上7點，張教授從家里開車出發(fā)。

8點，在膳齋閣吃早點，他給一個中年男人給了早點錢。

8點40分，到人文茶道喝早茶，期間翻閱了一些報紙。

9點，到大學里上課。

11點30分開車出校門，其中在陽光路的十字路口站錯道，被交警罰款，至于罰多少看不清數(shù)額。

12點10分在云海酒樓的荷葉包廂吃飯，出席人總共7人，4男3女，（注：3個女人打扮不妖艷，看起來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出酒樓門時，戴眼鏡的小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被張教授等人扶上車。

13點24分，回家。

15點05分出家門，直接到學校。

16點20分，到圖書館。

17點50分，在瞭望湖吃飯，4個男人在大廳里吃飯，共計喝了8瓶瀾滄江啤酒，張教授買單。

20點17分，4人驅(qū)車到人文茶道喝茶。

22點10分，開車回家。

最后，我加了幾句自己的觀點：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良疑點，張教授一天的生活很忙碌，也很健康。

我把今天能看見的事情按流水賬的方式如實記錄，啪的發(fā)給倪總。倪總曾說，這個手機號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屬于專線專用。很快倪總就回信息：干得不錯，今后要注重有價值的事件和人，瑣事不記。

感受完倪總的表揚后，激動之余，頓生感慨。盡管我現(xiàn)在的工作很辛苦，甚至很不道德，時刻都得像跟屁蟲一樣，但我認為張教授更不幸，堂堂著名學者，一介名流，竟連自己的行蹤都不自由，都被人盯梢，重要的是連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都不信任。唉，人活到這份上也真的沒勁。話又說回來，如果張教授沒干對不起妻子的事情，誰又愿意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呢！況且這種不相信是成本比較高的。倪總付給我一個月含工資在內(nèi)的各種開支至少要3000多元。按倪總的說法，除了工資外，每天給我50元的補足，用于在工作中的各種必要的開支，比如張教授在茶樓里喝茶，我不得不在不被他發(fā)現(xiàn)的地方也裝模作樣的品上一杯。

不明白，有錢人就是故事多，都是被錢燒的。我想起了在黃土地上掙扎并仍在繼續(xù)掙扎的父母，還有許許多多像我父母一樣的農(nóng)民，他們的生活像泥土一樣簡單，粗糙的生活和艱難的生存把他們曾有過的夢想全部磨礪完了，在他們木訥的眼里，只有土地，只有莊稼的長勢，只有老母豬大黃牛。每年只要老天爺給臉，只要風調(diào)雨順，就是最大的夢想和奢望。有錢人就是好，月圓月缺有故事，花開花落會傷感，還有第三者、婚外戀、一夜情，把有錢人折騰得豐富多彩，也把城里的月光和夜色涂抹得撲朔迷離。不過我得感謝這些善于折騰的有錢人，不然我也不可能找到這么有趣味且收入頗豐的工作。其實這年頭，只要有權(quán)有錢，農(nóng)村人也能折騰，我們村的村主任何大胡子，就經(jīng)常會制造些山村風花雪月的不咸不淡的故事。

7

兩個多月過去了，我?guī)缀鯖]有漏掉任何一個跟蹤環(huán)節(jié)，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線索、有疑點的人。每天晚上，我?guī)缀醵紩?0點左右向倪總反饋：報告倪總，無異常。

中秋節(jié)的那天早上，我剛給數(shù)碼相機換上電池，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時，我接到倪總發(fā)給我信息，說近日，她和張教授要去北京陪女兒過中秋節(jié)，這段時間沒什么事情，也讓我回家和家人團聚。我逛了一天的超市，給家里人都買了東西，特意買了月餅，開著我的專座回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秋日的陽光很柔和，柔和得有些嫵媚，我特意放著薩克斯演奏的《回家》，一路歡歌，直奔生我養(yǎng)我的小山村嚴家山。恍惚中，竟有功成名就、衣錦還鄉(xiāng)、凱旋歸來等成語嗖嗖往腦海里奔。

剛到村口，只見很多人站在村主任何大胡子家門口，還有幾輛摩托車斜放著。房子側(cè)面，一排大火爐上幾口大鐵鍋正冒著熱氣，婦女們正忙著做飯洗菜。這情形我太熟悉了，無非有兩種情況，一是喪事，二是喜事。我想通過何大胡子的表情來確定這種熱鬧場面的實質(zhì)，是喪還是喜。我隱隱看到他是笑著的，但在陽光的強照下，好像又是哭喪著臉的。別說是遠距離，就是在眼前，村人們經(jīng)常搞不懂何大胡子的臉到底是笑還是哭。看來表情太藝術(shù)化了也讓人費解。我踩了一腳剎車，把車停下來。當我看到他家門上的大紅喜字時，可以斷定是何大胡子家的二少爺二憨結(jié)婚了。我曾被譏諷和嘲笑的復仇心理倏地膨脹起來，穿過全身，在大腦里聚集，蓄時爆發(fā)。

我開始的方案是這樣的：把車直接開到何大胡子家的新房門口，用二檔起步，用急剎停住。這樣才有霸氣。然后，下車后昂著頭（最好是斜視45度角）走到滿臉喜慶的何大胡子面前，排出3張100的“主席像”。不，不能用排的動作，魯迅先生的一個“排”字，使孔乙己酸腐而自大的知識分子形象生動幾十年甚至永遠生動下去，我不能再重蹈孔乙己的覆轍，我今天要用抽。等何大胡子驚詫足了（從不相信眼睛到懷疑，再回到現(xiàn)實中來，憑何大胡子較慢的反應(yīng)速度來看，估計用時3分鐘），在何大胡子伸手接錢之瞬，我拿錢的手突然很優(yōu)雅地一松，讓3張“主席像”在秋日的陽光照耀下，翩然飛舞，然后雅致地躺在地上。這時，何大胡子到底會不會彎腰厥腚撿錢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下面必須要說的話：主任，讀書還是有用的哦。然后我再從容地轉(zhuǎn)身上車，疾駛而去，留下煙塵讓何大胡子細嚼慢咽。

轉(zhuǎn)念一想，我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方案。不行，現(xiàn)在我好歹是全市著名企業(yè)家的私人偵探，是名流身邊的人。倪總曾說，成事者能容天下之事，須氣沉心靜，忌魯莽行事。再說，用自己的錢去懲罰別人的無知，我虧大了，那不是明顯的傻瓜嗎？按何大胡子的理論，300元錢的確可以買一頭奶水好的老母豬了。我壓了壓心里的怒火，做了幾個深呼吸，正準備下車時，何大胡子還以為我是來參加婚禮的尊貴客人，老遠就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我下了車說，主任客氣了，晚輩承受不起。何大胡子一愣，隨即臉上的肌肉就迅速胡亂地拼湊出另一種笑臉的結(jié)構(gòu)圖來了。

“是大溜子，不，是王華回來了?！痹捯暨€沒落到地上，他的紅梅煙就到我的手邊了。

這種煙4元錢一包，村人一般吃不上，除了何大胡子。我笑著說，今天是二憨的大喜日子，抽我的。我知道，何大胡子是個面子比命更重要的人，今天，我就從他的面子入手。我隨即把云煙拿出來，給在場的會抽煙的散發(fā)了一圈，共發(fā)了一包半才圓場。何大胡子難堪地說，我兩包換不著你一包，你的好，吃你的。村人們先是愣著，一臉想不通的表情。我知道，他們的吃驚是有理由的，幾個月前我還是村里耷拉著腦袋放屁都沒響動的主兒，沒想到現(xiàn)在又是汽車又是好煙的，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像看電影似的，誰接受得了??！疑惑片刻，接著就是村民啼啼嗒嗒的打火機的聲音，伴雜著有滋有味吸煙的聲音。

何大胡子極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不解和好奇，問我現(xiàn)在哪里發(fā)財呀！我說發(fā)什么財，在省報當記者，混碗飯吃，今天單位放假，回家過節(jié)。團團向我圍攏的村人們再一次大惑不解，問村主任，記者是干啥的？和抓計劃生育的比哪個日辣？何大胡子說，都是些膿包，和王華比起來，計生辦的毬二哥都算不上。省報記者，不得了，別說是抓計劃生育的，鄉(xiāng)上的領(lǐng)導，不，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算個干毬，就是縣里的領(lǐng)導都得捧著點，不然，發(fā)個報道，就讓你下課。說到下課時何大胡子不僅加重了語氣，還把手從空中劈下來。經(jīng)何大胡子這么胡亂地解釋，村民們還是莫名其妙不得要領(lǐng)。不過，何大胡子還是知道記者的重要性和非同小可，對我而言，足夠了。見村民們?nèi)匀荒救唬未蠛泳吞岣呱らT說：咱嚴家山出能人了，不得了啊！幾代人出不起一個。何大胡子的補充說明村民們?nèi)匀徊缓苊靼?，到底記者是啥玩意兒，但是卻明顯感覺我是個大人物了。他們雖然沒說，但是從他們虔誠敬佩的表情中就可以獲得這種答案。我搖搖頭說夸大了，夸大了。

在我轉(zhuǎn)身時，我看到了二憨，他腰上裹著匹大紅花，口水哩啦、無所事事地守在新房門口，好像今天所有的熱鬧和他無關(guān)一樣。他傻乎乎地看著我，笑著。別說，二憨犯起傻來就變得很有靈氣。我拍拍他的肩，說新郎官，今天要好好表現(xiàn)哦。說完我給了他100元作為禮錢。這點錢是我真心實意送給二憨的。外開他小時候遭受我的控制和蹂躪不說，就憑他以前跟過我，就憑我們是兒時的伙伴。就在二憨伸手接錢時，就被動作麻利的何大胡子接過去了。何大胡子很激動地說，晚上叫你爸媽一起過來喝喜酒。我說我工作忙，難得有空回來陪他們，晚上就免了。何大胡子接著說，晚上我讓幫忙的去請，一定來。不，我親自去請，咱爺倆好好喝一杯。剛才何大胡子說了些什么，我?guī)缀鯖]聽進去。我關(guān)心的是何大胡子也太無聊了，二憨好不容易結(jié)一次婚，連彩禮都不得摸一下。就在我送給二憨的100元錢就要進他的私人倉庫時，我笑著說：

“主任，今天表哥是新郎，禮錢也得讓他收才對呀！外人看見多不合適?。≌f不定還會產(chǎn)生不好的誤會，我說的對不？”

何大胡子忙說對對對，你看我這幾天忙暈了。

其實我明白，何大胡子的用意很直觀，拿兒子的婚事來斂財，村人30、20元就是賣雞賣貓也得來湊個份子。

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對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和整個形勢的發(fā)展很滿意。讓我沒料到的是，村里人幾乎都在現(xiàn)場，我這次回家的重大意義基本實現(xiàn)了。我不是淺薄，也不是狂妄，我就是想讓村人知道，當初我父母執(zhí)拗得有些偏激的要讓我讀書，是對的。就這么簡單。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用我虛構(gòu)的體面的身份，讓村里的娃娃們從山上的羊群里解脫出來，走進村里幾乎要關(guān)閉的學堂。

母親老早就在門口笑盈盈等著我了。村里人就像一張破網(wǎng)，總裝不住事，肯定是快嘴的婆娘到我家送信了。

這個中秋節(jié)是我們家歷史以來最高興的日子，也是月餅味道最濃的一次。以前過節(jié)，父母最多到街上買一個那種造型很大質(zhì)量很差的大紅月餅，分給我和弟弟們吃。在我的記憶中，父母幾乎很少吃月餅，他們的理由就是，母親吃了胃不舒服，父親吃了鬧肚子。

多年后我才明白，這是受窮的父母疼愛兒女最有效也是最讓人心酸的方法。

小弟還在上小學，吃完飯穿上我買給他的新衣服就鬧著要坐汽車，我連同上初中的二弟拉著在村里的公路上溜達了一圈，方才罷休。母親笑著說，要想過好日子，就要像你大哥一樣，好好念書，有出息。晚上吃完月餅，我拿出了給母親買的一件冬服，還特意給她買了3盒凡士林。以前，母親的手到了冬天，總是開裂凹口的，像小孩子的嘴一樣，冷水熱水還得照樣用手，母親實在受不了就用膠布纏，經(jīng)常會發(fā)炎化膿，很讓我心疼。

母親今晚很少說話，但內(nèi)心的喜悅溢于言表，說這些東西得花不少錢吧！我說花不了多少錢。以前父親喜歡抽煙，為了省錢給我讀書，父親把煙都戒了。后來，父親就索性抽上自己種的葉子煙。剛開始，父親被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嗆出來。母親就罵，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遭啥罪。我明白父親的苦心，一輩子就這點愛好，都抽了幾十年了，為了我，才不得不抽葉子煙，所以這次，我給父親買了兩條100元一條的云煙。這是父親一輩子也沒抽過的好煙。今晚一直不太高興，準確地說不太踏實的是父親，我知道他心里有疑問。父親問我，你當記者的工作是國家財政發(fā)工資嗎？在父親的心里，還在認為只有端國家碗、吃財政飯才保險、才體面。我說是呀！我們的單位是省委宣傳部下設(shè)的機構(gòu)啊！這個美麗的謊言我一直要編下去，這已經(jīng)不是滿足我虛榮心的問題了，重要的是我要讓父母一直彎著的腰直起來，一直低著的頭抬起來。最后我給母親1000元錢，這些錢可以買頭壯實的母豬了。在農(nóng)村，有錢不如有物踏實。家里如果沒有牛，沒有豬，沒有家禽，母親心里就空落落的不挨地。

晚上，何大胡子果然親自來我家，邀請我們?nèi)胰ズ认簿?，被我父母拒絕了。吃不吃喜酒是小事，重要意義在于，何大胡子也親自第一次上我家的門，第一次把高昂的頭低下來，第一次笑容可掬，第一次使用“邀請”二字。尤為關(guān)鍵的是，第一次被曾經(jīng)讓他蔑視的一家人落落大方地拒接了。這就夠了?？粗未蠛舆h去的背影，從父母極力控制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快慰。當然，從父母的神情里，我也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價值和力量。

臨走時，母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兒子，有女朋友了嗎？啥時候把她帶來給你爸爸我們看看。我笑笑說，見過幾個，都是大學生，我還不太滿意。下次吧，下次一定為你找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好媳婦帶回來。母親沒說話，笑瞇瞇地看著我，很欣慰?？纯矗F(xiàn)在我兒子連女大學生都看不上了。

8

在當倪總私人偵探過程中，我談過幾個女朋友的。在這幾個女孩里，我真正喜歡的是燕子。燕子是大學生，在我們市發(fā)改委工作，外表可人，溫柔嫵媚。但是最后，燕子和其他女孩一樣，都和我拜拜了。理由驚人的一致，都說我人很好，就是警察的工作很危險。當時，我給他們說我是警察。也就是因為我虛構(gòu)的警察身份，她們才和我好上的。

和燕子認識比較老套，英雄救美。

那天晚上，我把張思哲教授跟回家后就無事可做了，我把車停在超市邊，就在我準備買盒方便面回去解決晚飯問題時，聽到一聲尖叫。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孩邊追邊喊，有人搶包，我的包。女孩前邊一個男人正在飛快逃竄。搶劫。不容多想，沒時間把已經(jīng)付了錢的方便面帶上，我迅速朝男人追去。我聽見超市的服務(wù)員在后邊喊，你的方便面。大約追了200多米，在一個小巷里，男人無路可逃，站住了，掏出一把匕首，朝我亮了亮，厲聲說，別過來，不然我就捅死你！看樣子男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只是頭發(fā)染成紅綠相間的雜毛，看起來有點很可笑的裝嫩。

我對雜毛嘿嘿一笑說，小子，知道Police是啥意思不？

說實話，我的英語發(fā)音嚴重失準，雜毛沒聽明白，被我搞得有些莫名。

我又嘿嘿一笑，我告訴你，Police就是人民警察，就是我。我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我的鼻子。

雜毛開始慌亂了。我朝雜毛身后的方向大聲說，隊長，別開槍。雜毛一驚，趁雜毛扭頭的一瞬，我飛起一腳，不偏不正，踢在雜毛持匕首的右手腕關(guān)節(jié)上，趁匕首飛出去之際，我上前對著雜毛腦部就是一拳，接著又跟上一腳，雜毛就躺在地上了。我撿起女孩的錢包，說小子，知道我最看不起的男人是哪類嗎？就是搶女孩的人。雜毛告饒了，可憐巴巴地說，大哥，我今天服了。我押著雜毛即將走出小巷時，我確實有點疏忽，雜毛趁機在我手上咬了一口，飛快逃入人來人往的街上，消失了。我捏著正在流血的手背，正在四處尋望雜毛時，女孩走到我跟前，說謝謝你，疼嗎？我笑著說，疼呀！可惜，讓他溜了。

接下來就是順理成章的物歸原主，然后，女孩順理成章的感激和感動，然后，我順理成章送女孩回家，然后，女孩順理成章給我包扎傷口。

女孩叫燕子，是四川過來的大學生，前一個月考上公務(wù)員，在我居住這個城市的發(fā)改委上班，目前正好屬于人地兩生的起步階段。燕子邊給我泡面邊說，知道嗎？你今天很帥，包括你的急中生智和你矯健的身手。燕子告訴我，在我和雜毛對峙時，她很害怕，躲在角落看著我，特別是雜毛揮舞著匕首時，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頓了頓燕子很調(diào)皮地湊近我的耳旁說，告訴你一個新發(fā)現(xiàn)。我說啥發(fā)現(xiàn)。我當時一驚，是不是我虛擬的警察身份穿幫了。燕子狡黠一笑說，你今天有詹姆斯·邦德的味道，準確地說，邦德沒你帥。那天晚上，燕子和我說了很多她的故事，她的家庭、她的求學經(jīng)歷，還有她夭折的初戀。

憑直覺，燕子今天對我的表現(xiàn)始于感激，接著是感動，最后深化為喜歡。憑直覺，我今晚可以不回去。最后，我還是走了。整個晚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我們緊緊擁抱過，大約5分鐘。僅此而已。那晚，雖然燕子沒直接留我，但她的眼神還是流露出隱隱約約的期待。我之所以沒留下來進一步發(fā)展，我不想在燕子情緒低落時很利索的擁有她，那樣不符合我的性格，也不厚道。

后來，我們有空就粘在一起，逛街，吃小吃，下鄉(xiāng)游玩，變著花樣的做愛。后來，燕子對我的工作開始質(zhì)疑，經(jīng)常嚷著要我?guī)轿覀儐挝豢纯础Ｒ婚_始我就告訴燕子，目前我在執(zhí)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wù)，希望她不要過多打聽我的事情。開始，仗著我們的情感和身體接觸都處于保鮮期，燕子對我這份神秘的工作非常感興趣，也不過多問。因為我跟蹤張教授的工作和警察的職業(yè)特點相當一致，特別是大案要案的便衣警察?？墒菚r間長了，燕子總覺得不踏實，多次和我鬧別扭，說我咋就像個私人偵探一樣，整天神秘兮兮的，感到很不踏實。

一個秋雨如訴的夜晚，燕子打電話讓我一定回家。燕子做了很多菜，那頓飯是我們在一起最豐盛的一次，也是最豐盛的最后一次。我說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嘧討n傷地說，可能是今后一個刻骨銘心的日子。就在我極度納悶時，燕子拿起了桌上的酒杯，說今晚不用酒杯。平時我倆都是不太喜歡喝酒的，即便是做愛前氣氛的需要，每人只能喝一瓶啤酒，用燕子的話說，微醉是喝酒的最佳境界，暖場就行。今晚，按燕子的要求，一件啤酒我倆平分。我們每人掌著一瓶，頻頻舉杯，喝得酣暢，甚至瘋狂。特別是燕子，我從未見她喝得這么肆意，這么忘我。在酒精的參與下，我和燕子的身體肆意纏繞，忘我的回旋。在我倆瘋狂交融的過程中，燕子一遍又一遍地說，今夜要不留遺憾。燕子那晚的動作很帶勁，很狠，準確地說不像做愛，有點像打仗，只是比打仗舒服得多了。至于那天晚上喝了多少杯酒，做了多少回愛，無法統(tǒng)計。最后，燕子哭了，哭得極為傷心。我問燕子到底發(fā)生啥事情了，燕子沒說話，一個勁地搖頭，緊緊地抱住我，好像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一樣。

第二天早上，當我起床后，燕子不見了，連同她的行頭。在桌上燕子給我留了一封信，寫得催人淚下，讓人肝腸寸斷。最后燕子央求我，別去找她，她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生活，這也是她父母的最大希望。我看著信，心在抽搐，在滴血。我發(fā)誓，如果我不混出個人模狗樣，決不去找燕子。

9

我的偵探工作最近出現(xiàn)了一些比較有價值甚至是可喜的線索。

這讓我每月領(lǐng)取3000元錢工資和開著這輛面包車的心里，變得稍微踏實些、好受些，要是再沒有什么可疑發(fā)現(xiàn)，我每花一分錢心里就內(nèi)疚一次，總覺得對不起倪總。

在很長時間里，本著對倪總的高度負責，本著從良心出發(fā)，我日盼夜盼急不可待地希望張思哲教授早日發(fā)生拈花惹草的艷事，情愛故事最好是既有實質(zhì)性內(nèi)容又張揚不掩飾，這不僅有利于我拍攝，如果倪總要我當面匯報工作時，我才能繪聲繪色地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發(fā)展過程。當我無數(shù)次蹲守一無所獲不得不無奈地用“今日無異?！毕蚰呖倕R報時，我甚至希望張教授是個頭頂教授頭銜內(nèi)心骯臟糜爛嗜色成性的爛人。我認為，只有掌握大量關(guān)于張教授圖文并茂的緋聞，這樣，我覺得才對得起倪總對我的信任和厚愛。好在這種焦灼和無奈的心情就要結(jié)束了。

近日，張教授下午在圖書館看書，如果他沒課，幾乎一下午都泡在圖書管里，晚上，他就去歌舞廳、夜總會。最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他每次去歌舞廳都沒開自己的車去，而是打的。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如果你是知名人士，你用的一切都會讓人好奇并銘記。顯而易見，張教授是文化名流，他的車牌號碼就是他的人生代碼。如果人們經(jīng)常在歌舞廳夜總會等藏污納垢的場所門前看到他的車子，誰都會懷疑他的道德品質(zhì)、他的文化人格和他的精神底線。這就像你看見一個溫文爾雅的女人，當人們就要把羨慕的目光真誠地投去時，她卻呸地隨意吐了口混合不清的濃痰，或者咕地一聲來了個響屁一樣前功盡棄。張教授的這種做法，從犯罪學上講，就是為了更干凈利落地實施犯罪，不為人知地達到自己的目的，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而且，很多次，張教授到娛樂場所門口，他都不急著進去，即便迎賓小姐的小腰再有角度，再柔美，他都要停住腳步，慢慢回頭巡視一圈，確認周圍沒有熟人后，才徑直往里走。

一個秋風蕭瑟的晚上，“情〓情”夜總會門口彩燈迷朔，幽暗中透著讓人迷幻的撩人的曖昧。這種氛圍很容易讓人激情蕩漾，甚至激發(fā)人產(chǎn)生強烈墮落的欲望。如果我不是重任在身，我想我的腿定會不聽使喚地朝里面亂邁。張教授從出租車上下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他上出租車時沒有戴帽子和眼鏡。如果我盯梢時沒有經(jīng)驗，不牢記出租車的車牌號，即使在車里我不會跟丟，但是只要他下了車，隨便在人群里繞一下，我肯定會找不著北。張教授頭戴阿迪達斯太陽帽，架著一副墨鏡，情形既有明星的裝扮，又有黑老大的神韻。無論怎么說，張教授的喬裝打扮是很成功的。我天天跟著他的人都差點被迷惑了，別人就很難辨別他的真面目了。來到歌舞廳門口，他照例停一下，照例環(huán)視，然后，才快速進去。在服務(wù)生的帶領(lǐng)下，他很快就進入了“情難了”包房。很快，一個妖嬈性感走路扭臀送胯的三陪女在領(lǐng)班的帶領(lǐng)下也進入了“情難了”包房。我只能在喧鬧而夢幻般的走廊里徘徊，頓時有種欲求不得有力使不上的無奈。見我一直在“情難了”包房門口焦躁地轉(zhuǎn)悠，小腦殼服務(wù)生詭異地走了。大約2分鐘后，來了個很彪悍的保安，用兇神惡煞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我，他試圖用一個職業(yè)打手的神韻輕而易舉地把我征服，用不動手打的方式拿下我。看得出來，他不是只會動粗的初級保安。我當過保安，太了解保安這個帶疼不癢的職業(yè)了，包括他們偽裝的強悍和隨便使招就可以擊敗的脆弱。我淡然地和他對視著，大約2分鐘后，他變臉似的笑著說，請問先生在哪個包房消費？我用眼神指示了“情難了”包房一眼說，我對你們的安全措施不放心，我在等我的老板。見我從容不驚的陣勢，保安很有禮節(jié)地退下了，在進電梯之前忘不了對剛才去報信的小腦殼服務(wù)生交代，先生有什么需要服務(wù)的，要及時跟上。

張教授在包房里大約不到2個小時，共計換了3個個頭不一、裝扮不同、氣質(zhì)各異卻曖昧氣味高度統(tǒng)一的三陪女。當她們從我身邊走過時，我聞到了一股貌似高貴卻讓人極為不舒服的化妝品味道。當然，我聞到的還有人性的墮落和糜爛的氣味。

人說三陪女是世界上最忙碌的職業(yè)女性，一點不假。今晚我就深切的感受到，就在她們奔赴一個個包房英勇獻身時，還忘不了對一路上的男人肆無忌憚的撩撥。我鄙夷地看著她們，就像當初村人看我一樣。我沒有讓她們嫵媚得低俗的眼神占便宜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我高潔，而是讓我覺得這些污穢的女人玷污了像倪總這樣高雅的女人。不過，從我個人工作角度來說，我是很興奮的，因為我有了重大收獲。我甚至覺得，張教授越是糜爛，我才覺得對得起倪總的良心用苦，心里才越踏實。

我讓小腦殼幫我了解這三個小姐的具體情況，小腦殼迷惑地看著我。我說我的老板喜歡的東西，我一定要了解清楚，一旦他需要，我才能及時提供。開始小腦殼不太愿意。后來，我對小腦殼服務(wù)生花了近一個小時的口水話，50元錢，三次武力威脅后，終于初步摸清了今晚和張教授的親密接觸過的三個小姐。賊精賊精的小腦殼贊嘆不已地說，你們老板今晚要的這三個小姐，全是我們夜總會的知名人物，大牌小姐。嘖嘖，看得出來，你們老板不但有錢，肯定還是個大人物。我說明白就好。這個三個小姐的資料如下：

王秀，女，23歲，東北人，擅長裸舞，俗稱人體精靈，迷你沒商量。電話：139××××××；

陳二花，女，25歲，四川人，擅長口交，俗稱金口玉牙，只要她張嘴，鈔票就嘩嘩往她帳戶上竄，擋都擋不住。電話：136××××××；

宋小翠，女，24歲，湖南人，性交高手，俗稱快活林。電話：139××××××。

據(jù)小腦殼說，和宋小翠黏糊過一次的男人，都日盼夜盼地想著下一次。她還有高產(chǎn)大戶的美譽，聽說她在吉尼斯一晚曾和8個男人交歡過，第二天早上照樣打羽毛球，晚上照樣上班，不遲到不請假。小腦殼詭異地對我說，她還有個綽號：小鋼板。我說啥意思？小腦殼更加詭異地說，你想?。′摪宥鄨怨贪?！我暗笑道：你個小流氓。最后小腦殼還不忘補充，說這些小姐不是誰有錢誰就可以吃的爛豆腐，還得排隊。

聽著這些資料，我就想，操她大姨媽，這個社會，只要你是最好的，無論在什么領(lǐng)域，你都是能手、先鋒，都會出人頭地。如果你是世界上放屁最響的，你都可以功成名就，會玩的還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我仔細研究了一下，三個娘們玩的電話號碼，清一色都是全球通，看情形業(yè)務(wù)面不窄，說不定全國都有生意往來。

大約到了11點，我共抽了7只煙，在“情難了”包房附近的走廊里游了21遍，大約目睹了幾十個放浪形骸醉生夢死的男女在我面前放蕩過，前后打了6個哈欠后，最后一個小姐才從張教授的包房里出來，也是滿臉的怒氣。日怪了，今晚這三個小姐出來時都好像不太高興。小腦殼悄聲對我說，有兩種情況，一是你們老板有點吝嗇，舍不得加小費，屬于加量不加價的主兒；再有就是你們老板有虐待傾向。我說你給我閉嘴。其實，我也納悶，張教授要錢有錢，要學識有學識，要風度有風度，怎么會弄得人家不高興呢！轉(zhuǎn)念一想，這些都不是我要的，重要的是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張教授去干壞事就足矣。

晚上，我急忙把今天的重要情況向倪總匯報，在提到三小姐時我運用了一點策略，只有老老實實地記敘，沒有動用文學色彩去生動描述，只說三個小姐都是比較有層次的人，沒具體提到她們各領(lǐng)風騷的專長，更沒有提到張教授是一個連小姐都討厭的人。當晚，我守到夜里3點多，都沒等到倪總的回復。其實我一直在等的是倪總的夸獎或肯定，這可是我上任以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第二天中午，我才收到倪總的信息，平淡無奇的兩個字：繼續(xù)。轉(zhuǎn)念一想，作為一個功成名就、地位顯赫的女強人，當鐵證如山地得知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和下三流的女人廝混，獲得的體會不僅是被玷污，還有莫名的羞辱，心里的痛楚是難于想象的。而且讓她苦不堪言的是，一個在社會上是個溫文爾雅讓人尊敬的學者，在家里是個親疏有度風度翩翩的成功男人。遇到這種情況痛苦都痛苦不過來，怎么可能會高興呢！所以，倪總對我的冷淡態(tài)度是可以理解的。

10

就在我的偵探工作剛有起色時，老家人聽說我是記者，就給我打電話，說老家發(fā)生了重大新聞，村主任何大胡子被兒子二憨打死了。

何大胡子是一個色癮和官癮一樣大的人。

何大胡子第一次占到便宜嘗到甜頭的是衛(wèi)老三的媳婦秀蘭。幾年前，衛(wèi)老三從外地打工回來就蔫了，橫豎沒有陽剛之氣，多次不能完成夫妻功課，常常是上邊有想法下邊沒辦法。秀蘭正是興起，他就鳴鼓收兵偃旗息鼓了。后來，在秀蘭面前就突然矮了一截，說話做事都不像以前那樣虎虎生威了。有人傳，他在外地打工時和工地上做飯的外地女子有染。有天晚上，他正和女人水乳交融難解難分時，女人的老公從老家趕來，剛好遇上他倆偷情正酣。當即，衛(wèi)老三就嚇得一敗涂地。后來經(jīng)三人反復商量，衛(wèi)老三給了那男人一年的工錢才了結(jié)此事。

失去功能的衛(wèi)老三就像一堆沒有骨頭支撐的肌肉，沒有了力道和精氣神，回家后基本說不起秀蘭的硬話了，以前衛(wèi)老三睡懶覺賭錢秀蘭是不敢言語的，不然定遭狠罵，通常是家里的飯硬了、沒茶葉了即使秀蘭晚上打呼嚕，衛(wèi)老三都會大聲呵斥，甚至會媽天爺?shù)氐耐戳R一番?，F(xiàn)在家里的統(tǒng)治權(quán)完全顛倒過來了，家里的飯也不硬了，衛(wèi)老三也不敢打牌賭錢睡懶覺了，稍有不是，秀蘭就會火冒三丈，砍血腦殼賊殺的掃射一排。開始衛(wèi)老三想還嘴，秀蘭就說，哎哎哎，干了爛事還不服?。∮星虮臼陆o老娘雄起啊！來呀！如果孩子不在家，秀蘭會邊脫褲子邊罵，你不是男人嗎？你今天給老娘男人一會看看，上啊！有球本事不要當阮小二??！算啥男人！

通常，只要每次秀蘭罵到你還是男人這句，衛(wèi)老三就立馬癱軟下去了，臉憋得通紅，乖巧地扛著鋤頭出門了。

何大胡子仗著和秀蘭是平般等輩，仗著自己是村官，還仗著衛(wèi)老三不太男人，只要沒人何大胡子就會和秀蘭黏糊。開始秀蘭很反感何大胡子，可是時間長了，加之自己男人不爭氣，也會和何大胡子你一言我一語的互動起來，挑逗起來。秀蘭也是女人啊！

有一回，白天何大胡子就充分撩撥過秀蘭，如果不是白天，根據(jù)秀蘭反饋的信息，何大胡子肯定會直奔主題。于是，何大胡子就暗示秀蘭晚上到村委會有事商量。那天晚上，何大胡子早早就到村委會，養(yǎng)精蓄銳等待秀蘭的到來。對于秀蘭是否會來，何大胡子不抱懷疑的態(tài)度，就憑秀蘭的眼神，就憑秀蘭是30多歲健康的女人。晚上天擦黑后，秀蘭來了，看樣子還稍加打扮。秀蘭雖是山區(qū)嫁到村里來的，在農(nóng)村也算是有看樣的女人，個頭不矮，身材不胖，胸大臀圓，瓜子臉還有幾分姿色，偶爾也會自然而然地蕩漾出很生態(tài)的嫵媚。

秀蘭進屋后低聲說，找老娘啥事？何大胡子把門關(guān)好后說，表妹，我今天給你開開眼界。秀蘭不知何大胡子葫蘆里裝啥藥，說神戳戳的整啥子明兒堂哦。何大胡子打開電視機、影碟機，很快屏幕上就出現(xiàn)一男一女，哩哩啦啦的說話。說什么話秀蘭聽不懂。這對男女很快就開始脫衣服了。秀蘭見狀，臉倏紅了，像中秋后紅富士蘋果，透紅。秀蘭起來就要走，被何大胡子緊緊的拉住了。電視上的男女開始歡暢地撫摸、舔舐了。秀蘭不敢看電視，身體被何大胡子緊緊的壓住，何大胡子的手伸進秀蘭的內(nèi)衣里，開始仿效電視上了。秀蘭想反抗，當何大胡子的手在她的奶子上曼舞時，一股電流瞬間擊遍全身，徹底擊潰她內(nèi)心的不服從。電視上開始叫喚呻吟了，那撩人的聲音使秀蘭的身體徹底酥軟了，干涸已久的身體復蘇了渴望，像干旱的土地對雨露，不是雨露而是對磅礴大雨的渴望一樣的強烈。不得不承認何大胡子是個精于此道的人，他不急著進入，而是有條不紊地推進著外圍工作。此時此刻，對于早已怒放的秀蘭，何大胡子的不慌不忙顯得非常殘忍，非常不道義。秀蘭也不管不顧了，大聲罵道，何大胡子，你這個雜種，你還等啥呀！

之后，何大胡子和秀蘭就會經(jīng)常幽會。后來，秀蘭就到村委會開起小百貨門市了，生意很不錯的。秀蘭也不是省油的燈，付出要有回報，再說，現(xiàn)在不是提倡雙贏嗎？這就是貨真價實的雙贏啊！

其實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衛(wèi)老三也覺察出有問題，但是，就憑著自己人強貨不硬，憑著何大胡子對自己的照顧，憑著自從開門市后的家庭收入，打落牙齒連血咽了。

如果說何大胡子會睡別的女人早已不是新鮮事了，但是連自己的兒媳都要品嘗那就是特大新聞了。

據(jù)老家的人說，二憨結(jié)婚后不久，何大胡子就不老實了。有一次，趁老伴和二憨不在家，何大胡子對兒媳動手動腳。兒媳死活不依，破口大罵何大胡子。何大胡子惱羞成怒，壓著聲音說，還敢罵老子，再叫我打死你。何大胡子還威脅兒媳，如果你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就把你活活打死。正當何大胡子騎在兒媳身上準備施暴時，老伴和兒子扛著鋤頭回來了，娘倆兒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就在老伴不知所措時，二憨的鋤頭不由分說地砸在何大胡子正興奮不已的頭上了。好像兒子的舉動引燃老伴羞怒的引線，老伴突然爆發(fā)了，照著何大胡子的背上就是幾腳，直到何大胡子的身體慢慢縮了下去。何大胡子被打死了，死得很尷尬。

后來，警察來了，鄉(xiāng)領(lǐng)導也來了。在調(diào)查過程中，二憨不憨了，死活咬著是自己打死的。老家來電話后，我推說要出差，沒去采訪。這樣的事情就算我是記者，也不便去采訪。我不想讓我的家鄉(xiāng)以這種方式出名。沒想到，曾顯赫霸道飛揚跋扈的村官，竟然死得如此不拖沓，如此干凈利落，如此難堪。如果有人把這事捅出去，上央視收視率最高的《今日說法》欄目都很般配。

11

讓我和倪總都沒想到是，上次張教授在夜總會的糜爛不是最后一次，才剛剛拉開帷幕，而且，膽子越來越大，行為越來越放肆。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又有了重大收獲。

那是個深冬的早上，寒氣逼人，氣溫驟降，街上的行人裹著厚實的冬衣，匆匆趕路，汽車穿梭著，排氣管像煙癮極大的煙民的鼻孔，不斷地排著白色霧氣。必須承認，成事者在于恒，還在于勤。盡管是周末，盡管天氣很冷，張教授8點30分仍然就到圖書館。我在離他大約100米的地方，打開車里的暖氣，仍然驅(qū)走不了不依不饒的寒氣。一直到11點23分張教授才從圖書館出來，驅(qū)車回家，下午3點鐘又去圖書館，5點鐘離開圖書館，隨即到工商銀行取錢。憑直覺和我目前的經(jīng)驗，我隱隱預感到張教授今天肯定有故事。果然，6點10分，張教授和一女子在楓葉紅餐館就餐，這是個不太起眼的小餐館，根據(jù)我最近調(diào)查的情況來看，按張教授的消費觀念，一般不會到這種無名無份無檔次的三五餐館就餐的，這就使我對張教授將干壞事的判斷進一步增強信心。你想啊！誰會把見不得人的事情放在異常熱鬧且隨時都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進行。除非他是傻帽。張教授不是傻帽。

今天這個女人不是那天在夜總會和張教授黏糊的任何一個女人，看來張教授的貨源渠道不窄??！那女人進了餐廳從我面前經(jīng)過時，一股若有若無的混雜著化妝品和體位的暗香飄進了我的心脾，就憑這種恰到好處的味道和目不斜視的典雅，我敢斷定這應(yīng)該是個有修養(yǎng)有品位的女人，但是很快，我就否定了這種判斷。當女人走向雅座的過程中，她夸張或無意識的大幅度的送髖甩臀動作，讓我想起了一個不知名心理學家說過的話。他說，作為職業(yè)妓女，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她們走路時送髖甩臀動作超出常人的幅度。他的解釋是：因為長期超負荷的扭髖活動，擴大了臀部的活動范圍，所以她們走路時就會無意識地出現(xiàn)這種情況，嚴重的還會有下身肌肉勞損。我不知道這種理論是否屬實，如果是真的，那么今天這個女人就一定是個性工作者。從種種跡象來看，應(yīng)該是。

張教授和女人進了包房，我只能在大餐廳里裝模作樣地進餐，我點了幾樣小菜，要了一瓶勁酒，自斟自飲地消遣著，順便驅(qū)驅(qū)寒。我佯裝休閑地喝著小酒，眼睛卻往包房里不停地瞄著。飯館老板見狀，過來拍著我的肩說，小伙子，別羨慕人家，要想生活花哨，掙大錢吧！有錢你比他玩得歡。

大約下午7點，二人晚餐結(jié)束，張教授和尤物驅(qū)車直往城郊5公里的鄉(xiāng)村旅店。

飽暖思淫，一點都不錯。

鄉(xiāng)村旅店以前叫田園賓館，聽說是市里一個領(lǐng)導的兒子開的。在當時有交通便利、設(shè)施高檔的優(yōu)勢，是一家集食、宿、娛樂為一體的鄉(xiāng)村酒店。盛極一時，俗稱“紅燈區(qū)”。后來，“紅燈區(qū)”里的三個小姐莫名其妙地自殺了，輿論滿天飛，有人說是被老板逼死的，還有人說是被去瀟灑的領(lǐng)導打死的。各說不一，再后來，田園酒店就像正在怒放的花，突然遭遇一場寒霜，很快就枯敗了，死人事件也石沉大海，悄無聲息了?，F(xiàn)在，鄉(xiāng)村旅店不再繁華，主要經(jīng)營飲食，過往的客人如果車拋錨了，才會在此歇息。張教授選擇在這里作樂，意圖明顯。看著張教授和他的尤物等燒不等煮地進入鄉(xiāng)村酒店后，我立即撥通了倪總的電話。在路上盯梢時我還在琢磨，到時候向倪總匯報時要講點策略，讓倪總有點思想準備。因為前段時間她得到消息的途徑是聽匯報，而不是看現(xiàn)場，現(xiàn)在時間緊迫，我只能特事特辦了，如果倪總有事耽誤了沒親自看到現(xiàn)場，我最近的工作雖然有收獲，但都算不上突破性收獲。

大約過了20分鐘，倪總終于來了，要是來晚了張教授他們已利索完事走人，我的辛苦全白費了。倪總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反過來想想，有誰會帶上駕駛員和保鏢來抓自己老公玩野女人的現(xiàn)場呢！我把倪總的車開在僻靜處，匯報了張教授開哪間房等簡要情況。

我問倪總要不要上樓去。倪總臉色凝重，搖搖頭，沒說話。

在暮色的籠罩下，倪總痛苦的表情、絕望的眼神依然很飽滿。就在倪總要轉(zhuǎn)身上車走人時，張教授和那女人下來了，影影綽綽中，那女的看起來非常不高興，出門也沒上張教授的車，跑到路邊攔輛客運面包車走了，張教授隨即上車，回城了。倪總看著這一幕，雙腳猛地跺地，身子依著車門就緩緩癱了下去。我趕緊把她扶上車，她雙手握住方向盤，頭沉沉地靠在方向盤上，全身劇烈地抽搐著、搖晃著，卻沒有哭泣聲。

倪總的萬分痛楚是可以理解的。關(guān)于張教授的墮落她以前是聽匯報，今天是看現(xiàn)場，而且還是第一現(xiàn)場目擊者。盡管在此之前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一旦現(xiàn)場看到自己引以為豪同床共枕的丈夫這樣對待自己，對人的打擊是不一樣的。要命的是，自己緊緊相依的成功男人，竟然是個連爛三流的小姐都厭棄之人。倪總心里不僅是傷痛、玷污，或許還有羞辱。這些是我以前不敢向倪總匯報的，今天她全看到了。

那天是我開車送倪總回城的。我的車放在鄉(xiāng)村旅店，我給了服務(wù)員10元錢看車費?；爻堑穆飞?，倪總一句話沒說，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心在滴血。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叱詫商場的著名企業(yè)家的脆弱和無助。我不知道用什么話語什么方式勸慰倪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車開得平穩(wěn)些，我甚至克制著不產(chǎn)生任何響動，盡量把自己的存在人為地隱退和虛化，給她感覺上營造出一個人的世界，以便較為徹底地宣泄。

人在釋放快樂和痛苦時是不一樣的，釋放快樂時人多有利于提高體驗快樂的長度和深度，可以分享，而釋放痛苦就截然不同，只有一個人時，鋪泄痛苦才會更純粹，更忘我，更盡情，更通泰。到了城里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華燈初上了，倪總沒回家，她讓我把車開到藝苑小區(qū)。這是一套剛裝修完的房子，闊綽的空間和淡雅的裝飾讓我感到了來自物質(zhì)的極大壓抑和拘謹。倪總坐在軟綿得像若有若無的空氣般的沙發(fā)上，頭沉沉的低著。

這件事痛苦的不僅是倪總，還有我。我的痛苦也不簡單，一方面如果不是我介入，全程跟蹤獲取大量關(guān)于張教授的資料，最后讓倪總鐵證如山的看到丈夫的糜爛，倪總絕不會這樣的痛苦。我們老家流傳這樣一句話，眼不見為凈。意思就是很多東西只要不了解，就會認為是干凈的。其二，我現(xiàn)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左右為難。如果走了，拋下正傷痛欲絕的倪總不管，撇開倪總對我的好不說，從起碼的做人準則，都是不道德的。再說，萬一她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怎么辦。若果不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在晚上單獨在一起，況且這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很少這樣經(jīng)歷過，沒太多這方面的經(jīng)驗，只陪過燕子。但那是女友，在一起有事情可做。所以，在陪女人過夜方面我十足沒經(jīng)驗，尤其是這種高貴的女人。

我在客廳里悄無聲息地轉(zhuǎn)悠，很是無奈。窗外，街燈閃爍，車流如潮。過了好一陣，我悄聲問倪總，要不要吃點東西。倪總沒有抬起頭來，漂亮的發(fā)型厚厚地覆蓋了她的表情。她仍然沉著頭，說我要喝酒，要人頭馬。她用手指了指櫥窗。我在櫥窗里急速地尋找，有包裝精美的國酒茅臺，有款式新奇的五糧液，還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名酒。倪總悠悠地說，就要人頭馬。我以前為了能和室友顯擺對酒文化的了解，我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查過人頭馬的資料。人頭馬是世界四大白蘭地品牌中唯一一個由干邑省本地人所創(chuàng)建的品牌。它創(chuàng)立于1724年，以創(chuàng)始人Remy Martin的名字命名。

我剛給倪總倒好酒，就被她一飲而盡。她連干三杯后，我不知所措了。矛盾在于我又不敢不給她倒酒，但是，空腹喝酒也不是個事。我低聲說，倪總，要不我去買點下酒的。不要，我要你陪我喝。倪總說完，用手示意我坐下。

倪總喝高了。她幽怨的講述著和張思哲的人生故事。她說，我和張思哲是大學校友，張思哲家在山區(qū)，家里比較窮，但是為了愛情，我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甚至和父母脫離關(guān)系，我都依然決然的和他結(jié)婚。后來，我放棄了工作，進入商海，做生意有了錢后，他家?guī)缀跛械拈_支都是我負責的，老人住院看病，修房子，打墓，弟妹上學，這套房子是我特意為他父母準備的，讓他們進城安度晚年。沒想到??！我所有的付出竟然換回這樣的回報。

看到倪總?cè)f分痛苦，我心里也堵得慌。我喝了幾杯后，開始犯迷糊了，甩開膀子大喝起來。現(xiàn)在沒有倪總，沒有權(quán)貴，沒有敬畏，只有含糊不清的情緒和頻繁的碰杯。那晚，我不知道我和倪總喝了多少酒。后來，讓我沒想到的是，倪總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我，嘴里喃喃地說：你背叛我，我也要背叛你。倪總還不時的吻我，那發(fā)狠的動作不是在表達柔情蜜意，像是打架。

就在酒精的慫恿下，我懵懵懂懂地就和倪總互動起來了。就在事態(tài)快要發(fā)展到最核心最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時，我突然像深陷冰水里，渾身一顫，開始清醒了。

我說，倪總不能這樣，倪總不能這樣。

倪總表情朦朧，瞇著眼睛說，我不管。清醒后的我恢復了原有的理智，還有卑微。

我說，倪總，我是你的下屬?。?/p>

倪總?cè)匀蛔硌坌市?，穩(wěn)步推進著親昵行為。就在我們都要相互進入的千鈞一刻，為了證明我和倪總的巨大差距，及時終止這場沒任何可能的情愛事故時，我把港臺電影上的詞兒都慌亂地用上了。

我大聲說，倪總，我是你的馬仔?。?/p>

倪總好像也清醒了，放開我后就赤裸著跑進房間，少頃，房間里傳出嗚嗚的哭泣聲。我揉了揉太陽穴，重重舒了一口氣，把倪總的衣褲默默送到房間門那里。倪總哭得很酣暢，好像要把心里積蓄下來的苦水全部倒出來一樣。那天晚上，倪總在房間里哭和說話，我背對房門在門邊傾聽和回應(yīng)。

天快亮了，倪總才徹底的恢復那個叱詫商海的女強人。臨走前，倪總有些尷尬地說，小王，對不起，昨晚的事就當沒有過。我說倪總我知道。隨后倪總說，如果你不介意，你今后就當我的弟弟可以嗎？我非常激動，說可以?。∧呖?。倪總笑著說，錯了，叫我姐，除了公共場合，都叫我姐吧！

12

就在我準備回家看望父母的頭天晚上，發(fā)生了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我把張思哲打傷了。

我準備為父母買個50寸的超薄電視機，然后再去買個衛(wèi)星接收機，讓和土地相伴一生的父母看看中央臺的春節(jié)晚會，看看外面日新月異的世界，讓全家人過一個開開心心的大年。

記憶中，小時候村里過年目的性很強，就是能吃上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穿上平時不能穿的衣服，再放放鞭炮啥的就完事了。那時候村里沒電，沒啥文化娛樂。到了過年，酒飽飯足后，大人就集中到某家賭錢，贏錢的買好煙好酒享受，輸錢的懊惱著回家接受老婆數(shù)落呵斥。小孩在村里竄上竄下，大張旗鼓地顯擺新衣服。由于我家窘困，我和弟弟們基本上處于惱怒地接受別人顯擺的尷尬狀態(tài)，然后在千方百計找茬收拾顯擺者。收獲最大的是情感萌動的青春男女，平時活兒多，沒時間顧及精神需要，到了過年，修整裝飾一番，到各村閑游。表面閑游，實則專注嗅著同齡異性反饋的信息，伺機靠近，大膽進攻。有策略的男人會循序漸進，不斷調(diào)整攻略，最終得逞。性急的男人容易在露骨的語言和粗俗的動作上潰敗。

后來，村里通電了，一束攜帶著文明的亮光捅破了山村的黑暗。何大胡子家有了山村第一臺電視機后，他家的生活質(zhì)量再次和村人拉了開巨大差距。再后來，衛(wèi)老三家也買了村里第二臺電視機，但是何大胡子死后，衛(wèi)老三家就好像不怎么愛看電視了。我給家里買電視不是為了滿足村里第三的虛名，而是再一次想讓村人知曉讀書是有用的，讓父母苦悶了一輩子的日子有點亮色。

我正在沃爾沃家電超市里貨比三家時，倪總來電，讓我迅速到藝苑小區(qū)。完全是命令的口氣。我還想問問啥事時，倪總的電話掛了。

門是虛掩著的，剛進我曾和倪總醉過酒認過親的豪華房子，過道上很凌亂，就像剛剛被盜賊光臨過一樣。我躡手躡腳來到客廳里，倪總正和張思哲在吵架。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到了。

倪總淚眼朦朧地說，你太無恥了，人贓俱獲，你還不承認？

張思哲說，我用人格向你保證，我沒做任何有辱你和家庭的事情，我到娛樂場所是搞社會調(diào)查。真的，請你相信我。

倪總說，還堂而皇之教授搞調(diào)查，你是衣冠禽獸。

張思哲說，你再這樣沒有證據(jù)的胡說八道，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你的證據(jù)呢！沒證據(jù)你就是信口開河血口噴人，你太過份了。

教授，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要不是我半年來的跟蹤，我也不會相信他是個爛人?？粗鴱埶颊芤荒槦o辜堂而皇之的神情，我的忍耐達到了沸點。我想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我毅然決然大聲地說，我就是證據(jù)。

我的出現(xiàn)張思哲很驚訝。

我把半年來所有跟蹤張思哲的文字材料和照片全部拿出來，從容的交給張思哲。在正義感的驅(qū)使下，我本來很卑怯的社會角色被無限放大，我理直氣壯地對視著讓我一直感到自卑的社會名流——張思哲。我的冷峻、底氣和咄咄逼人的眼神，讓張思哲的驚訝一次次加深。

看著這些資料，張思哲的臉色發(fā)生著很明顯的變化，由白到灰，由灰到醬色，最后定格成像被水長時間浸泡過變質(zhì)的豬肝一樣。

張思哲看完后，眼神像刀刃一樣鋒利的看著倪總說，你讓人跟蹤我？

倪總冷冷地說，證據(jù)確鑿，你還有為自己狡辯的理由和必要嗎？張思哲狠狠地說，你太過分了。說完抓住倪總的衣領(lǐng)就將倪總推翻在地。見倪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我壓在心中的怒火被他這一舉動點燃了，熊熊燃燒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過去就給張思哲一番拳腳，直到張思哲也躺在地上，相對而言，張思哲躺在地上的過程和結(jié)果都比倪總難看得多。我指著仍然橫躺在地上的張思哲說，這幾下是替倪總完成的，不，準確地說是替我姐。

倪總感動地看著我。

說實話，我并不是為了討好倪總，而是我的性情所致，正義感所為。

張思哲用手扶著腰部，狠狠對我說，你敢打我，我要告你去！

我撿起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張思哲的罪證揚了揚說，請便吧！你告我沒有我告你方便。倪總說，等官司結(jié)束，我們就把婚離了，這種日子沒法過了，這一切早就該結(jié)束了。

張思哲從躺在地上的皮包里慢慢摸出一本書，有氣無力地說，我真的是搞社會調(diào)查，書在這里。我接過書，裝幀樸實、雅致。書名叫《論三陪女的精神底線》?？吹竭@本書，我和倪總?cè)忌盗恕?/p>

13

一個月后，張思哲出院了。我那次出手太狠，張思哲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我知道，按照法律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一旦法醫(yī)作出鑒定，我必定受到法律的懲罰，定會走進監(jiān)獄的大門，好在張思哲沒有告我。

不得不承認我是幸運的，不但張思哲放我一馬，以前云通大酒店保安部經(jīng)理被提拔后，倪總就把我安排在這個位置上。也就是倪總宣布我當保安部經(jīng)理那天，張思哲出院了，我和倪總一起去接他，我看到張思哲也不敢正視他。我說對不起，教授。張思哲輕輕拍了我一下說，小伙子，做警察肯定是個好苗子。倪總說，他現(xiàn)在是我的保安部經(jīng)理了，也不錯??！張思哲說，小伙子，放手干吧！以前的事我不會責怪你的，再說，我們以后就是親戚了。

不得不承認，我是個幸運的人，僅半年時間，我的生活發(fā)生巨大的變化，由一個馬仔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經(jīng)理，且不說車子房子位子等優(yōu)厚的待遇，我漂泊不定的生活終于有了支點，有了支點就有了根，有了盼頭。

這是我人生中最靠譜的一件事。

已經(jīng)是臘月了，簡單和前任經(jīng)理辦完交接手續(xù)后，我準備帶上新買的大彩電，如果有可能的話，理直氣壯地去找燕子，然后，一起回老家和父母團年，讓二老踏踏實實地高興一回。

作者簡介：嚴格，男，1977年出生于云南昭通，曾當過教師，現(xiàn)在新聞部門工作。發(fā)表過小說、散文20余萬字，作品入選《崛起的昭通作家群》叢書。